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左丞相在进入大学阁时一十一岁。
这一年,青萝和那位叫闽闰月的侍卫长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好朋友,自从他被昭陵王安排他保护笙歌的安全后,青萝和他接触多了,起初,源于他和云楼相象的嗓音,青萝并没有抗拒和他接触。
她喜欢听他说话,常常静静的听着,渐渐的,好像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变熟了起来。有一天,青萝想出城去她忘了带通城卡,那天,正好她经过,他指着她对门卫官说,我朋友。
那天,刚好她想拜访闽国师,于是他们结伴同行。
回程的时候,他说了一句现在还早我带你去走走吧。
那一走,就直接走到了月上柳梢头。
其实,青萝不讨厌闽闰月,他为人爽朗,说话风趣,和他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只是,在凌霄阁渐渐的有传言,三皇子的老师和闽侍卫长走得很近。
本来青萝有点避嫌,可闽闰月大大咧咧的说,宫里都喜欢这样,随他们说去,没意思了他们自然会闭嘴。
事实也如此!。
只是,有一天,青萝发现只要当叫她闰月,那位长得英俊威武的闽侍卫长耳朵就会发红,从此,青萝喜欢闰月,闰月的叫他。
笙歌十岁这年第一次参加了皇家的冬季狩猎,在他的极力怂恿下,青萝打扮成了她的随从,他们一行浩浩荡荡来到郊外。
冬季的夜极冷,随从们在帐篷外燃起了篝火,这郊外的星空,挂在半空中的新月,还有燃烧在夜里的火光牵动着有些人蛰伏在心底里的乡愁,有人吹起了短笛,笛声婉转,忧伤。
那笛声的旋律青萝并不陌生,那是来自南方的民谣。
帐篷里,正在看书的笙歌放下了书,侧耳倾听,他走到了青萝的身边,此时,青萝正站在帐篷的门口对着新月沉思。
他们一起到篝火堆旁坐了下来。
“好听吗?”青萝给笙歌戴上了帽子。
“嗯!”笙歌低低的回答。
“虽然好听。”青萝指了指他的心上:“可你觉得这里酸酸得,有点不是滋味?”
点了点头,眼里打着问号。
“吹笛子的人也许离家太久了,他们想家了,可是他们又不能回家,所以,就借助这笛声来表达着他们的思念之情。人们管这种情感叫做乡愁。”
“老师,那你。。”他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那你是不是也想家了。”
“当然,老师也常常会想家。”不过她是有家归不得,一想到自己的爹爹,娘亲,青萝黯然。
“那老师的家住在哪里?”
望着紫微星的方向,从这里望过去,就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可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她天天都梦着带着自己的双亲回到那里,青萝不敢低下头,怕一低下头泪水就会滴落下来。
在草地上有一把落下的短笛,青萝捡起了它放在了嘴角。
那一年,紫薇花开的时候,在拥族得花下,有人在她的鬓角插上了紫薇花,五百年的光阴已然模糊了那人的轮廓,她只忆起的当时的自己青涩的模样。
那一年,爹爹的生辰,他们一家人在紫薇宫里玩击鼓传花,可不知道怎么的,那花每次都会落在自己的手上,把她急的满头大汗。
那一年,娘亲从民间弄来了一株桃树,可不知道怎么的老是种不活,最后,娘亲吹了一口仙气,那桃树的枝头那是开满了桃花,半夜的时候,她偷偷的溜出来想看看枝头上的桃花有没有结成果子,最后,在桃树下遇到的鬼鬼祟祟的梦萝,那平常一本正经的丫头一脸的大噪。
那一年。。。
笛声越来越高亢。
等青萝停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半夜,笙歌莫名惊醒,醒来时看看帐篷另一侧的人还在,松来一口气,刚刚,他梦见她离开了,回到了她的家乡。
火光幽幽的打在了她的脸上,伸出手,笙歌触摸着那张脸,这个人,是他的老师。
一零一一年,楼笙歌一十一岁。
在昭蜀,十一岁就代表着迈向人生的第一个阶段,笙歌十一岁的第一天,皇宫最年长的执事给给他修了鬓角,把他额头上的刘海疏到了后面去,用白玉制成的玉漱把上半部分的头发馆了起来,下半部分剪成了极肩,垂在肩上。
那一天,青萝站在一边见证了这个属于笙歌重要的一刻,他一身银白色刺着代表着昭陵的枫的刺绣,腰间别着玉佩站在艳阳下。
老师,我一十一岁了,等再过五年,我也可以像闽侍卫那样抱起你了。
去年,他们出城去了,青萝从马车上摔下去扭到了脚,闽闰月抱着她去药馆,笙歌跟在一边极惆怅的模样懊恼的看着自己还稚嫩的手。
这一年,昭蜀派十万军队东征。
天光呈鱼肚白,昭陵王带着自己的两个皇子在皇庙代表凯旋的神台上点火,熊熊的火光把战士脸照的如初升的旭日。
在战鼓声中,战士们高唱着赞歌。
永安街的两旁人头攒动,他们自行立在两旁送他们的战士远行,老百姓手中的火把弯弯曲曲像长长的火龙。
笙歌立在城门上久久不肯离去,当青萝把披肩披在他的身上时,他的手放在了他自己的胸腔上,他说。
老师,我喜欢这样的大场面,一想到总有一天我会像他们一样会披上战甲这里就跳得好快,像有什么随着风要鼓起来似得。
给他系好了披肩的带子,在晨光中,她对他说。
小楼,那像什么要随着风鼓起来的就叫做梦想。
那个孩子最终会实现他的梦想的,青萝知道,姨母对她说。
楼笙歌会在十八岁时遇到他命定的女子,二十七岁时成为昭蜀历时最年轻的帝王,深深受到他的臣民的拥戴。
锦年似水时(四)
昭蜀一零一二年,笙歌一十二岁生辰时,青萝把二师傅送给自己沉香木制成的古琴赠予他。
安静的竹林,竹林里有梅的清香和着古琴淡淡的香,不远处宫人提着灯守候着,微风把灯光吹得时明时暗。
她坐在古琴旁,白皙的手落在了琴弦上,声音柔和得如这秋日的晚风。
小楼,闭上眼睛。
小楼,老师带你去看远方的最原始最美丽的森林。
如受到了催眠般的,笙歌闭上了眼睛,跟随着琴声,周遭事物开始浮动,叶子在风中飞舞。
清朗的琴音响起,她在他耳边徐徐的诉说着。。
小楼,那是巨大的梧桐木,梧桐木上垂着蔓藤,顽皮的猕猴在蔓藤上荡着秋千,大尾巴松鼠在啃着松果。露珠沾在小草上,小草周围繁花盛开,蝴蝶飞舞,不知名的小动物在巨大的灌木下打着瞌睡,麋鹿在丛林中奔跑,奇异鸟在枝头上展翅,不甘寂寞的孔雀在开屏,栖息在梧桐木上骄傲的凤凰在对自己的配偶求爱。。。
小楼,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老师,还有精灵们挥着自己绿色的翅膀在舞蹈。。
透过琴音,笙歌仿佛身临其境。
一十二岁,她送给他梦想中远方的那片原始森林。
一十二岁的少年总会对远方充满了希翼与念想。
记忆里那人不像他的老师,更多的时候就像一个孩子,常常被她过长的裙摆绊倒,绊倒时她常常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有人的时候就低着头溜得比猴子还快,没有人的时候她会若无其事,眼里带着小小的庆幸,也像他的伙伴一般陪着他玩耍,偶尔也参与他的恶作剧,也像他至亲之人,包容他,爱护他,也责备他,也像蛰伏在他心灵的魔术师,懂得他的心中所想,心中所念。。
那人仿佛懂得很多,又仿佛什么也不懂。
笙歌不知道哪来的执念,他总把一天当成两天过,他努力的想和她并肩站在一起,想超越她。
可是,这美妙的琴声让笙歌觉得慌张。
“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弹奏出如此美妙的音律。”笙歌黯然,这种境界恐怕他永远也无法达到了。
青萝把笙歌拉到了前面,面对着面,正色的说。
“小楼。老师今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能不能弹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间有很多很多的像森林那般美好的事物,倘若,有一天,你必须面对着那种选择,到时,请你不要去破坏它们。”
姨母说,那场末世浩劫足以毁掉世间万物。
笙歌靠在了青萝的肩膀上,感觉余音绕梁,静瑟的竹林里秋虫在鸣叫。
“老师,你会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永远?不,老师终有一天还是会离开你的,这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宴席。”
笙歌急了,他坐正身体,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青萝的肩,怒目相对。
“你不是说会一直陪着我吗?”
“傻瓜!”青萝点了点笙歌的鼻尖:“有一天会有别人陪在你身边的。”
“不,我不需要别人陪。”声音粗声粗气:“我只要老师你陪在我身边。”
“不,小楼,那个会陪你走到生命尽头的不叫老师,它叫伴侣,有一天你会长大,大得懂得了男女之情,你会遇到心仪的姑娘,你会和她成亲,她会为你生儿育女,你和她会相携一起经历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那个一直陪伴这你的女子就叫做伴侣。”
青萝一口气把话讲完。心中酸涩,如深秋时节苍老的树恋恋不舍的看着枝叶的离去。
“那。。你老师。”有些的话就这样冲口而出:“那老师来当我的伴侣如何?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这下青萝傻住了,看着一脸懵懂的笙歌,青萝叹气,她的小楼智商极高,情商一塌糊涂,看来,都是她的错。
“小楼,你和我这种关系叫做师生情谊。而伴侣则不一样,看着她你会觉得让欢喜,觉得心动,不由自主的受她吸引,在她面前你会不知所措,会想和她靠近,这种情愫就叫□慕。小楼,有一天你会遇见那样的女子的。遇到了,你自然就会懂。”
在你十八岁的时候,那时,你的眼里就只容得下她。青萝垂下了眼睛。
“老师遇到你的驸马时也那样吗?”
“嗯,老师遇到我的驸马时也是那样的。”
“老师,如果。。”笙歌小声的说:“如果我遇到了那样的女子,我希望老师你还能在我身边。”
青萝没有回答,把笙歌从地上拉起来:“好了,我们回去吧!很多人都在等着尊贵的三皇子呢!”
笙歌不动,他抬起了眼睛:“老师,你还没有答应我。”
青萝居高临下,第一次,她细细的打量这张自己陪伴了六年的脸,年满一十二岁的笙歌就像长在南国里的水仙,充满了灵气,但偏偏有一双宛如深塘般的眼眸,如漆如墨,仿佛下一秒,再多看一秒,灵魂就会陷入其中。
“小楼,你长得可真好看。”青萝叹息,这世间该有多少的女子为他倾倒:“以后,会有很多的女子钟情于你的。”
“呃。。。”笙歌的脸大噪,从那些人的口中,从大臣家的那些黄毛丫头的眼中,他知道自己长的好。
平常,他不大注意自己的容貌,那些人称赞他初初听到还是有点受用渐渐的听着觉得麻木,偶尔感到厌烦。
可当她说,小楼,你长得真好看。笙歌觉得心里装着满满的欢喜,那种欢喜好像要蔓延到了唇角。
站了起来,急急的推开了她,一张脸烫了起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我先回去了。”笙歌粗声粗气的,抱起了那把古琴。
回去的路上,笙歌走得很快,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似的,直到随从的侍卫小声提醒,他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朝着竹林恨恨的瞪了一眼,该死的,为了转移话题故意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青萝头枕在落叶上,透过树林望着头顶上的在竹子遮掩下稀稀疏疏的夜空,有脚步声踩着落叶而来。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李青萝,没有想到你还会弹奏出那般美妙的琴音,我想,要是我哥那酸秀才听了肯定惊为天人。”
“闰月,我本来就是天人。”青萝闭上眼睛,勾了勾嘴角。
“天人,你是天人的话我就是神仙。”闽闰月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经过几年的相处,他和青萝已经百无禁忌。
“爱信不信。”青萝也不与他争辩,拉长着声音:“闰月。。。”
“大姐,妹子,姑奶奶,女侠。小的在这里求你高抬贵手不要说出那两个字。”闽闰月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哪两个字?”青萝一派茫然。
“闰月那两个字。”闽闰月炸毛。
青萝咯咯的笑了起来,真是个单纯的家伙。
闽闰月也笑了起来,能听到她的笑声也是好的,她仿佛很少笑得如此的开怀,她更多的时候总喜欢呆在自己的住处,深居简出,偶尔只陪三皇子出城去,出去的时候有时候戴着面纱,有时候打扮成了他的随从。安安静静的,很少有人注意到她。再加上三皇子的刻意隐瞒,所以,整个皇城里除了凌霄阁极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哥哥叮嘱他不要关注,也不要去追究,她那样做自有她的道理。
怎么能不关注?每次三皇子去上她的课时,他以亲自保护三皇子为借口,站也是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听着她柔和的声线传来,侧耳细听,恨不得再近一点,偶尔他会羡慕三皇子,她在那个孩子身上用尽了心思。
有一次,三皇子发高烧,那高烧来势汹汹,热度高的不可思议,皇城最好的御医也束手无策。
那一次,她把所以的人都叫出了房间,对王上说,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笙歌没事的。
三天三夜,三皇子睁开眼睛时,她就哭得像一个孩子,那三天三夜,她在三皇子的房间一步也没有离开。
哭完后,她才毛躁的说,哦!我饿了。
“闰月,我听说你拒绝了将军府的小姐,绿竹说那可是一位美丽的淑女。”青萝拉了拉他的衣裳,打断了他的沉思。
“不想就拒绝了。”闽闰月没好气。
“你还在想着你的未婚妻啊?”听绿竹说闽闰月从小就和尚书家的千金定下了亲事,他和她还是同门,可那位小姐在十六岁的时候死于一场意外,很多人都在猜测闽侍卫长对他的未婚妻恋恋不忘,因此,在适婚的年龄还一直单身。
半响,青萝好像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随你怎么想吧。”闽闰月装过头去,背对着她。
沉默了许久,青萝说,闰月,给我唱歌吧!
漫天的星光下,闽闰月开始唱起了昭蜀的民谣。
对着星光,青萝轻声的说。
“闰月,你的声音很像他。”
冷心肠的女人,闽闰月苦笑。
那个女人有时候狡猾得像一只狐狸,每次三皇子一发脾气一不开心她用半盏茶得功夫就让他眉开眼笑。
那个女人有时候纯真的就像一只白兔,单纯无害,看着她偶尔发的傻气就觉得极可爱,不知不觉的会牵挂着她。
那个女人有时候还像森林里的麋鹿,无意中闯进了这片她所陌生天地,这繁华的都城让她茫然,让她手足无措。
锦年似水时(五)
昭蜀一零一三年,楼笙歌一十三岁。这年,楼裘歌一十九岁。
随着两位皇子的成长,储君之位的竞争也逐渐进入了白热化,这一切也将昭示着这将是不平静的一年。
年初,东渡而来的僧人来到昭蜀讲经,那位僧人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他带来了他的弟子在永安街摆下了擂台。
他号称自己是佛学的第一人。
昭蜀是一个信奉佛学的国家,没有理由让从小国一个东渡而来的和尚一枝独秀。一时之间,昭蜀的国民们群情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