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圆筒形,中间部位有一个圆圆的大肚子似的玩意,整体的形状有点儿像印度佬吹笛子召唤蛇跳舞时候用的那种魔笛。

上面详细地标注了火铳的各个结构,甚至还相当贴心地将其中可填制的东西也写上了,火药,硫磺,或者压根就是实心小钢弹……

“啧啧,张大人啊,张大人啊,你个老卖.国.贼哟。”

白术匆匆看了一遍确认了卷轴里的火铳大概大小,就直接将那转轴卷起来塞进了怀里,准备一会儿回家时候顺手扔君公公家里房顶上或者交给他家后院那只大狗,而此时此刻,她自己则稍稍举高了手中的烛台,一只手摸到桌面上抓下来一杆毛笔,又从怀中将今儿个买好的纸张卷轴拿出来,开始咬着舌尖画了起来——

先将“魔笛”外形画好,有些歪歪扭扭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她事先就跟西决打好了招呼到他手中的会是“白氏复刻版设计图”,外形可以完全还原,因为这一个版本的火铳在外型上并没有多大改变,白术早就看过神兵营那些人用的那些火铳,至少外形上,跟这个没多大区别。

画好了外面,就开始填写内部。

白术想了想,先是笑眯眯地在前端桶装物里来了个弹簧,标注名词“复进簧”,再在空白处填上阻铁,阻铁簧,弹匣,保险,扳机销,扳机,弹匣扣等等一系列二十七八种仔细部件,兴致勃勃地画完了,看着那火铳内部乱七八糟被她塞满了一大堆现代枪械的东西还特么看着挺有模有样的,她微微眯起眼,吹干卷轴卷起,吹灭蜡烛,站了起来。

设计图是有了。

图么,也是真图——毕竟整个火铳的外部,她是照着原设计图画的,里面的零件么,也是各个神还原实物,都可以找出相应的用途。

至于现代枪械的构建和古代火铳配合在一起会出现个什么效果,她就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没说过白术以前是干嘛的吧?擦汗,应该没有!

☆、 第九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白术刚从炕上爬起来洗漱完,蹲在桌边吃早餐呢,便瞧见纪云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脸上那表情便秘了半个月又忽然通畅了似的,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带着一身露水气息一屁股在白术身边坐了下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丢失的设计图卷轴找回来了。”

白术眨眨眼,“喔”了一声:“居然找回来了么?”

说完又低头,捧着那碗比她的脸还大的粥碗窸窸窣窣的喝粥。

“今天早朝后,君公公就将那设计图拿出来了,吓掉了一屋子人的眼珠,万岁爷也吓了一跳,后来听君公公说,是昨晚他睡着觉,他家大狗自己顶开了门,跑到他床头边上去了——结果他被狗闹醒,睁眼一看,就看见他家大狗嘴巴里叼着这么一卷设计图卷轴,蹲在床边摇着尾巴看着他……”

白术看着纪云那一脸神奇的模样,愣是将一声笑憋回了肚子里,微微眯起眼勾起唇:“真的假的?”

“应当是真的,那设计图上还全是被狗口水糊开的痕迹呢,”纪云一只脚打上藤条椅,摸了摸鼻尖,“否则我也以为他编出这段子是在排挤我们还不如真的狗……”

“……”

君长知才没那么闲,大清早的起来没事干编段子来排挤咱们。

白术摇了摇头,继续喝自己的粥,这个月轮到她们这一组站中午的轮值,一会儿她还得给天德帝看门去——还没来得及再喝两口,便被纪云一家伙拉住了,摇了摇手臂:“昨晚你不是到那几个管理设计图的官员家屋顶上蹲着去了么,怎么样,有没有看见行踪诡异的人在那附近出没来着?现在万岁爷怀疑那设计图压根就没交到西决手上,怕是哪个官员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犯事儿,所以把设计图藏家里了,结果被个什么人知道了,又将那设计图偷了出来。”

白术拍开纪云的爪子:“怎么,万岁爷要赏那见义勇为的小偷黄金千百两?”

“说不准呐,”纪云摸了摸下巴,眯起眼一脸微妙,“难道那人是你?”

白术“噗”地一口将喝了一半的粥吐回碗里,抬起头满脸茫然地看着纪云,纪云皱着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算了,瞧你一脸傻样还能做出这种事儿?若是让你得了设计图,恐怕是一路大呼小叫地捧在脑袋上捧回来顺便再让万岁爷给你的指挥使的位置坐坐——”

“我有那么傻?”

“有。”

“……”

白术放下粥碗,跟着二十一他们轮值去了,正如纪云所说的那样,找回了设计图,万岁爷心情似乎确实不错,关着门跟君长知在里面絮絮叨叨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当君长知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年轻的大理寺卿拢着袖子微微蹙眉,看上去似乎在烦恼什么,白术目送他一路往大理寺的方向走了去,这时候二十一拍了拍她的肩,她抬起头一看这才发现来换班的兄弟都已经到了她面前,是时候换班了。

白术拍怕屁股上靠在墙上沾上的灰,站阳光底下伸了个懒腰,抬脚就往前走——又被身后的十五叫住:“干嘛去啊你?昨晚给你留的螃蟹还在笼子里呢。”

白术挺住步子,回过头笑了笑:“出去买点东西,午餐前就回。”

如果可以的话,白术希望自己买的是砒霜,这样她就可以永远地堵上西决大人的狗嘴了——可惜她不能,所以她揣着那一个小小的复刻版卷轴揣在怀中,站在欢天喜地找回失而复得的设计图的天德帝门外,站了几个时辰的岗,然后现在,她要去将这破玩意交给西决了。

等西决揣着那卷轴回了西番国,却发现以他们现在的手艺实力压根做不出这设计图里的零件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难不成他还能飞鸽传书告诉天德帝他身边有个女侍卫不成?……不,哪怕是飞鸽传书他也没机会了,因为放眼这皇城内外,哪怕是一只苍蝇出入,也逃不过锦衣卫的势力。

只要他滚蛋了,这件事就算结束了。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匆忙换了衣服出了宫,马不停蹄赶到了跟西决约好的地方——胭京楼。虽是青天白日的,却不缺白日宣淫之人,莺莺燕燕热热闹闹,小曲声,花娘娇嗔声,嫖客的劝酒声不绝于耳,白术来过一次就不新鲜了,冷着脸将贴上来叫她“小弟弟”的花娘打发了去,直接上楼走向上房包厢——还是之前那个房间,当白术面无表情地推门走进去时,里面意外的没有其他花娘在,西决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喝小酒。

见白术来了,他转过头笑了笑:“来了啊?”

白术深呼吸一口气,将怀中的东西掏出来,往桌子上一放紧接着转身就想离开,却还没来得及走开几步,又被身后的男人一口叫住:“站住。”

白术愣了愣,回过头去,却看见此时西决懒洋洋地把玩着手中已喝空的酒杯:“听说那原本的设计图昨晚上神秘地出现在君长知的院子里,怎么,你做的?”

“……”白术想了想,嗓音有些低沉含糊,“跟你没关系。”

西决笑了笑:“你已经将这复刻的设计图交到了我手上,怎么,你还指望将原版的还回去,若是被发现,你们那个天德帝还能饶你一命?”

白术低下头没说话,眼睛盯着木地板上一处凹陷下去的地方看得出了神,不太像承认心中多多少少报着这样侥幸心理,虽然就连自己都知道其实压根不可能——这事情要是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最终证实了她给西决的设计图与火铳设计图天差地别,那个时候,她怕是已经在都尉府或者大理寺的地牢里脱去一层皮了罢。

白术顿了顿,垂下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觉得周围的整个气压都低到了谷底,就连外面的小曲声、花娘招揽客人的声音似乎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的。

“都说了啊,”白术深呼吸一口气,“不关你的事啊。”

“……”

西决看着站在门口垂着脑袋似乎相当丧气的矮子,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欺负小孩——而且还是个小姑娘……这事情要放在西番国,指不定要被其他人笑掉大牙,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嘴贱逗她干嘛,想了想,几乎是没怎么经大脑地脱口而出道:“要不,你跟我走算了。”

白术:“……”

西决:“……”

白术抬起头,看怪物似的看着西决:“你有毛病?”

“怎么,那日兽会,我见你似乎身有怪力,觉得有趣,只是开玩笑般与天德帝提起愿不愿意将他的锦衣卫让一人与我,你们那个天德帝可是没怎么犹豫就——”

“君长知正怀疑咱们俩有什么我他妈前脚刚解释完你后脚就跟万岁爷说要我回去玩玩?!”白术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耳,一口气都不换地将前面那句话说完,然后喘了口大气,“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啊,不行吗?”西决眨眨眼,“咱们什么都没做,君长知怀疑我们做什么?”

白术回答不上来了,现在她就想扶着墙找个地方好好地吐吐血——西决见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虽然完全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也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索性将之前白术放到自己面前的那卷轴打开,扫了几眼叹息:“设计如此精妙……这……‘保险杆’是做什么使的?”

“防止你轰烂自己的屁股。”

“弹匣作何使用?”

“子弹塞进去,触动机关,可连发。”白术无精打采地回答,“当然,前提是你能做出来合适大小的子弹。”

“我见过的大商国火铳都是一发过后既要重新填弹,怎么,这一批居然可以连发了么?”西决看上去未免有些震惊。

“前提是你能做出来。”白术又强调,“这只是设计图,还没有实物的。”

西决想了想,点点头,放下设计图:“我知道了,你走罢。”

白术点点头,转身离去。

拉开门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抬起头定眼一瞧,先是看见一大群锦衣卫兄弟,纪云也在,此时此刻,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一扫之前那不正经的模样,正沉着脸,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白术从未被纪云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动了动唇,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而此时,在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间,人群忽然从中分开,人群之后,响起了一阵让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白术眨眨眼,随即便不其然地对视上一双淡漠的黑色眸子,此时此刻,那身穿大红蟒蛇官袍之人正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如他们初相遇时,一模一样。

☆、 第九十五章

此时此刻,白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仰着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君长知,后者拢着袖子低着头看着她,脸面之上,看上就如同寻常一般淡漠,然而平日里,白术却从未觉得这表情如此碜人。

“二十八,那日皇上让豹韬卫围攻都尉府,你说怀疑都尉府里有内奸,你可还记得?”此时,一片寂静当中,跟在纪云身边的二十一反倒成了第一个说话的人,“结果没想到,你居然就是那人……”

白术:“……”

白术动了动唇,想说我不是,我他妈若是的话贼还捉贼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非得作死似的提出那些个“内奸”的概念来坑自己?

目光游移,白术没有理会君长知,目光反而是顺着这会儿站在面前的大理寺卿的目光往身后的桌边一看,这才发现君长知的目光都固定在了方才白术交给他的那卷设计图卷轴之上,白术眼皮子跳了跳,忽然没来由地响起几个时辰前,和纪云的对话……

【现在万岁爷怀疑那设计图压根就没交到西决手上,怕是哪个官员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犯事儿,所以把设计图藏家里了,结果被个什么人知道了,又将那设计图偷了出来。】

【怎么,万岁爷要赏那见义勇为的小偷黄金千百两?】

【说不准呐,难道那人是你?】

对话如同电影回放机似的在白术的耳朵边嗡嗡响起,当时锦衣卫正指挥使看着那模样与平日里别无二般,现在看来……居然是在笑眯眯地给她套话?

白术摇了摇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连着后退了一步却笨拙地碰到了身后的椅子倒了下来,“呯”地一声摔了个狼狈,发出好大响动——连带着她身后坐在桌边的西决也跟着站了起来,然而后者当然不是准备扶她起来,因为与此同时,在一片混乱声中,白术听见了君长知那冰冷的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把他们拿下。”

血管中的血液像是一瞬间冻结了起来。

白术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昨晚还跟她睡一个大通铺的锦衣卫兄弟将巨大的手链与脚链挂在她的身上,当她被人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脸上整个儿是放空的状态……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君长知,然而直到她被推搡着走出房间,后者也再也没有与她产生哪怕是一瞬间的对视。

白术算是死了心,在心中叹了口气,琢磨着什么事儿还是回宫里再说清算了。

反正……现在她说什么怕是也没有人愿意要听。

然而就在白术被推出房门的同时,在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打斗的声音,他回过头去看,果不其然是锦衣卫十八与西决皇子打了起来,十八似乎早就收到了命令是要将那设计图拿回,一招一式都是冲着西决怀中的设计图去的,白术看了一会儿,动了动唇,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纪云,总算是说出了从刚才以来的第一句话:“……那设计图……”

“嘘,”纪云皱着眉,语气还算温和,“回去再说。”

“不是,我是说那设计图是——”

“徒弟,”纪云顿了顿道,“别说了。”

白术愣了愣,片刻之后,狠狠地闭上了唇,点点头——纪云说话的方式和以往相比简直不知道温柔了多少倍,然而对于白术来说,这样的温和声音却仿佛是在替她判了死刑一般,她宁愿纪云臭骂她一顿,也比现在这样好。

她垂下头,真正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而此时,打斗声已经距离她越来越远,白术在一群人的包围下走出房间,果不其然,方才那片刻的安静并非她的错觉,事实上,这会儿花楼早就没了客人,只剩下一堆花娘坐在位置上瞪着眼眼巴巴地望着一群官老爷办案,鸦雀无声的。

纪云走到老鸨子的跟前,先是拿出腰牌淡淡地说了句“锦衣卫办案”,随即便问:“你知道西番国西决皇子在你家花楼私下买通朝廷命官贩售神兵营设计图的事吗?”

老鸨老脸煞白,扑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那神情那模样,很显然是在说明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花楼的老鸨子,眼里只有银子,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此时,白术听见君长知那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语气依旧是显得云淡风轻的:“一通带回去罢。”

白术想要回头看他,但是想了想却还是没动,老老实实地走到花楼外,却意外地没有看见那用来游街示众的囚车,只是一座寻常的马车停留在花楼门口,而且马车上还有君府的标志,除此之外,剩下几匹锦衣卫的的坐骑随手放在花楼门前,其中还有纪云的那匹大黑马。

白术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纪云,后者皱着眉,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怎么会拿囚车来捉你,家里的事情,自己关上门解决便是。”

“……”

纪云又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后,这才补充道:“其实是君公公的主意,一会……你好生谢谢人家罢,哎。”

说完,纪云似乎也觉得让白术感谢捉拿她的人这行为也是奇怪的很,索性不再说话,闭上了嘴……只不过经过纪云这么一说,白术更难过了,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会儿却好像给整个都尉府都蒙上了羞似的,走向门外时,阳光刺眼得很,她微微闭上眼,只觉得此时此刻戴在自己手上的手铐脚铐沉甸甸的,仿佛立刻就要将她的手脚都扯断一般。

她慢吞吞地走到那君府的马车前,却还没来得及跳上去,就在这个时候,她猛地听见从花楼的二楼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从脑袋顶上十八横着掉了下来,“啪”地一声落在白术跟前,喷出一口血。

白术被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头顶不远处,西决皇子的身影一晃而过,居然是打伤了十八,顺利地逃脱了!

白术心里咯噔一声,若是西决带着那假的设计图跑了,没有物证,这回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设计图假的假的假的!师父!”白术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手边的纪云,急切道,“师父抓住他!那设计图是假的,我没做你们以为的那些事儿!”

纪云目光一凝,立刻放开白术,跳上马便追着西决的方向去了,与此同时,一块儿行动的还有君长知——只见其身上绯红蟒服发出风中扑簌之声,下一秒,整个人便上了马,与纪云如同两道利箭,双双追了出去!

☆、第九十六章

西决别的方面算是未知数,在逃跑这方面倒是众所周知的颇有天赋——在被轻功绝佳的纪云和骑着一匹快马的君长知天上地下双双夹击的情况下,他居然能一路遥遥领先,几次眼瞧着快要被追上,他转身扔下几枚明火弹,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四起,街上的百姓相互叫嚷着逃窜混乱之间,他又重新与身后追击的人拉开距离。

直到他们的身影蹦跶着、蹦跶着就掏出了白术的视线范围。

她是很想跟上去看看结果到底怎么样,奈何这会儿手上脚下都是镣铐,她是蹦不高也跑不快,而且还没等她行动,刚刚露出个蠢蠢欲动想要跟上去的表情,就被身后的十八一把扣住,往君府的马车上压了压:“别看了,能不能追上,待片刻后他们归来时自然知晓。”

白术一脚踏上马车,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瞥了眼这会儿浑身刮伤的十八,这会儿对方说话的气息之中都夹杂着一股血腥味,白术顿了顿,露出了个抱歉的眼神:“十八,刚摔那一下狠的,疼不疼?”

十八闻言愣了愣,随即微微蹙眉,又立刻舒展开来,沉默地摇摇头。

白术点点头,老老实实弯腰坐进了马车里——车内的布置倒是让白术愣了愣,因为天气已经凉了下来,马车里铺着厚厚的软垫,热这一壶果茶,其中的一个茶杯还有喝了一半的茶水,白术凑过去看了看,扑鼻而来的除了果茶的香甜气息,还有君长知身上特有的那股淡淡的檀香气息。

“……”

若不是亲眼所见外面几匹锦衣卫专用大马,外加这会儿自己的手上确确实实挂着沉重的镣铐,这君长知压根就不像是来拿人的,反倒像是恰好出门访友或野餐,临时路过花楼想起来可以上来拿人于是就来将她抓住了似的。

白术退了回去,缩在马车一角,正瞪着眼睛发着呆,满脑子都是“如果他们抓不到西决该怎么办”这个念头,正恍恍惚惚地想着,忽然只感觉到眼前一亮,马车的围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紧接着,一抹夹带着外面寒气的身影弯腰坐了进来。

这一举动似乎惊到了白术,她又猛地往里面缩了缩,却在这个时候,她看见刚刚坐进马车的君长知转过头瞥了她一眼,随即用显得有些嘲讽的声音说:“投敌叛国这种事你都做得出来,这会儿又表现得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装给谁看?”

“……”白术满满的郁闷顿时化成了迷茫,隐隐约约,有一丝绝望悄悄地笼罩上她的心头,再开口时,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什么意思?西决他……”

“如你所愿,跑了。”君长知顿了顿,“带着设计图一起。”

“……”

白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事实上,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似乎也在同一时间被神奇地抽空了——懒得辩驳,懒得争论,懒得试图挣扎,她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心像沉入了冰冷的大海,她垂下眼,伸出舌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伴随这一阵刺痛,她感觉到自己的舌尖尝到了一丝丝血腥气息。

她整个人脑袋昏昏沉沉的,与此同时,却还听见君长知那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想起——

“虽不知西决究竟允了你多少银钱,让你替他拿设计图,可是你究竟有没有用你那脑袋仔细想想过其中利弊?大商国与西番国交界处连年战火不熄,边关百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倘若西番拿到了火铳,大商国又得因为你的仪式自私自利损失多少兵将?”

“……”

白术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虽然她并非拿了西决的银钱,不过……这确实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反正都差不多的意思,她也确确实实是为了自己的事情,才松口答应给西决倒腾设计图这件事——倒腾得是否成功,最后弄出来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做了。

“你尚且顾着你自己,”君长知语气依旧冰冷,“那些边关战士以及将军,没有各自妻儿要顾?”

“……”

“张大人拿了设计图,只敢藏着掖着放家里,到了最后也不敢将设计图拿出来——你倒是好,主动送上门去,张大人活了四十岁,还没你一个十几岁的奶娃娃胆子粗……倘若大商国因此而丢了一城一县,你拿什么赔?你赔得起?纵是将你挫骨扬灰……”

白术从未听君长知说过这么长的一番话,也从未听过他语气像是此刻这般冰冷刺骨,她咬紧了牙关,拼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这会儿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死死地缩在马车的一角——此时马车已经开始动了起来,大约是君长知训人的声音过大,导致外边的人都有些听不下去,车外骑在大黑马身上的纪云掀起了帘子,扫了一眼白术:“君大人,外边听得清楚,沿着街道还有百姓呢……”

君长知闻言,掀起眼皮,扫了眼马车外正一脸担忧往里看缩在马车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锦衣卫的纪云,心中忽然对这优柔寡断的锦衣卫正指挥使充满了不耐,挥挥手,随即便陷入了沉默。

就在纪云以为他妥协,正欲放下手中垂帘,却在这时,又听见坐在马车内的男人淡淡地说了句:“万岁爷那我已经派人通知,一会人直接拉到大理寺去便是,接下来的本官会全权办理离,有劳纪正使了。”

白术一听,心头一震,之前还埋在膝盖之间的脸猛地抬起看向君长知,一张小脸苍白惨白得,毫无血色。

纪云听着也是愣了愣,犹豫了一会儿:“这……二十八毕竟是都尉府的人——”

“所以犯事理应避嫌。”君长知打断了纪云的话,“有何不妥?”

纪云一愣,随即摇摇头,深深地看了白术一眼,随即放下帘子,继续赶路去了。

当感觉到君长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术抖了抖,随即终于说出了打从君长知坐进马车后的第一句话:“用不着这样,哪怕是把我送回都尉府,他们也不会——”

“闭嘴。”

“……”

白术合作地闭上了嘴,而此时,君长知却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当中——此时此刻,她几乎忘记了应当如何继续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呼吸,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腔跳出,她整个人的背脊都贴在了马车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

恐惧。

难受。

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涌上了心头。

有那么一瞬间,白术甚至觉得君长知很有可能直接伸手将她掐死——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错觉——因为无论如何,她跟君长知所有存在的关系,只不过是她单方面的主动而已,后者对她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有那么深的恨。

却在这个时候,她却突然听见,君长知在她头顶上淡淡地说了句:“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那随你一同来央城的妹妹可能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君长知的话让白术心下一惊,抬起头,不自觉地望向那一片深邃的黑色瞳眸,而此时,她看见了自己倒映在对方眼中的模样,惊恐,苍白,比女鬼还可怕的模样。

“令妹打从来了君府,一直乖巧懂事,甚得我娘亲喜欢,刚开始受到府中下人排挤,每日做的活是其他人的两三倍,她也都硬生生地承受了下来,若不是某日我巧合发现,她兴许现在还在受着那些苦,”君长知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可知晓她的兄长在宫中却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来?”

白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