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号过脉后,判断病人有轻微中暑,一边让哑姑给他喂解暑药,一边由她来处理伤口。
官差和民夫看到摆了一桌子的医疗工具,都倒吸口气,他们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还奇怪这些玩意儿有没有用时,就被顾念熟练的手法给震住了,这几个月来,天天跟外伤患者打交道,顾念处理伤势的技术越来越娴熟了,只要看一眼伤口长度,她就能剪下长度适中的缝线,正好用完不浪费。
这次治疗当然也是免费的,顾念送走病人后,祈祷明天他另找大夫换药。
希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残酷的,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昨天的那个受伤的官差来换药了,并且在接下来的四天都天天来换药,直到拆线的那天。花在他一人身上的成本都够医治十二三个轻微皮外伤的民夫了。
看在他是官差,以后可能会有要跟官府打交道的份上,她忍了。转身她就卖了两包金创药赚进二千六百文,奔街上药铺买原料药去了。
背着装满药包的筐子回家的路上,顾念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叫她,她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然后看到了钱满贯挥着手向她走来。
“哎,钱大哥,好久不见,你回来了啊?这一趟都挺顺利的吧?”
“还不错,来回都很顺利。顾大夫,你这是回家呢?本想去你那问问你哪天有空找你一块喝酒,正好在街上碰见了。”
“哎呦,钱大哥,你这心意我心领了,喝酒是万万不行的,一口就倒,不信你问我那些街坊,我就是喝酒的笑话。”
“顾大夫,你是不是男人啊,男人哪有不能喝酒的,不给面子。”
“钱大哥,这真不是面子的事,大夫本来就该少沾酒,况且我这些日子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睡觉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是汛期,城里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钱满贯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啊,是啊,把这事忘了。哎,也是,昨天才刚回来,在屋里呆着没劲,出来走走,想找个地方喝酒。”
“要喝酒,你和你的兄弟们去喝吧,千万别捎上我,我在酒桌上就是个不给面子的人。”
“不是吧?真有这么差?”
“骗你是小狗,包老板你知道的,她就亲眼见过我喝了酒是什么样子,真就是一口倒,其他人干了,还没斟满杯,就听咚一声,我已经趴桌子上了。”
“这样说来,你还是喝过几回酒的嘛,为什么前几次可以,我就不可以?”
“前几次是人家帮了我,无论如何要还人家的情,只好硬着头皮干一杯,搁下杯子人就不行了,等我酒醒了,人家都吃完了,我正好睡醒了付账。”
钱满贯再也忍不住,叉着腰哈哈大笑,边笑边抹眼泪,“我还是头一回遇见像你这么不能喝的人呢。”
顾念板着脸无辜地瘪瘪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嘛。”
“唉,真可惜,本还想找了你一块喝酒,跟你多买几包金创药。”
顾念像打了鸡血一样地突然来劲了,“你不是说没人敢动你们的镖车么?又是江湖救急?要买药直接来医馆嘛,喝酒就算了。”
“我这趟是挺顺利的,可另一支队伍不太顺利,我们两支车队半道上相遇,他们遇到了劫镖的,哥几个都受了伤,带的药都用完了,我们就把药都留给他们。昨天我们回来,那哥几个拉着我问金创药是哪买的。顾大夫,我给你拉生意了,是不是得请我喝回酒呢?”
顾念笑得连后槽牙都能看见,“应该应该,绝对应该,记下这一笔,等汛期过去,我一定请你喝酒。”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到时候又这个那个地找理由啊。”
“只要生意能成,这顿酒我绝不推辞,哪怕我醉死在桌上,我也要和你干了一杯。”
“好,就这么说定了,等汛期过了,我再来找你。”
“一定一定。你随时来,我随时奉陪。”
顾念与钱满贯分了手,乐不可兹地回到家里,与哑姑分享了这一个好消息,并立刻着手制备新药。
两天后,钱满贯的同事们找上门来,正巧顾念出诊去了,候诊室里还有病人在等着治疗,顾念回来先处理了病人们,一个个送走了所有的病人,她才有空来跟镖师们做生意。
对方看到了候诊室的人满为患,也就不非要买十包八包的金创药,顾念能给多少数量都行,最后买了四包走了,顾念进账五吊多钱,愉快地叫哑姑去买了一大块金钱腿回来加餐。
城外的洪峰一次又一次过境,衣带河水随城外一起起起落落,几次漫过沙袋垒起的堤防,好在应对充分,除了河两岸的商铺进了些水淹了店伙计的脚脖子之外,没有漫延到后面的街道。
城里大部分百姓的生活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对顾念来说就是累得够呛,每天的睡觉时间一再压缩,连半夜都要去北巷出诊,真不知道是不是恩客们的脾气也受到了天气的影响,她去给陆老六送房租的时候,房东都被她脸上明显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吓到了,他没办法减少她的经济负担,但他保证日后有她的好处。
顾念也就姑且这么一听,起码这话听上去还有点安慰的效果。
入了伏后,天气热得人恨不得像狗一样吐着舌头喘气,从民夫们嘴里得知衣带河的防汛警戒听说再有几日就可以撤了,顾念认为这真是让人愉快的好消息。
立秋后,防汛形势不必那么紧张,剩下的压力都在城外大堤上,城里衣带河上的沙袋果然都陆续撤了个干净,河两岸的商铺恢复正常营业,那些在汛期被迫迁走的各种小摊子都搬了回来,仍然占据着老地方,做着他们的小生意。
顾念得知警戒撤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她要好好盘账,看看这些日子,她是赚是赔。她已经不指望赚了,只希望不要赔得太难看。
晚上关了院门,书房里,哑姑在一旁练字,顾念在这边算账,她特意单做了一本账,记着全部的免费医疗所发生的费用,一笔笔计算清楚。
河堤上明明不到一千人的民夫,她起码接待了一百多个,这就十分之一呀,虽然他们之间重伤的少,但只要有一个重伤的,就抵十个轻伤的呀。
顾念越算越觉得今年亏了,她不该给轻伤者用中品药,她今年冬天要多做些下品金创药,留着明年对付这些轻伤的民夫,节省她的开销。
又是几日后,包老板的伙计上门来送酒,顺便问顾念几时有空,说是钱满贯已经在包记订了位子,等着与她喝酒,要是近几日不行,那就得等他出差回来了。
顾念想起这事来,盘算了一下手上的事,跟伙计就近定了个日子,把人打发走了。
第30章
在药房里检查了一下原料药的数量,顾念提了药筐上街买药,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唐大媳妇,她手里提着个油壶子,刚从一家汤锅店里出来。
顾念赶上几步,与她并肩,这些日子她都没空关心一下曾经给自己造成不小麻烦的邻居,今日碰见,唐大媳妇的气色明显有了很大起色,虽然脸上手上仍然瘦得青筋暴突没有二两肉,可好歹皮肤有了一点正常的颜色,唇色不再是黯淡煞白,大老远地看一眼,不会以为是白日见鬼。
“唐大嫂,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你了,你现在看上去气色不错呀,唐大哥把你照顾得很好嘛。”
想起自己男人,唐大媳妇摸摸自己的脸,略带羞涩地笑了笑,“也要谢谢万大夫的药,还有顾大夫当初的妙手回春,要是没有顾大夫当初的治疗,只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哎,这话从何说起,要不是唐大哥把你送我这来,我也救不到你,你能有今天,都是你男人的功劳。嗯,你现在还能独自出来采买,真的挺好,我对你的最后印象还是那一天,你被大妈搀进搀出呢,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大有起色了,唐大哥心里也一定很欣慰。”
“万大夫也是要我多走动走动,还说我身体虚得太厉害,需要长期服药,可家里就靠我男人一人赚钱,隔几天就要提回好几包药,看他那样辛苦,我有时候真不想再吃了。”不知怎的,唐大媳妇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也是她心里憋得苦了。
“嗐,这可不行,为了你们俩未来的孩子,这药该吃还得继续吃下去。唐大嫂难道不想给大哥生几个孩子?”
顾念这样一说,唐大媳妇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这,就我这样的身子,哪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生活有奔头,对养病的情绪也有好处,大哥为了家天天努力赚钱,你可不能在他面前丧气,要不然,你们这个家可就真要散了。”
“不是我要丧气,实在是每月房租和药费加在一块让人吃不消,我男人现在的活儿虽然是公爹介绍去的,但他的手艺只能算新人,挣钱有限,而我又帮衬不了,要是我也能赚钱就好了,起码挣点饭钱什么的。”
“你的体力现在怎样?”
“我觉得还行了,早上买菜都是我去,虽然只买几样蔬菜,但也有那么重对不?”
顾念转转眼珠,想了想,“唐大嫂,要是你体力允许,我倒是有个打下手的轻活儿,不知道你肯不肯?”
唐大媳妇惊喜地差点晃洒了手里的油,“顾大夫,你有活儿?你要雇人?”
“我手上有些原料药一直没有时间处理,我每天能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很短,要是唐大嫂能来打个帮手的话,我可以照市价付你工钱,一个月下来,多了不敢说,你们两口子的饭钱菜金房租这些总是能赚到的,只要你别嫌弃这活儿枯燥乏味。”
“不会,不会,求之不得,顾大夫,我先谢谢你了。我几时可以去帮忙?”
“明天?可以不?等你把家务事处理完了就过来,我会把东西准备好,包一顿午饭。你看怎样?”
“可以可以太感谢了我一定会照顾大夫的吩咐做的,任凭吩咐。”
“好,那我明天在家等你。”
“哎”唐大媳妇笑得已经顾不上手里的油壶了。
回到家,继续忙碌的一天,傍晚暮鼓之后,唐大回家,从媳妇嘴里听说了此事,特意上门道谢,五尺大汉眼看着又要眼泪决堤,顾念果断打发他回家给老婆煮晚饭。
第二天一早,哑姑上街买菜还没回来,唐大媳妇就已经送男人出了门,买完了菜,忙完了一早的家务事,过来找顾念了。
顾念把人带到药房,告诉她药房各种注意事项,把铡切刀和一大堆药材指给她看,教导她刀具的使用方法,并给她看了切好的样品,然后带唐大媳妇在外面洗干净了手,回到药房开始做事。
顾念在旁边指导监督了一会儿,直到哑姑回来上药房找人,顾念才把家里交给哑姑,她去诊室拿了药箱出门了。
切药材的铡切刀很重,顾念自己都是一点点锻炼出来的肌肉力量,唐大媳妇那样的身体素质,自然更不可能第一次上手就操作流畅,而且还要尽量达到顾念的要求,切一根药材她要甩着酸涨的膀子休息几次才行。
忙忙碌碌地结束了一天,暮鼓时分,唐大媳妇抱着酸痛得举不起来的胳臂下工回家,顾念洗脸更衣带上几包金创药去包记酒馆赴约。
包老板热情地迎出来,将顾念请到里面角落的桌子,那里有大盆的植物隔出来的类似雅座一样的环境,钱满贯等人还没到。
知道顾念酒量差劲,包老板给她上了茶水,点好酒菜,就让她一人呆着了。
钱满贯和他的兄弟们没让顾念等太久,穿着短褂黑裤,仍旧是热天的装扮,爽朗的表情,微汗的体味,让顾念不禁回想起她前世在夏天穿过的各种T恤短裤短裙凉鞋。
啊,这辈子是再也穿不上了。
顾念怀着淡淡地感慨,与她的客人们打了招呼,互致问好,请他们落座,伙计动作麻利地送上早已预备好的酒菜,另并一碗专门给顾念的醒酒汤,包老板也过来寒暄了几句又忙着招呼别的酒客。
托钱满贯的福,顾念的那笔生意很顺利,所以这杯酒一定要敬,豪爽地仰头一口干下,在钱满贯童林和徐良三人的叫好声中,顾念一如既往迅速地变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软绵绵地趴在地桌上,眼神里都带上了醉意,连醒酒汤都没力气喝。
钱满贯他们头一回开了眼界,见识到了醉酒如此快的人,笑话了她几句,就不再管她,放她在旁边趴着,他们三人自己吃吃喝喝,间或看她一眼是否情况安好。
顾念趴了一阵,伙计来补过酒菜,她才感觉好些了,摸摸索索地支起脑袋,喝了几口凉掉的醒酒汤,然后继续趴着。
醒酒汤让顾念的鼻子通了气,她又叫小二到外面夜宵摊子上买了一碗桂花汤圆,半醉半醒地一边吃东西,一边跟钱满贯他们聊天,听他们说些押镖的趣事,她也说些今年夏天诊治过的病人们。
通过钱满贯三人的嘴,顾念对聚兴顺镖局的人员安排有了一定了解,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因为每个上门托镖的宝主都会问路线人员的安排问题。
聚兴顺发展到今天,全国各地都有经营多年的走镖路线,不同的线路上根据路程远近繁荣程度有数量各异的小组,每个组人数也不一样,全看物品的数量价值大小来定,这还是走明镖的人员,另有走暗镖的高手随时待命机动。
钱满贯他们哥们三人都是才入行一年左右的新人,自然要先从简单轻松安全的路线做起,分到的是路程较近交通繁忙的东北组,去的都是繁荣的大城市,遇劫的几率最低,带他们的都是年纪大经验丰富的老趟子手。
“等我们这趟镖回来,就不是新人了,要分散到别的组里,接些重活儿了。”徐良往嘴里扔了一粒五香蚕豆。
“那也好啊,这样才能升职啊,也许过几年,你们就是趟子手而不是镖师了,就像带你们的老师傅一样。”顾念用勺子搅着烫嘴的甜汤,说道。
“我们的老师傅那都是拿钱混日子了,说得好听是带新人,难听点的话,赚大钱的机会没有了。”童林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能平平安安地走一辈子镖,从年轻干到老,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哪个不是人精,把新人分到他们手底下,这是教你们学东西呢。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将来能不能升职,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顾念嚼着嘴里的糯米小团子。
三个年轻人笑了起来,童林摇摇头,转了话题。
这顿酒吃得舒心又畅快,顾念付了账,他们包圆了她带来的全部金创药,四人在酒馆门口道别,分头回家。
顾念整个晚上就吃了那一碗汤圆和一点菜,根本不顶饱,她来到自家巷口,琢磨着在哪家的摊子再吃点,还没做出决定,被北巷的人找到,拖了她回家拿药箱出诊。
等她回到家,早已没了吃夜宵的胃口,她连看了三个病人,都是姑娘,一个是两姑娘争风吃醋打闹起来的意外受伤,还有一个是自己偷偷摸摸地叫住顾念给她检查,发现得了花柳病,那像菜花一样的肉芽,彻底倒了顾念对明日红烧肉的念头,还不忘好心地建议她去找万大夫,她治不了。
空着肚子回到家里,喝了碗绿豆汤,吩咐哑姑明日要是看到好鱼买两条回来烧着吃,然后她抓紧时间洗漱睡觉,防备着半夜有病人上门。
第二天一早,唐大媳妇过来干活,顾念难得地呆在家里,先照应了药房那边的事务,接着又开始整理昨天用过的器械,仍旧忙得团团转。
没有了民夫的用药压力,顾念加班加点赶出来的金创药终于有了一些可以周转的富裕,但仍然没有几天就销售一空,她的熟客们一点机会都不放过,毕竟为了省钱,能自己上药当然好过向大夫进贡。
顾念也乐得靠卖药赚钱,她要尽快赚钱,而且不在乎用几张手中的银票,中秋之后,本地和外地的药商业协会云集城里,一年一度的药市开张,七步县柳家药田的药材差不多也在这个时间下来,柳家必定是会全部投放到药市上出售,她要趁这个机会储备足够的便宜的原料药。
顾念找了做木工的邻居,量了尺寸,打了不少地架,摆在东厢的那间空屋里,主要就是为了隔绝地面湿气。为了更干燥些,她还买了很多生石灰,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再放上木制地架,也是保护地架不受潮腐烂。
第31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八月,离中秋不远,离药市的开张也不远了,今年的药市地点已经在行内公布,顾念去不同的药铺买东西的时候,那些掌柜都不忘跟她提一声,再加上顾念的好打听,她连哪家药商的口碑比较好都知道了。
当中让她在意的就是新加入的柳大户家,柳青泉的药田往年是没有那么多原料药投入市场的,因为他们种植的外伤药都自用了,内服药留存一年份量,然后周边十里八村的大夫和乡民分购一部分,最后剩下的少量才卖给药商,而那点数量,凭着柳记外伤药的口碑,三江府自己就能完全消化,一袋药都卖不到外地去。
好了,现在柳青泉一家死了,柳大户家没有别的大夫,这些药已经如顾念所猜,柳家放出话来,将全部投放市场。
顾念跟掌柜打听清楚买药的规矩,记下了最小的购药数,回家就列单子,把自己需要的原料药划分一二三的等级,她需要的各种创伤药的主药,柳家是最高优先级,买不到才考虑其他药商。
顾念尚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她的购物清单,哑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过节的应节食物,唐大媳妇拿到了她第一个月的工钱,虽然不多,却足以应付他们两口子的吃饭和房租,不会再听到她为了省钱而想断药的想法,甚至还有余力请万大夫开补益的调养方子了。
哑姑给顾念做了新秋衣,在过节那天换上,过了节,热天的暑气就消散了,冷天要来了。
唐大提了礼物,带着媳妇上门来向顾念道谢,拍着胸脯一口应承将来顾念要打什么铁器他一力包下。
顾念也不客气,笑着答应下来,摆了茶果,请了他们夫妻俩坐坐聊聊天,聊了没几句,被病人拽走了。
节后第二天药市如约开张,顾念大早上就带着清单和现金奔了药行商业协会的羊子口市场,年年的药市都在那里,那是一块大空地,早晚被早市和夜市占用,其他时间被杂耍的江湖艺人和庙会摊子占据,商业协会派人在那里收点摊位租金,只有药市开张的这一个月才收回来自己使用。
顾念搭街上的顺风车赶到药市时,这里已经人头攒动,各家的药商都有一个大摊子,一个个**袋装着种类繁多的各式药材,一眼望不到头。
顾念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在市场里转了半圈,总算找到了柳家的摊子,已经有好几位客人在跟掌柜和伙计说话,检查药材质量,比划着哑语一般的手势闷声询价。
顾念绕着摊子转了一圈,检查了现场每一件样品,柳家药田出产的药材柳依依最熟悉了,不论是新鲜的还是晒干的,她闻一闻就知道好坏,那么现在顾念也就成了验药的行家。
摊子上的伙计都是从事药材生意多年的老人,有人注意到了顾念,看出她是个行家,走过来搭讪,问她需要些什么,看中了什么。
顾念摆摆手,先不和伙计说话,等她把所有样品都检验完了,才去找那个伙计,问了问他们的最低出货量,像老行家一样打着哑语讨价还价。
伙计一点花招都不敢耍,他确信面前这个年轻的客人肯定是药家传世,搞不好是哪家的接替人,被长辈派出来锻炼的。
柳家药田的药材质量仍然是老样子,顾念想可能药田的管事和药农都仍是那拨老人没有换过,不然要是换了新人,今年的药材就不要想好了。
看在柳青泉的份上,顾念没有太往下杀价,大致谈到双方的心理价位她就收手了,她需要的所有主药都一次购齐,但数量只有最低出货量,每味药二十袋,百斤一装。
市场上的摊子展示的都是样品,拿货还要去仓库,这边生意一达成,顾念付了定金,伙计带她出了市场,去了药商们集中存放药材的仓库,自然也是行会提供的。
柳家的仓库里,所有药材都装在麻袋里,码得整整齐齐,货包上用黑色的墨汁做着记号,守仓库的伙计拿板车把顾念要的药材拖到室外的空地,那里有公用的大秤现场复秤。
所有的药包当着顾念的面全部复秤一遍,确认重量和数量都无误,才又重新装车,绳索捆扎坚实,给她送货上门。
七八辆大板车载着顾念和她的药材来到烟花后巷,邻居们都围着看热闹,惊讶顾念居然买了这么多药回来。
卸货时人手不够,街坊们还帮她到街上喊力巴来帮忙,将近二十来人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将沉甸甸的麻袋背进准备好的东厢南屋。
室内地面铺满了地架,完全垫高了一层,靠墙还有一把长梯子。
送货的伙计帮顾念把麻袋码放整齐,并指挥力巴们在这样的有限空间里怎样将全部超过二百袋的麻袋安全地垒起来,不至于倾斜砸下来。
这真是技术活,数量太多,而空间至多二十多平方,幸好天花板够高,得以借助梯子往空中发展,顾念还向邻居借了一把长梯来提高他们的码包效率。
所有的麻袋都搬进来了,柳家的伙计擦着汗看着堆得老高晃晃悠悠倒又不倒的麻袋垛,笑言日后顾念想取药,得再请人来帮她。
外面哑姑已经付清了力巴们的工钱,顾念回卧室拿了几张银票付清了药材的尾款,又另给了伙计们半吊茶钱,多谢他们出的这一身汗。
伙计们得了赏钱,笑得合不拢嘴,记住了顾念这个大方的客人,热情地邀请她明年再来药市,他们一定早早地给她备下足够的数量。
顾念客气地应承着,送了他们出门,又回到东厢南屋,站在门口看着那些麻袋包,捶墙大笑。
有了柳家药田出产的原料药,她就能更好地管控药品质量,这么些个数量,够她做多少柳记创伤药啊。
街坊们涌进顾念的小院,好奇地聚在南屋外头往里瞅,惊叹于顾念购买的数量。
“顾大夫,你怎么买这么多啊?用得完么?春天会受潮的。”
“顾大夫,今天才药市第一天,你就买了这么多,后面不去了?也许过几天药价会便宜些呢?”
“顾大夫,你这么多药,日后还要不要人手帮忙啊?”
“药市是行会组织的,再便宜也不可能卖到白菜价,自己觉得价钱差不多就行了,人家能买到便宜的那是人家的本事,我不眼馋这个,我觉得我的买价比市价便宜就满意了。”
“顾大夫,这么多药,花了好多钱吧?”
“是啊,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要是接下来的日子接不到病人,我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出了。”顾念做了个苦兮兮的表情。
街坊们都笑了,虽然现在天气转凉,街上混混们打架斗殴的事少了,但北巷何时少过病人,她们才不相信顾念会付不出房租。尽管如此,出于邻居情义,她们还是说了些好话,安慰安慰。
没过几天,通过街坊们的嘴,顾念的熟客们都知道她买了大堆药材的事,有不少人找上门来向她追加药品,天冷了,只是让人没有天热时那么脾气暴躁了,并不是不打架了,该备的金创药还是要备足的。
顾念手上原料充足,客人们订多少数量她都满口答应,就是交货日期越排越后。
除此之外,顾念还去找了她熟悉的药铺掌柜,从他们的手上买了不少必须的辅药,每样都是几十斤几十斤的买,掌柜们看在老顾客的份上,都给了优惠价,扛回去见缝插针地塞在南屋里,只留一点让人站立摆梯子的空间。
唐大媳妇的工作量迅猛增长,她尽管兢兢业业地干活,顾念仍然觉得进度太慢,她忍耐不了的又买了一台铡切刀,人歇刀不歇,药房里时刻都有切药的嚓嚓声。
两三天后,钱满贯带着他的新哥们来找顾念,他结束了新人的磨练,分到了西南组,出城南门经七步县往西南方向走。他那两兄弟徐良和童林也都打散分到了别的组,连一块喝酒的机会都少了。
他们都好奇地参观了顾念的药材仓库,一点不客气地买走了顾念手上能提供的全部存货,钱满贯和他的这几个新哥们都是结束新人期的新人,在作为正式镖师跟随前辈们出差前,要先保住自己的小命,金创药不嫌多,而且还希望顾念能制作一些比较好的驱虫药,因为出了七步县再往西南走,就是丘陵地带,山多林密,现在冷天还好,等到了来年春季,走在山道上,一些不知名的虫子咬的包一个月都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