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我的眼睛,声音低得不能再低,道:“伤一时,或是伤一世,往往取于人的犹豫不定间。”

宇文宏光说的道理我懂,但要我不顾及,甚至无视韩世奇的感受,我做不到。可做不到的结果却是伤他更深。袖中紧握的双手指甲深扎入肉,我却丝毫不感觉疼痛。

一时?还是一世?任谁都明白的道理,一时是多么短暂,一生又是多么长久。还要犹豫吗?我在心中坚定地告诉自己,不!

“姑娘过得可好?”华服青年出现在韩世奇身后,韩世奇未回头,笑问笙诺。

笙诺举止得体优雅,毫不造作,连我这个曾苦练月余礼仪的人都不禁暗中叫好。她身子虽仍隐着冷寂的影子,但黑瞳之中总算还漾出丝笑意:“韩公子,一别数日,风采依然。至于我,此宫换彼宫,不适虽有,但会习惯的。”

她言辞之间进退有度,有大国公主风范。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既然如此有心,定是对宇文宏光已经放手,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她所选择的也是条布满荆棘的路。后宫佳丽三千,要在三千人之中脱颖而出,笙诺该如何做?

华服青年静静打量笙诺,然后望向宇文宏光身边的我,眼里略带迷惑,问宇文宏光:“她们两人中,谁是南鸿公主?”

宇文宏光有些吃惊:“您未与公主谋过面?”

华服青年看一眼笙诺后静静打量宇文宏光:“与她成婚的人是你,我与她谋面与否不是重点。”他目光慑人,宇文宏光能坦然面对,但我却忍不住撇过头望向别处。

韩世奇不着痕迹退后一步,站在华服青年右后侧,他静静盯着笙诺。笙诺仪态端庄缓步走到华服青年面前:“你是宇文隆绪?”

有数面之缘的华服青年竟然是北奴大王?我压下心中震惊看向宇文宏光,他轻颔下首,我突然明白与娘亲分别那个早上,华服青年戏谑宇文宏光说的那番话。

北奴大王宇文隆绪唇边涌出丝笑:“姑娘从何得知?”

“帝王之威是遮掩不了的。”笙诺看一眼宇文隆绪,转身径回房门。

我心神微动,笙诺此举谋略过人,一般女子无此胆量。宇文隆绪身为大王,王宫妃嫔只会仰望他,大王也是男人,也会需要一个平视他只把他当做男人的女人,让他高傲孤寂的心找到依托点,笙诺这么做,无疑会吸引宇文隆绪的目光。

果不其然,宇文隆绪望着笙诺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宇文宏光牵着我的手随宇文隆绪走进房门。待一行人落座,坐于笙诺对面的宇文隆绪,凝望着笙诺的眼睛:“不错,我是北奴大王宇文隆绪。”

笙诺冷声质问:“我乃南鸿与西越和亲公主,身上系着南鸿边陲子民的希望,你作为一国之君,为何强掳本公主?”

韩世奇面上神情不变,但眸中现出担忧。宇文宏光脸上却全是赞赏之意,我手心渗出细汗,侧耳细听着两人一对一答。

宇文隆绪道:“赵光耀卑辞厚礼,向西越送上千金财物,本意是和亲吗?若是和亲,对象会是北奴,而不会是西越,赵光耀既然这么选择,显然本意并非和亲这么简单。而今,赵光耀目的已经实现,李继镔已归南鸿,赵光耀对其抚赉甚厚,边境之危已然解除。你身上背负的使命只是自己想象而来,并非实质存在。”

笙诺半晌无语,我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她表情漠然,目光投向窗外。

宇文隆绪眸中冷辉渐淡:“你想通过一己之力,让南鸿边城晏闭,牛马布野,可能吗?或许,你更希望效仿王昭君,让后世文人骚客们选韵赋诗擘笺觅句,塑造出一位绮年玉貌的南鸿公主别乡离国、和亲西越的形象,让吏官们记录南鸿安危系于你一身,只有你才能挽狂澜于既倒。”

笙诺娇靥骤寒:“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那掳我何意?”

宇文隆绪唇边噙笑,先看了一眼我,又望向宇文宏光:“见到你们后,才知是个错误。”

我愣了,宇文隆绪自然知道宇文宏光为何入南鸿,他掳毓葶公主原来只是为了宇文宏光。所以,才会一直未见笙诺,才有把笙诺嫁给宇文宏光的决定。

笙诺面无表情盯了会儿宇文隆绪,唇边漾出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既然如此,可否允笙诺回南鸿?”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这样吗?我心中忐忑,既希望她离开,让我在北奴的生活有好的开始,又怕她真的离开,让我真正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从此我的生活再无平静。

宇文隆绪看着她,神情怡然:“有些错误,或许是另一个美好的开始。”

揪着的心骤然落下,是笙诺技高一筹,还是宇文隆绪果真找到了平视他的女子?他们两人用目光对峙,宇文隆绪唇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而笙诺面色虽然未变,可眸中神色却没有定下来,显然脑中正在思虑应对之策。许久之后,笙诺忽然开口问:“传闻中公主被何人所截?”

宇文隆绪道:“贺兰山土匪。”

笙诺唇边现出丝苦笑,道:“被人蹂躏过的女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会得到世人谅解。更遑论自土匪窟中逃出来的女人,即使身如洁玉也不会有人相信。”

宇文隆绪含笑颔首。

“蹂躏”两字一入耳,我身子止不住轻颤起来,心中更是隐痛不止。

“蛮儿,怎么了?”宇文宏光声音里全是担忧。

对面,韩世奇撞倒手边茶杯,他手忙脚乱收拾桌上残茶。

我暗咬着牙,定了心神后抬起头,努力在众人面前保持着盈盈笑靥,宇文宏光狐疑地盯着我,我在桌下悄悄握住他的手,他面色才稍缓。

韩世奇眼底现出疲色,唇边逸出丝淡而至极的微笑:“大王,今日行程可有变动?”

宇文隆绪未答,但却笑问笙诺道:“公主可有兴趣看看我们大北奴规模最大、设计最合理的粮食仓库?”

原来他们三人聚到此处是为了这件事。

笙诺含笑点头:“愿往。只是公主既已被土匪所截,这里则只有笙诺,没有毓葶公主。”

宇文隆绪微点了下头,含笑离座欲往外行。

郁悒心绪被压制许久,心中已是说不出的难受,且昨晚睡得不好,我觉得很累,本欲请退,却没有合适的借口。于是,放开宇文宏光的手,低头恹恹坐着,不想起身。

“表妹,陪姐姐一起去。”笙诺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笑靥酡红,一脸娇态。

宇文宏光皱了下眉头,盯着我问:“蛮儿,可是困了?”

感受到众人灼灼目光全盯在我身上,我挤出丝笑:“惊见天颜,惊恐不已,失礼之处,望请海涵。”

宇文隆绪脸上有些讶异,扫了眼宇文宏光。宇文宏光眉梢微扬,但笑不语,宇文隆绪见状大笑着率先向楼下走去,笙诺随后跟着。

韩世奇一语不发随后跟去。

刊家粮铺燕京总店内院。

韩世奇指着晒场里码放得相当整齐的粮食包,道:“大王,新粮水分较大,需暴晒过后方能入仓。”

宇文隆绪探身抓一把粮食在手心里来回观察后目光投向旁边的木马流车,饶有兴趣看一会儿,笑指着它们问:“此木马做工精细,马身顺滑,像是打磨了许久。它们出现在晒场上,有何用途?”

那根本不是打磨过,而是驮运粮食时摩擦而成。

韩世奇瞥我一眼还未来得及未开口,宇文宏光已面露惊色:“木马流车?”

宇文隆绪脸上的笑容不着痕迹散了,声音夹杂着丝冷意,道:“韩公子,刊家粮铺内竟然有这等高人,可否请出来,让我见上一见?”

刊家粮铺掌握着大宗粮食,本就等于扼住了北奴的咽喉,宇文隆绪今日会不带一兵一卒,偕同宇文宏光前来看刊家粮铺,本就有亲自拉拢之意。可没有想到,在此地居然惊见失传于世的木马流车出现。此刻,他心所想的,任谁都能猜得出来。

木马流车在战略上虽然意义非凡,但在粮铺之中,却只是驮粮之用。宇文隆绪想多了。但是,这事我知道,韩世奇知道,粮铺所有工人都知道,关键是宇文隆绪并不这么认为。

韩世奇先扫了眼整齐排列的十余架木马,然后目光在我身上停驻一瞬,最后面带微笑,淡漠地道:“做这些木马只是为了节省工人体力。小小粮铺,哪会有高人。”

此时我若再不开口,宇文隆绪心中疑虑会更甚于刚才。于是,我悠悠然走到一架木马前:“我就是那位高人,韩公子,怎么少了两架?是不是马腿关节处木轴坏了?”

韩世奇神色复杂点了下头。

宇文隆绪眼中一丝迟疑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捕捉不到,但只是瞬间,他脸色已恢复正常,轻咳一声后笑看向宇文宏光,道:“宏光,你小子装模作样的本事够高明,王府里藏着这么个高人,你却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我心中暗自叫苦,早知道会出现今天这局面,我打死也不做这些东西。解了韩世奇的围,却让宏光陷入困境。怎么办?回过头,看宏光静静盯着我看,仿若没有听到宇文隆绪的话。我赶紧走到他跟前摇摇他的袖子,娇声道:“我下山找面具,你却公务在身不在燕京。我闲来无事常来粮铺转悠,发现工人扛粮食扛得辛苦,就瞎鼓捣做的。如果不是今儿来这儿,我都忘记做过这些马。”

宇文宏光微不可闻轻叹口气,目光中的淡然转为宠溺:“大王恕罪,这丫头平日里就爱鼓捣些稀罕玩意。”

笙诺自到粮铺便一直沉默不语跟在宇文隆绪右后侧,此时见气氛尴尬就缓步走过来笑拉起我的手:“我只是在史书上见过木马流车的图形,可否演示一遍它们如何驮粮?”

我轻舒口气,轻颔了下首。

韩世奇挥手招来站在仓房门口等待装粮的工人,吩咐道:“开始入粮。”

待木马之上全驮到了粮食,我走过去,轻扳了下其中一架的马头,木马迈着缓慢的步子向仓房门口方向走去。见状,几个工人挨个扳下木马机关,十几架木马流车步伐统一,向前走去。

宇文隆绪深深看我一眼后向仓房方向走去。韩世奇随后跟上。

宇文宏光握着我的手跟在后面,轻声道:“小丫头,净给我惹事。”

听他说得轻松,我心下一松。可是,笙诺经过我身边时,压低声音道:“我现在理解首领为何十几年如一日追踪姑母了。”

我一怔,她已快步越过我跟上了宇文隆绪。心情再度沉重,步子也就越发缓慢。

“你是小蛮姑娘吧?一年未见,变得不敢认了。”一个刚从仓外其他地方赶来的黑胖敦实汉子没有看见已经走进仓房的韩世奇与宇文隆绪。

记忆中,他似乎是负责管理仓房的。我正要开口,他又赔着笑恳求:“姑娘若得空,可否多造几架?自从有了它们,既为东家节约了人力物力,我们也轻闲不少。用坏的那两架,我们琢磨了很长时间,也尝试各种方式修整,可谁承想,看着是修成了原先的样子,可它就是不走,不知怎么回事?”

这汉子嗓门极高,前面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宇文宏光听得剑眉紧蹙,我心中更苦,慌忙用手势制止那黑汉子再继续说。

宇文隆绪却从仓房走了出来,笑着问:“这木马流车,只有小蛮姑娘一人会做?”

那汉子不知他的身份,因此,嗓音依然未低:“是呀,我们试着做的都是死马,不会走,当然也不能驮粮食。”

随后出来的韩世奇脸一寒:“其他库里的活忙完了?”他很少训斥手下人,那汉子一愣后脖子一缩,转身一溜烟跑了。

宇文隆绪掠我一眼后向外缓行。但我心中却“咯噔”一下,这种目光曾在南鸿地牢之中赵光耀眼中见到过。

宇文隆绪刚才有算计我的念头!我心里倏然一惊,步子跟着一顿。

宇文宏光也一直留意着宇文隆绪神色间的变化,感觉到我的异样后,他紧紧握了下我的手:“一切有我,你不需担心。”

第三十章 重重心事谁人知

回王府之后,宇文宏光并未再次提起关于木马流车或是刊家粮铺的一切消息,仿佛那天的事谁也没放到心上一样。我自己安慰自己,也许是碍于宏光的身份,宇文隆绪不敢对我怎么样。就这样,我终于不再担心这件事。

宏光打探出来的消息说,在太子赵泽珏的暗中庇护下,皇宫里的娘亲和爹爹是安全的。可他们一日未被救出,我的心就一直悬着。我想不通赵光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发展还在掌控之中。

而律樨公主之事也似乎告了一段落,王府之中没有人再谈及此事,就是我一直担忧的夫人,也没再找过我。

可是,我心中依旧郁悒烦闷。

清晨的天色灰暗,透着凉意。

我站在花架前看着眼前几盆墨兰,心头有丝苦涩蔓延开来。于是,伸出手去掸叶子上晶莹的露珠,水滴飞舞纷纷落于青石地上。客栈发生的那件事要怎么对宏光开口?我真的没有勇气开口。

心头酸涩再度涌到眼底,明明知道发泄于事无补,可还是忍不住双手挥向花架,就在手触到花瓣的那一刻,我停了下来。

花含愁,兰似泣。打落了它们,心中愁绪就能少了几分?我在心中暗嘲自己,拒绝了太后唯一的亲生爱女,宏光顶了多大压力,王府又冒了多大风险。我能带着这个秘密坦然嫁给他,踏进王府吗?

我仰起头,想让眼窝里的泪倒回去。可是,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泪顺着脸颊流进发间。

“小蛮姑娘,这天儿刚亮露水还重,你身上衣衫单薄,千万不能着了凉,让少爷和老夫人心疼。”阿碧冲下台阶向我冲过来,“老夫人交代了,这辔輧阁一草一木,奴婢都要精心侍候着。更何况是你这个女主人,赶紧回屋,别让我挨骂。”

我慌忙擦去泪,但脸仍然仰着:“没事。”

阿碧虽然是上月才入王府,但因她是老夫人贴身丫头阿箐的亲妹妹,言语上并不胆怯:“你肯定没事,挨骂的人是我。现在连老夫人都这么疼你,等你和王爷成了婚,咱王府里还不得把你捧到天上去。”

觉得心情平复后我才低下头,冲她展颜微笑一下后转身向院门而去。

才入府的小丫头虽有姐姐关照,但仍然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跟在我身边,她故作神秘低声说:“听姐姐说,为了你和王爷的婚事,太后怒责了老将军,可老将军依然坚持婚事必须得少爷同意,说这是王府传统。”

我步子稍滞,宇文休哥逆了太后意?难道这就是迟迟没有举行婚礼的原因?

我暗叹一声,头未回叮咛阿碧,道:“宫中事府中事都不要过多议论,小心祸从口出。”

小丫头赶紧看看四周,然后轻拍胸口:“还好没人。”

刚跨出宇文宏光的院子门,就见他沿着廊子疾步而来。

“小蛮,今日我们出城骑马如何?”他笑着提议。

我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裙,笑看向他,道:“畅跑于蓝天碧草间,想想都觉得高兴。只是这身衣衫不适合骑马,我回去换换。”

他笑着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顺着廊子向他的房间走去:“让阿碧去拿来,在这里换也是一样。”

我笑摇了一下他的手,没好气地道:“即便在这里换衣,换过之后还不是经过辔輧阁去马厩。”

辔輧阁院子大门是去后院的必经之路。

他嘿嘿一笑:“翻过我这院子正好是侧门,马厩离侧门最近,咱们今日从侧门出去。”

我很诧异:“来府里已有两月,我怎么不知有侧门?”

他跨入房间,大声叫来阿碧,吩咐准备洗漱用品,然后才道:“府中车、马都是由侧门出去,然后绕到王府正门接人。今日就我们俩人,不带随从,直接由侧门走。”

我心有纳闷,问:“你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人?大清早还没有洗漱就要出去骑马。”

他接过阿碧递来的水盆,然后交代她去取我的骑马装。阿碧的步子走远,他才坏笑着道:“现你住在阿奶院子里,每次见到你,想说的都没办法说。这几日正好朝中无事,我们俩单独出去骑马。”

我心中一动,今日就把那件事对他说了吧。是接纳我还是拒娶我,全凭他一句话。经过这么多天,我已经明白,如果带着那个秘密嫁给他,我一生都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能坦然接受他的宠爱。

换上米白色细毡骑马装,戴上红色尖顶帽,我走到铜镜前。对镜整理红帽底端缝着的那圈雪白貂毛,一切妥当后穿上短靴走出房门。

宇文宏光直直盯着我,看了半晌后才点了点头,笑道:“你穿什么色的衣裳都好看。”

无论说出那件事结果如何,我都想让他开怀。因此,我羞涩一笑说:“又没个正形。”

他的目光仍在我身上流连:“你不知道,为了你的衣衫,阿奶还训我一顿。”

我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得意地笑了:“前几日宫中裁缝来府里为阿奶缝制新衣,我让他顺带给你做了几身。知你喜欢白色,因此所选衣料多为白色。阿奶不愿意,说,于越王府未来的少王妃哪能穿这么素淡。我说我喜欢,她说喜欢可以在辔輧阁随意穿。”

听他越说脸上的坏笑越多。我脚一跺瞋他一眼:“还不走?”

他这才笑着起身:“遵命,夫人。”

我脸一热。

他哈哈大笑。

顺着廊子我们并肩前行,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开口问他:“拒婚公主不是已经触怒萧太后了吗,宫中裁缝是何人所遣?缝制新衣又为何事?”

他步子未停,侧头细看了眼我的神色:“王宫王族与各府朝臣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为利用或为制约。可以说,官场政治中,人与人之间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一世的敌人,当然也不会因一件事改了立场。太后在政事上对韩德让多有依仗,军事上,宇文斜轸与宇文沙调兵遣将自不在话下,虽然也能独当一面,但此二人唯爷爷号令是从,太后心中虽有微怒却也无可奈何,自然不会对爷爷怎样?况且,太后与大王毕竟是亲母子关系,争权目的不同于异姓诸侯王,亦不同于兄弟之间争储位,不会因臣子立场不同打压残杀大臣。这么多年以来,太后逢年过节必会遣宫中裁缝来府中,为阿奶和母妃缝制新衣,借以向外昭示对王府的关爱之心。另外,律樨公主一事,太后只是闲谈间向母亲提了一次,并未在公开场合说,她又岂会因这事迁怒王府。”

他分析得是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妥。

见我没开口,他又说:“生于王族,虽然看似风光无限,其实比平常小户人家更累。因此,咱王府自建府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婚配时当事人的意愿为最根本。禁锢太多,忙完公务闲下来的时间身心还不能放松,那这辈子就太苦闷了。”

我心头那丝甜刚漾出来马上被酸涩淹没。低下头跟着他慢慢走一会儿,心里一冲动猛地抬头对他说:“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

“还不上来。”

我这才发觉,我们已在院子边,他正立在墙头冲我招手。

我在心中一叹,脚尖轻点向他站的方向掠去。

咴咴……

他的坐骑一见到他就欢快地叫。

我一跃而下,打开马厩的门率先进去。

跟在我身后的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快速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愣,回头时发现一个红色人影正往这边冲来:“宏光,等等我。”

红衣红靴,连手中精致的马鞭也是红色。这浑身通红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在初升阳光的映照下,犹若是朵刚刚盛开的芍药花。

我更愣了。不是说是我们俩单独骑马吗?我在王府中从未见过她,从她的衣衫华贵程度可看出她并非府中新来的丫头,当然,府中丫头也不敢直呼他的名讳。而且令人不解的是,她秀目瞪得滚圆,恨恨瞪着宏光握着我的那只手。

宇文宏光轻叹口气:“公主,我们正要出府。”

原来是律樨公主。难怪进出王府如入无人之境。我释然一笑,抽出自己的手,笑对他说:“她还小,你亲自送她回宫。我晚饭过后在辔輧阁等你,有件事,我必须今日告诉你。”

他盯着我,疑问:“什么事?还必须今日?”

我心中难受,却撑着笑对他道:“过了今日,我不知还有没有勇气再说。”

他两道好看的眉皱着,目光一直在我脸上游移,估摸是想看出点什么,但见我一直盈盈笑着,他轻舒口气沉声问:“我爱你,你也爱我,是吧?”

我重重点头,回望着他:“是的,我爱你,你也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