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园园三月份结束答辩, 婚礼定在五月。
五月二十号,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样,这是苏妈妈找人算出来的宜嫁娶吉日, 刚刚好和他们领证那天是一个日子,过去了一整年。
婚礼要筹办的事太多,但因为有苏妈妈这样一个神奇的、有经验的、几乎无所不能的存在, 似乎这些都是小case。
选服装之前要先定下来伴娘伴郎的人选。
这几年鹿园园和林茜王一涵在一个城市,想起来就约出去看电影。
酷哥留在S市, 但偶尔她们在宿舍群里聊天的时候也会冒泡,一冒泡就发红包,她们三个还一起去S市找过她。
鹿园园把这个消息发到宿舍群的时候, 几个女生——准确的说,两个女生爆炸了。
王一涵:【卧槽!!我才刚醒!!!你说什么?】
王一涵:【这么快的吗?上次见面你还说早着呢?园园儿你这嘴我现在还能信???】
鹿园园:“……”
她无奈打字提醒这仿佛失忆了的女人。
鹿OO:【你忘了我们上次见面是半年前了嘛……】
王一涵秒回:【。。。我还真忘了。研三太特么忙了。】
没等她再说什么。
下面蹦出来新的一大串省略号。
鹿园园这么看过去,觉得可能得有几十个。
林茜发完那几十个感叹号, 也和王一涵差不多的反应, 甚至还要更甚。
林茜:【我!母胎solo二十多年!未婚少女!要求伴娘团里有我的姓名!】
林茜:【我们苏临苏帅是不是有很炫酷的伴郎团???请问组织我阿茜今年可以在园儿王妃的婚礼上脱单么???】
林茜:【园式祈祷.jpg】
林茜:【园式亲亲.jpg】
……
鹿园园最后刚想要@一下酷哥,她自己冒了泡, 说自己那天会来,但是不当伴娘。
也是……
伴娘那个小吊带裙子, 酷哥的发型……身高……
之前想说让她当伴郎, 但真的婚礼上也不能这么乱来。
鹿园园都不想劝她了。
她们的哥哥, 还是负责酷就好了!
苏临那边也是非常快。
他本来也没太多熟到这个程度的朋友,沈顾明是早就说好要来当伴郎的,还有一个姑姑家的堂弟。
剩下一个秦放, 是听王一涵说要当伴娘然后轰炸他微信说自己要当伴郎。
理由和时依要当鹿园园伴娘的理由一样。
不想王一涵和别的男人、沈顾明和别的女人手挽手。
苏临也不明白他们怎么就认定了伴郎伴娘一定要有手挽手这个动作,但他也不想浪费口舌去解释。
爱当就当吧。
最后名单就这样敲定。
在婚礼之前,一直是苏妈妈帮忙办了几乎所有的事,鹿园园记得自己要做的决定就是,捧花要什么花,婚纱几套选几套,还有首饰——这些决定都是在一两天内做出来的。
苏妈妈准备十分齐全,各种图纸,甚至还有各种照下来实际样子的视频,一整天都在看在选,再好看的东西也会觉得视觉疲劳,结束后她眼花缭乱到甚至不想再见到裙子和闪闪发光的东西。
苏临的所有礼服也是如此。
鹿园园每次看着苏妈妈风风火火地来敲他们家的门,抱着一堆东西让他们选,然后又开开心心地走掉,都觉得她和苏临这么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然而,当她第一次选完衣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轻飘飘几句话就说服了她。
苏临当时靠在床头玩手机,对着她扬了一下眉,“我记得,她当时知道我从出生到大一都没谈过恋爱的时候,特别的失落。”
“……?”
“她说她以为我至少在高中有偷偷谈,瞒着爸妈的那种,”他笑了一下,“但我还真没谈。”
鹿园园脱了鞋,从床脚爬过去,趴在他身边,问:“然后呢?”
苏临顺势把手机放在一边床头柜上,摸了摸她又顺又滑的头发,“然后,她那年生日——我妈这人,一把年纪了生日也要吃蛋糕,吹蜡烛的。”
顿了顿,他补充,声调不是一般的无语,“我爸也居然陪着她,还逼我一起给她唱生日歌。”
“……”鹿园园也见过好几次他爸爸了,一起吃过好多次饭。
那样的男人唱生日歌……
“其实,”她拉了拉苏临的手,“我爷爷奶奶也这样,唱就唱吧。”
“……嗯,”他笑了一下,“然后不光唱歌,还得吹蜡烛许愿的,那年她许的愿直接就告诉我了。”
“什么愿望?”
苏女士本来就愿意夸大自己的情绪,苏临记得,她当时的表情特别悲怆,演戏一样。
“她说她许愿,死之前能看到我结婚的那天。”
“……”
顿了顿,接着道,“她还说,还是等到了,要放八百挂鞭炮庆祝。”
鹿园园:“……”
苏临的表弟是个跟他长得有点像的男孩子,看着挺小的,但据苏临说他们同岁,叫堂弟是辈分问题。
叫苏时。
鹿园园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你们俩起名是说好的吗?”
苏临点点头,“算是吧。”他解释了两句,“好像是我爷爷给起的,想了很多个总有人不满意,老头子随口说了一句出生了临时现想得了。”
“……然后……”
“嗯,”他点头,“然后就苏临苏时。”
鹿园园:“……”
虽然是太随意了吧。
但是还真的挺好听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婚礼前夕试礼服,伴郎伴娘也要试,苏时刚从试衣间出来,一身白西装,面孔俊秀,挺拔而好看。
两人对视了没几秒,苏时对她点头,很淡、很淡地笑了下,“嫂子。”
鹿园园这才意识到他就是苏临口中的堂弟。
与此同时,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林茜那句“想脱单”。
鹿园园婚礼当天才见到酷哥,女生穿着熟悉的一身黑,浑身上下只有一个书包,裤子长短露出一段白皙的脚踝,浑身上下没任何图案,干净,冷冽。
酷哥从来都是自带气场的人,不管是她脱了鞋175的身高还是她的外貌,似乎除了宿舍这几个叽叽喳喳,别的人一出现到她周围就会不自觉放低声音。
鹿园园当时在化妆,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走近的人,激动地叫了一声,王一涵和林茜吓了一跳,立马回过头。
刚才在一室人的默默注视下走进来的人一下子被三个穿着礼服的女生给勾住抱住拉扯。
闹了几分钟,鹿园园笑嘻嘻地仰头,“哥哥我们好想你呀。”
酷哥笑了笑,没答。
她黑曜石耳钉很吸睛,突然俯身抱了穿着白纱的小新娘子一下,很轻,也很快就直起身,说的话清冷简洁:“新婚快乐。”
王一涵不高兴了,“哥哥还会抱人呢?”她翻了个白眼,“嘁,同样是舍友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鹿园园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林茜突然“嘿嘿”一笑,“对啊,我们都没抱呢。
然后——
眼前一黑,她还在仰头看着正面对着的酷哥,突然被一左一右两个女生紧紧抱住,整个人挤在她们的波涛汹涌中间。
两个女生的手在她身上动来动去,都是隔着礼服的,嘴里直冒诨话,“啧啧啧这手感,真是便宜我们苏帅了。”
“就是啊,我一女的都恨不得把园园买回家,长这么可爱能摸能看不说,还能做数学题!!!”
“对!据说人家现在还会做饭了呢!真特么世间瑰宝!”
鹿园园:“……”
最后还是化妆师姐姐把几人揪回去坐下。
……
因为一直都有苏临在旁边看着,还有王一涵的海量和林茜的河量给挡酒,一直到婚礼结束鹿园园都没喝醉。
最后离开的时候,林茜突然不见了,她和苏临后知后觉回宴会厅去找,就看见林茜正拿着一瓶酒发酒疯。
她身边站着跟她配对的伴郎——因为剩下两对都是情侣,所以林茜和苏临表弟苏时凑了一对。
他表弟比苏临看着冷,又高又瘦的美少年。
林茜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拽着他胳膊,嗓门大地惊人,“你给我背、背、背一段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
“……”
鹿园园仿佛看到苏时脸上有裂纹的痕迹。
“给、给我背!!”女疯子背对着他们,背影婀娜多姿,引人遐想,不依不挠地大吼。
“你是不是不会?”林茜音调降下来一点儿,安静了几秒钟,重新吼,“那你给我背一段儿咱们国家为什么要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背!!!”
“预备——齐!”
鹿园园拉着苏临的手,从手指的僵硬都能感觉到他的震惊。
“咳,”他轻声道:“我记得……苏时脾气不是太——”
他话还没说完,宴会厅里传来一声跟林茜声音差不多大的声音,显然是生气极了。
“我背个屁!!!”
苏时一把拉开她的手,眉目冷凝,转身就要走,走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折回来。
“你朋友在哪,”苏时低头问她,很僵硬的姿态,“你怎么走。”
“她啊,”林茜打了个酒嗝,“跟男朋友开房去了,怎么了?”
苏时没说话。
鹿园园觉得他应该是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的回答。
林茜又打了个嗝,笑了,“你要送我回学校?”
苏时还是没说话。
没想到上一秒仰着脸笑的女人下一秒就暴躁起来,指着苏时的鼻子就开始飙:“我告儿您!不可能!我他妈是你丫永远也得不到的爸爸!”
“…………”
这还用上了京片子。
鹿园园觉得林茜喝醉真是太可怕了。
她甚至都不敢去看小堂弟的脸是不是已经绿了,直接拉着苏临进去把林茜给带走了。
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条件,她单身的愿望……怕是……
唉。
要说苏女士的计划有什么没实现的地方,那可能是婚礼上没能放成八百挂鞭炮。
日后再想起来,鹿园园对婚礼那天的所有印象,似乎就是一个字,累。
和很多人不一样,鹿园园对于那两声“我愿意”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直接哭出来。
她也不是不感动,但她觉得,苏临给过她更多个比这时候要感动的瞬间,可能不如这次场面大,可能在场的只有他们俩,但是却比这个仪式要动人的多。
就比如他们去年领证,他在车上拉着她的手,很轻地吻她手指间的戒指圈。
又比如他们领完证回家,他为了发朋友圈拍照p图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并且挨个回复下面的每一条评论,全程笑都压不下去。
……
一起同居的日子里,有太多这样的细节让她触动。
她不知道苏临怎么想的,是不是和她一样,总之两人全程端庄微笑,一点儿也没垮。
唯一让她哭的环节,就是鹿至牵着她的手交给苏临的时候。
鹿至现在看起来,只是比以前最瘦的时候好了点,但看着还是很高很瘦,穿着西装,陌生又有点冷漠的样子。
她从牵住那双手的时候,就开始鼻酸。
最后走完那条路,他没有立刻放手。
他抱了她。
他抱着她,用那把有些沙哑的嗓子说,爸爸对不起你,你以后要幸福。
鹿园园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其实不过一句对不起,她可能这么多年,每年回家的时候都想要去亲近他却亲近不起来,他以前不正常的时候,她还会努力去找话题。
可是现在他在变好,她反而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可能是她天生就是这样,看到现在的,忘记那些不好的,她觉得只要他在变好,不管他对她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她都会替他开心。
以前觉得永远不能遗忘的事,永远也不能原谅的事,现在也觉得并没有那样。
她不是当初那个,没了妈妈,自己的全世界都只剩下爸爸的小女孩了。
有一个人,极其强势地挤进她的世界,爱她护她包容她,把冷变暖,把刺拔掉,毫无保留地对她,给她所有的信任和安全感。
后来鹿园园和苏临去送鹿至和爷爷奶奶上动车,在车站的时候,她在前面和奶奶抱了一会儿,等几人走了,她回过头。
他就站在那里等她,对上视线的时候对她一笑。
人来人往的动车站,不断有人擦过他的衣服,他对她眨眨眼,一弯唇。
他不再是少年,却又好像一直没有变。
鹿园园形容不出那样的感觉。
那又是一个、无比感动的瞬间。
不管哪里,他站着的地方,风吹过来都是暖的。
结婚之后也并没有闲下来,苏临有一个极为庞大的家庭,见完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见完姑姑还有姨,尽管婚礼上见过了,但还是要再聚在一起吃饭。
这天结束了饭局——好像终于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批人了。
回了家进浴室打开花洒那瞬间就觉得累得不行,强撑着洗完澡,鹿园园几乎是立刻把自己扔到床上。
没多久苏临也在客厅的浴室洗完回来,可能是她半死不活的样子像是睡着了,他立马关了屋里的顶灯,在黑暗中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床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啪”。
是灯光颜色很暖很柔和的台灯。
她掀开眼帘望过去,苏临头发半干,刚坐下,半靠在床头看着她,被灯光打出的阴影轮廓融在整个氛围里,寂静又温暖。
很神奇,虽然身上累,脑子却完全清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点点酒的作用。
“学长……”
鹿园园率先出声。
却又一瞬间愣住。
好像,这么久了,领了证,也办了婚礼,不该叫学长了。
可是这个称呼她一直都是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的。
学长这个词,最开始是因为习惯,他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学长,而且觉得他这个人传奇是真的多,叫他的时候都带着隐隐的膜拜。
后来在一起,已经习惯了,就没能再改过来。
“怎么了?”苏临问了句,然后掀开被子和她挨着躺下,胳膊搭在她身上,“叫我干什么?”
“我们都结婚了,”鹿园园慢吞吞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叫你学长太奇怪啊?”
“……”
其实苏临大学的时候介意过一段时间这个称呼。
因为那段时间她在计算机社,认识了好多大三大四的男生,都得叫学长。
小姑娘跟他腻歪的时候,被亲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学长这两个字能被她叫得百转千回,尾音拖得长长的,听得他心都快化了。
所以听到她叫别人这个称呼,肯定很烦。
但某一次人少,他进了计算机社的门,听到她问问题,“学长”叫得干脆利落,一下带过,不掺任何多余的情绪。
完全不是叫他的时候那种语气和音调。
完全没有那种撒娇和依赖。
那还计较什么呢。
所以他压根就没告诉过鹿园园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