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也看着她身后的远处,飘忽而惶然,黑沉的双瞳,有浓重的雾气。
她看着他满脸的伤楚,紧了紧手臂,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喃喃地说:“霁远,我是你的,就算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你的,你的腿……我从来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什么也不在乎,只要你……”
“可是我在乎……”他忽然开了口,声音暗沉而酸涩,有一丝她很少听到的软弱。“所以……不想让你知道我以前的样子。”
她已经停了的眼泪,突然又毫无预警地涌了出来。
是啊,她只是看了那短短两分钟的录像,对他的心疼惋惜便已经不知升腾了多少倍,他那样优秀完美的年少青春,便被上天无情地打断,就像在飞快的助跑以后,却在身体还没伸展到最高点时,便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即便是搜罗多少词藻,她也表达不出这样强烈的心痛爱怜,只好不再说话,牢牢地抱紧了他,在他偶尔这样脆弱无助的时候,做他的支撑。
雨似乎有渐渐下大的趋势,雨丝渐渐变成了雨点,砸在手背上,很快便晕湿了一片。
“未若……”林霁远把她从怀里拉开,伸手替她擦了擦头顶的湿发。“雨好像下大了……”
“嗯,别站在这了,我们……”她清醒过来,转了头,刚想说“我们上车”,却发现他的车根本不在附近,倒是她的小车已经停在不远处的地方,大概是杨懿已经处理完事故,打发了人家,又把车开了过来。
“你的车呢?”她惊诧地问。“是不是杨师傅先开走了?”
他没来得及回答,只是下意识地往对面看了看,皱眉说:“他大概去调头了,应该马上就到……”
“你刚才怎么过来的?”她拽紧了他的衣袖。
“……走过来的。”他淡然地回答完,却忽然觉得那股强撑着的劲力褪去以后,本来就已经钻心的疼痛,一瞬间再也难以忍受。
她只是看着他煞白的脸色,想到刚才他不正常的气喘吁吁,便什么都明白了。
未若强忍着心痛,松开了扶着他的手。“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她刚一转身,便发现他身形一晃,似乎已经脚软得撑不住身体,只好赶紧再转回头,牢牢地扶着他,看他已经眉头紧锁,眼泪几乎又要泛滥。“霁远,是不是很疼?”
他像是已经无力说话,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她手足无措地四下张望了一番,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放开他,只怕他会站不住,要扶他走到车边,只是短短的十几米,却又怕他走不动。
他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揽紧了她轻声地说:“这样……很好。”
她伏在他耳边,语无伦次地说:“霁远,都是我不好……害得你腿疼……又那么伤心……”"
他却勉强着淡淡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有些微湿的头发。“你肯回来就好。”
她不再说话,其实她早已经明白,什么是非对错,在爱情面前,根本就无关紧要,谁先让步,也根本都无所谓。
未若着急地盯着慢慢密集起来的车流,总算见到了他的车。她扶着他慢慢地转身,感觉到他的右腿已经完全不能吃力,几乎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倚在了自己的身上。
“未若。”他低头看了看她纤弱的手臂,牢牢地撑着自己,虽然腿痛得声音都已经发颤,却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你……现在……可不能松手……”
“嗯。”她点点头,又贴近了他一些,手臂搭上他的腰际:“现在,以后,我都不会松手。”
37
“乔小姐,的车没什么大事,不过,要送去修理厂把前盖修修,再重新喷漆。”杨懿见到两个人上车时亲昵的样子,早已经大跌眼镜,只好努力保持着职业性的镇定。“是的车钥匙。”
未若刚打算伸手去接,却听见个冰冷的声音:“扔掉。”他像是被忽然激怒般,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杨懿伸到半的手停在空中,僵硬地看看未若。 “霁远,你的车还在里……”晃晃他的胳膊。
他明明已经痛得气喘吁吁,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死死地抓住车门上的扶手,话还是毫不留情的命令口吻:“车也扔掉!”
“那以后开什么?”大惊失色,只是出趟小小的事故,他便要剥夺以后开车的权利?“刚才前面那辆车好象出问题,越开越慢,也
被它拖的越来越慢,等不及要超车才……”揪着他的衣角辩解。 “谁让超车的?种技术能在高速上超车吗?”他睁开眼睛瞪下,像是想坐直些,眉心却猛然皱,只好又闭眼睛靠回去。
“……”见他真的生气,又那么难受的样子,只好乖乖地认错:“我以后会当心的,可是……车总不能不要啊……”
他抿抿嘴唇,不置可否,只是火气像是小,又像是已经筋疲力尽,无力跟再理论下去。
又次不知所措,隐约觉得似乎应该要去开车,却又怎么舍得丢下他个人,犹豫半,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乔小姐,的车已经找拖车来拖,先送们回去,再帮把车修好,送到公司停车场吧。”杨懿看两个人的样子,已经明白未若和林霁
远的关系,又见他们僵持不下,只好出来打圆场。
“好好好。谢谢啦杨师傅。”立刻头,接着转脸岔开话题:“霁远,还好吧?”
他不话,只是静静地摸索着座椅,找到的手握住,呼吸好像也慢慢平稳匀长下来,唯有额角还在细细密密地渗着汗水。知道他定还是痛得厉害,默默地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让他把脑袋放在自己肩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感觉到他整个人都似乎在微微的颤抖,也根本无法控制地,握紧的手,卷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段白皙的手臂,上面的青筋纷纷突起。杨懿发动车子前,从前座的手套箱里拿出个小药瓶递给未若。
“乔小姐,止疼药。”他的神情有些犹豫。“不过……林总从来都没吃过,还是上次他的哥哥和谢小姐非要让放在车上的……”
头,接过药瓶问他:“要吃吗?”
“不吃。”他坚决地摇摇头,好像在拒绝样非常可怕的东西。
“你这么疼……路上还有两个多小时呢……”看着他痛苦,又束手无措,只能到半便换成无力地哀叹,知道他不会改主意,沮丧地
放下药,靠在椅背上,几乎又要哭,连自己也很鄙视自己,快要变成十足的爱哭鬼。大概是听出声音里的难过,他捏捏的手解释:“药……吃会昏昏沉沉,没办法保持清醒,也没办法控制自己,只想睡觉,……不喜欢。
他执拗的口气,像个任性的孩子,样长的段话完,已经出满头的汗。
“好好,不喜欢就不吃好,别话。”她说完,不自觉地咬咬嘴唇。
他宁愿清醒地疼痛,也不愿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这样倔强的人,是怎样熬过么长时间的无奈挣扎的?仿佛离得他越近,心疼的泪
水便越多,次次地浸没的心,皱缩成团。
他们路都没有怎么话,未若能感觉到林霁远的状态似乎慢慢恢复正常,额上的汗水,渐渐地少,紧捏着的手,也慢慢地松些,只是
轻轻地跟十指交错着。可下车的时候,他只是略微移移身体,便立刻皱起眉。
先下车,拉开车门对他伸出双手,却看见他摇摇头:“我自己可以。”说着,便慢慢地扶着车门站起来。
她悬着手臂怔片刻,刚才那个倚在肩头,有些孩子气的林霁远,只是瞬间,便又消失无踪。挽着他的手臂,却不再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只是发觉他的手,仍然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他开门进家,才像是微微地舒口气。 “霁远,好没有?”又担心又内疚,有些底气不足。
他只是皱眉头,打量下:“头发还没干,先去洗个澡吧,别受凉。”未若还没来得及反映,便已经被他拉进洗手间。
“我……”她支支吾吾的,有些扭捏。 “还等我帮你脱衣服?”他站在门边,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立刻关上门,心跳紊乱,满脸红晕。
未若磨蹭很久,才吹干头发出来,穿着他的衬衫,轻滑柔软的面料,却令觉得温暖妥帖。走到林霁远的卧室里找他,却发现他并不
在里面,也不在连着卧室的主卫里,转圈,才在厨房里看见他的身影。,
已经黑,厨房的灯光下,他就站在煤气灶前,静静地看着锅里的东西。站得远,被餐桌遮住视线,只能看见他的上半身,他像是也刚洗完澡,只穿着件浴袍,显得肩膀有些消瘦,那雪白的茸茸衣领衬着他颈后的黑发,在柔黄的灯光下氤氲出圈光晕,整个背影,都散发着舒 适安逸的温馨感觉,甚至,包括他手中泛着金属光泽的拐杖。放慢脚步,静静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探脑袋问:“咦?你原来你还会煮姜汤啊?”
他只是哼声表示不满,便关煤气,把煮好的姜汤盛到碗里。盛好,却有些木讷地站在那里,似乎有些迷茫。
明白过来,他不太方便把汤碗端到身后的餐桌上,虽然只有两步的距离,可对现在的他来,就是条鸿沟。不动声色地松手,笑着端起那两只透明的玻璃碗,边走边抱怨:“你煮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喝,这样拿做小白鼠,万一把我毒死可怎么办?”她把姜汤放到餐桌上
一转身,便看见他的双眸,有抹温柔的光芒:“我不是在陪你一起做小白鼠吗?”
她笑了笑,踮起脚去够他的嘴唇,手便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腰,隔着柔软的浴袍,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还有些小小的紧张和不自然
“霁远,放手。”抬着头轻咬他的双唇,伸手去松他直紧紧握着拐杖的手指,语气温柔而坚决。“有我扶着你呢……”他似是犹豫下,终于选择不再紧张,放开手指,环住的腰。吻,开始渐渐炙热滚烫起来。
隔着层薄薄的浴袍,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那块明显的缺失,眼前,便忽然又出现他腾空跃起时的样子,心里骤然痛,手上的力气
便不自觉加大几分,稳稳地直扶着他,只是他的注意力,似乎已经都集中在的唇上,那样急促慌乱的呼吸,令自己都开始头晕目眩,很快便觉
得站不住。
扶着他微微转个身,伸长手臂够到把餐椅,慢慢地稳着他的身体坐下。他的高度陡然降低,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像是害怕够不到样
,手指穿进的发间,拢着贴近自己。被他伸手用力带,跌坐在他的腿上,肌肤相触的瞬,立刻感觉到他阵颤抖。
“腿疼?”未若睁开眼睛轻声地问他。
他仍是闭着眼睛,摇摇头,边情不自禁地捧着的脸,含住的嘴唇,边像是有些疑惑地:“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
伸手摸索到他腰间浴袍的带子,轻轻抽便松开来,那浴袍的领子又敞开些,埋头吻他修长的脖颈,吻他微微突起的喉结,吻他宽阔
却有些消瘦的肩膀,边吻,边喃喃地:“不……霁远……再让你多等秒,我都会心疼……”进入身体的那瞬间,他闷闷地轻哼声,眼前片模糊,只有最本能的冲动,带着他无法停止地悸动,世上最美好最甜蜜的角落,给他从未有过的归属感,令他恍然中觉得,路的苦痛,统统有最好的补偿。攀上巅峰的刻,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叫出声来,那两个字,从心底里喷薄"
而出,带着低沉的温柔:“若若……”
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眼前忽然有股耀眼的光芒,像是很多年以前的那段虚幻美好的阳光,穿破漫长的黑夜,直刺得泛起泪光。
未若怕压得他的腿不舒服,试两次要站起来,却都被他紧紧地抱住。他只是舍不得的温暖,浮着淡淡香味的柔软身体,感觉着的唇在自己的肩上流连,颈后渐渐地又有些湿润。
“又哭什么?我很差吗?”他扶起的脸,吻去的泪水。
慌乱地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觉得,仿佛要把欠他十年的眼泪统统还给他,像个孩子忽然找到失而复得的珍宝般,泪流不止。
不愿意再被他看着泪流满面的样子,只好趴回他的肩头,小心地问:“霁远…………我也不完美……你会不会介意?”
“你说呢?”他的声音里,似乎有淡淡的笑意。“我这样,你都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他顿顿,继续低软缓慢地:“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更没有完美的人……”
“别说了。我懂。”伸手指,绕住他的,喃喃地:“我什么都懂……”
就当是老太嫉妒他的完美,所以,才样残忍的折断他的羽翼,只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低着头,拉着他的手指轻声:“Vorbei vorbei……”
“什么呢?”他对忽然开始德语,很有些不满,紧紧手臂问。
“……过去的,都过去。”解释完,蓦地觉得心头片豁然开朗。
“你中文不是很好嘛,干嘛外国话。”他扭扭的耳朵。
“跟你学的,关键的时候,外国话,不会脸红。”她不再哭,开始淡淡地笑,接着又开始,便是大堆。“Du bist mein,ich bin dein, dessen solltest du gewiss sein. Du bist verschlossen in meinem Herzen, verloren ist das Schlüsselein. Dann musst du für immer drinnen sein.”
他耐心地听书般地完,才微微皱眉头问:“又什么呢?”
“是首很老很老的爱情诗。”
“什么意思?” “不告诉你。我都说了,用中文的话,我会脸红。”从他的身上站起来,顾左右而言其他地:“辛辛苦苦煮的姜汤已经凉,去热热。”
林霁远眼睁睁地看着转过身去,有些无奈地微笑下。其实她说了什么,并不重要,只是听那温柔的语调,他便已经觉得诗纯净美好, 就像个人样。
夜里,未若第次躺在林霁远的怀里,不知道是因为换床不习惯,还是因为有些紧张激动,睡不着,也不敢乱动,只好拉着他的手,
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画圈。他只是平躺着,伸胳膊搂着,那宽阔温暖的怀抱,均匀悠长的呼吸,令觉得无比安心。
“若若。”以为他已经睡着,没想到他忽然转个身,面对着:“睡不着?”
“也睡不着?是不是腿还疼?”黑暗里,紧张地摸摸他的脸,生怕触手又是片冷汗。
“不是。……还有事没问。”他轻声地。
“什么事?问吧。”放下心来。
“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他像是不太好意思,支吾下。
未若犹豫下,装作轻松地回答:“今去学校给妈送东西,碰巧在团委的办公室里看见们班的照片,后来又问哥哥,他就告诉我了。
怎么忍心告诉他,其实看见的,是他破校纪录的那跳。只是自己回想下,便情不自禁,疼得颤抖。
“噢……”他低低地应声,接着又有些小心地问。“你妈妈……也知道我们……”
“没有……那时候开会去。”不知道为什么,陡然觉得有些心虚,岔开话题:“霁远,是什么时候……你开始喜欢我的?”问完,
脸红片,暗自庆幸关着灯,他看不见。
“……在秋暮,那年秋游的时候。”他说着,找到了她的耳垂,轻轻地咬上去。
“啊……”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第次跟林霁适和他起吃饭的时候,他听见秋暮两个字,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记得,学校里每年的
秋游都在运动会的前两个月,原来他那个时候便认识自己……
“别说这些了,你刚说过,过去的都过去。”他收紧手臂,把拉得更近些,准确地封住要话的双唇,探舌尖,去够小巧柔软的舌。
“我们……做些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刚才不是已经做过……”
“刚才你在上面,不算,重新来。”他居然放开的唇,口气坚定地完,语气霸道而温柔,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在片静谧的黑暗中
,不知不觉地融化在他的滚烫火热里。
38
冷……
寒夜里冰凉的空气从肩头钻进身体里,未若迷迷糊糊间,下意识地蜷成一团,只是,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她往床的另外一侧挪动了一下身体,希望找到一丝温暖,只是,那一边似乎更为寒冷,毫无温度的被角令她顿时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身边的人没了踪影,枕上连残留的余温也没有。她摸到手表看了看时间,是半夜一点半。周围轻飘的空气里,静得似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犹豫了两秒,起身下床,披了衣服,走到隔壁的书房,悄悄地推开门,果然看见那个人坐在书桌后面,开着台灯,托着腮皱眉看着桌上的一样东西,听见她走近的声音,才抬了头,深潭似的眼眸,如黑夜一般沉静。
“你怎么又半夜不睡觉?每次到别墅来都说散心,结果每次都忘不了工作……”未若站在桌前,有些不满地看着林霁远。
“我不在工作……”他看了看她,有些无力地支了额头解释。
“那你在做什么?”她绕到书桌后面,看见他桌上有个小小的锦盒,暗红色的绸缎面子,弯弯绕绕的祥云花纹,精致细腻,大约是已经有些年头了,盒子的边角处有些摩挲过留下的轻微痕迹。
“你怎么醒了?”他又答非所问地,拉了她坐在怀里。
“……冷啊。”她说着,往他的怀里钻了钻,伸手抱住他的腰,十足的撒娇样子,惹得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搂着她的肩膀说:“现在呢?”
“嗯,好多了。”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感觉他温暖的气息,笑着倚在他的肩头。他的椅子很宽大,他坐在中间,她便侧了身坐在一边,然后屈了膝盖,把脚放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都贴近了,像只温顺的小猫,缩在他的身边。
“穿那么少跑出来,当心受凉……”他皱了皱眉头,把她裹在自己的衣服里,揽紧了搂在怀中。
“你到底在干嘛呀?”她假装没听见他的唠叨,看了看桌上那个锦盒,好奇地拿在手里。“我能不能看看?”
“嗯。”他微微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本来……就是给你的。”
“给我的?”她更好奇,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块长方形的石头,大约也就十多公分长,只比手指略粗,是通透的淡淡红色,在灯光下,流着迷离的微光。
“是什么?”她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要给她一块石头做什么?
“玛瑙。”他伸手拿起来,交到她的手里。
那块玛瑙石红的温暖,拿在手里却是冰凉凉的,她小心地转了个方向看,原来,是一枚印章,上面刻着两个字,却还有一个角落,没有任何刀工的痕迹。
她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眼里,有一丝怅然,看着她手上的玛瑙印章,一言不发。
那两个古朴精致的篆字,是“乔”和“未”。
她并不懂得分辨这字刻的好坏,只是看着这繁体的字,笔画众多,却一笔一划间,都似乎能感觉到他那份认真谨慎,和捧在手里时的轻柔仔细。
“还有个字呢?”她摸了摸最左下角的光滑,那里,应该是留给最后一个字的。
“还没来得及刻……”他低了头,语气轻松,却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他从小便开始学书法,学到高三那一年,忽然想换个花样,就开始学篆刻。第一次刻一个人名字,便是她的名字。起初,不知道刻坏了多少普通的寿山石,才终于敢换了块玛瑙,虽然石头本身并不值多少钱,但是这块淡红色的玛瑙,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微的暖光,跟她的名字,跟她这个人,应该会非常相衬。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忽然送给她这样一件刻着自己名字的礼物,告诉她,他喜欢她,她会不会甜甜地笑起来,露出那个标志性的小梨涡。只是,越是在乎,便越是刻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刻了两个字,还是觉得不太满意,第三个字,竟然下不去手,只好悻悻地收拾好残局,藏了起来,打算酝酿好了再说。
可是一放,就是十年。
她看着刻了自己名字的印章,一时间无言凝噎,是感动,也是感慨,靠在他的肩头,低了头细细地看着玛瑙上天然的纹路花样,眼前竟然有些模糊。那印章有些沉甸甸冰凉凉的,她捏在手里,半天才暖了起来。
“你不会是想现在刻吧?我一个人可睡不着……”她不愿再感伤过去的遗憾,便抱着他的脖子发起嗲来。“房间里好冷啊……”
“只是拿出来看看……很久没刻了,现在,刀恐怕都不会拿了。”他笑了笑,心头和身体,都被她暖暖的体温熨得热了起来。
她却仍是惊叹着说:“霁远,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啊,我以为你只是字写得好而已……”
他仍旧是轻笑了一下,似乎被她夸得有些找不到方向了。
“要是你哥哥那个家伙肯好好读书的话,是不是你就可以做书法家,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她有些愤愤不平地撇了嘴。
“别瞎说。学钢琴比读书累多了。”他正色说。“每天有十几个小时呆在琴房里,练得全身是汗,你试试?”
“也对,而且现在又整天到处飞,人影也看不到呢。我好歹每天上班还能看见你,是吧林总?”她看着他不再低落,心情好了很多,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别看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你慢慢刻,我可不想你把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的印章给刻坏了。我有耐心等的。”她笑着站起来,把那块印章放回盒子里。
他扶着拐杖站起来,拿着锦盒走到书橱前,打算把东西收起来。
“放哪里?我帮你……”<
“我自己来。”他头也没回地打断她。她吐了吐舌头,这个人,一到这种时候,就变成个十足的仙人掌,全身是刺,碰都不让人碰,倔得让人讨厌。
他把拐杖靠在书橱边,扶了橱门保持平衡,慢慢地蹲下去,把盒子放在书橱最下面一层的一个小小的木头箱子里,小心地盖上盖子,又慢慢地一条腿撑着站起来,站直身体的时候,轻轻地晃了一晃。
她只是在旁边看着,忍住不去扶他。他说过,不要她的同情,他自己能做的事情,绝对不让她插手。只是她还是眼底酸涩,不自觉地移了视线,舍不得再看他。转开眼神的那一瞬,她看见书橱另一边的角落里,静静地安放着她曾经见到过的一排奖杯,忽然隐隐约约觉得,心底有一丝不安,如流星般悄无声息地划过。
她跟在他的身后回了房间,钻进被窝里,却再也睡不着。直觉里那股不安越来越浓烈,鬼魅一般纠缠着她。
她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感觉到他便立刻跟着靠近了几分,自然地从身后抱住了她,听见他的呼吸,暖暖地从身后传来,像是给了她一丝勇气。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是。她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给自己鼓气,然后开口轻声地问他:“霁远,你爸妈真厉害,生了你和你哥哥这么好的两个儿子……别人都羡慕死了吧?”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睡眼朦胧的样子。“你嗯一下就算完了?”她转了个身面对着他,晃了晃他的胳膊。“你害得我睡不着,现在又不管我,自己要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