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有时候连畜生都比不过。就算是百兽之王的老虎,在捕猎的时候,还得挑着自己的胃能承受的。哪里像她们人心不足蛇吞象,兰姨娘也该有个说法了。”夏姣姣摩挲着下巴,她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小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

“说某侯府里有位姨娘生的姑娘,取名兰,娇俏可人,柔媚异常。还未及笄其风姿已然夺了不少公子哥儿的心,这位兰姑娘也是眼高于顶,凡事皆爱掐尖攀比,嫡母甚为不喜。她却立志要嫁一位配得上她的青年才俊,说亲的时候,她开出三种男人可嫁。一,状元或者探花郎;二,已铺就青云路的官老爷;三,世家的嫡公子,门第最低为侯府。这三条都必须满足一个条件,那就是年纪不许差过二十五。”

一位穿灰色长衫的说书先生,站在茶馆台子上,嘴巴顺溜地说着新故事。

这茶馆十分热闹,是望京排名前几的地方,三教九流皆可来喝茶。唯一的要求是不许闹事儿,一楼是大堂,基本上时时刻刻都有活动,不是有唱曲儿的就是有说书的。

说书先生什么都说,奇闻怪志、游侠情义。今儿竟然讲了有关于女人的东西,他刚开讲就有人皱眉头,姨娘和庶女外加当家主母,莫不是今天说书的要讲后院阴私吧?

他们大老爷们儿可不爱听这个,但是先生嘴速很快,说到这位兰姑娘择偶的三个条件时,不少人都笑开了。

“哈哈哈哈,这是谁家的姑娘,一个侯府庶女只因容貌秀美,就想要一步登天。她怎么不说进宫当凤凰呢!人家状元郎会看上她?”

一个粗莽大汉打着赤膊,狠灌了一口茶水,毫不留情地开始嘲笑。

“别说状元郎了,就这样心气高的姑娘,一般小门小户都不会要,寒门举子更不会考虑。娶妻当娶贤,可不是要娶尊佛回去供着的。”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接口道,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就是,这兰姑娘一看不知道天高地厚,惹了当年主母能有什么好下场,除非这家侯爷宠妾灭妻,不在乎妻子。”

说书先生原本还有些忐忑,听到底下讨论声一片,心里放松了不少。原本掌柜的给他这个故事时,他就提出疑惑了,不过掌柜坚持,看样子还是他目光浅薄了。这来喝茶听书的,大部分都是来听个热闹,平日里的拔刀相助好像相距甚远,这种哪家的小姑娘要定亲的事儿,更贴近彼此的生活,自然能引起共鸣。

“那家侯夫人瞧不上这庶姑娘,怕侯爷因为庶女哭闹而与她心生嫌隙,就没怎么理会。没想到这庶女竟然还真的勾搭上了另一家侯府的嫡公子,排行第五,那位五爷风流倜傥,方才二十岁,青年才俊。二人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甚至兰姑娘的姨娘知道后,还主动替她遮掩,两人经常私下约见。”

“姨娘生的果然上不得台面,整日就只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这么大的姑娘,都不晓得害臊。”那书生立刻嗤笑道,脸上满是不屑。

不过他这话接的人并不多,一则是大堂里有些人的出身就不明不白,二则还有不少人伺候的主子就是姨娘生的。书生这段话是一竿子打死所有姨娘生的人,他们如何敢说主子的坏话。

果然不等说书人继续,二楼就有贵客派人下来反驳了。

“庶出怎么了?这位书生还是莫要以偏概全的好,我就不信你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嫡出。先生说先生的故事,还是莫要有这种偏向的观点比较好,就算是偷人,也有嫡出的小姐这么干呢!况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发乎情止乎礼,只不过是约会而已,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从楼上走下来一个十五六的俏丫鬟,她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就把驳斥的理由说清楚了。

“哎呦,这谁家的丫鬟如此厉害?”大堂里不少大老粗立刻哄笑出声,甚至有几个有旖旎心思的还出声调戏了几句,只是浑水摸鱼在其中,听不真切。

那丫头也不恼,只是妙目一扫那几个人的位置,便收回目光来。

说书先生看了一眼那丫鬟,她的脸上蒙着面纱,身上的衣裳皆不是普通人能穿的,显然是非常得主子青眼的。这小丫头气度不凡,在如此多的人面前,丝毫不露怯,一看便知出自高门贵府的。

“后来当今公主挑驸马,选中了几家高门子弟,其中就有这位兰姑娘的情人。公主不是那强人所难的,就提前让太后一一问询。几家都说未曾定亲,最后太后衡量再三,挑中了这位五爷。半年后公主嫁给五爷,三月后怀有喜脉。肚子显怀的时候,知道兰姑娘的存在,并且兰姑娘已经生下庶长女…”说书先生继续说着这故事。

讲到这里的时候,底下人又开始起哄,“小丫头,你听到没?这可不是你在话本里看到的缠绵悱恻的爱情,那兰姑娘和五爷恐怕早就睡到一起了。每次幽会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好一番云雨了,兰姑娘的肚子里也早就怀了种。”

那蒙面的小丫头冷哼了一声,翻个白眼,转身就上楼去了,不理会底下人的调侃。

“后来呢,公主乃是千金之躯,那五爷和兰姑娘如此欺瞒折辱她,必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吧?”那些人笑罢,立刻迫不及待地追问。

“先生还是莫要说了,这故事究竟是谁告知你的,分明是要害你。五爷恐怕就是夏侯府的五老爷,兰姑娘则是五老爷的兰姨娘,而公主就是已逝的玉荣长公主。祸从口出,天家的事儿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议论的。”

说书先生还没来得及说,楼上已然传出了制止声,显然是有人通过说书的这一小段故事猜出了原型。主要还是编故事的人没有费心思隐藏,连夏增的排行和兰姨娘的名字都没换,甚至各自的身份头说得一清二楚。

“多谢告知,小老儿家中还有事儿,先行一步!”那说书的惊出了一身冷汗,收起手中的折扇,冲着各位作揖,立刻跑下台来。

大堂里先是诡异的寂静了一下,转而又变得热闹起来,有些人还凑在一起探讨这个事儿。天家的事儿怎么了,他们大不了不提长公主就是了,反正夏家五老爷和兰姨娘可不是今上什么人儿,老百姓们最喜欢说的,就是高门里这些丑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听着底下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二楼有个包厢里却是清冷异常,主位上坐着的是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看起来还未及笄。 身后站着两个小丫头,也都是一脸肃然的神色。

“县主,咱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去晋江坊瞧瞧了。估摸着嬷嬷已经在等了,若是去的晚了,只怕她要担心。“知夏轻声开了口。

若是大堂里有记性好的人听到,恐怕就会听出来这个说话的丫头正是之前在楼下,蒙面的那个,还与说书先生对峙的。如果有人去查探刚刚说书的先生,就会发现那位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吧,多在几家茶馆放这种故事,挺有意思。越是高门大户阴私越多,而且这些人平时最要脸,不过以后时不时地弄出一些这些小故事来,让那些妄图攀高枝的也歇了心思。世家里头的腌臜事儿多了,既然能做出来,就不要怕被人当个笑话说出来给旁人听。”

夏姣姣的脸色还有些不好看,她本来没准备这么做,因为这个故事争对性太强,就怕会被有心人传到今上的耳朵里。但是兰姨娘不尽早拔掉,夏姣姣恐怕就夜不能寐了。

跳梁小丑之所以总是被第一个除去,并不是说他有很大的威胁,而是这种人明明没什么本事儿,却偏偏要在她面前蹦跶。而且她还有些话要问清楚,就从兰姨娘开刀。

望京一处相对冷清的街道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多,但都极其体面。经常见到娟秀小轿经过,香风阵阵。显然轿子里坐着的都是女眷,在靠近街中央有一处极其素雅的门面,匾额上三个大字“晋江坊”。

走近了瞧才发现廊柱上尽是用刀刻得花开富贵,如果是爱花之人,仔细看甚至能数出一百多种不同的花,或盛开或含苞待放。如果不是柱子保持了木头原有的颜色,完全能以假乱真。

门上系着铃铛,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听见清脆的“叮铃铃”声。

“出什么事儿了吗?”知夏的脚步一顿,林嬷嬷并没有领着人来迎接她们,相反整个晋江坊静悄悄的,远没有当时的那种热闹。

她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一般,等到细想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平时来来往往吵吵闹闹的信鸽,今儿竟是一只都没有瞧见。

知夏在晋江坊待了许久,非常了解平时晋江坊信鸽满天飞的样子,甚至经常会天降粪便,一不小心就会头上中招,简直不胜其扰。

但是今儿竟然如此安静,别说信鸽了,连根毛都瞧不见。偶尔进出的伙计,也都是行色匆匆,像是顶着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

夏姣姣与她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知秋没怎么理会,她出来只是为了保护县主的安全。倒是知夏提起裙摆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脸上带着几分惊慌失措。

“嬷嬷,嬷嬷——”她高声喊着。

幸好林嬷嬷及时应了她,否则估摸着知夏能急得哭出来。信鸽是晋江坊能开门的关键,现在一只都见不到,她就一直往坏的地方想,是不是这些小家伙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信鸽就不能送信,不能送信的话,整个晋江坊就无法运作,等同于关门了。

“鸽子呢?”知夏张嘴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

林嬷嬷的脸上带着几分愁容,听到她这么问,更是蹙起了眉头,轻叹了一口气。

“之前刚请了一个管事儿,眼光挺好,办事儿也踏实。就是今儿他去摸了摸那些鸽子,这鸽子就像是得病了似的,完全飞不动了。都在院子里趴在地上蔫蔫地休息。”

知夏眨了眨眼睛,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摸几下就飞不动了?不会吧,我之前在的时候,经常找那些乖的信鸽摸啊,那些信鸽都是活蹦乱跳的,没有一只出现问题啊。”

“他可能就是这样儿吧。信鸽与他天生相克,谁都能摸,就是他不能摸。”

夏姣姣进来的时候,也恰好听到了这种说法,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就是嬷嬷上回说的那个管三?”

晋江坊的管事比较多,有时候不耐烦说姓氏的时候,就会根据他们的分工排序。

林嬷嬷瞧见夏姣姣进来之后,眼前一亮,顾不上说话,先把她抓到身边来仔细看了看。

“瘦了,是不是又没按时吃饭?不过气色倒是好看了不少,看样子今上请的这个薛四爷医术真的很不错!县主还是养好了身子最为要紧,其他的事儿都可以往后推。”

林嬷嬷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嬷嬷的手掌是温软的,这样轻柔的触碰,像是一下子把夏姣姣带回了儿时。她到处乱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汗,嬷嬷就会掏出锦帕替她擦汗,擦干之后也总是慈爱地伸手拍拍她。

原本夏姣姣还笑嘻嘻的,但是听到嬷嬷把这个功劳算到今上的头上时,她的心里还是颇有些不舒服。

“嬷嬷,这可不是皇舅舅的功劳,完全是薛彦认真负责,医术卓绝,神医再世可不是白叫的。之前皇舅舅也曾派过好几位太医去苏州,结果都没什么用处,千篇一律的说辞,就是让我等死。”她挽住林嬷嬷的胳膊,边说边把她带进院子里。

知夏和知秋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几分笑意。

最近县主对待薛四爷可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明明来之前还左一句那具尸体,右一句给他好看。然而此刻在嬷嬷面前夸奖起他来,倒也是一个顶俩。如果不是她俩听得真真切切,说不定还要认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嬷嬷拍了拍她的手:“是是是,县主你只要身体好好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嬷嬷就盼望你能过得开心,人活着就要得过且过,许多事情不能追究得太过仔细,否则伤人伤己。”

夏姣姣的脚步一顿,脸上的笑意却不减。

林嬷嬷每次都期望她能够少一些戾气,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心容易软,还是嬷嬷害怕她会受到伤害,斗不过望京这些人。在夏姣姣想着一口气报仇到底的时候,林嬷嬷就来给她泄气。

她虽然习以为常,却仍然充满不甘。

最后屋子里只留了林嬷嬷和夏姣姣,连知夏和知秋二人都被撵了出去。

“嬷嬷,我准备着手整治兰姨娘和夏增了,他们俩在我面前晃悠,我就觉得恶心。还有上回夏侯爷那个老畜/生曾经提到李家那臭婆娘,还有皇舅舅——”

听到她提起后面两个人名的时候,林嬷嬷的脸色都变了。

她急声道:“县主,你的仇人就在夏侯府,全是夏侯府的人干的。不要再查了,不要再问了,上至老夫人下至兰姨娘,你都可以折腾一遍,只要考虑周全,完全不会被人发现。”

夏姣姣住了口,她看着林嬷嬷,眼神之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好姣姣,听嬷嬷的话,你年纪还小。你还有大好年华,他们那些人绝对没你活得长久,不要牵扯太多人。长公主如果在世,绝对不会希望你因为报仇而失了本心,放弃了原有的快乐!”林嬷嬷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攥紧,脸上是恳求的神色。

“早在母亲和弟弟离开人世之后,我就没了快乐。我这样的身子,本来就没准备活多久,报完仇也可以去地底下陪她们了。知了姐姐肯定也想我了,嬷嬷,到时候就要靠你一个人给我们烧纸了——”夏姣姣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坚定,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凄凉。

“闭嘴!”林嬷嬷的手举起来,似乎想要打她,最后却落了下来。

夏姣姣从小就讨人喜欢,即使后来身子不好,成日里想着报仇,林嬷嬷也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你让嬷嬷如何承受第二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们都去了,要我一个老妪给你们烧纸,你是逼死嬷嬷啊!”林嬷嬷晃着她的肩膀,眼眶都红了,情绪十分激动:“不要查了,姣姣,好孩子。当嬷嬷求你,慧极必伤,你不要走长公主的老路啊!”

夏姣姣浑身一震,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慧极必伤,母亲知道了什么?嬷嬷你告诉我啊!”

林嬷嬷想起长公主的一切,以及临终前鲜血染透了床单,却还是拉紧了她的手,不放心地叮嘱她:“希望姣姣是个单纯的孩子,不要学会那些勾心斗角,也不要那么通透,万事难得糊涂。若不是我自以为一切都能掌握,又怎么会走进这死胡同,还搭上我和孩子的性命。”

她低下头,慈爱地看着夏姣姣。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明明还未及笄,但是周身的气场和那股子聪明伶俐劲儿完全不同于成年人。

“还能知道什么,知道她的弟弟不是好人,她的手帕之交虚假伪装,她的夫君狼子野心…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失去希望,然后她做了一生之中最错误的决定,用利益和亲情去试探,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她输得一败涂地,包括她的性命。”林嬷嬷的手掌再次轻抚着她的额头。

只是这一回夏姣姣感到的却不再是温软与滚烫,相反嬷嬷的手都在颤抖。

“县主,你是长公主的孩子,你太像她了。眼里揉不得沙子,恩怨分明,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说好就能行的。”

夏姣姣冷着一张脸,她认真地看着嬷嬷,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嬷嬷,如果我想的是对的,那么那些事情就可行。最后的失败,不是我的过错,而是这个世界错了。”

她说完这句话,安抚性地摸了摸林嬷嬷的手掌,便转身离去。

看着她快步离开的背影,林嬷嬷的视线一阵模糊。仿佛看到了年少时期的玉荣长公主,踌躇满志。不过一个是想帮助人,另一个却想杀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夏姣姣回到夏侯府的时候,天色渐晚。 她被知夏扶着慢悠悠地走进来时,恰好看到有马车停靠在侯府门口,回头看的时候,就见兰姨娘母女俩欢欢喜喜地下了车。

“娘,这外头的衣裳花样比府上裁剪的好看多了,真不知道伯娘是如何选的。往常也不是如此难看啊!”夏倾低声在抱怨着,不过脸上的神情还算开心,想来必定是选了不少好看的新衣裳。

兰姨娘撇嘴,“你懂什么,她们母女俩县主出不得府去,大姑娘脸又坏了,穿得那么好给谁看!而且县主回来了,老夫人和侯夫人心里有鬼,谁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争对的意思。”

母女俩说了几句,结果等进府门之后才看到夏姣姣的身影。两人顿时有些尴尬,兰姨娘轻咳了一声,强装着镇定。

“县主今儿也出去了,身子好些了吗?”

夏姣姣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视线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一个字未说,扶着知夏的手便离开了。

对于她的一声不吭,夏倾略显反感,直到她的身影瞧不见了,才抱怨道:“娘,你说莫怪祖母和大伯娘防范她,刚刚她看我们那眼神多邪性啊,吓得我都不敢说话。”

兰姨娘拍了她一巴掌,不让她再多嘴,两人携手回了院子。

*

夜半时分,夏侯府看门的几个婆子,忽然听到几声细微的猫叫声。

“喵,喵呜——”那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有几分颤抖,略微有些压抑。

“哪里来的猫?老夫人可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了。”其中一个正在摸牌的婆子轻哼了一声,咧开嘴笑,其中一颗镶金的还闪闪发光。

“小猫挺好的,我小时候就喜欢这些小家伙。不过进了侯府之后,已经数年未见了。我以为这辈子在夏侯府都听不到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媳妇子接话道,语气里还有几分惋惜。

正在一旁嗑瓜子瞧热闹的老婆子,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也是跟着老夫人最久的。

“我虽然不喜欢猫,可总比那会打洞偷吃东西的畜/生好。老夫人不让我们把那些东西抓走,厨房里还成日要做出饭食供着它们。几乎所有的主子都在自己院子里开了小厨房,就怕大厨房的饭菜里吃出老鼠屎来。就连掌勺的厨娘自己都不吃,谁知道烧菜的肉上有没有被老鼠啃过。”

这老婆子双颊通红,说话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酒气,显然是晚饭的时候喝多了酒。这嘴巴就没有平时那么紧了,竟然开始编排起老夫人来了。

“是啊,院子外头那些侍卫不仅要防着贼人,还得防着猫。我们这些人以前是见到耗子就叫唤,恨不得一脚踩死,现在变成看到耗子要喊爹喊娘,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今儿她们都喝了不少酒,要么聚在一起打牌,要么就说笑话凑热闹,对于偶尔传来的几声猫叫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这几个婆子知道不止她们一个门这里出现此种情况,其他都听到了猫叫,估计就没有这说闲话的功夫了。

恐怕早就不放心出来看看了,说归说,若是真的有猫被放进来,她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喵,嗷——”尖利的猫叫声传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紧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甚至还有碗碟的破裂声。

几个胡牌吵闹的婆子没有听见,但是坐在靠门边的媳妇子注意到了。她没有打扰她们,独自点上灯笼出去瞧瞧。

“啊,你们几个快出来,别玩儿了!好多——”惊呼声响起。

那个媳妇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黑影直接冲着她的面门扑来,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极其显眼,透着一股子阴森感,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啊,救命啊!”她手里的灯笼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烛火熄灭了。

几个婆子停了吵闹声,外面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传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快去瞧瞧。”那个老婆子最先反应过来,手里的瓜子散落一地,直接连滚带爬地往外冲。

依据这么多年的经验,她的心里涌起极其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情绪还十分强烈,恐怕有大事儿要发生。

几个婆子推门而出,看到院子里的场景时,双腿发软几乎当场跪倒在地。

院门外只有几盏微弱的灯笼在亮着,头上乌云罩顶,月亮也丝毫瞧不见,只差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们看到无数双绿色的眼睛在发光,到处都是鸡飞狗跳的感觉。听到开门的响动声,有几双眼睛调转了过来看着她们。

那种绿莹莹的光亮,透着森森寒意,让她们一步都迈不动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了?”后面出来的婆子手里都提着灯笼。

光亮照射过去,院子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顿时都倒抽一口气。

好多猫,黑猫的黄毛的白毛的,数不胜数。有脏兮兮的,也有看着特别干净的。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一场猫咪的聚会,平时乖顺听话的小猫咪,此刻像是发了疯一样,变得暴躁易怒。

先前那个被攻击的媳妇子,终于在旁边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脸上有好几道抓痕,透着血腥味儿,很难想象这场战争会是黏在人脚边讨要食物的猫咪挑起的。

“等等,这些猫好像在吃什么!”几个人都后退了几步,挤在门边。

每个人都是一副紧张戒备的状态,显然如果那些猫要是再次攻击她们的话,就会全部躲进去。

“它们在吃草?不不不,它们在吃耗子!完了完了,快去救耗子,如果这院子里的老鼠被吃完了,我们几个的命加一起都赔不了。”一个眼尖的媳妇子说了两声。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就慌了手脚。

猫是老鼠的天敌,这谁都知道。但是平时这侯府里没人敢养猫,就是因为老夫人很久之前就定下了规矩。如今这满院子都是猫,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们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没有及时抓住这些猫咪,等待她们的只有老夫人滔天的怒火。

几个婆子手里拿着木棍扫帚就冲了出去,刚敲打了几只,就见那些猫咪把攻击对象变成了她们。浑身的猫毛竖起,绿色的眼瞳散发着凶狠的猫咪,那种警告的声音从嗓子眼儿里发出来。

如果不是她们亲眼所见,兴许会认为眼前的根本就不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小猫咪,而是会吃人的野兽。

“啊,这些畜/生究竟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厉害。”

“别抓我的脸!”

“我的头发,我的眼睛——”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传来,几乎每个人都被折腾得惊慌失措,更有人抵挡不住,直接双手抱头开始往别的院子冲。

但是显然今晚的夏侯府,就是一个对猫咪有致命吸引力的宝地一般。无论去哪里,都随处可见猫咪的声音,而且大部分都是性子狂暴的,甚至还有人亲眼瞧见猫咪追着耗子狂奔的场景。

夏姣姣推开窗,她今儿早早地就上床休息了。但是半夜被这吵闹声弄醒了,索性也不再去睡。

她手撑着下巴,听着不远处的尖叫声,还有混杂的猫叫声,心里一片愉悦。平日里听着只会恼人的猫叫,此刻竟然如此动听悦耳。甚至比她听到的那些悠扬的琴声还要入耳,估计今晚这场戏,她会终身难忘。

“县主,您醒了。”知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她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亮。

“知冬是个坐不住的,她刚刚披起衣裳就走了,说是要替您查探消息。”

夏姣姣勾着唇轻笑:“我们也出去看看,也好瞧瞧知冬那丫头的事儿办得究竟如何。”

知夏还想劝几句,但是见夏姣姣去意已决。便替她找来披风穿好,一切收拾妥当了,才扶着她的手出去了。

院门一打开,就瞧见外头一片慌乱,一只猫咪几乎是贴着夏姣姣的脚面跑过去的。惊得知夏抖了一下,叫喊声已经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平时见你最喜欢这些小家伙的,之前刚来的时候不愿意伺候我,还说除非给你养猫或者养狗,你才愿意伺候我。后来倒是真让你如愿了。不过没养几天,就被你送人了。你说你是不是喜新厌旧,还是叶公好龙?”夏姣姣自然感觉到知夏的颤抖,不由轻声调笑了一句。

知夏撇了撇嘴:“这都多久过去了,县主就不要再提了。奴婢是第二个到您身边伺候的,别让知秋和知冬听笑话!”

*

大厨房里是最乱的一个地方,原本哪里是鼠患成灾,县主变成了猫鼠成灾。

几乎满院子都挤满了猫咪,听着喵喵声,那些平时仗着老夫人得宠的耗子们,此刻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在老鼠洞里瑟瑟发抖。

但是也有一些耗子不明缘由,刚从洞里出来就被抓了个正着。

老夫人的院子里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府里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她自然是被惊醒了。况且年纪大了,这觉也不是太好睡,此刻就披衣坐了起来,询问外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几个丫鬟都躲了,不敢跟老夫人说这事儿,最后还是庄嬷嬷及时赶到。

她醒得更早,此刻浑身已经收拾妥帖了,甚至还洗了把脸,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