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十二岁的她,肯定觉得这种事挺丢脸,但——如今的她算是想开了,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反而是兴致勃勃地跟着同学做,手脚都有些不和谐,她很努力地跟着学,也不管同班同学或者隔壁班同学投过来的惊讶目光,就那么自顾自地做着早操。

早操结束了,林艳生就漫不经心地往楼道那里走,到是有同学拉住她,她一回头就看到郑瑞盈,郑瑞盈人挺高,至少比林艳生高多了,人挺瘦,就骨架看起来大一点,站在林艳生身边,就将林艳生给挡了个一干二净。

“你怎么了?”郑瑞盈的小脸上满是疑惑,双手拽着林艳生的胳膊,“怎么做得那么难看,你不会做早操了,还是故意的?不是给我们班丢人吗?”

哟嗬?

听得林艳生脑袋里立即旰出这样的字眼来,两眼无辜地看向郑瑞盈,“怎么了,我平时也是这样的呀——”

“平时哪里有这样的?”郑瑞盈反驳她,“上次我们学校运动会,你还是领操的,现在是做什么呀?”

领操?

她脑袋里突然浮现不太和谐的东西,又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和谐的东西都晃出脑袋,嘴角不自觉地抽抽,——她对上郑瑞盈微有些责怪的表情,挤出笑脸来,“我这不是精神还没有恢复吗?”

“下次可不能这样。”郑瑞盈是班上的纪律委员,管纪律,一向是严格要求同学,“我们班上次运动会上得了年级第一的,可不能让我们班丢脸。”

听得林艳生耳朵快要长茧子,记不起来郑瑞盈是什么样子了,可她这种口气,老是让她想起那些做思想工作的指导员,大抵都是如此,——“好的,我不会的。”她只能这么应着,一大把年纪了,让个学生还给训话!

“要不要去厕所?”郑瑞盈问她。

呃,她确实没有想要上厕所的意思,就摇了摇头,到是郑瑞盈晃了晃她的手,一扫刚才“严肃”的表情,跟她近乎撒娇似的,“陪我一起去嘛——”

上学时都这样子,去厕所都是伴着去的。

她抵不过同学的撒娇,好歹是个阿姨辈的人,实在是没办法拒绝小孩子的要求。

“我还以为你不会去呢——”得偿所愿的郑瑞盈还在那里庆幸的说,“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他们老是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我妈给老师送东西,艳生,你不要听他们的,我妈没有给老师送过东西…”

——

不会去?

她小时候有这么不合群的吗?

她记不太起来。

至于郑瑞盈说的给老师送东西这回事,她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都没有,脑袋里都是空荡荡的,抓不着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没有信呀。”她笑着说,看上去很好说话。

郑瑞盈停了脚步,眼神还是有些惊喜,又有些奇怪,“你口气怎么变了呀,你应该说的是送没送的有什么要紧,就算是送了又怎么样——你应该这么说话的!”

听得林艳生嘴角又差点抽/搐,她小时候这么的有性格吗?说是有性格,其实很讨人厌吧,——难怪同学们不喜欢的郑瑞盈能跟她相处,这都叫是物以类聚来着,这么想着的她又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嘴角怎么了?”郑瑞盈眼尖地发现她嘴角的不寻常,就直接地问了出来。

林艳生依旧满脸的无辜,且懵懂状,拿着小手往自己嘴角那里一摸,又将手给放了下来,疑惑地问她,“怎么了,我嘴角怎么了?”

郑瑞盈贴着她看,看了好半天,估计是把上厕所这事儿都给忘记了,眼神忽然一变的将林艳生拉到走廊的角落里,还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嘴角歪了呀?”

林艳生更有股嘴角抽抽的冲动了,不过这回她控制住了,疑惑地望向郑瑞盈,“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

“没有就好。”郑瑞盈讪讪地笑笑,指指自己的嘴角,“我家隔壁的阿姨就嘴角歪过,没有什么事,医过就好的——”

林艳生听过就算了,并没有将这个话放在心上,谁会把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她是不会的,——当郑瑞盈进去厕所时,也有同学朝她靠近来,长长的头发快到腰间,编着两根辫子,还是挺粗,不过乌黑发亮。

她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同学叫什么。

“艳生你好了没?”

那同学问她。

她笑着回答,“没事,我好了。”

“那就好。”

就这么两句话,人家就走了。

林艳生还在苦苦想着自己小学时候有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但一点都想不起来,脑袋里的东西跟被清空了一样什么都找不着,好像要干什么都由现的她自由自在的来,感觉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她站在厕所外头,偷偷的乐。

郑瑞盈洗过手出来,就看到林艳生在那里偷偷的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觉得林艳生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以前两个人是有什么话都说的,现在感觉跟林艳生怪怪的,她也说不好是什么来着,就是有些不习惯。

“你笑什么呀?”她盯着她。

被个小孩子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真有压力山大,林艳生两手捂着脸,然后朝郑瑞盈做了个鬼脸,“想笑就笑嘛,有什么了?”

就这个鬼脸,把郑瑞盈明显吓着了——她站在原地,眼前一直就是林艳生的鬼脸,脑袋还晃过前些日子林艳生说过的话,“做什么鬼脸,真幼稚!”

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想不明白了。“林艳生——”

林艳生回头。“我又没改名字,你叫得轻声一点就好了呀?”

郑瑞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下星期就考试了,你是不是紧张了呀?”

紧张?

紧张个鬼,林艳生才不会紧张,但她还是挺应景地点点头。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还是复习,不懂的可以问老师。

小学的语文,对过去的她来说算是简单的,对如今的她来说还是简单的,还有她书包里放着的居然还有一本学习计划,在升学考之前的计划都安排得好好的,她不由得取笑自己,做事是这么有计划的人吗?

可转念一想,还真的是这么有计划的人,就是重生之前她还给自己制定了一个计划,计划才想了个开头,内容都没有定下来,命运之神就跟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让她重生了——好吧,她暂时不想这个事儿,专心地看语文书,还有她平时做的课堂笔记。

小时候她能考得好,如今她都这把年纪了,还能考得不好?

就是带着这种莫名的自信心,她等着下课。

课间十分钟,同学们大都到教室外,她也跟着走到教室外,郑瑞盈也跟她一块儿,两个人站在一起,基本上就没有同学过来靠近她们俩了——纪律委员嘛,郑瑞盈一直是被排斥的,原因是她一直爱打小报告。

哈哈——

第二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挺老的,戴着副眼镜,穿嘛也是穿着双拖鞋,短袖衬衫跟长裤,现在推广普通话,但数学老师是很少讲普通话,讲方言的居多,现在班上还有推普委员。

还是复习,发下来一张数学试卷,让他们自己做,不懂的就问老师。

林艳生还是比较喜欢这种,低下头闷声不吭地算起来,小学的数学并没有难到哪里去,根本难不住她,就是做题的速度,她有意地慢下来,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又快又好,——等几个同学交了后,她才跟着交。

“身体好了?”

交卷子的时候,数学老师还关切地问了句。

“嗯的,好了。”她干脆地应着。

“那就好。”数学老师点点头,先抽出她那张试卷出来看,不看还好,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指指卷面上的字,“你什么时候把字写成这样了?瞧瞧都写的是什么?”

完全是草字。

在林艳生自认为跟名字学过的字必定是好的,可她忘记了如今她才小学,这种好看的字,用在作业上着实有些不靠谱——

“下次注意,字要写得干净,你再写这样的,小心批试卷的老师看错了,就不给你分了。”数学老师口气还是软的,眼神到是有些小严厉,“记得了吗?”

她能不记得吗?

全班的同学都看着她呢!

幸好她不是十二岁的年纪,不然的话,她那个时候肯定是气坏了,如今的她,还是有些气定神闲的,态度认真地接受了老师的批评,并决定回家后要先练练一笔一划的的写字——

011

早上就三节课,是语文课,揪重点讲课。

林艳生听得困死了,好歹撑住没真打起磕睡来——这也不能怪她,都是好几十岁的人了,能耐得住这个才怪,在她眼里听来跟小儿科一样的东西,说不上有抗拒感,就心里头觉得自己还能考不过一帮小孩子?

年纪阅历都摆在那里呢。

十点半就放学了。

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低年级的学生还排队出来,他们五年级毕业班的学生用不着这个,直接就从教室前后门走出去,从三楼到一楼,她身边走着的是郑瑞盈,前后左右都是同学,但郑瑞盈在身边,很多同学也没跟她讲什么话——就是昨天叫她的陈其奇,也好像跟她不熟似的。

她的人缘有这么差吗?

林艳生并不回家吃饭,她妈古菲在上班,中午娘俩饭一直就在单位食堂吃饭,单位的人跟古菲关系都处得不错,这主要是古菲平时为人极好,跟谁都能处得来,即使是脾气再坏的人,跟她处得也不错。

这跟在学校里就不一样,学校里她好像没有什么关系要好的同学,除了郑瑞盈——而在古菲的单位里,她是个成绩好的小孩子,个个见了她都是笑脸盈盈的,一扫在学校里那种被隔开的感觉。

林艳生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在学校那是人缘不好的原因,她妈同事喜欢她,那说明她还是人缘不错,一点都没想过要从自己身上找缺点,那都是别人的缘故,她想着她又不是人民币,怎么能叫每个人都喜欢她?

她就是这么想的,乐呵呵地就跟着她妈在食堂里吃饭。

吃完饭,她就回学校,单位与学校挺近,很少有人接孩子上学放学的,不像林艳生所经历过的那个时代,还记得有一回她路过母校门口,瞧那门口停的车子将路堵得严严实实,她那会硬生生地校门口就给堵了半个小时,才从车阵里挤出来。

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只有两三个同学,两男一女,都是坐在位子里,貌似在看书?

林艳生走进去的时候,难免有些动静,惹得那三个同学都齐齐地抬起头来看她,她面对这些视线,跟没事人一样地朝他们笑笑,“你们这么早就吃过饭了?”

当然,她还在脑袋里搜寻这三个同学的名字,可惜她脑袋里的东西都被短路了,怎么也找不着关于名字与脸的关系,或者脸与名字的关系。

“嗯。”

两个男同学到是应了声,声音挺轻。

女同学到是没应声,往她这边再看过来一眼,却又迅速地收回视线——嘴上半句未说。

到是让林艳生觉得挺奇怪,难不成她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她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也懒得去想,她个感觉中,别人不喜欢她,那是别人的事,她半点无所谓,人嘛就要过得潇潇洒洒,做什么纠结这些个事。

她自己坐在位子上,翻开语文书,又拿出自己个笔记本,就这么拿着看,没看一会儿,她就发困,索性就将书挡住脑袋,趴在桌上睡起来——升学考什么的,都没在她的眼里,就凭她的能耐,还能考不好?

“林艳生——”

也不知道是谁叫的,把林艳生给吵醒了。

她一抬头,书还在她的脑袋上,她懵懵然地将书拿开,睁着个惺忪的睡眼,还有些不高兴地看向叫她的人——

那人还能是谁?

自然是郑瑞盈。

一个是班上的纪律委员,一个是班长,唔,林艳生真是班长,瞧瞧她的袖上还别着个“三道杠”,就这两个人,都不太得同学们待见,只有两个人关系处得好。

“都要考试了,你居然在睡觉?”

郑瑞盈那个表情,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莫名地叫林艳生觉得有些喜感,收起那些个不高兴,立即是睁大眼睛,状似无辜样儿,“就是看书看累了才想睡一会儿,现在不是没到上课时间嘛——”

“你是不是提不起劲来?”郑瑞盈看看周边的同学,凑到林艳生耳朵边说,“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好呀?”

她这么凑近,到让林艳生有些措不及防,耳朵几乎没有经历过这种亲昵的动作,——小时候有没有,她想不起来,跟爸妈到是有的,跟别个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更别提她长大后更不喜欢别人太靠近她了。

没等她回答,郑瑞盈有些忧愁,“可我们就是考试了,你可怎么办呀?”

“凉拌呗。”林艳生对她的忧愁不太能理解,一把年纪的她实在不太能跟得上小孩子的想法,她个眼里,郑瑞盈就是个小屁孩子,她老神在在的,“我还能考不出来吗?”

“你要凉拌什么呀?”郑瑞盈没能理解她的“凉拌”,瞧她的眼神就有些疑惑,凭着她自己的感觉,就直接说道,“我感觉你怪怪的,这次回来学校哪里都是怪怪的——”

她怪怪的?

林艳生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怪怪的,要不是她自认不跟个孩子一般计较,说不定就要冲人翻白眼了,——

“你也不翻白眼了——”

她到是不想跟个孩子计较的翻白眼,可郑瑞盈到是指出她的怪处来,叫她一时愣在那里,难不成她小时候是个爱翻白眼的人?

“我翻白眼?”她拉着郑瑞盈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这一拉,没注意力气,到是把郑瑞盈拉疼了——

“你做什么呀,把我弄疼了。”郑瑞盈拉开她的手,不假思索地责怪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珠子一动,眼白似乎就多了些,“喏,都是这么翻的,不爱听的话,不爱理的人,你就爱翻白眼,他们都叫你白眼娃——”

“哈哈哈——”

“白眼娃——”

“白眼班长——”

她的话音才落,班上同学就跟着起哄来。

郑瑞盈顿时气愤起来,冲那些同学就嚷嚷,“你们胡乱喊什么,还不快看书,都要考试了,喊什么喊的,林艳生是我们班长,我告诉你们不许这么喊,再喊,我就告诉老师去…”

“告老师…告老师…”

同学们起哄得更厉害。

听声音简直乱得很,让林艳生好生开了眼界,就她这个土包子样,好像没经历过小学时代似的,到是觉得挺新鲜,又好气又好笑的,跟群熊孩子似的,——她就乐在这种情绪里,没注意到郑瑞盈眼睛慢慢红了。

“我告老师去,你们等着——”

她到跑了,跑出教室。

林艳生这才回过神来,难道还真是要告老师去的?

“白眼班长,你还不去呀,还快跟郑瑞盈一块儿去告老师?”

完全是幸灾乐祸的语气。

她一回头,就看到上午那个男同学,就是她认错位子的那个男同学,早上时他坐着,她也没有太注意看,此时男同学站着,身高还挺高,对于如今的林艳生来说根本就是高一个头,——以林艳生后世的眼光来看,最多只有一米七多一点点。

这种是属于提早发育的。

她心想这位男同学估计以后就是这么个身高了,也不指望以后能长一米八,声音还有些粗嘎,分明是青春期发育的样子,——她双手环抱着胸,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抬眼睨向这位男同学,忍不住笑眯眯地问他,“怎么着,你想去老师那里站一节课?”

男同学是留过级的,他妹妹还在隔壁班,跟他同年级,就算重念一年,成绩也没有上得来,好像脑袋里都塞了木头似的,怎么也塞不进课上的东西,他叫陈展沣,完全不怕小女生告诉老师的把戏,都站习惯了。

面对林艳生的话,他本能地就想回过去“你去呀”——当着她的笑脸,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让他觉得有些个怪怪的,比平时板着的脸还要叫人…那个感觉他形容不出来,脑袋里找不着能形容的字眼,“哼,好男不跟女斗…”

他到是好男不跟女斗,走出了教室。

林艳生听了好笑,这种话她后世里不知道听过有多少,都是些没本事的男人给自己找的借口,没想到这小屁孩子都知道用这样的借口,她的视线扫过教室里所有的同学,依旧是笑着看同学——起哄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

没有带头的人,自然就歇菜了。

她理智地想着,淡定地走出教室,出来得晚就没看到郑瑞盈的身影,就往办公楼那边走,对隔壁班的同学都是视而不见,也怪不得她视而不见,实在是不认得任何一个人,一张张稚嫩的脸,她一张脸都联系不起来——

可能还没到上班时间,办公楼的每间办公室都关着门。

她压根儿就没找到郑瑞盈。

到是听到角落里有个哭声。

她脚步迟疑了一下,心里忍不住在想不会是郑瑞盈在哭吧?果然走过去一看,郑瑞盈躲在角落里蹲着,两手抱着膝盖在那里哭,哭得好不伤心——

林艳生挺无语的,还是不太能理解小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