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阿玛。”芷云和欧阳应了一声,也不拘谨,端端正正地坐好。

李德全惯来细心,乐乐又受宠,也不是第一回陪着康熙吃饭了,不一会儿,他最喜欢吃的菜肴和糕点就摆放在小家伙眼前,小孩子还好,可对欧阳和芷云来说,陪康熙用饭,真不是什么好差事,凑凑活活地吃了几口,等乐乐自己拿着小勺子,小叉子,吃完饭和糕点,两个人就带着他离开了乾清宫。

康熙也没留人,虽然现在过年,他已经封了印,可到底还有不少事情忙,没多少闲工夫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许是折腾了许久,又填饱了肚子,乐乐趴在欧阳怀里,没一会儿就睡得香甜,清晨已过,难得今日是个大晴天,太阳红彤彤的喜人。

芷云搂着乐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眼睛却看着闭目养神的欧阳。

“怎么?我脸上长花了?”芷云的视线太灼人,欧阳想当没感觉到也难。

“我在想,和康熙下棋,感觉如何?”芷云摸了摸手指头上的戒指,眼角的余光却瞅着欧阳的一双修长大手,他的手保养的极好,法师全是这个特点。

欧阳笑了笑,将芷云搂进怀里,牢牢护住,其实,他们府里的马车经过改造,一点儿颠簸也感觉不出来,可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却还是让芷云觉得心里熨帖。

“我还好啊,反正我的棋力有限,康熙的棋力其实也不怎么样,对局起来,正好是旗鼓相当,用不着操心怎么输,又输的不会太难看…”

欧阳轻描淡写地笑道。

对他的话,芷云却一个字不信,说的到简单,可不过一盘棋,竟让千古一帝的康熙爷神思不属,浮想联翩,欧阳这手段,虽然不着痕迹,可也着实够厉害了,要不是小乐乐打了个岔儿,康熙还不知道被忽悠成什么样儿呢。

欧阳挑了挑眉,笑道:“别把我想得太厉害了,我可真不算善弈,和皇帝下棋,不是个容易差事,要不然,翰林院的棋待诏们,也不至于做得那般辛苦,一批又一批的换了与那位对弈,赢了不行,皇上不高兴,就算当时不说什么,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给你穿小鞋,可输了也不好,皇上日理万机,不过偶尔下下棋,他的棋力能怎么高超了,你一个一辈子沉浸此道的高手,连个外行都下不过,岂不是欺君?”

“当然,我没有棋待诏们那么被动,可跟皇上下棋,也不是什么舒服事儿,所以,我不是跟他下,而是跟自己下,不过着意下出堂皇气度,行的是大道,每一步都光明磊落,换了别人,与人对弈的时候还专门考虑自己的棋风,还能不着痕迹,让对手看不出来,那不太现实,可咱们法师,一心多用只是最基本的能耐,要做到如此,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至于看了我的棋风以后,康熙会想到什么,想到谁的棋,那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芷云低笑,算是同意了自家相公的说法,又和他说起在永和宫德妃娘娘的意思:“静柔大了,虽然我不觉得她嫁去蒙古有什么,反正爱新觉罗家的格格大多都是走这条道,若筹谋得好,反而比在京里舒服…”

说到此处,芷云顿了顿,想到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格格们嫁去蒙古,长寿者少,多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就…

心里也是叹息,这些格格们心思太重,再加上生活习惯也不适应,多有幽怨,身体也柔弱,难怪会早亡,可是,要能放开心怀,只要不是穷山恶水,在那大草原上,反而比京里更自由,骑马打猎,可以消遣的活动比京里多得多。

都说蒙古的额驸残暴粗鲁,有些还嗜酒,好打老婆,但这种人毕竟是少数,不可能所有的额驸都如此,再说,公主毕竟是主子,大清又是国力强盛,要是自己强势些,对方怎么敢放肆,再不行,陪嫁嬷嬷制度是做什么用的,大不了少召见几次,总之,只要自己想好好过日子,怎么也能过得快活,就怕公主们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其实,这也是芷云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个年代的女人们,哪怕是公主,又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呢?

纷杂的念头闪过,芷云咳嗽了声,继续道:“既然李氏不想静柔远嫁蒙古,那咱们想个法子,让她嫁在京城,也不是不行,可是,乌雅家的就算了。”

“我过阵子让手下人把京里适龄的年轻人列一个单子,咱们好好挑选挑选,无论如何,静柔都是咱们家的女儿,嫁不好,我也没脸,不过,最要紧的是,你赶紧找个机会跟她说,那李敬儒绝非良配,让她早早明白过来,要不然,别管嫁给谁,她心里有结,也好过不了。”

芷云点点头,这事儿是该解决了,抽个时间,让静柔亲自去看看那李敬儒的丑态吧,不过——“我记得原本的胤禛,似乎有个挺厉害的暗探机构,叫什么粘杆处的,现在是不是落到你手里了?”

欧阳翻了个白眼,苦笑道:“暗探当然有,哪个皇子手底下没几个得用的人手啊?不过,远不像后世那些影视小说里描述的那般神奇,到我手里之前,甚至连身手好的都不多见,全是下九流的人物。”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二十八章 教女

第二十八章 教女

就算都是下九流的人物,在现如今的欧阳BOSS的调教下,一大堆魔导器,魔法道具用着,所有成员又都签订了魔法契约,个个忠心耿耿,这个粘杆处,想必在整个京城也是独一份儿了。

笑了笑,芷云收了声,偎依在自家相公怀里,嘴中哼起儿歌,声音极低,却悦耳动听,也许是听到母亲轻柔的安抚,弘昊在睡梦里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脸。

回到雍亲王府邸,欧阳尚来不及进门,就让十三阿哥身边的小顺子给叫走,据说十三阿哥喝醉了酒,正在府里发酒疯,福晋阻不住他,这才急忙叫了胤禛过去。

芷云也不以为意,她与欧阳默契极好,她只负责后勤工作,其他的,无论是王府内务,还是外面的是非,都由胤禛这位康熙爷宠爱的四皇子扛着。

招呼崔嬷嬷抱着乐乐回屋,芷云自个儿却折了一束粉红的梅花,插在青花瓷的花瓶里,又采了一把早茶花,搁在水盆里泡着,让七月捧了一盆冬珊瑚,端着去了静柔的小书房。

雍亲王府的梅花开得早,此时,外面的梅,只零零落落地开了几朵,尚不多见,可雍亲王府的梅,已经满树盛放。

平日里静柔格格便极爱这些梅,可是这几日,却一直闷在屋子里,顾不上看,芷云立在抄手游廊的石阶上,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绚烂的梅花,才举步向着小书房走去。

格格在书房读书,向来不许人伺候,所以她的贴身丫头香菊便在书房门前坐着,手里拿着针线,香菊的针线工夫算不上好,只能纳个鞋底儿,缝缝补补,做一点儿简单的伙计,像是绣花,扎荷包之类,她的也能做,但却拿不出手了。

可偏偏静柔喜欢她做的针线,为了格格开心,做丫鬟的当然不能喊辛苦,不过,芷云到觉得,香菊这丫头对自家主子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这件事儿,心里十分高兴,做起活计来,也多少比往常有兴致,手艺不过几日工夫,就见长了。

有这么一个活泼开朗会说话,总是叽叽喳喳像个百灵鸟一样喜人的丫鬟在,静柔到确实开怀了许多。

挥挥手阻止了香菊起身,芷云自己推开门,走进书房的大门,此时刚过了晌午,因为今儿是晴天,书房里不算冷,静柔又厌恶烟味儿,所以便没搁炭盆,一进屋,便看见静柔一只手撑着脑袋,坐在书桌前,双目合着,似是沉睡,只是睡得显然不踏实,眉头紧锁,脸上也犹有泪痕,芷云步子一顿,心里叹了口气。

这静柔的身体好了一些,已经不吃药,芷云交代御医给她开了几副食疗的方子,打算用上好的食物补一补,只是她的胃口欠佳,这掉下去的肉,也没那么容易给补回来,这会儿看着,依旧瘦骨嶙峋,惹人怜惜。

七月把花瓶搁在书桌上,把冬珊瑚盆景搁在东面窗户前的架子上,微风拂过,窗纱飘荡,随着风,一股暗香漂浮,芷云笑了笑,走过去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斗篷,给静柔披上,视线却落在一张被撕成两半,却又黏合在一起的画卷上面。

画得是一幅美人图,只有一个侧脸儿,可画上的美人清秀明丽,与静柔八分像,到比静柔多了几分柔媚娇艳,少了几分清冷雍容。旁边还题了词——‘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这画不好…”芷云嘀咕了一句,“不像正经人画的,画工虽佳,却过于轻浮了。”

视线又落在刚书就的几页纸笺上——抄写的是唐代的《女论语》一书。

芷云拿起来细看,见只有‘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 立身端正,方可为人。’这几句书写多遍,静柔那一手极为端丽的行楷,也是时而轻浮飘渺,时而沉重滞涩,想来她自己也是心绪起伏不平,满腹愁绪吧。

“…额娘?”

一阵冷风吹过来,静柔的脑袋一晃,清醒了,一睁眼便看见芷云立在桌前,她脸上顿时一派惶恐,手忙脚乱地把桌子上的残破的画卷折叠,嘴里讷讷道,“额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静柔若是累了,便去歇一歇,你身子还没有大好,要多多休息才是。”芷云笑了笑,眼睛也不往桌上的残画处看,只伸手帮静柔整理了一下衣襟,温言道,“还有,今日虽然不冷,可也不能轻忽,看看你,炭盆不摆,窗户又大开着,万一着了凉,岂不是要你阿玛额娘心疼。”

“女儿知错了。”静柔低下头,手里的帕子搅得死紧,指节发白。

芷云看着她忐忑的眉眼,叹了口气,伸手拉了她冰凉的手,到屏风后的美人榻上坐好,沉默了片刻,才拍了拍她,低声道:“这几日…你可想明白了?”

静柔眼圈一红,半晌无语,过了许久,才猛地一抬头,双膝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咬牙道:“额娘,静柔不知羞耻,险些坏了咱们王府的名声,额娘半句不曾叱责,处处为静柔着想,这些,女儿都知道,女儿也知道错了,作为王府的格格,万不能有什么私情的,可是,可是…”

“可是你心里还是放不下?”芷云皱了皱眉头,伸了伸手,却也未把她托起来。

静柔格格没答话,只是一闭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嘴唇咬得已经是渗出了血丝:“…请额娘放心,女儿从今以后,一定谨守规矩,绝不出府门半步,到了日子,万岁爷下旨,哪怕要静柔嫁去蒙古,女儿也不会有半字怨言,只是女儿从此不能在阿玛、额娘面前尽孝,也不能在照顾弟弟,还请额娘,还请额娘…”

一通话没有说完,静柔已经痛哭流涕,芷云心里松了口气,看来,王府里培养出来的格格,就算是年纪小,没什么见识,到底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女人。

“好姑娘,起来吧…”芷云手下一用力,扶着静柔从地上起身,把她揽到自己身旁,低声道,“静柔,你别怪额娘多嘴,你是我的女儿,是咱们雍亲王府唯一一个尊贵的格格,额娘虽然不是你的亲额娘,却是你的嫡母,额娘的心,和李侧福晋是一样的,同样心疼你。”

“女儿家最要紧的就是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过得幸福不幸福,就看你的男人是不是适合你了。今天,我就要告诉你一句话,那就是,想知道你心里想着的那人是不是个好的,不能看他的形貌,也不能听他的言语,甚至连他的行为有的时候都做不得数,得看他行为举止之后得到的结果,对你是好还是坏…”

静柔一愣,愕然地看着芷云。

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芷云继续道:“不说别的,你与那李敬儒相识有几个月了,我且问问你,他可是多次约你夜晚私会?”

静柔脸上一热,打了个哆嗦,“女儿、女儿不曾…”

“是,静柔你守礼,知道什么不能做,哪怕他相邀,你也并不曾出去,只是他的举动,算得上正人君子吗?几个月来,他从不曾问过你的身份来历,也从不曾说过要告之父母,求得父母允许,好为你们的将来做打算的话,是也不是?”

“…”静柔低下头,咬住嘴唇,一句话也不说了。

“他是什么心态,额娘可以猜测一二,你每一次出府,一向低调的很,虽然带着丫头,可穿着打扮向来素净,连乘坐的车子也普通,护卫们多是暗中跟随,下人仆妇也不会轻易来打扰,那李敬儒根本看不到,再加上你一个月能出门几次,这一点儿,在京城一般的豪门大户人家,不,哪怕普通一些的人家也不多见,他大约猜测你的身份不高,甚至根本没把你当成好人家的女儿看待…”

芷云区区几句话,说得静柔面色惨变,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但急得面色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芷云摇了摇头:“静柔,你毕竟年轻,见识短,那个李敬儒,如果真是一个好的,他就绝不会在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就与你有私,要知道,你是个女儿家,万一名节有亏,于你来说,那就一辈子的污点,他要是真的敬重你,怎么肯这般伤害你?”

说得口干舌燥,芷云接过七月递来的茶水咽了一口,看着静柔的神情恍惚难看,叹了口气,苦笑道:“而且,他也没说过吧,他在家里其实是有婚约的,对方是李敬儒恩师家的千金,只是那位小姐,觉得李敬儒行为不端,不肯下嫁,这桩婚事才拖延下来…”

“不可能”这句话一出,静柔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简直宛如死灰,看得芷云竟有些头痛,这教导女儿可比教导徒弟难得多,“罢了,额娘空口白牙的,你最多也就是半信半疑,反正咱们是满洲的女儿,不像汉人那样小家子气,额娘就许你再见他一面,亲自去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人,他若真是一个正人君子,品行端方,哪怕他只是个汉人,额娘也答应你,你阿玛和额娘,会想方设法为你谋划此事。”

静柔呆呆地坐着,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二十九章 闲逸

第二十九章 闲逸

窗户开着,外面有些喧闹,整个王府都透着一股子年节的喜庆劲儿。

芷云懒懒地躺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游记,虽然还不是春天,但她已经有了几分犯春困的意思,总提不起神来。

她的爱宠阳阳甩着尾巴窝在她的身侧,如今芷云有孕,能让她逗弄的小动物们,除了魔宠之外就没有别的了,猫啊狗啊的都不能近身不说,连被她训练的极为聪慧的海东青,也不得不托付给侍剑她们。

阳阳还是老样子,活泼好动,尤其是在主子面前,就像个娇蛮的小姑娘,它也算大了,芷云本来给它找了个伴儿,可是这小家伙傲慢得很,根本就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一见面,不是撕咬就是不屑一顾,最后没办法,芷云只好把那雪豹送到了雍亲王府的养牲处,让人专门伺候着。

不知道那雪豹最近如何,抽时间把人家送走吧,要知道养牲处的珍禽异兽们活下来的可不多,有的是养不好,适应不了环境病死了,还有的是被欧阳偷偷摸摸地给寻摸走,祭了五脏庙。

芷云揪着阳阳的尾巴,记得去年吉林进献了一对貂鼠,云贵那边送来了一对白孔雀,还有热河那边儿送来了相思鸟,康熙看欧阳的眼神老是往那些动物身上瞟,张口就把它们给了儿子,结果,这些可怜的小东西算是遭了殃,没俩月,就让欧阳给偷着吃得一干二净,要不是那白孔雀的翎毛不知道让哪个小丫头捡着,做成了毽子,时不时地在庭院里面踢毽子玩,芷云还不知道呢

这还不算什么,可欧阳那家伙外表看着挺沉稳,可是满肚子的坏水儿,他自己吃也就算了,可他居然还带着府里的谋士们一起打牙祭,今天来一次烧烤,明天让厨房做了尝鲜儿,这下到好,一开始跟着四爷那些人,还挺不好意思,可到了后来,一个比一个大胆,真是什么都敢吃啊

摸了摸额头,収摄心神,芷云苦笑,这人一闲,就容易胡思乱想,可惜欧阳不在家,要不然让他陪自己呆着也好啊,自己怀孕无聊,也不能让他太舒服了不是?

欧阳这几天总在十三那儿,皇十三子胤祥病了,病中还喝酒,喝了之后就痛哭流涕,胡说八道,可把十三福晋给吓得不轻。

其实,一开始只是入冬的时候稍稍吹了风,受了凉,本来欧阳给他送了药,太医也来看过,都说没有大碍,可不知道怎么的,快过年了,他却忽然闹着要喝酒,喝酒也就算了,还非站在院子里学人家伤春悲秋,结果冷风一吹,发起了高烧,几乎病得起不了床。

胤禛可是个好哥哥,欧阳也对在皇家所有兄弟里,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十三阿哥非常关照,所以,理所当然的,他这几日也跟着着急上火,宫里那一帮子太医们,估计此时已经被冷面王爷吓得满头冷汗。

正胡乱琢磨着,门口忽然传来十月轻柔的嗓音——

“主子,格格来了。”

十月撩开帘子,迎了静柔进屋,芷云一抬头,眼前不由一亮,随即又暗叹,真是个痴女子

静柔显然精心装扮过,一扫往日的颓废,脸上擦了淡淡的脂粉,将她的肤色衬托得白里透红,娇艳无比,身上着了一件儿桃红色的袄,看起来很寻常,正是王府的女眷们平日出门喜欢的装束,不过,这一身儿穿在她身上,却很喜庆,很合适,也极好看。

“静柔给额娘请安。”

“快过来,别多礼。”芷云一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下二格格,坐起身,拉着静柔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快过年了,你既要去见那人,太素净了不好。”

静柔没有戴多少首饰,头上只着了绒花,什么项圈戒子全去了,周身只剩下一对儿小巧不显眼的珍珠耳坠,想来,这位格格的心情也很矛盾吧,既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下美好的一面,也想看看那人在毫无身家地位的自己面前,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摇摇头,芷云随意一招手,十月便捧了妆匣过来。

从匣子里捡了一只翡翠风头钗,细细地给她戴好,往皓腕上套了一对三指宽的金玉镯子,上面镶嵌的蓝宝石熠熠生辉,有暗金色的纹路在里面若隐若现,芷云又拿了眉笔,顺着静柔的眉,轻轻地描了描,不浓,只是把她的秀眉修得更自然。

“瞧瞧?咱们家的格格多水灵?”

十月很有眼力地端着小镜给静柔照了照,镜子里的美人艳若桃李,面如芙蓉,一双眸子里,隐约有如水的春情涌动。

静柔脸上一热,羞赧地低下头,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是依旧忍不住想,那个人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欢喜?

这丫头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哪还有王府中聪慧格格的样子,芷云摇了摇头,索性开始拽着静柔的手,说几句闲话,把她的心思引开,这时,七月拎着个黑漆的食盒进屋,笑道:“主子,爷让高福送来了点心,要不要现在摆上?”

“哦?”芷云一挑眉,“摆上吧,格格在这里正好,小姑娘们应该爱吃这些点心的。”

七月应了一声,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搁在炕桌上。

素白的缠枝莲瓷盘里平放着十六个花瓣儿样儿的小饼,多是艳色,有山茶、红梅、海棠和金莲四种花卉。

“哟,看着不错啊,静柔,来,你也尝尝。”

“谢额娘。”见芷云一脸兴味,静柔格格也没矫情,伸手捻起一个来细细地看,虽然不知道里面的味道到底如何,但只瞧那模样,她就喜欢得不得了。

艳红的五片花瓣里围着雪团似的花芯,上面还洒了一层金黄色的酥脆似的东西用以装点为花蕊,极为精致,随手拿起一个,含进嘴里,刚咬破皮,一股子酸酸甜甜的果香就是溢了出来。

静柔眯了眯眼,心底的沉郁也不觉散开不少,美食果然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她是皇家贵女,从小到大,吃过的好东西也不知道有多少,可以说,现如今那些食物吃在嘴里,想让她说一句好,可是千难万难不过,她却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点心,怎么说呢,感性一点来说——这里面藏了男人对女人的心意…

咬下一口,轻轻咀嚼,口舌生津…静柔忍不住举头,凝视着漫不经心地看书的芷云,心想,她很幸福吧,能拥有一位冷面王的感情,她记事早,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对胤禛有印象,在她的记忆里,自家阿玛一向冷情,从没有把后院的女人们放在心上,纵然是阿玛最喜爱自家亲额娘的时候,也从不曾这般细心体贴地对待过她,估计,就连那位那拉氏,也从不曾得到过丈夫的真心,可这个人不同,这些年来,皇四子胤禛对他福晋的心思,估计王府里每一个人都应该心知肚明…

叹了口气,静柔低下头苦笑:额娘,你一心想争,却不知道,早在这位福晋进门那一天起,你就没有竞争的资格了…

“酸不溜丢的,到还中吃,不腻味,挺清爽,静柔啊,你也多吃些,这点心酸酸甜甜,你们小姑娘一定喜欢。”芷云眯了眯眼,笑道。

她也是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总觉得憋闷不舒服,又有了害喜的症状,许多饭菜轻易闻不得味儿,现在过年,王府里的饭菜难免偏于油腻,就是芷云自己的小厨房也不能免俗,好在半位面的瓜果大丰收,每天嚼嚼水果,日子也过得去。不过,欧阳在年节正忙碌的时候,还能看得见自己的不舒爽,芷云心里也挺舒坦。

吃过点心,两个女人又说了几句话,芷云见静柔有些坐立难安,一双手死死搅着,脸色也渐渐发白,才叹了口气,笑道:“额娘已经给你备好了马车,也让人给李敬儒送了信去,你这就去吧…让侍书和侍剑跟着你。”

听见这句话,静柔松了口气,屈膝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给芷云磕了个头:“额娘放心…”

芷云点点头,看着静柔挺直了腰身,一步步走出门去,也许,此时此刻的她,纵然因为芷云的一番话心里忐忑难安,五味杂陈,可是对那个人,还是有一点儿信心的。

芷云懒懒地躺回榻上,又捻起一块儿点心吃,这丫头千万可别让自己失望,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要紧,要是撞了南墙她还不肯回头,那才糟糕…

七月和十月很有默契地将茶水点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炕几上,“主子,要不要让厨房做一盅血燕窝?”

多弄点儿好吃的,今天主子能看一出戏,别管戏文好看不好看,想来能给憋闷了好长时间的主子添些乐趣,说不定就胃口大开了。

芷云翻了个白眼呲牙,她有那么无聊吗?把人家可怜巴巴的小姑娘和龌龊无情郎的对决当戏看,而且那个小姑娘好歹要叫她一声额娘,还是个很美丽的小姑娘。

第二卷 闺阁少女 第三十章 公主怨

第三十章 公主怨

这场戏,的确精彩绝伦。

两个人在凤仙居见的面,这地方不错,并不偏僻,人多,可是,包间隔音效果好,隐私不易外泄。

侍书和侍剑在桌子上摆放好酒菜,便一个站格格身后,另一个立在门前把风。

那个李敬儒喝了下过药的酒,这药,并非毒药,相反,还是极好的药,能让人心情舒畅放松,精神愉悦,只是一遇上静柔胳膊上套的镯子,这药性稍稍有些大了。

一向尚能说一句谨慎的李敬儒,冲着静柔说了一大堆的话,甜言蜜语之后,便有些不干不净,举止也开始失了分寸,那眼角的余光,甚至开始往侍剑身上瞟,不得不说,芷云身边的人都漂亮,与和李氏七八分像的静柔相比,侍剑也差不到哪里去,只要是好色的男人看见她,总免不了要瞄几眼的。

可这样一来,静柔便有些不悦,心里多少觉得,芷云说得不错,这人,恐怕果真并非正人君子,犹豫了一下,想到几个月来,两个人的浓情蜜意,又想到他的诗词,他的字画,到底还是开口问了他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到家里去提亲…

“提亲?美人儿,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咱们两个这样儿,不好吗?”李敬儒有些头晕,眼前也花了,一股子冲动上涌,眼睛里的光,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浑浊,他身子一动,凑过去,先是深吸了口气,陶醉地一笑道,“真香,比玉梅还香…玉梅也是个美人儿,可惜了,可惜了…”

嘴里咕哝着,李敬儒脑子开始发懵,伸出手,便想捞住静柔的纤腰。

静柔脸色大变,一瞬间,惨白的毫无血色,侍剑一步跨前,一巴掌扇了他一个趔趄…

芷云通过水镜,看着雍王府的静柔格格从一个温柔如水,情意绵绵的小女子,变得宛如‘怒目金刚’,一身煞气,一开始还挺乐呵,笑言静柔不愧是王府格格,还是有几分满洲姑奶奶的飒爽英姿的,只是看到几个侍卫把那李敬儒扭着胳膊,堵住嘴,绑起来押走之后,那个面无表情,宛如失魂的女子时,她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通知一声儿,我要那李敬儒以后再也招惹不了女人。”

芷云这句话说得狠厉粗鄙,七月和十月却毫无反对之意,乖乖地应下。

这么一折腾,已快酉时,芷云精神有些疲惫,任由着十月为她换了常裳,擦了把脸,躺倒在榻上,七月过来给她按摩,从肩膀捏到小腿,这一次怀孕,反应并不大,只是稍稍有些孕吐,但毕竟是两个身子,平日里还是容易累。

屋子里静谧下来,不一会,芷云就昏昏欲睡,十月见状,为自家主子搭了条毛绒毯子,便掩门退下。

不知道睡了多久,芷云朦胧中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是夕阳西斜。

“什么时辰了?”

“主子,这会儿刚过戌时,还早呢,再歇会儿吧。”

晚风徐徐,透过半开的木窗吹拂进来。寒冬腊月,傍晚的风也刺骨,芷云打了个冷颤,一挥手,榻上本来已经减缓的法阵重新运作,温度重又升高,芷云这才吐出口气,睁开眼,屋子里的光有些黯,懒懒地朝着床榻旁边的夜光树盆景上看了一眼。

瞬时,闪烁的莹白光晕,便照拂了整个屋子,芷云不禁眯了眯眼,呢喃道:“还是魔法好用,最近有些疏懒,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登上顶峰的那一天…”

十月捧了青花瓷的果盘过来,芷云摸摸肚子,半坐起身,随手拿起一只雪花梨咬了一口。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年,冬去春来,天气渐热,芷云的肚子也一日大过一日,有时候,芷云甚至觉得这肚子大得有些不正常,可太医把过脉,又都说不是双胞胎,她自己还不敢随便用魔法探测,只能尽量少用油腻食物,多做健身操,各种保养无害的魔药和营养剂,也不管难吃不难吃了,天天当饭菜灌。

好在雍王府里杂事少,她没什么好忙的,也算不得累,静柔消停了,虽然精神依旧不佳,形容消瘦,但到底渐渐恢复中,每天弹琴作诗画画写字,有的时候也带着弟弟们赏花游园,多日来的颓废已经看不大出来。

许是经历了这件事儿,李氏也安稳许多,就连德妃,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说了话,再也没有提过要把静柔嫁去乌雅家的话。

欧阳到是抽空说了几句,好像康熙看中了那拉家的小子兴德,想要招来做孙女婿,大概会指给静柔,听了这消息,芷云做主,让静柔带着弟弟们趁着去上香的机会,偷偷见了一面。

静柔也没说相中没相中,不过,大体上到是不反对的。

实际上,兴德算不上好,他是武将,喜欢舞刀弄枪,又想到战场上去博取功名,爱武不喜文,虽然不说大字不识,可是书却没念多少,静柔喜欢那种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可满人家的小子,又有几个才高八斗,生得文静漂亮秀气的,像明德那样,才学不可谓不好了,但在别人眼里,多也说他英武不凡,很少有人说他白净漂亮的…

虽说对未来夫君人选算不上满意,但静柔貌似看得很开,只对芷云道:“额娘,您和阿玛这么为静柔筹谋,不让女儿嫁去蒙古,女儿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且,女儿的命,在咱们满洲格格里面,算是好的,想当年的金福格格,和硕恪纯长公主,那是万岁爷的亲姑姑,何等的尊贵,最后,还不是…”

“静柔”

芷云见她越说越过,赶紧拦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看来,这孩子虽然回转了心思,却开始对大清朝格格们的命运灰心丧气起来。

也怪不得她,也是这清朝的公主倒霉,别的朝代,皇家的女儿虽然也面临各种各样的问题,需要时不时地联姻,和亲,被拿来当筹码,可是,满洲女儿尊贵,从小就被娇养长大,皇家的格格更是被教导的极为出色,偏偏大多不得好结果,不知道有多少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就说和硕恪纯长公主,芷云第一年嫁进皇家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六十多岁的一个老太太了,可是依旧雍容华贵,可以想象的到,年轻时候的公主,一定是光彩照人,芷云向来喜欢美人,这一见,便平添了三分好奇,又因为想起这一位正是那建宁公主的原型,多少也关注一二。

当年康熙爷欲杀吴应熊和他儿子吴世霖,长公主跪在太皇太后面前苦苦哀求,只希望能保住爱子一命,太皇太后看得心疼,就派人把康熙找来,希望他能看在他十四姑的面子上,留下吴世霖,毕竟,那不光是吴三桂的孙子,还留着爱新觉罗家族的血…

可康熙硬是狠下心肠,只说了一句——“国在家上。”就将额驸吴应熊及其子吴世霖于京师处以绞刑,当时刚三十三岁的长公主,一夜白头…

芷云心里也知道,康熙帝这一举动,站在皇帝朝廷的角度来说,并没有过错,这一手,不但在政治上,而且在心理上战胜了吴三桂,自此战局顺利,顺顺利利地剿灭了三藩。

…当年她堂堂公主,下嫁汉臣之子,那是清廷为了实现笼络汉臣之意,而今父债子还,甚至是由孙子来还,又是清廷为巩固政权的明智之举。

康熙说得多好,处死吴应熊,吴世霖,那是——“以寒老贼之胆,以绝**之望,以激励三军之心”。

可有没有人想过长公主的心情,面对丧夫失子之痛,她又该如何独处于世?

人们夸赞康熙功绩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过,在这功绩的背后,他的亲姑姑的后三十年余生,恐怕只是剩下日日煎熬了。

芷云叹了口气,觉得自从这一次怀孕,一向洒脱的她,竟然学会了惆怅,现在已经不是清初,皇家公主格格们的命运,早不似以前那么凄惨了,更何况,她肚子里这一个,还不一定就是个女儿呢,就算是个女儿,凭她和欧阳的本事,难不成还护不住?这都胡思乱想些什么

于是,只当自己怀孕之后心情不好,芷云干脆搬进半位面,对外说身体不爽,免了请安,专心静养起来,连端午节都没在王府里过。

懒散得日子过得快,一转眼,临近七月。

此时此刻,正是一整年最热的时节,芷云有了近八个月的身子,如今她这肚子,可比上一回怀乐乐的时候大得多,芷云到没感觉怎么样,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健康得很,可是,欧阳就有些心底发虚了,天天对着芷云那大肚子愁得团团转,还每一天都折腾着芷云从半位面出去,让好几个太医给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