只是兰姨娘还没回她,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一紧,呼吸困难,连一个字都发不出了。

夏增一手掐着兰姨娘的脖颈,另一只手拽起夏倾的头发,让她看着自己掐着兰姨娘。

“听着,她是姨娘不是你娘,你娘早死了。如果我再听到你喊她娘,我就让她也去地底下见长公主,到时候恐怕你姨娘过得不会好。”夏增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抠出来一般。

夏倾勉强地点了点头,她的头发被嵌住,点头的时候感觉整个头皮都扯了起来,像是这满头的青丝都要被拽掉一般。

夏增总算是放过了她们母女,手一松,两个人便瘫在地上。

“呸,贱/人!”夏增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拿出锦帕擦了擦手。

鼻尖闻到一股子女子身上的馨香,立刻嫌恶地皱紧了眉头,直接扔在地上,用脚捻了捻。像是触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他想起来了,他现在用的帕子,都是头天兰姨娘把帕子塞在胸口里捂一天,第二日才会送到他的手里,这样他就能每时每刻都闻到兰姨娘的体香了。

当然之前情浓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是一种情趣,甚至偶尔他还能捧着这帕子想入非非。但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恨不得把兰姨娘从他的生命里剥离。

当院门被关上,院子里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之后,夏倾开始嚎啕大哭。

她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兰姨娘,整个人哭得不能自已。

“娘,娘,我们该怎么办?爹他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们…”

天空在她的呜咽声之中逐渐变黑,夜晚来了。可惜这个晚上,与夏侯府的许多人而言,都是个不眠之夜。

“不要再叫我娘了,私下里——”兰姨娘一把捂住了夏倾的嘴巴,语气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也不要叫,这世上你已经没有娘了,只有姨娘。”

兰姨娘的声音沙哑,甚至还带着颤音,显然还没有从惊慌失措之中反应过来。

“扶我进去吧。”

母女俩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夏倾将灯点上。刚刚夏增发火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下人就全部走光了,现在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娘,姨娘,你的额头破了,我去让人给你请大夫。”夏倾急急忙忙地要往外面冲,却被兰姨娘一把拉住了。

“别去了,没人搭理你的。现在出去只能自取其辱,里屋的床头柜里还有一些膏药,你把它拿过来抹一抹就算了。”

夏倾拿着药出来抹的时候,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流了出来。

母女俩都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兰姨娘的头脸都是伤口,嘴角也破了,脸上的巴掌印记十分清晰,而且还肿得老高。夏倾比她好点儿,只是身上有些脏,头倒是没有破开。

她们俩何曾受过这样的罪,她娘一向都是夏增的掌中宝,她更是夏增的掌上明珠,平时舍不得碰坏一点儿,但是只不过一个白天的功夫。她们再回府的时候,夏增整个人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一般。

从恩爱的夫妻、父女,变成这样的仇人,也不过眨眼间的事情。

“别哭了,迟早有这一遭,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兰姨娘倒是没有哭,甚至一点惊慌的模样都没有,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镇定冷静。

“娘,我不懂。”夏倾握住了她的手,满脸泪痕地看着她:“你和爹那么好,甚至都能联手把长公主撇到一边,原本就比其他人亲密,你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为何就这么对待你?只因为茶馆里的几句话?我虽然没有亲耳听过完全的,但是光听爹说的那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听就知道是被栽赃的。”

她急切地表达着自己心中的疑惑,边说话的时候还不停地抽噎着,脸上的神情极其委屈。

夏倾在今日体会到了,什么是没有爹的孩子。

“都说了傻孩子,要叫我姨娘,别再忘了。”兰姨娘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别看我其他方面糊涂,但是对付男人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糊涂。特别是对你爹,我知道他喜欢女人伏低做小,把他当做大英雄一样供着,所以我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缠着他依赖他,想出各种法子让他离不开我。”

她慢声慢气地开口,脸上的神色没有失望,只有平静。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姨娘就告诉我,男人的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最硬的东西。我们女人要像温泉一般包裹他,悄无声息地温暖他,等他离不开我们了就成功一半儿了。但是你要知道男人心也是异变的,这世上如此多的貌美女子,善解人意的更是数不胜数,说不定他找到了另一处更大更温暖的泉水,他就很快会离开,又或者他没有找到那样的女子,只不过是厌烦了每天对着同一张脸。所以当女人,就要准备好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你身边的男人忽然对你冷淡、疏远,因为他不喜欢你了,连个玩意儿都不要你当了。”

兰姨娘的目光变得悠远,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像是回到她的儿时,听着自己的姨娘说话。

夏倾的呼吸放轻了,她握紧了兰姨娘的手,生怕眼前失神的姨娘会离她远去。

“当我知道玉荣长公主挑了你爹当驸马,而夏侯府不仅没有拒绝,相反还极力促成这事儿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走我姨娘的老路,做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我姨娘曾经劝我,反正还没有怎么样,不如及时抽身,但是我不信邪,我觉得那个时候我与增郎是彼此爱慕的,我即使当不了正妻,也还有他的宠爱…”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啊啊啊~男主我要开始洗白了_(:з」∠)_

像我这样明确告知你们要洗白男主的作者,应该也是少见,毕竟我是个柔软易推倒的汉纸╮( ̄▽ ̄")╭

至于洗白是否能成功,那是我不可控的!!!

我已经看到有一起写文的基友洗白男主失败了,我好方_(:з」∠)_

虽然我觉得彦彦没啥大黑点,顶多不尊重女主!!!(好啦,我知道不尊重女主的男主都该被拍死,多说几句,在现实生活中如果遇到彦彦这样动手动脚的男人,无论他长得帅不帅,听我的都当做流氓来对待,已经快到性/骚/扰的范围了!)

第45章

兰姨娘苦笑,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指,“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当初姨娘告诉我,这世上是没有男人会一辈子爱一个女人,即使有也不会被我遇上。如果注定都是要跟一个最后分道扬镳的男人的成亲,那么宁愿选一个地位不高的男人,做他的正头娘子,至少宠爱没有了,还有身份地位。也不要去做一个高位男人的妾,因为一旦爱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夏倾的鼻子发酸,她又想哭了。连忙出声安抚:“姨娘,不会的,爹那么疼你。他肯定是一时受人蛊惑,等回去仔细想想,他就会明白了。”

兰姨娘摇头,“男人一旦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的。他现在都不让我近身,甚至我碰他一下,他都觉得我别有用心。我当时也认为你爹跟别人不同,必定是我的良人,他对我的关心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更是让我无时无刻都感受的到。可是现在说绝情绝义,也就如此翻脸不认账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姨娘,你去哄他,他肯定还是会听的。要不苦肉计、美人计什么的,让他心疼你。你也可以经常跟他说你们以前恩爱两不疑的事情给他听,让他想起以前的美好场景,他就会舍不得你了…”夏倾着急上火地给她出主意。

夏增今晚的变化太过可怕,夏倾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发抖恐惧。她真的是一丁点儿都不想看到第二回这样的他,估计今天晚上她都会做恶梦被吓醒。

“这些计谋都没用的,以前我用的还少吗?现在我在她眼里就相当于一个坏女人,哪怕不用手段,他都会觉得我居心叵测,更何况是耍心机。现在我也只能想方设法地捏住他的把柄,让他不敢轻易动我们母女俩。倾儿,你放心,今晚上是他第一次打我们,也是最后一次,一切交给姨娘,他不会再敢对你动手的!”

兰姨娘拍了拍手,脸上那种娇媚的神色不见了,相反多了几分凌厉。

夏倾微怔,她看过兰姨娘许多模样,娇弱、魅惑的,甚至是有些蠢笨的,但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像是带着某种孤注一掷一般的决心,竟然透出几分英气来。

“姨娘,真的是苦了你了。”夏倾猛地扎进她的怀里,低声呜咽道,脸上满是心疼的神色。

兰姨娘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的神色十分不以为意,“这你就错了,姨娘已经享了许久的福了。当人妾侍原本就最让人瞧不上,连累的自己的儿女也要跟着矮人一头,你忌讳庶女的这个身份,还不是因为姨娘是个妾造成的。记住,倾儿,姨娘就是个教训,永远不要当别人妾,永远!否则你只有后悔的份儿,正头娘子哪怕夫君再不济,到旁人面前也能挺直腰杆儿,如果要当妾的话,除非你是今上的妾,能爬到妃的位置,否则再大的妾也就是个玩意儿,出门交际都不行。”

*

夏姣姣一夜好眠,她起床的时候,整个人还懒懒的。昨儿看了一场大戏,至于后面夏侯府请了好几位大夫替老夫人诊脉的事儿,就不是她该关心的。

知夏几人进来替她梳洗的时候,一个个脸上带着喜气,似乎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一般。

夏姣姣不明所以,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笑来:“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喜笑颜开的?都要上赶着出嫁啊?”

“县主,您又笑话奴婢们了!”知冬撇了撇嘴,脸上露出几分不满。

夏姣姣挑挑眉没说话,最后还是知冬憋不住话,低声告诉了她:“是这样的,今儿晨起的时候,奴婢听好多人传五老爷和兰姨娘闹掰了,还狠狠地打了她一顿。连三姑娘都吃了挂落,估计兰姨娘得在自己院子里待一段时间了呢。”

她的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玉荣长公主去世之后,每次想到夏增和兰姨娘两人还是过得很好,两人的感情一直恩爱有加,她们几个的心里就是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

夏姣姣听到这些,倒并不是特别高兴,她扯了扯嘴角,笑意没达眼底。

“夏增总是自以为是,他原本就是这样翻脸无情的男人。不过如果他想这样就甩掉兰姨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她轻笑,神色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知冬皱眉,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奴婢当初刚到您身边伺候的时候,嬷嬷就教过我,当妾的没有好下场,一般都只是个玩意儿,随便主家发落。兰姨娘的娘家几乎不管她了,在侯府里也不讨老夫人的喜欢,只有五老爷独宠她。现在五老爷也厌烦她了,估摸着底下的下人都不会认真伺候她,捧高踩低的事儿多了去了。

她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跟夏姣姣说,这些都是林嬷嬷教她的,此刻背起来当真是滚瓜烂熟。

知夏在旁边瞧她这副头头是道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出声,还遭到知冬甩了个白眼过来。

“县主,您瞧瞧知夏姐姐成日就知道笑我,有什么好笑的。嬷嬷当初讲的话我可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不记得就算了,还要嘲笑我。”

知夏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行了,给你个梯子你就能上天。你说的这些嬷嬷不知道跟县主讲了多少遍了,县主不是不知道,只是兰姨娘不是普通姨娘,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知冬拧着眉头,林嬷嬷可没给她举例说明。

“兰姨娘跟着夏增那么多年,若是光她一人,或许这苦楚她就吞下了。但是她还有夏倾,如果她不牵制住夏增,那么夏倾的亲事很难办。只不过以前她是靠夏增的宠爱来牵制,现在她就要靠威胁夏增来牵制住他了。”

夏姣姣从首饰盒里挑出一对红宝石耳坠,让知冬替她戴上,脸上一抹冷笑。

“夏增最大的秘密肯定是与我娘有关系的,兰姨娘对他的威胁最多就是,如果夏增不照顾好她们母女俩,她就把这个秘密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夏侯府的五老爷是害死玉荣长公主的凶手。他预谋杀妻灭子,天理难容。”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猛地动力。

“哐当”一声,首饰盒被推倒在地上,里面的各色环配珠串全部都散落了出来,噼里啪啦的清脆悦耳。

两个丫鬟连忙弯下腰去捡,脸上带着几分暗沉。

“县主,奴婢不提了,您消消气。”知冬暗自想抽自己嘴巴子,明明是让县主看兰姨娘笑话,好让心情变好的,结果好像又弄巧成拙了,她什么时候能够聪明些。

夏姣姣的脸色恢复寻常,轻轻挥了挥手,“你们要多说这些,我好判断下一步究竟怎么走。如果连你们都不说了,那我就更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后就浪费了大好光阴,还便宜了坏人。”

“县主现在有什么主意了吗?奴婢觉得五老爷不是那般容易妥协的人,如果兰姨娘把他惹急了,他恼羞成怒,说不定就用一碗□□把把她送到了黄泉路上去。到时候别说帮助三姑娘了,只怕五老爷最后对三姑娘那一点的情分都没了。”知冬歪着头,显然她还是满脑门子的官司。

夏姣姣轻笑,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我当然心里有数了。其实兰姨娘也在赌,她肯定会说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己信得过的人,等一旦她和夏倾除了什么差错,那个人就会把这事儿宣扬出去。”

知冬点头,轻声嘀咕道:“如果那个人五老爷真的找不到,那的确是个好主意。”

知夏啐了她一口,用手狠狠地戳了戳她的脑袋,满脸都是无奈的表情:“我说你怎么不长脑子呢!兰姨娘能认识谁啊,就算夏侯府找不到,你以为那人真的敢出去乱说。就兰姨娘的娘家都比不过夏侯府的势力,兰姨娘可以托付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她自己的姨娘,或者她在外头的铺子管事。夏侯府只需要知会一声,那兰姨娘还是逃不过去。说不定知情的人还会主动上门来交代,准备卖个好什么的。”

知冬眨了眨眼睛,一脸的迷茫。

夏姣姣看着她这傻样儿,不由轻笑出声:“傻丫头,这事儿不需要你想。你就想着怎么逗我开心就成。你瞧好了吧,如果兰姨娘真的准备撕破脸破釜沉舟,那等着她的离死也不远了。”

“那敢情好,奴婢就陪您好好看戏。等到兰姨娘没了,一起去庙里面烧烧香吧。”

对于她的提议,夏姣姣只是耸了耸肩。

*

“来,爷,喝一杯。”

“爷,喝我这杯,吃菜!”

满眼都是衣香鬓影,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围绕着,薛彦一杯一杯灌着酒,浓烈的酒水从他的喉管涌进胃里,带起一路火辣辣的触感。

“咳咳——”不知是谁灌得有点狠,他直接呛到了。鼻子发酸,似乎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美人们,你们如此热情,我可吃不消啊。该回府了,下回再找你们玩儿。”他双手掩面,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尽量保持清醒的状态。

一挥衣袖,甩开黏在身上的姑娘们,摇摇晃晃地起身准备离去。

“爷,这就走啦?您看外面天色擦黑,良辰美景才刚开始。春宵一夜值千金,我们这么多的姐妹伺候您,陪您共赴巫山,就算府里有天仙,也不如我们这些野花香啊!”一位粉衣俏女子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手腕一转,外面披的薄纱衣已经滑落,香肩半露,春/色无边。

“是啊,我们姐妹几个从来不一起伺候人的,让您共享齐人之福,多少人都求不来呢。”另外几个立刻黏上来。

这位爷样貌堂堂,气度不凡,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而且出手大方,到了这里也不提过分要求,只是不停地喝酒,甚至连摸都不摸她们一下。这样爽快而且品质上佳的恩客如果放走了,她们真是会后悔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洗白,其实我觉得彦彦没啥大问题,他是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男人_(:з」∠)_

第46章

薛彦摆了摆手,推开怀里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门被关起的瞬间,他听到一道细小清脆的声音在抱怨:“光喝酒不上床来青楼做什么,还不如去酒馆!”

“就是,我还以为能有个活儿好的共度良宵呢!”立刻有人附和,紧接着就是女子的一片娇笑声。

薛彦出来的时候,正是灯红酒绿夜生活开始的时间段,正如之前那女子所言,大好的时光才开启。

他却是头昏脑涨,一片迷茫。身上充斥着浓烈的脂粉气,在青楼里喝了一整天酒的后果,就是他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儿,头痛胃痛心也痛。

胃里不停地翻涌着,嗓子里也干涩难耐,他连忙从衣袖里摸出一味中药来,想要用药味儿来掩盖。但是当他把药材放到鼻尖的时候,嗅到的并不是熟悉的药味儿,而是一股子脂粉、酒气混杂的味道。

这下他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鼻子酸涩,生理性的眼泪都逼出来了,挂落在两颊旁。

薛国公府的马车就停靠在路边,伺候他的小厮早就等候在一旁,看见他吐了,立刻跑过去,掏出锦帕替他擦拭着嘴角。

“四爷,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先去医馆瞧瞧?”小厮一时情急,竟是说错话了。

“去医馆做什么,找大夫吗?我就是大夫。”薛彦嘲讽一笑。

他夺过锦帕替自己擦了擦,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了才算罢手。

“回府吧。”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整个人脸色青白,嘴唇都没了血色,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小厮不敢在说什么,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里暗道倒霉。

这位爷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先是一句话不说,始终冷着脸。在国公府憋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就让人送他出来,直奔妓院而来。人家妓院都没开门,硬是被他用银子买通了,叫了一帮漂亮姑娘陪着,然后纯喝酒。

若是要喝酒,也没必要到青楼来,还花了那么多银子,连姑娘的小手都不摸一下,真搞不懂他什么意思。

其实薛彦来妓院酗酒还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热闹,所有的姑娘都绕着他转,跟他讲话,灌他喝酒。让他没有闲工夫去想别的事情,也不用一个人待着喝闷酒。

他不必想起自己在扬州治死过人的事情,也不必想起那个年纪正好的小姑娘。

薛彦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晃着,他的眼睛眯着,酒劲上头,让他头昏目眩。竟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又梦到了那个满脸带着泪痕的小姑娘。

“薛先生,你为什么不来帮我看病了?我哪一点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薛先生,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躲着我。我只是喜欢你,想要嫁给你而已。你可以不娶我,但是至少让我见到你。”

“薛先生,你还像原来那样劝我喝药,给我摘花入眠,安静地听我说话,温柔地对着我笑好不好?”

“薛彦,你的笑容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可惜我再也看不见了。你不让我找你,也不让我触碰你,你说就当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善良的人死掉了,我怎么允许你死呢?所以我去死好了,温柔的你永远活着…”

梦的最后,是他急匆匆地背着药箱冲进来,迎接他的是一身红色嫁衣的姑娘,脖子上挂着三尺白绫吊在横梁上,气息全无。

“四爷,到家了。”外头传来小厮的呼唤声。

薛彦猛地惊醒了过来,他忽然抽搐地抖了一下,伸手一摸,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沁满了冷汗。

那个红色嫁衣的姑娘,已经许久未入梦了。昨日夏姣姣提了那么一句,他竟然就再次梦到了,而且似乎还难以安眠了。

他下车的时候,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浑身不舒服,竟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要不是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恐怕他就要直接摔倒在地了。

“四爷,您没事儿吧?”

薛彦咽了咽口水,轻轻摆手,看着朱红色的府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这一天浑浑噩噩地混过去了,若是让家里人看到,恐怕又要引来教训了。

“府里有人在吗?”

小厮陪着他刚回来,哪里晓得里面的情况,斟酌地答了一句:“今儿小的走之前特地问了,夫人今儿要学唱戏,大爷好像要出去应酬,估摸着今日回来得晚。三爷出去跑商队了,二爷估摸着在自己院子里逗鸟儿玩呢!”

薛彦点头,叮嘱道:“声音轻些,别惊动到旁人。”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薛彦有些头重脚轻的,冷风一吹,酒已经醒了大半。

一直走到自己院外的竹林前,薛彦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府里真的没人注意他晚归了。

“这么晚了,做贼回来了?”一道清冷嗓音传来。

薛彦扭头一看,就瞧见竹林中央的石凳上坐着一个面容英挺的男人。薛山身着墨色长袍,乌发用玉簪束紧,手执着酒盏,慢慢地摇晃着,清冽的酒香伴随着竹影晃动,别有一番情趣。

“大哥。”薛彦抚了抚额头,轻声叫了一句,乖乖地走过去。

“坐。”

今晚又是一个乌云罩顶的夜,连颗星星都没有,薛山这一身黑,就完全融于夜色之中。若不是他喊这一声,薛彦肯定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薛山替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等他放下酒壶,酒盏已经被抢走了。

“你这一身酒气,肯定是喝了不少,不能再喝了。”薛山一把夺过来。

“那你等在我院子附近,还拿壶酒做什么?”薛彦撇嘴,眼神虽然盯着酒盏,却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再动手抢夺。

薛山将酒盏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微凉的酒水入喉,很快就带起一阵火辣辣的触感。他抬眸盯着薛彦看了片刻,轻挑眉头:“你昨儿回来就心神不定的,所以今晚的应酬我推了,想早些回府来找你喝一杯。不过我的好弟弟已经长大了,还懂得出去喝花酒消遣了。带的一身脂粉气回来,只能看不能碰,你成日去调拨那些姑娘有什么意思?”

薛彦拧眉,他大哥总是喜欢这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哥,你可真不愧是娘生的,哪里让我不痛快就一直挂在嘴边。那你倒是能看能碰,也没见你找个嫂子回来,还不是跟我一样裹着苦行僧的日子。”他轻哧一声,很显然他也是薛国公夫人生的,每次都讽刺他大哥是个老光棍。

“彼此彼此。”

兄弟俩沉默了片刻,就只听见薛山频繁倒酒的声音,显然他十分能喝。一杯接着一杯,基本上不需要喘息的功夫,甚至桌上连盘下酒菜都没有。

“又是谁在你面前瞎说了,我明明心情很好。”他有些焦躁地说道。

薛山冷笑:“薛小花,你从小跟着我一起睡的,你光着屁股我都知道你想干什么。昨晚上用膳,娘使坏一连夹了好几筷子你不爱吃的菜,你不仅全部吃完了,有时候还说‘谢谢娘’,把她老人家高兴得差点挑了一盘子大葱给你。就这样了,你还说你心情好,怎么个好法,说给我听听,让大哥也跟着乐乐。”

薛彦沉默不语,脸色深沉。

他就知道有这样一个娘,好好的一天都能坏事儿。昨晚回房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嘴里一股冲天的葱味儿,差点让他吐出来。原来是薛国公夫人干的,而且拜他这个小名所赐,薛山比较严肃地唤他时,总会叫他“薛小花”,对于亲娘他还敢抱怨几句,对于冷脸大哥,他只有恭敬听着的份儿。

“昨天我去夏侯府替县主诊脉。”薛彦斟酌着开口,但是只说了这么一句,脸上就有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你俩打起来了?”薛山挑眉,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勾着头,视线看向了薛彦的腿部:“你不会调戏人家,要她给你画春宫图,然后被踢坏了吧?”

薛彦有些哭笑不得,他大哥用一副面部表情来说这些话,真的不太和谐,怎么看怎么觉得变扭。

“大哥你知道那画是她画的?”

薛山摸了摸下巴:“那幅画即使已经用了她不熟悉的技法来描绘,但是笔调轻柔,一看便知出自女子之手。加上之前的信笺,肯定是被你狠狠得罪过的姑娘所制。”

他沉默了片刻,才接着道:“你也就在替她这样大的姑娘诊脉的时候,才会那么恶劣。”

薛山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叹息,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

薛彦也跟着沉默,那股子烦躁的情绪再次涌上来,他再次从薛山的手中抢过酒盏,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这回薛山并没有阻止他,而是又替他倒了一杯,薛彦一连喝了三杯,心情才算是平复下来。

“没有打起来,只是她说了有我在扬州的事情,被人翻出来说到她面前了,让我小心。”他吸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这句话。

薛山倒酒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

“所以你又想起几年前的事情了?想起那个吊死的姑娘?觉得有愧于她?”薛山端着酒盏,眼睛轻轻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