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不疑有它,接了过去。
药盅为白玉雕刻而成,顶端,尖刻着一个细小的孔,几缕药味,飘散而出。
盅身剔透,隐约可见那浓郁的黑色药汁。
“还不快送去,”意嬷嬷瞅了上空一眼,“皇上马上就要去圣心殿了”。
“是,”清音小心的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意嬷嬷,”身侧的丫鬟紧绞着双手,不安的望着女子的背影,“万一妖妃追究起来…”。
“你怕什么?药是她送的,到时候,咬准与你无关便是,”意嬷嬷嘴角阴兀的勾起,“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办事,一旦出了事,你可得好好掂量着”。
“意嬷嬷,”喜儿六神无主,便想追出去。
“站住,”意嬷嬷一手拉住她的手肘,反手一个巴掌狠狠扇了上去,“没用的东西,喜彦,过来将你姐姐看好了,要敢坏事,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是,”喜彦放下手中的活,拉了拉女子的袖子,“姐姐,保不准,那药都入了妖妃的口了”。
喜儿颓败的垂下肩,紧紧拥住喜彦,“这回,怕是连命都得丢了”。
意嬷嬷不屑的嗤笑出声,转而入了院子。
清音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盅,来到圣心殿前。
宫门前,女子跨过高槛,经过内院,走入了妖妃的寝殿中。
屋内,飘着馥郁的香味,氤氲一室。
白色的纱幔在宽大的床架上方纠结,飘飘洒洒而下,女子一袭天空色衣衫,背对自己而立。
清音上前,将药盅放到了一旁的桌上,方才轻唤出口,“妖妃”。
女子转身,绝美的容颜上挂着一丝黯然,情绪并不高,“怎么是你?”
“回妖妃,意嬷嬷说原先那丫鬟身子不适”。
女子点了点头,并未加以追究,一手端起药盅,另一手放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眼神忽的如刀锋般掠过,妖妃将它高举起,却终是没有砸下去。
轻叹了口气,女子一仰头,便将那药汁尽数灌了下去。
[祭之卷:第十五章残忍]
清音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望着她,妖妃低头的瞬间,双眸暗藏涩意,重重的将药盅放到了桌上。
“你下去吧”。
“是”。清音踌躇了下,还是缓慢转过了身。
刚回到东院,意嬷嬷便起身,将她唤了过去,“怎么样,喝了么?”
“喝了”,清音忍不住,又问出了口,“意嬷嬷,那是什么药呢?”
女子双眸微眯起,面色诡异的笑出了声,“去福药,侍寝之前都会喝的”。
清音不再出声,这皇宫中,自是有一套规矩。
第二日一早,清音服侍冥燿用过早膳,便走了出去。
“清音,”一道女声阻住女子,下一刻,手便被拉了过去。
“快,妖妃找你呢”。
“妖妃?”清音不解的跟在身后,女子跑的很急,窒闷的空气中,只有那脚步声,一下下砸在长廊间。
好不容易到了圣心殿,女子才放开清音的手,“快进去吧”。
清音毫无犹豫,便跨了进去。
院内,传来隐隐的哭泣之声,喜儿抖着身子,跪在下方。
妖妃一身衣衫稍显凌乱,玉足赤露的踩在地面上,一头墨发尽数散下,多了一丝慵懒之态。
女子紧盯着清音,从她跨入的一刻,眸中的冷冽便凝聚在她周边。
“奴婢见过妖妃”。
女子上前几步,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语气阴冷,眉眼高高的挑起,“昨天的那盅药,你放了什么?”
清音一怔,想摇头,下巴却被紧紧钳制住,“奴婢没有”。
“没有?”妖妃放开手,踱至身侧的喜儿身前,“那就是你了?”
“不,不,妖妃,奴婢昨日身体不适,奴婢真的不知,”喜儿惧怕的磕起头来,前额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渗出点点殷红。
女子起身,单薄的衣衫之下,身姿妙曼。
清音抬眸,妖妃一身妩媚,全身,竟满是欢爱后的痕迹,白皙的脖颈处,丝毫未遮掩。头微仰起,眸中泛起酸涩,朦胧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妖妃嘴角一勾,一手拿起丫鬟手中的那白玉药盅,对着清音的额前,重重砸了下去。
“唔,”女子轻哼,身子猝不及防的朝一边倒去,颊上,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清音只觉眼前一黑,血迷了半边脸。
女子双手在地上微撑起,身子笔直的挺起,“奴婢不知所犯何事”。
妖妃忽地大笑出声,“哈哈…,好一个不知所犯何事”。
女子拿起那药盅,照着原先的痛处再度砸了下去。
“砰,”那玉质药盅同着清音,一起散碎在地上。
“啊…”,身侧的喜儿惊叫出声,瘫软在地。
清音左手摸向额角,一把血渍湿了手。
挣扎着跪起,女子无力的重复道,“奴婢,不知所犯何事”。
妖妃危险的眯起双眸,四目相接,女子的眼中满是坚定,饱含赤诚。
女子带着几分狼狈的避开眼,转身来到喜儿身前。
“妖,妖妃,真的不关奴婢的事”。
“你急什么?”女子起身,拿过一旁的鞭子,抬起她的下巴。
喜儿害怕的紧咬住下唇,眼泪簌簌而下,身子更是抖的厉害。
妖妃并未再开口,却是退开身,一手抚上女子的脸颊,“说,在药盅内下了什么药?”
喜儿不断的摆起脑袋,“没有,没有,奴婢真的不知…”,声音中透着嘶哑,那道高筑起的心房在女子面前,轰然倒塌。
指尖晶亮,紧拢起的手中,竟多了三根银针,尾端尖锐,在喜儿的脸上轻轻划开。
“不要,不要…”,亲眼见过女子的手段,喜儿惊惧的紧盯着她的手,更是不敢乱动一下。
银针,在她细嫩的脸上划出淡淡红印,喜儿一惊,双眸害怕的眨动起来,半合的眼中,透着一丝绝望。
“知不知道,这样划下去,就算再好的御医都修复不了,你不要这张脸了么?”
“不,妖妃…”,女子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清音匍匐在地上,睁开半边清亮的眸,只见妖妃那衣裙之下,白皙的大腿内侧,蜿蜒着一道干涸的血渍。
“最后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奴婢不知…”,喜儿双眸紧闭,不是不说,而是根本说不得。
“好,”女子点点头,手上嗖的用力,三根银针便直入半寸。
“啊…”喜儿抽搐着小脸,痛如揪心,银针插入之处未见一滴血。
“哼,”妖妃冷笑,耐性已然被磨尽。
指尖紧并,三根银针顺着女子饱满的颧骨处,猛的划下,蜿蜒至她的下巴处。
触目惊心,鲜热的血液瞬间留下,那三道伤痕,由里至外翻开,面目尽毁。
“啊…”女子凄婉的捧住半边脸,身子痛苦的蜷缩,那一声,划破整个宫闱,怆凉的经久回荡。
“嘴还真是硬,”妖妃执起鞭子,扬手甩了上去。
喜儿知道今日是逃不脱了,双手掩面而泣,身子随着那鞭笞左右挣扎,没有求饶,没有叫喝,凝滞的空气中,只有肉体被捶打的沉闷声。
清音拾起袖子,忍着痛将颊边的血渍擦净,爬起身,双手抱住了女子的腿,“妖妃,就留她一命吧”。
清音深知,喜儿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
女子被禁锢住,一时使不上力。
“滚开,”妖妃恼怒的将清音推开,甩开鞭子,打在了女子的手背上。
皮肉绽开,清音只觉眩晕感愈来愈强,只得以另一手支撑在身侧。
女子已然听不得任何劝,微顿住的鞭子又甩了下去,那呐喊的声音中,竟带着点点哭腔,“贱人,竟敢给本宫用媚药,今日,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清音怔忡的望向妖妃,女子的眸中,泛着层层晶亮,些许已然滑落至双颊。
媚药,不就是春药么,这侍寝就算真用了,也不至于如此啊。
[祭之卷:第十六章温柔]
女子气喘吁吁的放下手中的鞭子,那白色的鞭身,早是血渍连连,地上的喜儿忘了挣扎,双手始终护着脸部。
“哼,就这么看重你那张脸?”女子嗤笑着退至一旁,吩咐身侧的丫鬟,“帮她‘洗’个澡,记得,多放点粗盐。还有,那半边脸也给本宫毁了它”。
女子的声音似是地狱中的鬼修罗,阴森彻骨,凉透人心。
妖妃转身,见清音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说。
女子抬起手中的鞭子,指向清音,“你要是再说一字,本宫就撕烂你的嘴,还有…”妖妃转身,望着地上的喜儿,“你要开口求情,我便活埋她”。
清音忙将那未说出口的话,全数吞了回去。
妖妃扔下鞭子,转身望向身侧的几名丫鬟,“不要让她死,本宫要让她继续留在宫内,顶着一张被毁的脸”。
天,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
女子抬腿跨过喜儿的身子,在一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石阶一侧,摆着几盆艳丽的盆景,周边的青石板上,落满花红。
妖妃将双手环住膝盖,身子紧缩成一团,头埋的很深。
几名丫鬟不敢多言,只是将喜儿架了出去。留下一名贴身丫鬟。
过了许久,女子仍未起身,身侧的丫鬟不安的上前轻唤,“妖妃,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女子垂首,并不加以理睬。
清音一手抚在额前,另一手撑住地面,强忍着不让自己摔下去。
几人就那么僵持着,直到妖妃起身。
“沐浴”。女子的声音很淡,还透着一股碎心的沙哑。
“是”,一侧的丫鬟欢愉的进屋准备着,妖妃起身,在经过清音面前时,顿了顿脚,“你退下吧”。
“是”。清音一手抹去额角的血渍,无故挨打,却争不得半分,这就是为奴的卑贱。
妖妃进了屋,女子忙的挣扎着起身,步子凌乱的向外走去。
走出殿外之时,清音一手撑在大门口,只觉头晕目眩,血还在滴滴而下。
“清音,”赶巧叶丫头经过,忙的上前搀扶。
“你又惹到谁了”?女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心的责问,一手拿起锦帕,覆在她的额角。
清音疼痛的闭了闭眼,“我没事”。
“还说没事,快点,我送你回去包扎一下吧”,叶丫头扶着女子向前走去,她是从圣心殿里出来的。看来,又同那个妖妃脱不了干系。
两人还未回到住处,并被一侧而来的意嬷嬷给叫住了。
“站住,走的那么急做什么?”女子上前,自是望见了清音头上的伤。
“意嬷嬷,”两人行礼,叶丫头一手仍搀扶着。
“怎么,是挨了妖妃的打?”女子似是早有预料,在两人身侧踱了一圈。“看来,那药是起了作用了”。
清音袖中的一手,轻轻握了握,看来她早便知道了,却硬生生的要赔上喜儿的命。
“意嬷嬷,喜儿她是冤枉的”。
女子嘴角的笑意敛起,眼一冷,阴狠的望向清音,“她是冤枉的,那药不是你端去的么?妖妃何时好心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意嬷嬷拾起袖口,将肆意的嘴角掩起,“放心吧,喜儿死不了,在她手里的人,能死便是上辈子积来的德了”。
清音不懂,甚至有些愤恨。
明明是身后的黑手,却可以像没事人一样。
叶丫头接着搀扶的力,拉了拉清音的袖口,便朝向一旁的女子,“意嬷嬷,没事的话,奴婢们先告退了”。
女子也怕事有突变,便摆了摆袖子,“走吧”。
“是,”叶丫头忙的拉着清音走向前,待到转过一道长廊,才放慢脚下的步子,“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得罪上头,这意嬷嬷,可不是吃素的”。
清音只觉头痛的厉害,哪还有别的心思理会,忙的点了点头。
回到丫鬟屋,叶丫头将她额上的血渍清理干净,拿起沾上药膏的纱布包扎好,“好了,这几天尽量不要碰水”。
“谢谢你,叶丫头”。叶丫头,便是她的名了,清音想来她是信叶,被卖至宫中,也就这么唤上了。
“不用,”女子灿然一笑,“在这宫里,自己小心些就是,我先回去了”。
“好,”清音点头,刚要起身便被她劝下,“我自己走就行了”。
待到叶丫头走了之后,女子才拿起她留下的药膏涂在手背之上,轻轻揉动着。
手上,火辣辣的疼,一条血痕刺目的肿了起来,手指每动一下,就牵连着疼痛。
清音不敢出去,直到日照西下,才不得不将刘海梳下几缕,遮住额前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