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我想一个人在院中走走,”清音回眸,强扯出一抹笑意,“叶丫头,你快下去吧,我等下就去歇息。”

叶丫头还是不放心,但见清音似是想要一个人静静,她犹豫伸出的手缩了回来,无言的点点头,便折身回去了。

清音浅步细移至一株海棠花下,月光,透过那开的正艳的花色,带着斑驳的阴影,打在清音的脸上,她沉醉的眯上眼,嗅着鼻翼间的芬芳,分不清是这海棠花之香,还是,来自于满园的春色了。

忽的,喉咙口泛上一阵恶心,她忙的扶住那树干,拼命的干呕起来。

“呕…呕…”

清音一手小力的捶着胸口,眼眶里面难受的逼出咸涩的液体。

终于,有反应了,意识到这点,她开心的笑了出来,“笑儿,娘是感觉的到你的…”

哪怕是再难受,她也不怕,她宁愿这般的难受。

清音的额脑中,第一个便映出了冥帝的身影,对,一定也要让帝知道。她小脸染上华彩,刚有这样的念头,便旋身朝着冥帝的寝殿赶去。

路上,有着忐忑,有着希冀,她小手紧抓着披风的两端,脚下的步子,时而快,时而又放的极慢,远远的,便见他的寝殿内,灯火通明,殿外竟一个人都没有。

清音踌躇的再原地驻足,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大着胆子朝前迈去,刚跨进,便听到一声娇媚的女音,从殿内传了进来。

极尽柔媚之态,她顿下脚步,双目已是溢出了朦胧的泪渍。

“皇上,”一声暧昧的窸窣宽衣后,女子柔若无骨的身子靠向冥帝,双手紧紧缠上他的脖颈。

清音站在原地,听着殿内的气息逐渐失去了原先的平稳,暧昧而浓重的娇喘,伴随着男子的急迫,就那般毫无遮拦的传了过来。

她猛地抬起脚,便要朝着原先的路走去。可是,还未来得及放下,便被自己强迫着收了回去。

一切,那么自然的浮上了她的心头,窒闷的心口,有了豁然开朗的舒缓,下一刻,便压抑的越发紧了。

帝…难道,你又发病了么?

清音不知道该信哪一种,或者是,她情愿认为是冥帝病发,还是…

殿内,正在演绎着最原始的欢愉,清音双手捂着脑袋,坐在了殿门口。

清音顾不得满面的冰凉,她双手紧紧按住自己的小腹,喃喃自语,“笑儿乖,笑儿不听哦,我们一起等父皇出来…”才说几句,声音就哽咽的厉害,断断续续,怎么也连接不上。

“笑儿,记得娘早上同你讲的么?出来后,第一个就要学会…喊父皇哦”清音两手摊开,平坦这覆在小腹上,不想让一点声音,遗漏的闯进去,“笑儿,父皇他病了,父皇他病了…”

她不断重复着,极力的想要说服腹中的孩子,又极力的想要说服自己…

“啊…”原先的迷情被打破,里面的女子突地传出一声悚然的惨叫声,“不要啊,不要…”

清音守在殿外,眼泪簌簌掉个不停,果然是,病发了。她嘤嘤啼哭,却不敢将声音哭出来,只能压在喉咙口,贝齿将下唇都咬破了。

“恶魔,妖孽,走开,走开…”女子的声音,在极度恐慌中爆发出来,喉咙一下便喊哑了,清音听到殿内传来冥帝释放的怒吼声,她的心,绞痛的差点呼不上气来。

“他不是恶魔,不是妖孽…”她哭着,揉夷仍紧紧的压在自己的小腹上,“他不是…”

那压抑的哭声,再也忍不住,冲出了喉咙口,她拼命的扬起下巴,想要将它逼回去,却怎么也是不上力,“帝他不是妖孽,他只是病了…”

“唔…”强烈的血腥味冲入口中,她早就没了痛的感觉,双肩剧烈的抖动,嘴里重复的,就是那几个字,她的帝,不是妖,不是人人都惧怕的妖孽,不是,不是!

身后,依稀传来了声响,先是细微的窸窣声,然后,便是沉重的脚步声,步履蹒跚,向来是方才消耗了大半的体力。

殿门,‘吱’的一下被打开,冥帝散乱的发暧昧的垂在胸前,他刚要迈出去的叫顿在原地,眼神直愣愣的盯着那女子的背影。

只见她,手肘张在两侧,头仰的高高的,整个背部不断的颤抖着,冥帝放在殿门上的手,无力的垂下,心里,眼里,都是刺痛的让他不敢面对。

“他不是…不是…”清音,犹在哭着,喊着,坚持着。

冥帝长腿一迈,蹲下身,大手一下将她捞入自己怀里,“清音…”

贴上她的脸颊,男子的俊颜立马被那冰凉的液体给淹没,虽是寒彻的温度,却烫的他,瞳眸酸涩。他的身上,还带着情欲未退的气息,清音想要,转过身去,便被身后的男子止住,“不要回头,清音,不要回头…

他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结实有力的胸膛上,还混合着那陌生女子的气息,清音只是一味的任由他拥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个劲的顺着脸颊淌入了自己的领口处。

落在锁骨间,冷的她全身打着寒战。

冥帝双手收拢,下颌抵在她劲窝间,脸深深的埋入,“清音…你…”

问道嘴边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清音哽这声音,她浓密的睫毛,刷着眼珠,将冥帝的脸上染上晶莹,“帝,孩子他…已经在和我们打招呼了,他也会闹情绪了呢…”

声音破碎,努力想要传达着,努力的,想要将方才的一幕从脑子里面去除…

冥帝拥着她的手,自然的随着清音落在了她小腹上,两人一同感受着,那唯一寄予着希望的生命。

风,吹得院子的枝叶狂乱飞舞,冥帝索性坐下身子,将她抱到了自己怀里。温暖的寝殿,就在身后,可两人谁也没有提及,只是相互依偎,相互汲取着对方的体温。

因为他们知道,那样的温暖不属于他们。那里,再也不是只属于他门的寝殿。

冥帝让清音背对着自己,他不忍让她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发丝间的交缠,混着心酸,苦涩,以及两人相拥的颤抖。

清音慢慢止住了哭声,只是双肩还在一下下的抖动着,冥帝强忍着闭上眼,他一手落在清音的颊边,将她脑袋板了过来。

冰冷的唇,落在她的眼睑上,她掉落一颗,他便吞下一颗。将她满腹的委屈,一丝不剩的吞入。滚烫的舌,每落在一处,哪里便生疼的厉害。两人像是拉锯着,泪,不断的掉落,他,便如一的舔舐着,将苦涩咽下。

月,已不再圆,宫闱深处传来琴瑟笙笙,幽怨的飘荡向远处,清音紧闭着眼,她感觉到冥帝的下巴处顶在自己的头顶,一手轻落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两人静静的聆听着,只听那琴声,响起,又停下…

谁也没有先开口,清音双手紧搂着冥帝的腰身,双肩犹在轻颤,忽的,只听一阵琴弦断裂的生硬传来…

她睁开泪眼,小手楼的更紧了…

“清音,从明日起,你不要再过来了,”冥帝埋下头,在她耳畔轻语,“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寝殿里,不要让朕不放心…”

“不,”她坚定而决意的摇了摇头,“我要陪着你,我和孩子…在殿外等你。”

说着,便将脑袋埋入了他裸在寝衣外的胸膛上,那里,还残留着被女子尖细指甲划开的痕迹,她难以抑制的合上眼,滚烫的泪水,一滴滴的落在冥帝渗着血渍的伤口上,像是被刀给硬生生割开般疼痛。

“清音,”他轻唤着她的名字,双眸飘向了很远,“听朕的…”

他只说了三个字,便书不下去了,垂目望向怀中的女子,只见她小脸上挂着泪渍,睫毛微颤,俨然睡熟了。

风,似乎越刮越大,肆虐着,侵袭着每一个角落。

冥帝横腰将她抱起,明黄的袍脚飞扬,伴着他散下的墨发,一一抛向了脑后。精壮的胸膛上,窝着一颗小小的脑袋,两手交握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长廊上,鹅黄色精致的纱灯,打下随影,照着她脸上的泪渍晶莹。

心口处,奇暖,却又异常冰冷。

冥帝一声轻叹,清音像是听见了般,只见她秀眉紧蹙,整个身子立马蜷缩起来,双手改为紧揪着他的前襟,不肯松开。

他刻意的放轻脚步,不愿去破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放在她肩上的手收拢,将清音往怀里贴近。

一路上,遇上守夜的太监丫鬟,刚要福身行李,便在冥帝的示意下箴言,小心的退到一侧。

清音的寝殿内,空无一人,他一脚踏入,迎来了满院子的冷清。

明黄之色,一下便映衬上几分人气,步子踩下石阶,经过拿住海棠花之时,随着风落,几点花瓣粘附在清音的睡颜上,冥帝勾唇,也不将他们拂去,便这样抱着她进了屋。

望着这陌生的寝殿,冥帝放在清音腰际的手握了握,便径自将她放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身子已接触到软绵的锦被,清音便下意识的翻了个身,还未等冥帝帮她盖上被子,那屈起的身子便又翻了回来,原先皱着的眉舒展开,小手落在腹部上。

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不忘保护腹中的孩子,一个不经意间却又再自然不过的动作,让冥帝拉住被子的手,怔在了原地。

直到确定她不会再乱动,他才将手上的锦被盖到她身上,自己跟着坐在了床沿,冥帝并未久留,他凝望着清音的睡颜,俯身,在她前额印上薄唇。

转过身,只留下一抹寂寥苍白的背影,久久不散…

清音醒来时,她习惯的将脑袋望向边上的绣枕,锦被中,没有一点暖意,她并未起身,而是睁着双眼,望向四周。

怪不得这般陌生,她盯着上头的床架,愣愣出神。

“清音…”外头,传来叶丫头的声音,小手轻轻的扣着殿门。

“叶丫头,进来吧。”清音掀起锦被,小心的下了塌。眼睛肿的老高,她头晕脑胀的扶着床沿,脑袋低垂着。

“清音,是不是吵着你了?”身后的墨雪紧跟着跨入殿中,叶丫头将手上的面盆放到桌上,便拿起边上的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走到她身边。

“我自己来吧,”她抬起脑袋,接过衣衫给自己换上。

“清音,”叶丫头双眼瞪得老大,一手拨开她的发,“你的眼睛怎么了”

清音不自然的别开眼,身子也跟着退后一步,“没,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呢?”叶丫头急得跺了跺脚,“你是不是一个人又多想了,早知道昨晚就陪着你了。”

她懊恼的盯着清音一脸的倦容,将她拉到桌前。

叶丫头的性子,清音早便习惯了,她甚至有几分眷恋上这种唠叨了,在她的坚持下,她们总算不再以主仆相称,在这异世,想要找到真正对自己好的,并不易。

“我真的没事,”清音一边整理着袖口,望着卓上的早膳,一点食欲都没有。

“清音,这是皇上让御膳房准备的安胎药,你快些趁热喝了吧。”叶丫头将桌上的药丸端到清音的手中,双眼盯着,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她眉眼一皱,却乖乖的接过手去,脖子仰起,便咽了下去。

苦的,多亏一旁的墨雪拿了蜜饯塞到她嘴中,才将那苦涩之味过去。

“音姐姐,好些没?”

清音笑着点头,双眸望向了殿外,“怎么,下起雨了?”

雨,淅淅沥沥的自天幕尽头降下,清风拂过,雨势微转,几下子打在了长廊间,在殿门前形成湿漉。

清音不由自主的抬脚,走到殿门口,雨丝的凉意,扑面而来,眷恋、不舍的沾染上她的发丝,淋上氤氲,睫毛上,凝结上水珠,她惬意的伸出一手,将头微侧靠在了殿门上。

叶丫头和墨雪不忍上前,便在一旁随意的收拾着,彼此缄默,不发一语。

阴郁的皇朝下,火离殿内,离妃坐在精致的铜镜前,脸上分不清喜怒,任由身后的颂颜一下下梳理着自己的墨发。

“娘娘,今个奴婢为您梳个云髻吧。”她双目询问的望向镜中的离妃,执着桃木梳的右手,在未听到离妃的应允前,不敢私自落下。

“你看着梳吧,反正啊,皇上也不会踏进这火离殿一步,”女为悦己者容,这殿内,冷冷清清,自己打扮的额再好,不还是眼睁睁的望着年华自指间流去么?

“娘娘,奴婢每天都要将娘娘打扮的光鲜夺目,这后宫的妃子啊,一个都比不上,”果然是巧手,三两下,便已成型。

“你啊,嘴巴就是甜,”离妃艳丽的刚要展颜,嘴角边僵直,吐了口气,“颂颜,你说那血奴的孩子…能生下来么?”

后头的动作一滞,颂颜望向镜中的离妃,“娘娘,这宫中,只要有人不乐意,这孩子,便不能安然落地。”

离妃故作苦恼,眉梢上头已是染上喜气,“可…皇上怕是…”

身后,颂颜聪明的接过话语,一手摆弄着,将那朱钗一一插入离妃的发髻中,“娘娘,皇上再能只手遮天,可难保有个疏忽披露的,历代的后宫中,这种事见怪啊,也就不怪了。”

离妃默许的点了点头,有些主意早便定下了,要的,只是旁人的一句侧敲,给自己的决心按上一个借口罢了。

“好了,娘娘看看可否满意?”颂颜放下手中的梳子,退到一旁。

“本宫的身侧,还是颂颜最贴心啊。”离妃满意的抚上自己的发髻,神色迅速转冷,“幽阳那贱婢,想不到竟是夏家的余孽,差点就将本宫也一同牵连了进去。”

她恨恨的放下手,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久久难散,“本宫早知今日,就应该听你的,原本多个得力的心腹,想不到竟是养虎为患。”

“娘娘,”颂颜适时的双手放上她的肩,力道适宜的揉动着。“幸好她自己招供说是夏家余孽,皇上才不予追究,要不然…”说完,她感觉到掌下的

双肩,一阵轻颤。

“算了,本宫一想便头疼。”离妃摇了下脑袋,将身子往后靠去。

“那边不要想了。”原先放在她肩上的双手,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娘娘,奴婢以为,皇上让那血奴搬出龙乾殿,倒是给了别人下手的机会。”

闭着的眼,动了一下,在鼻翼间轻轻哼出一声,“恩、”

“况且这后宫内鱼龙混杂的,一不小心,在那汤里,菜里加上点什么,要查啊,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呢。”

离妃自是知道她说的有理,可又怕惹祸上身,眉眼间尽是矛盾的纠结,颂颜见状,便开口又说道,“娘娘,还记得上次,妖妃的事么?”

一说妖妃,那涂着玫瑰红艳丽的眼睑一下便睁开了,“你是说?”

“就是上次在院子的事,那血奴不是一向同妖妃关系甚好么,我们啊只要来一招‘借花献佛’,哪怕就是失败了,保得住自己全身而退便行。”颂颜松开手上的力道,她知道妖妃不会那么轻易便被她们利用了去,“哪怕是离间,对娘娘您也是有好处的。”

这话,离妃自然是爱听的,只见她唇角轻扬,一手托腮,仔细望去,如若不是见识过她手段的,断会以为,她不过是一名在寻常不过的后宫妃子罢了。

这雨,下了整整一天。

雨势,就同清晨时候一般,那淅淅沥沥的小水珠,到也将那院中的青石板覆上一层水幕,随着上头的雨点,溅起稀落的涟漪。

天空中,齐聚着一层,灰蒙蒙的,清音抬头望去,只看得见那氤氲的水雾,将整个冥朝笼罩起来,望不见天日。飘渺而独立…

她在殿门口等了一日,从早上,到中午,如今,天都黑了,她小手紧攥着,紧张的抓着裙摆,松开,再握紧…

心急如焚,她掐算好了时间,刚下早朝的那会,她便守在殿外,张望着脑袋,小脸上的希冀,期盼,慢慢被磨平,脚步想要迈出,想了想,又缩回…

如今,那明黄的身影,还是没有他进来一步,院中,开的正艳的海棠花,一瓣一瓣,被刮落到了地上,随波逐流,看得人心里难受。

“清音,快进来吧。”叶丫头摆好膳食,犹豫了许久,还是将她落在门口的神拉了回来。

“哦,我不饿,再等等吧,”以往,都是冥帝同她两人一起用膳的,这突来的孤独,她一下子,又岂止是不习惯呢。

“清音,”叶丫头走上前,顺着她的视线,穿过雨雾,望向殿外,明眼人都知道,皇上给了清音一座单独的寝殿,意味着什么,怎么她还是一昧的死脑筋呢。

她想说,皇上不会来了,但是好不容易到喉咙口,还是卡住了,语峰一转,口气无奈,“那你也要先用膳啊,说不定皇帝这时候忙,要是等下见你饿着肚子,又该发怒了。”

清音瞳眸缩了一下,双手紧抓着披风,将自己围了起来,在身前交叠,“叶丫头,你说皇上这时候,在做什么”

叶丫头将靠在殿门上的清音往里面拉进一步,“瞧瞧你,衣衫都湿透了。”

她掏出锦帕,去清理她裙角上的水渍,弯下的上半身,久久没有抬起,她…在逃避着,回答清音的问题。

她想起了昨晚自己对冥帝说的话,“我要陪着你,我和孩子…在殿外等你。”

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什么了…

迷迷糊糊间,冥帝要自己听他的,她没有听清楚,那边不算。她刻意的不去想,坚持着自己的执着,殊不知,有时候,太过的执念,伤的又岂止是她一个人呢。

“叶丫头,你不要再弄了,”清音弯下腰将她拉了起来,脚步轻移,坐回到桌前,食不知味的永琪了膳。

见她肯东筷,两人才松了一口气,使劲的想要她多吃点。

清音一一咽下,她的心理,只是在坚持着,用完膳,就要去冥帝那,她要陪着,哪怕再心痛,她也不能让他一人孤寂承受。

米饭,嚼在口中,她机械的动着嘴巴,有时候忘了咀嚼的动作,一下便囫囵咽下,哽的难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他,只要孩子?

用完膳,清音放下银筷,看着叶丫头静静的收拾起,双眼再度望向了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