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连贯却仍勉强出口的语句,就如同惶恐到了极致却仍勉力强撑着一样,只是,这强撑终于如紧绷的弦一样“啪”的一声断掉,我也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浑身瘫软的跪坐在了地上,泪水滴滴如雨。

“父皇…殿下他到底出什么事了…父皇…儿臣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他…”

在我克制不住颤抖恐惧的啜泣声中,我看见皇上原本冷硬的眉目之间,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我知道,他原来或许也不相信南承曜会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布这个局,却总是不可避免的存着一分怀疑猜忌,现如今,见我这样,只怕这疑惑,也慢慢消减了。

只是,我垂下眼眸,明白不管是否出自本心,我都已经成了催生荆棘的第一阵风。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疏影慌忙过来扶我。

而皇上目光一巡,立刻便有宫女上前将我扶起,圣上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柔和:“你不用太担心,曜儿是龙子之尊,又有太医院一众国手看顾着,不会有事情的,他如今就憩在东暖阁,这就让他们带你去看看他吧。”

我依旧不住流泪,软弱无力的开口道:“谢父皇。”

皇上看着我,目光里越发柔和:“你也不用谢朕,曜儿是替了朕才——”

他的话语倏然顿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疲倦的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你去吧,他若醒了你就告诉他,朕先回定乾宫歇歇,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他。”

我垂眸轻应了一声“是”,一旁的庆妃娘娘已经语带关切的向皇上开口道:“陛下,您是不是头疾又犯了,臣妾这就陪您回定乾宫。”

“不用了,让李康安跟朕回去就行了。”皇上握了握庆妃的手,开口道:“你留在这里陪陪这孩子,她一个人看着怪可怜的。”

庆贵妃答应着,起身送皇上出了毓顺厅,我自然也只能跟在后面。

待到圣驾出了毓顺殿,庆妃娘娘方回转身来,视线正巧与我相碰,她似笑非笑的斜睨了我一眼:“没有想到,三王妃和三殿下倒是情意笃深啊,走吧,这就随本宫到东暖阁去。”

我没有做声,跟在她身后静静走进了东暖阁,侍奉在东暖阁的一众太监宫女并四名太医连忙对着我们请下安去。

庆妃娘娘随意的一挥手,示意他们起来,又看向四名太医,语带不悦的开口道:“怎么只有你们四个,其他人呢?”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启禀娘娘,孟、齐、梁、宋四位太医年岁高了,昨晚又熬了一宿,如今三殿下已无大碍,所以微臣便奉旨让他们先回太医院小憩侯着,以便轮岗。”

庆妃娘娘微微一笑,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向庆太医,隐带担忧。

而庆太医几不可察的略略对她点了点头,她方彻底舒开眉结,雍容而略带强硬的开口道:“白太医,你既然是太医院院判,怎么个安排轮岗就自己看着办吧,只是,我可要提醒你,三殿下可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他若有个闪失,你们几个统统都吃不完兜着走。”

白太医忙一迭声的应着“是”,而庆贵妃又随意的问了几句关于南承曜的情况,她听得并不仔细,我知道她想要的答案已经在方才她兄长的那一下点头里了。

果然,没多久,庆贵妃玉手一挥,开口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三王妃留在这里陪陪三殿下,也说几句体已话,有事会叫你们的。”

待到太医舞退了出来,她又对身后的宝胭吩咐道:“三殿下需要静养不能被人打搅,我和三王妃陪在这里,你到外面去守着,可别让人进来,仔细着点。”

宝胭伶俐的应了一声“娘娘放心”,便悄无声息的领着疏影和一众太监宫女退了出去,疏影无奈,却也只能跟着往外面走,一面频频回头看我,我安抚性的对她微微点了点头,她方乖巧的出了门。

待到四下无人了,庆妃娘娘的一双美目,不受控制的看向拉起的床幔之后,南承曜平躺着的身影,半晌,终究是缓缓移了开去,强自走到东暖阁内的主座坐下,语气平淡的开口道:“你过去看看吧。”

我慢慢走了过去 ,南承曜并没有醒,闭着眼,脸色苍白,双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印堂之间仍有隐约的黑气。

我心一惊,慌忙一手握着他的手做依恋状,另一手暗暗搭上了他的脉,过了片刻,方轻轻吁了一口气,重新拉被将他的手盖好。

他的脉象虽弱,但已趋平稳,体内虽仍有余毒,但已无伤根本,只需悉心调养便能恢复,凶险之势已去。

庆妃娘娘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的动作,缄默不语,我对于她和南承曜之间的事情是知晓的,只是这一点,她却并不知道。

就像这一次的“珠兰大方”事件,她并不确定我是否知情,有没有参与到其中来,所以如今,只能坐在主座,眼中带着几分掩藏得很好的幽怨不甘,远远看来。

“三殿下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既然王妃人已经见过了,不如就先行回府吧,我让宝胭送你。”

过了片刻,庆妃娘娘的声音带了丝不耐的响起,我微微一叹,明白她方才携我一同进来,又摒退左右,为的,不过是这一刻。

毕竟身为帝妃,绝无可能与皇子独处一室,可是偏偏她心挂南承曜,又以为我不过是个温软可欺之人,所以一面利用我做掩护,让众人以为我与她同处东暖阁之中,一面又要心腹婢女将我暗中送走。

我垂眸温良答道:“谢娘娘关心,只是清儿想等殿下醒来好服侍殿下一同回府,等多久都没关系的。”

庆妃娘娘淡淡道:“你不用等了,皇上方才已经下过旨意了,三殿下身体复原之前,都会留在紫荆宫中由专人照顾打理,饮食用度都有天子一一过问,王妃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我答得越发的恭顺:“这个自然,可是清儿还是想等殿下醒了才能放心回去的,否则,三王府中众人和清儿的父母亲也不是能宽心的,请娘娘见谅。”

“你…”庆妃恼道,却不过片刻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敛回外现的怒气,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我只作不知,就像未曾察觉到一样,转而起身略带不解和惶惑的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还是,清儿说错了什么吗?”

她自然是挑不出我的不是的,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神色复杂而略带担忧的飞快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南承曜,终究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我心内有种奇异的冷漠渐渐升起,明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明明知道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却偏偏不想退让分毫,疏离而无动于衷的看着她乏力的伸手用绢子抹了抹自己的脸。

正当此时,门外宝胭的声音急急响起:“娘娘,内廷的王公公求见!”

庆妃娘娘吃了一惊,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仪容,方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那太监一进门,庆妃便笑道:“王公公,咱们可才分开没多久,怎么李公公又打发你过来了。”

我明白庆妃口中的李公公多半就是内廷总管李康安了,那这位王公公此来,只怕是与皇上的事有关。

果然,那太监尖声尖气的开口道:“哎哟娘娘,可不好了,皇上才一回定乾宫,头疾就犯了,李谙达这才打发奴才过来请白太医的,奴才想着,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告诉娘娘呢,这才擅做主张的求见呢。”

庆妃一使眼色,宝胭立刻伶俐的上前塞了一张银票到那太监的衣袖里:“可有劳公公了。”

见那太监满面堆笑的收下银票,庆妃方微笑问道:“太医们都过去了吗?”

“除了庆太医自请留在这毓顺殿看顾三殿下以外,其余太医都过去了,娘娘还是快些动作吧,奴才方才来的时候,看见丽嫔娘娘不知是不是也得了消息,正往定乾宫赶呢!”

庆妃满意的点了点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南承曜,眉目间的抑郁担忧一闪而逝,她闭上眼,再睁开,重又是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对着我淡淡开口道:“既然如此,本宫就不陪三王妃了,王妃担心三殿下是好,可也得仔细着时辰,别误了宫禁时间。”

我垂眸应了声“是”,然后目送庆贵妃走远,此刻紫荆宫的全部注意力,都移到皇上那儿,这毓顺殿也清净不少,或许是因为庆妃方才的吩咐,又或者是因为宝胭办事得力,反正此刻,诺大的东暖阁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就连疏影也不知到哪去了。

我自己动手将门关上,然后缓缓走到床边坐下。

我看着南承曜没有血色却依旧英俊的面容,沉睡中的他,没有了平日萦绕不去的那种漫不经心的冷漠,也看不出任何深沉心机,安静得像个孩子。

不受控制的慢慢伸出了手,指尖在触碰到他苍白脸颊的时候,那低于常温的触感,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即便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掌控着的,即便我知道,他不会有事。

我的手指,轻而缓慢的抚过他的眉眼,他皮肤的凉意,一点一点,透过指尖,传递到我心底。

有无法抑制的疼,可是疼痛之下,却上莫可明状的害怕和侵骨的冷。

我想起了自己方才,在皇上心中吹生的荆棘,想起了滟儿温柔抚摩腹部的样子,想起了自己面对庆妃娘娘时那种陌生却顽强存在的冷漠,终于狠狠的闭上了眼。

从来没有一刻,像如今这样厌恶我自己,也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的害怕无助,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

我睁开眼睛,看向面前的南承曜,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要我相信他,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让我什么都不用想,全心去依靠。

他对自己都那么狠,对旁人还有什么不舍得?

他连自己都不在乎了,我不知道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是他真正在意的?

慢慢收回了手,我一点一点的环抱自己的肩,可是没有用,还是冷,那样冷。

终于再无力强撑,我颓然的埋首于自己的臂弯当中,深深藏起此刻眸中的脆弱无助,却无法藏住,心底涌出的,暗沉如夜而又无法挣脱的害怕以及,沉沉悲哀。

第75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轻轻触及我的衣裳,于是从臂弯当中抬头,回眸看去,正对上南承曜暗邃幽黑的眼。

我深深吸了—口气,垂眸轻问:“殿下醒了,觉得怎么样?”

他静静看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依旧垂眸,不去看他,也不带任何情绪的轻道:“皇上刚回定乾宫不久,嘱咐殿下好好休息,稍后会再来看望殿下,庆妃娘娘也一直守着,刚刚才走。太子殿下因为“渎职”、“监管不力”和有负圣恩“,被圣上责罚在东宫禁足一月,并罚半年俸禄。御膳房昨日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杖毙。”

是不是,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

他的眸光微微转深,仍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我静静垂眸,不再说话,没有问他那“黑叶观音莲是不是真的放在那杯“珠兰大方“当中,又是怎样放进去的,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枉然。

他如此煞费苦心的布局,先用题字,引起皇上对太子的疑心,再安排庆太医和庆妃娘娘一起演一出戏,以“忌口”为名,阻止皇上去喝那杯“珠兰大方”,皇上既然巳对太子起疑,又或者是为了作一种姿态给知道题字时间的人看,必然是不会将御用香茗再按照常理去赏给太子的.那么,即便那杯“珠兰大方没有如他所料落到他的手了,无论是谁喝了去,太子殿下也一样脱不了意图弑君的嫌疑。

他将一切都谋算得无懈可击,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却并没有能够一举扳倒太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觉得失望。

又或者,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掌控当中。

突然就觉得有些倦,而正当此时,疏影推门进来:“小姐,庆妃娘娘走了吗?怎么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刚才庆妃娘娘的婢女说娘娘有新贡的茶叶要赏给小姐,硬是要我去庆阳宫拿,我又不敢不去,折腾到现在才回来呢。”

我点了点头,转而面向南承曜轻道:“既然殿下醒了,我和疏影就先回府了,寻云他们大概是一直担着心的,皇上下了旨意要殿下留在宫中调养,庆太医刺客就在外面候着,清儿请他进来替殿下看看吧。”

话毕,起身欲走,却不意被他扣住了手腕,他体内剧毒初解,并没有太大的劲力,然而即便这样,他仍是牢牢握着我的手腕,不容我挣脱。

他没有看我,只是对着疏影开口道:“你先到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我有话要和你家小姐说.”

疏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到外面去了,轻轻的帮我们带上了门。

待到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与他,南承曜却并没有放开我的手,幽黑的眸中暗沉无波,直直看进我的眼底,或许是因为初醒的缘故,他的声音虽是沉静,却带了一丝暗哑:“你在怪我?你觉得我不择手段心狠无情?但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这样,我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我有些怔然的转眸看他,他的眉宇间留着一抹淡淡的疲倦,他一点一点松开我的手,转而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就要自己坐起来。

我心内轻轻一叹,终究是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上前拿个个软枕放在他身后,扶他斜倚在塌间,再拉过被子替他盖到腰际:“殿下体内仍有余毒未清,不能受凉的。”

正想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意被他握住,我下意识的挣了一下,他却并没有放.握着我的手,就势覆伤了他自己左胸的位置,静静开口:“这里的伤,你知道是我多大的时候留下的吗?”

肌肤相亲的时候,我见过,在他左胸上,靠近心口位置,有一道伤痕.其实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并不算少,我一直以为是长久以来的仗剑江湖和军旅生活所以如此。

他并没有等我回答,声音淡淡带笑,再度响起:“我五岁那年,父亲受诏进京,他一离家,便有一群刺客离奇闯进了守卫森严的将军府,正好不偏不倚的选中了我住的偏房,苦非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嬷嬷以身为盾护住了我,这个世上便不会再有南承曜。”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一同覆在他左胸的位置,继犊说道:“那一剑穿透嬷嬷的身体,刺进这里,只要再偏离分毫,便是心。这并不是我经历的第一次刺杀,也不是最后一次。”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我的所有想象里,他是圣上最为疼爱的儿子,即便并非自小降生宫闱,却也应该是像潋那样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长大,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过往。

而他的语气淡漠,带着些微笑意,就像是在述说一则,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故事一样,继续开口:“后来母亲为了让我能活下去,不如道用什么方法说服了父亲,忍痛将我进到天山学艺,一别十余载,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而她一个人留在将军府,独自承担一切。”

“皇上怎么会放任你们承受这些?”忍不住的,我还是问了出口。

他笑了一笑:“他需要依靠大夫人,也就是太子生母娘家的势力为助力,而我母亲,不过是一个寒门女子,虽与他青梅竹马,却柢不过他平步青云的抱负。只不过他到底还是爱她,不然也就不会有我,然而却也因此,我们母子成了将军府中其余夫人公子的眼中钉,当他的爱只是表达却不敢也无力保护的时候,也就无可避免的成了反刃的利剑。”

他放开了我的手,将眼光移向窗外,唇边依旧带着天高云淡的些微笑意:“我十六岁那年,师承“转魄”,我以为我可以护得了她不再受苦,可是当我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却撞见了一场滔天大火,听人说.,那火已经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却依旧熊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想要等我回来。”

我的心里,因为某种预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他的声音继续传来--

“她们说她通奸,找出一堆所谓的证据,而他明明知道那些证据没一件是真的,却仍是眼睁睁任大夫人将她按所谓家法梆上木桩,活活烧死…我到的时候火仍在烧,他在房里流泪,而我一直看着那大火,直到它熄烬,那一刻我知道,只有武艺,是远远不够的,我的想法太天真。”

我看着他眉宇间的倦意越来越重,印堂之间的黑气也越来越浓,可是唇边,却偏偏还是带着那样淡漠的微笑,漠然得,让大的心都跟着隐隐发疼。

“那个时候南家势大,前朝皇帝早巳心存疑忌,借口要南家的一个公子入宫,好弥补前朝皇上不得时时见到南将军的遗憾---明为封赏,实则不过是质子,大夫人和其他夫人自然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身陷险境,所以父亲便把我送入上京。”

他的眼眸深处,慢慢浮现出些微柔光:“那段质子生涯,其实是我这一生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我曾以为…”

我垂下眼睫,明白刺客他心中想起了谁,然而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略微一顿,转换了话题,声音里那些不易察觉的柔和尽数潋去,剩下的,只有淡漠。

“后来,皇上登基,我遇到了现在的庆贵妃,那时,她还不过是个村野姑娘,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我母亲,我明白皇上其实并没有忘记过她,所以留下庆妃,教她所有该学的,再说动她参加选秀入宫。她果然深得圣宠,从秀女,到婕妤,再到贵妃,可谓是天恩浩荡,而原来将军府中,现如今的紫荆宫内,所有不该存在的人,也慢慢的,一个一个消失。”

我想起了传言中翊坤宫内的那场大火,没有说话,突然就在想,或许孝慈皇后并非是如诏书昭告天下的那样,只是单纯病逝。

他转眸看我,直视我的眼睛开了口:“我和庆妃并没有到你以为的地步,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该清楚我并不是一个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我知道她对我动了真情,否则当初她不会同意入宫,现在也不会借着可以帮到我使一些无上大雅的小性子,但是不管你信不信,那晚在“枫林晚”中,是唯一的一次,也是为了想要堵住她的话最简单直接而又不着痕迹的法子。”

他的话音虽淡,但话语里听来却像是带了几分解释的意味,此时此刻,我内心的震动复杂,是言话所难形容的。

从没有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过往。

我明白,以他的性子,是断然不会轻易提起从前的往事的,可是他却因为顿及我的感受,将这段沉重,重新回顾。

我该知足了的,是不是,尽管他依旧缄口避讳着前朝公主的种种,尽管心中的涩然不安依旧没有办法避免,可是他毕竟愿意对我慢慢敞开心怀,我该相信我们之间,会越来越好的,是不是?

静静抬眸,对上他幽黑暗邃的眼,我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伸手,一点一点,重新握住他的手。

他静了片刻,然后缓缓的回握过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掌心相暖,指间缠绵,时光如生命般悠长.

“小姐,再不走咱们可就要误了宫禁了。”疏影在外面轻轻敲门,打断了这一室宁静的温情。

我浅淡而笑,轻轻开口:“殿下,清儿就先回府了。”

他回了我一个微笑,慢慢松开手,我正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猝不及防的骤然用力握住,我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去,却见他唇色青白,额间隐现冷汗,印堂间的黑气,更是阵阵浮现。

我的心一惊,“黑叶观音莲,毒发必催心。”他为了取信于皇上,不惜做到这个地步,然而,此时此刻,我似乎又没有办法再去指责他什么。

深吸一口气,我迅速取过桌上太医留下的药箱:“殿下,清儿现在为你施针,‘画鬓如霜’我虽不会,但‘灵柩’针镇痛还神见效奇佳,清儿现在就开始。”

他却一把按住我的手,冷汗湿鬓,却仍是费力的一个字一个字开口:“去叫太医。”

第76章

由于皇上下旨,南承曜留在紫荆宫毓顺殿中修养调理,我虽明白事情原委,也知道他多半是不会有事的,但却不可能一点都不担心,尤其是,在已经将近半个月没能见他一面的如今。

按着规矩,没有奉召,我是不能擅自入宫的,即便如今南承曜正在宫内调养,我也是不能轻易去探望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庆妃娘娘的关系,反正自那日一别之后,宫里就再没有降下旨意宣我入宫,只是每日都会有报平安的太监过到三王府,说一句最简单的“殿下一切安康,请王妃放心。”

放心,他那样的人,原是没有什么让我不放心的,可是,我却控制不了我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直是最后见他时,他的青白唇色,和额上涔涔冷汗。

三王府中众人,泰安、寻云、逐雨,想是已经得知了消息,不再担心,至少在面上是如此,该做什么,该怎样做,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如同南承曜仍在府中一样。

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我总觉得他们在有意无意避着我,而即便是在无可避免要面对我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里,也总有一种不易察觉的躲闪。

“小姐,这是你要的川乌头和天南星,各两钱,我已经研成细末了,可是疏影不明白小姐要它们做什么呢?”

疏影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接过她手里的药,笑着催促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快帮我去请泰总管到归墨阁来一趟。”

泰安不一会儿就到了,对我行礼道:“不知王妃有什么吩咐?”

我微微一笑:“听闻皇上最近头疾缠身,太医们试了好多法子,收效都并不是太好,我却恰好知道一个偏方,或许会有用,请泰总管帮我向宫里递个折子求见,我想试试。”

泰安停了几秒,方才应了一声“是”,然后退了出去。

疏影有些迷糊的看着我:“小姐,你找这些药来就是为了给皇上治病吗?你不是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懂医术的吗?”

我微笑开口:“可是我想要进宫,就只能如此。”

“小姐是想去看殿下是吧?”疏影笑起来,面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却不过几秒,又更加迷惑不解的问道:“可是小姐想要见殿下的话直说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周折呢,难道小姐还害臊不成?”

我淡淡一笑:“疏影,殿下会留在宫中,是因为皇上下了旨意,毓顺殿内无论针石诊疗还是饮食用度都由天子亲自过问,都是最好的。这样一来,若我还因担心殿下为由请旨进宫的话,虽是人之常情,但总免不了会被有心人抓住不放,你明白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也没有告诉她,若是以担心思念为由,有庆妃娘娘在,只怕求了也等于白求,甚至适得其反,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我却不知道,南承曜这么长时间都不曾提出让我入宫,是不是也是因为庆贵妃的关系。

心里,无法控制的,仍是涌上一丝莫名的不舒服,然而很快,我便用微笑将它压了下去。

他既然肯将与庆妃的种种亲口告诉我,我就应该信他,不该再多想什么的。

泰安办事极为利落,又或者是因为皇上真的如同传言一样头疾难耐,反正,不过一炷香的时辰,他便已经将一切办妥,入宫的马车也已经停在王府正门了。

我带着疏影乘上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紫荆宫承天正门前,已有引导太监早早候在那里,将我引向皇上住的定乾宫。

定乾宫门外,之前在毓顺殿东暖阁内见过的那个太监正不住向外张望着,一见我来,满面堆笑的上前对我行了个大礼:“奴才见过王妃。”

我温言道:“王公公快不必多礼。”

那太监显然没有料到我会知道他,愣了一下,随即巧舌如簧的开了口,眉目间暗藏一抹喜色和得意:“奴才王海这般卑贱姓氏能得王妃金口提及,今儿个可真是死而无憾了!”

我微微一笑:“公公可真是言重了,父皇现在怎么样了?”

那王海立刻像是换脸谱似的,眉目间的喜色尽敛,苦着一张脸开口道:“刚才白太医才给皇上施的针,可是效果不大,药也不知用了多少了,就是不见起色,所以一听闻王妃有妙方,李谙达可立时就让奴才在这里候着啦,奴才这就带王妃进去。”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皇上就寝的太极殿,刚一进门,便只觉眼前光影一闪,尚不及做何反应,原本已经退在我身侧的王海猛然一扑,挡到了我的前面,于是皇上盛怒之下掷来的花瓶便正正砸到了他的面门。

“奴才该死!奴才惊扰了皇上!奴才该死…”王海面上血迹斑斑,却根本不去擦拭,只一径跪地磕头。

皇上见差点误伤了我,不由得一怔,却不过片刻,又用双手抱住头,神情狂躁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