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儿抱着柴火,蹲在灶边,升起了火。不多时,本来有些阴暗的厨房就变得温暖起来。
陆朝阳看见桶里有豆芽,抓了一把洗挑干净了,然后切好黄鳝。
赵宝儿默默地坐在灶下烧火,看着她动作流畅地切菜,爆香,下锅,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
好像给这个有了许多动物,却依旧冰冷的院子也增添了一份暖意。
赵宝儿又想起自己那个面容模糊的老娘…再想起单相思好多年的老爹,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陆朝阳很快出了锅,笑道:“好啦!”
赵宝儿很快凑过去,用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烫得直吸气。陆朝阳忙道:“看你的手!”
赵宝儿浑不在意自己黑漆漆的手,笑道:“味道还真不错。”
陆朝阳把手在身上擦了擦,道:“哎,我先回去啦!”
赵宝儿的注意力都在新菜身上,根本没空搭理他,只道:“哦,你去。”
陆朝阳跑到院子里和丫丫多多大狼妞妞玩了一会儿,才一溜烟地跑回了家去。
朱氏来过一回之后,赵氏就再没有顾忌了。她的“病”也一下子就又好了,开始对着林氏呼来喝去,连何氏和孙氏两个儿媳妇也讨不得好去。可就是把家里的儿媳妇都指使得团团转,她也还是不能解气。
眼看雪就要化了,春闱在即,赵氏就越来越烦躁。她手里只有年前卖猪的十两银子活动。光供几个爷们儿去考试就要花掉八九两。去年攒下来的一点大钱,因为过元宵节而花了个干干净净。老爷子好面子,绝不肯朴素操办。再就因为陆家有好不少的读书人,元宵节自己也在家里吟诗作赋,去了不少纸墨。
老七的婚事已经在看了,小十三今年是一定要出嫁的。赵氏还有自己压箱底的五十两银子,不是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她实在是不想拿出来用。但是虽然留下了肉,地里也有收成,陆文秀的嫁妆也攒了好些年了,可是要办一场酒却还是得花上好些银子!
可恨家里那些婆娘,家还没分哪,就一个个紧着藏私了。这其中又是三房最碍眼。那小蹄子克死了她可怜的三儿子,带着一个赔钱货在陆家白吃白喝,竟然还敢藏私。她带来的那几箱笼嫁妆别人不知道,赵氏认为自己可清楚得很。早该在那个赔钱货摔下山的时候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她断定三房肯定有什么谋财的手段,可眼下春闱在即,爷儿们正是要讲究清净的时候,她也不好大闹。
赵氏算账算得头昏脑胀,后来陆文秀进来见了,她也叹了一口气。
陆文秀和家里的男人不一样,好歹也是知道一些家里的情况,此时她就轻声道:“娘,实在不行,我先从私房里拿点儿出来,先熬过这阵子再说吧。”
后又颦眉,道:“不是我说,咱们家的情况就这样了,每年就这么些银子,我那几个哥哥难道是不知道的?咱们家家底本就薄些,说的好听些是耕读世家,说白了咱们家里开支也大,还要讲究这些排场,还不如村里的其他人家呢。”
还有些话陆文秀却也不好说出口。家里两个秀才,说出去是好听,可其实呢?陆文秀是个才女,她仰慕的是文人的气节和品性,而不是单单追求一个功名。她认为她的父兄们每日闭门读书,反而心胸狭隘,难有长进。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别的读书人家。家里穷的,在沙地上先把字练熟了,再写在纸上,正反面都写上,也不敢浪费。平时也帮家里干活,下了地还念诵着好文章,怡然自得。
可惜她一个女儿,也不能在老爷子和兄长们面前劝些什么话。只能自己做做针线,看看能不能补贴一下可怜的老母亲。
赵氏宠她也是有道理的,并不单单因为她是老年得女,还是因为这个女儿温柔懂事。
但她是从陆文秀小时候开始就给她攒着嫁妆的,此时女儿出嫁在即,她也就更不能挪用女儿未来的嫁妆了。
因此她只是到:“秀儿,你也别多心,咱们家啊,也是那体面的人家,不至于到要挪用你嫁妆的地步。年年都是这么过的,也攒下了这些银子。”
陆文秀欲言又止,今年哪里会一样呢?八哥要娶妻,自己也要嫁人。
当下赵氏只是安慰女儿宽宽心。
陆文秀退出去以后,赵氏就打起了主意。三房买了那么些东西,她猜想总还有些银子。不管怎么样,家里过得紧巴巴的,还要出口粮养着那两个狼心狗肺。
而此时,陆朝阳正和林氏一块儿侍弄家院子里的小庄稼。
一般庄户人家自家的小院子里,也是爬满了庄稼的。种点儿辣椒、豆苗、韭菜,芫荽,大白菜等等物。地里收上来的是粮食,黍米,小米,高粱等等。平时做菜用得上,就到自家院子里去摘些。
“这韭菜啊,就是最省事的,割了一丛只要留了根,它还会接着长。”陆朝阳笑道。
林氏笑道:“那还得看着日子割,若是长老了也不成。若是家里有白面,给你做两斤韭菜猪肉馅的饺子吃。”
之前也买了两斤白面,可是却没有包成饺子,一般揉了面条,一半揉了面疙瘩。虽说是香喷喷的肉汤,但若是其他人家一年到头难得见这种细粮的,就这么粗糙的吃了,恐怕会心疼死。
陆朝阳道:“就算家里有白面,也轮不到我们呢。”
这个家有一个典型的金字塔权力层。读书的男人们无疑是在这个金字塔顶端的,不用劳动,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先紧着他们。白面若是有,当然也该他们先吃。他们的妻子甚至母亲赵氏也能跟着分一口汤吃。但不同的是,这些女人是要干活的。
林氏和陆朝阳,一个是寡妇,一个是养女,无疑就在这个金字塔的最底端。家里的白面,不是多得要拿去丢的地步,决计是一口也轮不到她们母女俩的。相反,她们要干最重的活。
陆朝阳想,这么不公平,难道林氏就从来不觉得吗?
不过她想到自己的小金库,又暗笑。即使是过不得明路的又怎么样?那也没必要和这群可怜虫,因为一点还没影儿的面粉来计较。
何况啊,她迟早是要走的啊。
又过了一阵子,雪渐渐化了。晴天开始越来越多。庄稼人都忙碌了起来。陆朝阳终于被赶了出去打柴。
结果手里拎着小镰刀,就碰到赵宝儿也背着一个小竹筐,带着几条狗往外走。
陆朝阳笑着追了上去,道:“宝儿哥!”
赵宝儿停了一停,几条狗就围着她打起转来,他打量了她一眼,道:“上山去?”
陆朝阳点点头,道:“上山哩,宝儿哥你哪?”
赵宝儿抬了抬头,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她身后有几个同村的小子正在张望,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小镰刀,道:“我要下田哪。”
说完就冷淡地转身走了。
陆朝阳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背着大竹篓,连跑带跳地去了里子山上。
赵宝儿阴沉着脸向后打量了一眼。那几个小子不但不怕,反而还笑嘻嘻地挨了上来,壮着胆子去摸几只狗的狗头。
几只狼狗的品相虽凶,但是赵家教狗的家教很好,这狗平时吓唬吓唬人是有的,但从不咬人。
同村的王二道:“宝儿,你咋又同那丫头走得这么近哩?”
赵宝儿懒洋洋地道:“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王二几个年纪都比他大上一两岁,早到了在村里到处看姑娘的时候,平时和赵宝儿走得也算近,现在就都凑过来和他开玩笑。
张芽子涎着脸笑道:“别啊,问你一句又不会咋地。俺娘可是说了,她可是个没爹的,不值得什么嫁妆。不过力气大好做活儿,又不用多少聘钱!”
王二也笑道:“是哩。宝儿,你快说说,你是怎么和她说上话的?”
赵宝儿又转动了一下手中的小镰刀,意味莫名地笑道:“怎么,你们都瞧上那野丫头了?”
张芽子忙道:“我可没这么说!”
王二就道:“我娘说她是个苦命的,不过苦命归苦命,是个扫把星哪。陆家三爷本来就是个命硬的,后来都是因为抱了她家去,才会被克死了哩。”
40:舆论
这句话一出,周围几个小男孩就都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个扫把星的事儿。原本在村里,也不是一人说陆三爷是陆朝阳克死的。乡下婆娘教孩子又没个讲究,经常当着孩子的面就开始扯这些有的没的。
赵宝儿轻蔑地笑了一声,道:“这都是咱村里那些妇娘子一块儿碎嘴闲扯的话,你们几个好赖也是堂堂男子汉,说这些没见识的话也不怕叫人笑掉大牙。”
说完,他捏着手里的镰刀,转身就走了。几条狗跟着他汪汪叫着,一路走得颇欢快。
留下王二等人,也不甚在意。因为赵宝儿一直都是这么一个脾气。
赵宝儿却觉得,越来越厌烦陆家村这个地方了。
陆朝阳上了山,此时雪也刚化了没多久,山路上还有不少地方是湿漉漉的,陆朝阳一路走得小心,免得自己又从山上滚下去。
走得高了,就越来越冷。陆朝阳发现自己呼出的空气还带着些白雾。赵家父子说过,等开了春,就不好打猎了。因为山上的蛇虫鼠蚁什么的都多了,冬眠的猛兽也大多出洞了,正是饥饿觅食的时候。
陆朝阳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连狗都还没成年,最要命的是经验不足,因此她也没有野心勃勃地还想猎到什么大东西。
去年她打柴挖野菜的地方,兔子被她打掉不少。她想到那个数字,也有些悚然,虽说野兔和黄羊一向在山中泛滥成灾,但她还是怕会被她打光。
因此,她特地换了一个山头,下了兔子绳套。
忙了一个上午,都是要寻觅新地点,布置新绳套,还打了一大筐的野菜和一大捆柴火,陆朝阳晃悠悠地下了山。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她顿了顿,整了整肩上的柴火,原来是她的两条大狼狗一前一后地跑了来。
陆朝阳高兴地叫唤了一声:“丫丫!多多!”
然而等两条狗跑近,她看清楚其中一只狗嘴里叼的东西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半大的母狗丫丫嘴里叼着一条灰色的大蛇!
这时候,不远处跑来了赵宝儿和他自家的两条大狗,追得气喘吁吁的,跑到叼着蛇的狼狗跟前儿,无奈地道:“跑什么!”
说着,就去扯狗嘴里的蛇。丫丫哪里肯?死咬着不放,一人一狗就扯着那蛇开始拔河似的拉扯,其他几只狗烦躁地在周围走来走去,汪汪叫着,也不知道是在打气还是捣乱,看得陆朝阳目瞪口呆。
最终赵宝儿又是哄,又是骂,终于还是把那条蛇抢了过来,塞进自己随身的麻袋里。
他无奈地道:“这可是个疯狗婆子,本事大得很,就是性子野!现在就能自己叼了蛇回来,可就是不肯交东西!”
说着,他就又爱又恨似的,在丫丫头上抓了两把。丫丫舒服得咕哝了一声。
陆朝阳瞧得笑了起来,道:“那咋成哩,难道以后它咬回点东西来了,咱们就得在它后头撵着?”
赵宝儿道:“不急,它现在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记性也是最好的时候。这时候慢慢教会了,以后就都不会忘了。”
陆朝阳整了整柴火,赵宝儿也随便收拾了一下,陆朝阳说:“宝儿哥,你还去哪儿吗?”
赵宝儿道:“下田去。”
陆朝阳点点头,道:“好,那我先家去了。”
赵宝儿抬头看了看山,笑道:“成,那明儿,我还在这儿等你。”
说着,就掉头招呼着几头狗,奔走了。
他也没有明说,可是陆朝阳明白,他是知道她肯定又下了套子,是说明天要在这山脚下等着接她呢。
她笑了笑,就背着柴火,家去了。
回去的时候,林氏照例在院子里忙上忙下。可连孙氏也在地里侍弄着小庄稼苗。整个陆宅的气氛好像有些压抑,连孩子也不在外头嬉闹了。
陆朝阳一愣,转而先去后院放了柴火,才溜到在院子里扫猪圈的林氏身边,低声道:“娘。”
林氏压低了声音道:“你奶今个儿一早起来身子又不舒坦,你大伯又因读书懒惰被你爷叫去训斥了,家里的几个叔伯都在一旁听着。你大伯母和老姑就在你奶跟前儿伺候着。”
原来是平时跟隐居一样的陆老爷子突然出面,还把几个儿孙都叫去听他训斥大儿子…然后赵氏又生病了,何氏首当其冲,就得在赵氏跟前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接受赵氏的白眼和拿捏。
可是,赵氏怎么又病了哪?
陆朝阳想了想,道:“我奶那是咋啦?叫大夫来瞧过了吗?今儿一早不还是好好的吗?”
林氏无奈地道:“年纪大了,难免常有些身子不舒坦的时候。”
陆朝阳就嘀咕:这老妖婆才五十多岁哪,平时骂人都中气十足的,哪里就会动不动就趴下的?
正在这时候,孙氏唉声叹气扶着腰从地里站起来,龇牙咧嘴地道:“她三婶!我这老腰啊又扭了哪!”
陆朝阳扭头盯着她道:“七婶,这都要到饭点啦,您这腰就扭了啊?”
孙氏厚着脸皮道:“咦,这就到饭点了哪?哎哟,彩霞!彩霞!这死丫头跑哪儿去了啊!老娘腰折了哪!还不来扶我进屋去!”
陆彩霞沉着一脸出来了。
孙氏就骂道:“你这死丫头,还敢甩脸子哪!你可是从老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连你都指望不上,老娘还能去指望什么人啊!”
说着,就由陆彩霞扶着她,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朝阳啐了一声,道:“就知道躲懒。”
林氏无奈地道:“趁早别和她生闲气!”
说着,她就利索地收拾了自己手下的活计,和陆朝阳说笑着进了厨房。
孙氏站在二楼窗口往下望,眼角直抽抽,这做饭哪,高兴成那样干啥呀!
不过横竖那个赔钱货不会来找她的麻烦指着她的脸子说她躲懒,那她就只管安心地在自己屋里炕上好好睡着。
刚开了春,地里的小蔬菜就多了起来。水灵灵的大白菜和青嫩的韭菜,芹菜等等,大蒜的味儿也足。
林氏是个喜欢侍弄小田地的,自从陆朝阳分走了她喂猪和打扫的活计,她就一门心思侍弄家里的这点小田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心态也在改变。不再像从前那样惶惶不安,也不唯唯诺诺,更不怕谁,或是自哀自怜。
就是这样,她才能重新找回自己从前的爱好。不再觉得生活灰暗,从前能使她快乐的事情,终于也重新能让她愉快。
自己摘了院里田里青嫩的蔬果来厨房洗把干净了准备做饭,林氏心情很是不错。她也不是个蠢人,赵氏每年这段日子都会闹腾一下,她是真病还是假病,她也看得出来。因此家里的沉闷气氛根本没有影响到她和陆朝阳。反而庆幸这难得的清净。
陆朝阳娴熟地烧火,林氏下了米。一大锅就蒸上了饭。
因赵氏病在床上,吩咐了下来要吃猪血旺,还要吃猪皮冻。林氏用酸菜熬好猪血,就去切了辣椒子炒猪皮。猪皮冻,就要等到晚上,才能上桌了。
而陆朝阳最喜欢的是带着天然鲜甜味的小白菜。
一边说着母狗丫丫的光荣事迹,母女俩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做好了一顿饭。
这时候,陆兰英从上房下来了,她和陆朝阳不同,生得一个娇小的个子,又常常呆在闺房里,皮肤也白,小小年纪就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和肌肤赛雪明眸皓齿的陆十三姑娘比,还是差了一些。也不知道女大十八变能不能让她赶上去。
平时如果不是必要,她也是从来不到陆朝阳母女跟前来的。尤其是后来陆朝阳老是做男装打扮。
此时她也不肯走近厨房,只是站在门口道:“三婶,我来拿我奶的午饭。”
林氏答应了一声,便捡了刚出锅的饭菜,放在托盘里端给了陆云英,并道:“担心着。”
陆云英淡淡地点点头,小大人似的,端着那托盘走了。
过了一会儿林氏和陆朝阳两人独自忙活着在饭堂摆了饭,陆家人才慢悠悠的陆续出现来吃饭。何氏姗姗来迟,先送了赵氏吃剩下的饭菜盆子去厨房里放着。
她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冷了。
何氏面有疲色,道:“朝阳啊,你奶身子不好。你也知道,年纪大了,嘴里就寡淡…她说让你去给她捞条鱼回来,要不然就是打只兔子山鸡什么的回来也成。”
林氏心里就一咯噔。
陆朝阳慢悠悠地抬起头,道:“大伯母,我奶身子不好,当然应该好好补补!可是我也不过是个女娃子,哪里会捞什么鱼,打什么兔子山鸡?您忘了?去年咱们有鱼,是我帮赵家的宝儿哥拉了桶子帮把手,宝儿哥分把我的!我是捡过两只兔子,不过那也是运气好哪?您每天侍奉大伯读书,守株待兔的故事也不知道吗?”
陆文秀轻轻抿了抿唇,道:“大嫂快别说这些话,朝阳还是个孩子,这天又还冷,咋能让她去捞什么鱼打什么兔子哪?若是娘嘴里寡淡,那就去集上买条鱼回来,也不值得多少。”
作者说:都是我家那个网…不然早更上了…
041抚恤金
何氏苦着脸,柔声道:“她姑,眼下爷们马上就要进城赶考了,年前卖猪得的那点银子,就是紧着爷们儿进京赶考用的,若是再挪出银子来给咱娘买鱼买肉的,咱娘知道了怕也是不痛快哪。”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共处一室的人,也没有听不见的道理。陆朝阳朝男人那桌看去,只见赵氏的丈夫,和几个儿子,以及孙子,都管自己低头吃饭。唯有陆八陆文金好像探了探头。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
陆文秀颦眉,她想了半晌,道:“总不至于就连条鱼就买不回来了…”
她自己本也是有些私房钱的,不过那也是辛苦攒了好些年的,后来全都救济给了陆朝阳母女。现在就是她有心,也舀不出那点钱来。再就是她的嫁妆,都在赵氏手里把着,赵氏当然也舍不得她舀出来买鱼。
这个家里,有私房钱的不止她一个。其中何氏嫁妆丰厚,经常在自己屋里开小灶。但就是赵氏那么厚脸皮的婆婆,也不敢直接说要何氏舀出嫁妆钱来给她买鱼买肉。现在何氏做出一副忧心的模样,却绝口不提自己的嫁妆,就谁也舀她没有办法。
至于孙氏,谁也难从她身上拔半根毛?
还有三房…年前还非常高调地显摆了不少东西,还声称这是林氏的嫁妆。那能没钱?既然不是没钱,被惦记上也是难免的。
何氏一开始就说了要陆朝阳去捞鱼打兔子的话,很明显嘛,她就是把主意打到了三房身上。
陆朝阳小声嘀咕道:“一大家子呢,老太太身子不舒服,竟然连一口肉也吃不上…”
陆文秀的脸微红。
何氏却并不受影响,直接道:“咱们就是再苦再难,也不能叫老太太现在病了,想吃口肉也吃不上…这要是说出去,咱们该是个啥样的人家。咱们得都想想法子。”
她是大嫂,说了这话,当然也是有分量的。孙氏撇撇嘴,也没有顶撞。
林氏尚且还做不到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就有些不是滋味。
陆朝阳就直嘀咕,孝子还没看见呢,这就一堆贤媳了。
男人那桌则是无声无息的,根本没有人为这个问题而烦恼。
等吃过饭,孙氏去洗碗,陆朝阳就去后院劈柴。林氏在前院侍弄小庄稼,何氏则早早地又去赵氏跟前儿伺候着了。
晚上何氏又唠叨了一下赵氏口味寡淡的事儿。这次整个饭桌上都没有人吱声了。
回到房里,林氏果然有些动摇,道:“按说你奶这么大年纪了,身子有个不舒服也是常有的。再说了,年纪大了,嘴里寡淡也是有的。你奶她…”
林氏想说,赵氏也辛苦了大半辈子了,拉拔了几个孩子长大成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家里那些男人,说实话,若是林氏出嫁以前,是绝看不上这些的人的。
陆朝阳反道:“娘,您自己也知道我奶她又不是真病了,哪就嘴里寡淡了哪?要说咱们家两个秀才,可是,老太太生病了一口肉也没得吃?咱们孤儿寡母的,这种事儿也轮不到咱们操心。真要没脸,大房那几个才没脸哩。”
林氏听了,便不做声了。
陆朝阳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道:“娘,咱们身上就这么几个碎钱了,就是全掏出来给老太婆,她嘴里就不寡淡了?娘,您别弄错了,她们是压根就不把咱当人看呢。若是知道我有这一手,还不得成**着我上山去?”
她颦眉道:“现在就是我自个儿也不敢往深山里走呢。开了春了,山里冬眠的野兽出来了,正是饿的时候。我还不够它们几口分的呢!您想想,我奶她们能知道这些?”
林氏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啊,到时候如果陆朝阳真的猎只什么野味回来,那就等于坦白了她有打猎的本事。现在开春了,山上的蛇虫鼠蚁就多了,可是赵氏她们几个老娘们儿,哪里能懂得这些呢?就算跟她们说,她们也只会骂陆朝阳找借口,躲懒。
更可怕的是,就算陆朝阳真的在山上出了什么事儿…
林氏顿时又想起了前年陆朝阳滚下山的事儿,顿时一股恼意涌了上来。孩子这也是帮家里打柴干活,摔得那么惨,不出半个钱看大夫就算了,还巴不得把她丢到野地里去喂了狼,成日谩骂说她糟蹋粮食带来晦气。甚至去年几位爷们儿考试不利,也怪是朝阳带来的晦气。
那要是这时候陆朝阳在山上出了什么事儿,陆家人难道会和上次不一样?
林氏深吸了一口气,道:“囡囡你说得对,咱们不管这事儿。”
陆朝阳这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