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黑咖啡?”江俊杰说着,两只手就开始忙碌起来。

“我要你。”

陶乐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江俊杰停下手,平静地看着他道:“对不起。我上岸了,不卖身。”

陶乐好像被重重地揍了一拳。

他想发火,把一年的寻找和痛苦,三个月的等待和折磨统统发泄出来…可是当他的目光对上那张平静得好似死水般的脸时,满腹的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人家感冒,你送海鲜。人家减肥,你送肥肉。这叫还债吗?这叫给人找不痛快。

咖啡店老板的话浮现在脑海。

他想,也许现在的他在江俊杰也中,就是那海鲜,肥肉…那想甩却甩不掉的臭虫。

他抹了把脸,极力把涌至喉咙的咆哮咽了回去,“俊杰,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好好过生日行么?”

江俊杰淡淡道:“员工守则第九条,上班时间不能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陶乐道:“陪我吃顿饭也不行吗?”

“这不是我这份工作的内容。”江俊杰道。

陶乐望着他,突然笑了。

“你知道么?我们很久没有这样正常的说话了。”陶乐道,“在银馆的时候,我们一直在吵架。你经常…”

咣。

江俊杰手里的罐头落在台子上。他很快将罐子放正,转身往外走。

“抱歉,我今天请假!”

“俊杰。”陶乐伸手去拉他。

江俊杰想也不想地挥开。

咚得一声,陶乐跌倒在地。

江俊杰拉开门,冲到门外。

天下起毛毛细雨。

雨丝不时落进领子,冰凉。

他走了半天,突然回头。

来路上三三两两的,都是陌生人。

江俊杰不知道自己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开心的,终于摆脱了那个人。但是脚却不由自主地走了回去。

门虚掩着,他伸手推开。

陶乐正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第135章 痴悔情缠(四)

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泛黄的天花板。周遭嘈杂的声音几乎要把陶乐的脑袋轰掉。

他扶着脑袋,慢慢地坐起身。

这是一间病房,左边的床空着,右边的床躺着一个将腿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头。他床头站着一排年轻人,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闭嘴!”陶乐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哭闹声骤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包括之前很不耐烦的老头。

陶乐烦躁地扒扒头发道:“要哭死了再哭!”

“…”

不等子女们出口质问,一个清冷声音抢先斥责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陶乐身体微震,一个箭步朝发声处冲过去,死死地抱住那人道:“果然是你送我来的。你跑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江俊杰将自己从他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维生素。医生说你睡眠严重不足,还有营养不均衡。咖啡喝得太多。”

陶乐乐呵呵地将袋子接过来。

“一共两百零八块四角。发票在里面。”

陶乐二话不说,从裤子里掏出钱包,全都递过去。

江俊杰皱了皱眉。

“以后我的钱包归你管。”陶乐露出讨好的脸色。

江俊杰深吸了口气道:“陶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在店里昏倒,我因为你是店里的客人所以才送你来医院,两百零八块四角是医药费还有打的费。”他看着陶乐骤然黑下去的脸色,缓缓抛出最后一句,“最后。我不认为我有资格去保管一位客人的钱包。我不是银行。”

他说完,利落转身,但很快被陶乐从后面抱住。

“俊杰,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陶乐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陶先生。”江俊杰淡淡道,“你如果再这样,我会告你性|骚扰。”

“那你去告啊!”陶乐终于爆发了!

他放开手,猛然朝墙壁重重地捶下去!

咚得一声。

听得旁观众人一个个都缩了下脖子。

陶乐缓缓将手滑下。

墙壁上一个清晰的凹印,上面隐隐带着点血迹。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俊杰!”陶乐另一只手一拍墙壁,将头贴了上去,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孩,“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刚到美国我就后悔了,可是我死要面子,我怕回头找你,你不理我,我怕被人笑,我怕被你笑。我不停地想办法忘记你,但最后却让你在我的心里越来越清晰。我回国做了最坏的打算。你结婚也好,你有了别人也好,我就算是用抢的用偷的用骗的都要再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不怕坐牢,但是我真的怕没有你!俊杰,给我个机会…求求你…”

“陶乐。”江俊杰缓缓转身,漆黑的眼眸蒙上一层轻雾,“你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陶乐用受伤的手抹了把眼泪,“懦弱。可是我改了。”

“不,是自私。”江俊杰抿了抿唇,似乎想将涌上来的怒意咽下去,“懦弱是为了你自己,勇敢也是为了你自己。你从头到尾最爱的人都是你自己。你需要我,只是因为你发现没有了我你也不快乐。”

陶乐张了张嘴巴。

江俊杰继续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没有你我会更快乐?”

陶乐哑然。

江俊杰转身,朝病房外面走去。

医院独特的味道几乎让他窒息。

陶乐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去美国那几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甚至有了自杀想死的念头。当初走得那样潇洒,现在却只用了一句死要面子…

江俊杰的牙根差点咬出血来。

“江俊杰!”陶乐突然冲出来,将整个走廊吼得嗡嗡作响。

走廊上的医生病人护士都惊疑地看着他们。

陶乐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是!我是自私。所以我没有办法忍受没有你的日子,就算…就算你没有我会更幸福,我也没办法忍受。我会吃醋,会嫉妒,会发疯!但是我保证,我会用我的自私给你所有我能给的幸福。哪怕…”他嘴唇抖了抖道,“用我的生命来捍卫!”

江俊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我会把你的幸福放在我自私的第一位。”陶乐突然冲向旁边的推车。

护士见他乱翻一气,吓得哇哇大叫,“你要做什么?!”

陶乐翻出一把剪刀,手腕一翻,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心脏,“所以,如果你真的觉得没有我会更幸福…那我就帮你除掉这个最大的障碍。”

所有人都吓傻了。

有几个人还四处张望着,似乎想要找拍摄组之类的迹象。

但是没有,有的只有两个年轻人。

一个寂灭如死,一个疯狂如火。

陶乐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俊杰,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动容。但一次一次地搜寻却找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那张无动于衷的脸仿佛在嘲笑,嘲笑他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剪刀被高高举起…

然后落下!

疼痛一下子纠结住陶乐所有的感官,神经一根根地抽筋,让他完全无法思考。

但目光还是努力地望着江俊杰的方向。

终于,这次他找到了。

原来,那张脸上的冰冷还是会剥落的。

原来,他还藏着那个原来的江俊杰…

原来…

又是病房,还是那张。

不过邻床那些吵吵闹闹的子女都下意识地收敛起来。

陶乐靠着枕头坐在那里,脸黑如锅底。

咖啡店老板边剥桔子边吃道:“别想不开了。不怪你,真的。是那把剪刀太钝了。不过说实话,自插这种事真的不能找剪刀,一定得找手术刀。自杀是技术活,不能…”他的话自动消音在陶乐冷冰冰的目光里。

两人无声地坐了一会儿。

老板忍不住将剩下最后一瓣的橘子连皮递过去,“吃么?”

“他呢?”陶乐斜眼看着他。

“上班呢。”老板见他的脸又有发黑的趋势,连忙解释道,“是他主动要求上班的。”

陶乐依然瞪着他。

“喂!我是看你自插了才这么跟你说话,怕你又想不开,你可别得寸进尺。”

陶乐突然道:“我要买你的咖啡店。”

“不卖。”老板想也不想爱地回答道。

陶乐脸色更差。

老板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世界上招人的单位这么多,他难道不能去别的地方工作,难道你每一个都要买下来?”

陶乐沉默。

“不过…”老板拖长音。

陶乐无动于衷。

“他今天请了一个小时的假。”

陶乐眼睛一瞪,“他去哪里?”

“不知道。”老板将最后一瓣橘子丢进嘴里,然后将橘子皮丢进垃圾桶,站起来道,“也许你可以期待期待看。”

因为这句期待,陶乐等了一个晚上没吃饭,想打电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那天已经将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再接下去,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难道跳楼?自焚?开煤气?

门把手卡擦一声,缓缓推开。

陶乐没在意。现在已经过了探病时间,来的多半是护士。

但邻床的老头却忍不住轻轻地嘘了两声。

陶乐皱眉,转头看去,只见江俊杰正拎着食盒在关门。

“俊杰…”他猛然坐直身体,“哦!”剪刀虽然没有插得很深,但外面的伤口也够呛。

江俊杰拉过木板桌,将食盒里的汤舀了一碗出来。

整个过程中,陶乐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双眼睛贼亮贼亮。若不是不想破坏难得温馨的气氛,他一定会汪汪叫着扑过去。

“喝吧。”江俊杰将汤移到他面前。

“嗯。”陶乐艰难地抬起手,去拿勺子。但是因为扯动伤口,所以他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狰狞。

江俊杰暗叹了口气,伸手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他。

陶乐快乐得差点飞起来。

“我和你的主治医生谈过,你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不出。”陶乐回答得斩钉截铁。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怎么可以让事情回到原点。一想到要恢复原先早起晚睡在楼下的蹲守的日子,他的脑袋就摇摆得跟拨浪鼓似的。

江俊杰无声地看着他,直到他自己将头停下来。

陶乐扁着嘴巴道:“那再多住几天?”

江俊杰握着勺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发紧,然后一鼓作气地从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房租每月六百,包水电,不包三餐…”

不等说完,陶乐已经一把将钥匙抢过,宝贝地攥在手里。

“晚上十点半,准时熄灯。”江俊杰道,“早晚各倒一次垃圾…”

陶乐低头望着手里的钥匙,眼睛微微地湿润了。

恍惚间…

一个长相俊秀的青涩青年抱胸倚在门前,用疏离的口吻道:“房租每月六百,包水电,不包三餐…”

“晚上试点半准时熄灯,不准大声喧哗。”

“垃圾轮流到,洗澡必须将地擦干…”

“…”

眼泪终于落下来,滴进汤里。

第136章 百年之后

“没想到我沉睡两遇到的第一个同族居然是你,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呢?”

巴黎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外面,一个身穿连衣短裙的红发美女正热情地挽着身边的金发男子,并在交谈中不断地用自己的上半身去磨蹭对方。

这样的热情显然让金发男子有些吃不消,眼睛不断地扫视着四周,然后定定地望着年初新建政府大楼楼顶的巨大钟表上。

尽管他讨厌这位曾在非正式场合宣称同性恋让人恶心又倒胃口的市长,却不得不承认在政府大楼上放个警钟的确是明智之举。至少避免他直接抬手看表的失礼。

红发美女见他迟迟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亲爱的温斯顿,今晚究竟是去你那里还是我那里?”

温斯顿眼睛一扫,尽量避免扫到那两团让他口干舌燥的前胸,直直地望着她道:“很抱歉…”

“很抱歉。今晚必须请你回你家,他回他家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插进来,红发美女的脸色当即变了。

血族天生对血液敏锐,无论是人类还是同类。所以她在对方还没有完全走到面前时就能感觉到对方是迈卡维的五代血族。

在人界,很少有高阶血族。因为比起偷偷摸摸地掩藏身份,大多数高阶血族更喜欢生活在随时能将牙齿露出来的血族界。六代的温斯顿已经很难得,更何况五代。

“迈卡维大人。”红发美女的手迅速从温斯顿的臂弯中抽出,一脸的紧张。

埃德温微笑着走过来。

他的笑容总是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错觉,红发美女微微地放松了心情。

只有温斯顿知道掩藏在他笑容底下的,是让其他十二氏族望而生畏的疯狂血液。而很不幸的,他在一百年前,成为这种疯狂的见证人和验证人。

埃德温轻轻地搂过温斯顿的肩膀,亲昵地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满怀歉意地对红发美女道:“很抱歉。今天是我和他第一次上床的一百周年,所以我们恐怕只能下次再邀请你共进晚餐。”

红发美女吓得脸都白了。

她当然听过迈卡维的传说。她很清楚他们对恋人的占有欲。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倒在地上,再沉睡两百年。

幸好埃德温今天的心情不错,在宣布对温斯顿的所有权之后,便轻易地放她走了。

温斯顿等她走后,才解释道:“我并没有碰她,是她自己贴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