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宗朝时,就是因为有人在殿中大梁之上画了五鬼图,致使一名贵人病弱最后疯傻,之后牵连甚广,后宫经此一事后空了几乎一半。

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所以宫中再无此事发生;此时却突然出现一具棺木的画像,花掌工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杀红鸾压下此事。

花掌工看到许女史三人被杖杀后看向红鸾森然的道:“掌院女史,你可知罪?”

红鸾其实并不知道小棺木有多大的威力,她对现在宫中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何况是距此已经有百年之举的武宗朝之事;在查到徐三两姐妹支持宫奴做的事情后,她只知道是对太后娘娘的大不敬,却没有想到此事会牵连多广。

如果她知道武宗朝的事,打死她也不会用此事对花掌工等人发难的;但是,她不知道,完全的不知情。只是因为事涉有人对太后大不敬,对太后心怀杀意,所以红鸾才拿来借太后的名头逼花掌工低头。

听到花掌工的话,红鸾丝毫不惧抬头:“掌工大人,许女史等人的话院中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奴婢卧病在床今天才勉强起身理事,发现此等大逆之事马上处置——不知大人所问的罪责是什么,奴婢还请大人明示。”

她当然不会低头。花掌工已经比她官高几级,如果她此时再服软,立时就会变成今天陈尸的第四名女史;这个道理她很明白,所以开口说话底气十足。

花掌工笑了笑:“行如此大逆之事,你作为宫奴院的掌院却到此时才知道,岂能没有失职之罪?且如此大逆之事,宫奴院中岂能只有几人同谋?”她的目光扫过院中的人:“修缮宫殿的人,都得死。”

此话不假,沾到这样的事情、宫奴们的性命在皇家看来同蝼蚁有什么区别?杀掉所有修缮太后宫殿的宫奴,才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共谋之人;武宗朝时就是如此做的。

红鸾闻言抬头,不知不惧自然不相信花掌工的话:“大人,事情是谁所为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如果有同谋之人她们也早已经说出;没有说出现在就算是详查、或是连坐,也要自她们要好之人开始。”

她指指自己、再指指院中的其他宫奴:“我们同许女史几人、徐三姐妹、还有那两名宫奴,都没有任何交情;许女史三人可是要害奴婢的,奴婢又怎么会和此事有关?还请大人明察。”她说完眉头高挑看着花掌工动也不动。

你要牵连他人?很好,许女史三人可是你的心腹,同你走得极为亲近宫中可不是一两个人知道——先把自己拿下再来整治我们吧,红鸾抬头挺胸,不怕把话同花掌工挑明了讲。

189章齐心

花掌工被红鸾的话顶得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她知道今天晚上想用此事把红鸾把院中的人都拿下打杀,自然事后她可以怎么说怎么是,说不定还能弄个功劳;但是看红鸾的样子,她根本不敢乱来。

因为她只带了十几个人,而红鸾的院子里就有二三十人,再加上修缮所有宫殿的宫奴们,加一起有一百多人呢;她刚刚说要把修缮的人都处死,此时想改口更是失威信,表明她是想公报私仇。

宫奴院的宫女和宫奴,不管她们如何看待红鸾,此时都屏气凝神看着红鸾;她们脸上的神情表明,只要红鸾一声令下她们就会把花掌工拿下。

性命攸关之际,掌工打人自然不能威慑住所有的人,让她们束手等毙。

红鸾看一眼身后的众人,再转过头来看向花掌工:“大人,可想明白了?”

花掌工握拳,盯着红鸾半晌后嘴角再次流出一丝血红色,她这次没有顾上礼仪而是狠狠地用袖子抹去,站起来带着人急匆匆的走掉了;走时她没有忘掉把地上几页纸张捡起。

两名宫奴当然也被打了,不过是宫奴院的人掌省自然还留着一口气;红鸾命人给她们敷上伤药,抬到东厢房静养:原本她留着两名宫奴是想到尚勤局大闹一场,逼得花掌工离开宫中几个月养病,让她有时间从容布置。

但是现在这两名宫奴的性命却极为重要,院中许多人的性命能不能保全都要靠她们两人了;花掌工最后一番话让红鸾心生警兆。

处置完了两名宫奴,红鸾静静地看一眼宫奴们:“不会有任何事情,你们回去好好休息莫要误了明天的差事。”她如此平静的吩咐,倒真让宫奴们安下心来。

自红鸾自宫奴成为宫女后,宫奴们看着一件又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就像今天晚上的事情,死的人是谋算红鸾的三名女史,而掌工大人也拿红鸾无法甩袖而去。

宫奴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在她们眼中,红鸾几乎就要成为无所不能的神了;和她们一样出身,可是却能让掌工大人低头,这不是神是什么?

何况在她们看来是天大的事情,可是红鸾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平静的神色让她们信服的躬身行礼告退。

宫女们留下来红鸾也不过是叮嘱几句要好好当差,认真修缮不能再有差错之类的话;然后也打发她们离开了;没有掌理宫女担心太多,她们当中倒是有人提醒了红鸾一些武宗朝的事情。

红鸾轻轻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有我在就有宫奴院在;而我,可是很惜命的人哦。”她还说笑了一句,看着宫女们告退离开。

完事她歪在榻上,叫来了小圆、柳儿、小顺子等人,面色凝重的道:“现在我们大家的性命绑到了一起,如果你们想活命就按我的吩咐去做;有任何一人生出其他的心思来,我们大家的性命谁也保不住。”

招娣脸色有些发白:“可是刚刚打人您不是说没有事儿吗?”

香梅和翠环自打进了宫奴院就没有在红鸾身边伺候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被唤来议事,却听到的是这样的话,两人的脸上都是雪白雪白的。

香梅二人记得翠玉和香兰的下场,所以在院中本本分分的,不敢行差踏错一部;可是没有想到还是有杀身之祸临头,只能感叹宫奴院死的宫奴太多阴气太重,所以这里才有那么多倒霉的事情发生。

翠环看一眼招娣咬咬唇:“大人、大人是在安定人心?”她多希望不是。

红鸾没有想到翠环倒有这份能耐:“对,就是在安定人心;现在我们宫奴院乱不得,事情已经发生,最要紧的当然是自救之法。”

“事情有多大不用我说,你们在宫中时日久比我清楚;现在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现在都是我宫奴院女史的人,沾上这等事情你们想脱身是绝对不可能,也没有任何一位贵人会在此时救你们。”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屋里的人不管你们的心思如何、不管你们背后的主子如何,现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不同心便都死。

屋里没有笨人,大家一点都透,所以谁也没有开口反驳,都极为慎重的点头:世上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

红鸾自花掌工的只言片语中、自掌理宫女的提醒中,已经知道了那个棺木图案的可怕,但是知道的还不足够多:“现在你们把和棺木一事有关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对此所知甚少。”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小圆和柳儿,又看了一眼杏儿:杏儿等人是宫奴,她们在宫中就算时间再长,有些事情依然是她们所不知道的;而小圆和柳儿是不可信、不能信的,所以才有了今日之难。

小圆和柳儿被红鸾看得都低下了头,她们也知道今日之祸的起因是什么;如果她们全心全力助红鸾,绝不会有今日的祸事,只是现在后悔却还不算很晚。她们二人现在才当真相信了红鸾当初对她们说过的那句:你们现在就是宫奴院的人。

她们一直不曾把自己当成是宫奴院的人,一直不曾把红鸾当成女史大人、当成是自己的上官。现在,算是自食恶果吧?此事对她们二人的触动,同香梅、翠环一样大。

是不是宫奴院的人,不是她们说不是就不是的,也不是她们认为不是就不是的;她们在进入宫奴院的那一刻起,她们就是!除非她们离开,除非她们的腰牌上所刻不是宫奴院三字。

没有人有所隐瞒,大家都低低的把所知说了出来;听完后红鸾的脸色更加的凝重,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如此严重。

她看着屋里的众人缓缓的道:“那小棺,不是我安排的。”

杏儿、二丫等人宫奴也听得脸色发白,听到红鸾的话迎着小圆等人的目光慢慢点头:那小棺不是她们动的手脚,是原本就在那两个宫奴的手中。

现在三位女史、徐家姐妹都死了,无从得知那小棺是经谁的手到了两个宫奴的手中。

小圆和柳儿等人脸色大变,她们现在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么大了;香梅、翠环还有小顺子两个太监,都两腿有些发软;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红鸾:要有人拿个主意才成。

此时院中各人的齐心其实是很可笑的;只是红鸾却笑不出来。

190章最快的刀

红鸾的话让屋里静得可怕,所有的人都看向红鸾,等着她拿主意。

“不是我安排的;”红鸾又把话重复了一遍,看向小圆及屋里的各人:“你们谁知道小棺是如何来的?”

听完众人的话,红鸾才知道那张画着小棺的纸张,是世上最锋利的刀,一两人的血喂不饱的邪恶之刀;要如何应对,就要知道这柄刀的刀柄握在谁的手里。宫里得皇帝喜爱的嫔妃都有人在宫奴院,会不会是她们当中的一人?

小圆等人脸色再变,众人都相互看了看却无人说话;过了半晌看到红鸾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小圆再看众人一眼:“我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绝不会在此地多留一刻。”

“我也不知道。”柳儿说得很郑重。

翠环和香梅同样摇头,小顺子和小平子更是苦着脸:“小的们根本就没有回过承善殿。”

小圆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然后上前一步:“姐姐,我们此时还在,就表明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已经说过不知道,现在又说,却并不是重复;第一句不知道是说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主子所为,第二句不知道有点苦涩了,她的主子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不知道,如果真是她的主子所为,她此时还在就已经是被放弃的人。

她的话是所有人得心声,不管是谁的主子所为他们都事先不知情,也就是说他们的主子不介意多要他们一条性命;各有主子的人都看着红鸾点头,心头的苦涩难以名状——每个人都能确定,如果他们主子真用这样的手段,是绝不会事先弄走他们;他们的性命在各自主子眼里,在大位面前当真是草芥一般的存在。

红鸾缓缓点头:“我明白了。”此中的道理,她在知道武宗朝的事情之后就已经想清楚了,之所以还要问出来,由小圆等人说出口来就是要让他们也明白。

“我不想死,不管是谁要做什么我都无所谓,但是想要我的性命是绝对不可以的;”红鸾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们呢?”

这次最先说话的人是柳儿:“奴婢,同样不想死。”她说得很肯定。

和她几乎同时开口的小顺子和小平子,之后是小圆,最后是翠环和香梅;虽然说话有先后,但是每个人的眼神都坚定起来;恐惧还在,但是他们的身体不再颤抖。

杏儿、二丫和招娣三人没有开口,不过她们同样站得笔直的身子告诉众人,她们也要活着,为了活着不惜一切。

红鸾慢慢的坐起来:“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如果什么也不做就只有死。”她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过:“但是我们如果拼命去做的话,就还有生机,拼了可能活,当然要拼上一拼”她们是铁心要跟红鸾的人,自然是没有丝毫的迟疑。

小顺子一拳击在旁边的柱子上:“我们的命也是命,听大人得话,拼一把。”

小平子却是一拳打在自己的手上:“对,拼一把。”

小圆抬头长吸一口气:“奴婢是、宫奴院的人,全凭大人吩咐。”她是聪明人,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不是迟疑,而是还没有适应现在的新身份。

柳儿和翠环二人当然也明白,他们的心中、眼中只有一个人,就是红鸾;就算是以前他们也没有如此实心实意的对他们各自的主子,现在他们的性命就是红鸾的性命,红鸾的性命就是他们的性命,他们对红鸾的忠诚如同是对自己。

红鸾长吸一口气,她知道可以了,此时她说的话这些人定会好好地去做,拼了命的去做:“听我说,你们出去做事,第一不要太过着急,记得我们是问能活着才去拼的,越急的时候越要稳住心神;第二,每个人都要回来,我在这里等着大家。”

越是要命的时候,越不能忽略忍心;红鸾这番话出了叮咛之外,其实就算收买忍心,并不是为了将来,只是为了眼下。

“小圆,你去永乐宫中;柳儿,你去永福宫…”红鸾一人一人的唤到,叫到两个太监时她唤的是小顺子:“你去承善殿。”

没有人问回去做什么,他们都知道要回去做什么。

红鸾站起来:“你们要如何做我不管,因为我不如你们了解各位贵人们;你们要确定是不是…;不论是与不是都要尽快确定,在四更左右宫门打开之时回到这里来。”她定定看着众人:“我们时间,不多。”

小圆等人见红鸾没有其他吩咐,众人马上施礼告退离开了,因为时间真的不多。

红鸾看看小平子,再看看杏儿等人:“杏儿留下来伺候着,小平子和二丫、招娣在宫奴院内外走动走动,看看可有什么风吹草动。距熄灯落宫钥还有一点功夫,你们能做什么、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尽力就可以。”

屋里只剩下杏儿之后,红鸾看着摇晃的灯烛发呆半响,轻轻地问杏儿:“怕吗?”

“怕。”杏儿咬着嘴唇,脸色也是青白的:“但是,不悔。”

红鸾闻言回过头,看着杏儿的眼睛忽然笑了笑,伸出手去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两名宫奴,也许能问到什么有用的也说不定。”

杏儿的惊惧被红鸾的笑意抚平不少,她跟着红鸾向外走去;忽然红鸾停下脚步:“杏儿,你自己去可以吗?我想起有点事情要做,我们时间不多。”

杏儿点头:“大人放心就是,我先去她们的住处再搜一遍,然后回来细问她们。”她是个极能干的女孩子,此时的精明干练是救命的良药。

红鸾拍拍她的肩膀,看着她步出房门后转身走到塌旁却没有坐下:“既然来了,还躲起来做什么。”

191章依靠

随着红鸾的话音,房里多出一人来;除了孟副统领还有谁?

他看着红鸾抱胸:“你的胆子真不小啊,不怕吗?”

红鸾回身:“怕什么?怕那张画着小棺的纸,还是怕你这样突然出现的人?你的影子拖在地上晃了晃,明显就是向我打招呼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刺客没有这么笨才对;至于小棺,我怕它就能平空消失,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今天一早嘛;怕,如果怕能救命,我现在定会怕得要死,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抱着被子哭个天昏地暗。”

孟副统领听完摸摸自己的鼻子:“其实,女孩子家遇到事情抱着被子能哭个天昏地暗很正常的。”

红鸾看着他:“正常?依我看那是幸福,只不过和我无关;”她不想再聊下去,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大人今天这么早来寻我,不会只是来聊天的吧?”

孟副统领坐下,脸扭过去因为背着灯光看不到他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天的事情,就算是没有那张小棺的图画,你也太大胆了;要知道,花掌工可是你的上官,你如此做事不留余地,她岂能善罢甘休?日后你岂不是日子更难过。”

红鸾听到后微微呆了呆,奇怪他急急而来居然会说这个;但是孟副统领不是一个傻蛋,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此时会开口相询定有他的用意,而自己还有要麻烦他的地方:“我就是给她留下余地,她就会放过我?”

孟副统领转过头来:“但是,至少她不会明着来;你给了她机会,让她明着对付你;因为你把她逼急了,今天晚上你除掉她的爪牙却不能除掉她,实在是有些不智。”

红鸾听到之后嗤之以鼻:“明着和暗着有什么区别,她还不是想要除我而后快?而且她们一次又一次的动手很是迫不及待,此事与上次修缮院生乱之事才相隔几日,此时忍能拖上几天,就算我不逼她们,她们也会明着来的。”

她握起拳头晃了晃:“要么忍,要么狠;谁想要我的性命,我就先拿走谁的性命。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她们更猖狂。”

孟副统领看着红鸾,愣愣的看着她半晌都没有说话。

红鸾见他如此苦苦一笑:“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女子以柔为美,我母亲曾对我说过,柔能克刚;可是,”她微微停略:“寒冷的冬天里,饿狗们对我的柔弱、对我微笑视若无睹,不,是更加的有恃无恐;于是,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有父母亲人护持、有家做为倚仗的女子才有柔弱的资格,才能拥有以柔克刚的幸福;她只有她自己,所以她只能挺立了脊梁强硬的做人。

不知道为什么红鸾忽然想到古安平,难道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同不能接受吗?她的心一痛,脸上的神情却更为坚毅。

孟副统领长长一叹,伸出大手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拍:“想什么呢?你这样的性子,很让人心疼知道不知道?”他收回大手认真看着红鸾:“没有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是天生就是坚强之人。”

“能让柔弱的你变得如此,懂得残忍、知道狠狠的回击一切遇到的不公——你倒底经历过什么?”

红鸾的眼圈一红猛得转头,久违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好像父亲就在她身边,也像古安平轻轻拉起了她的手——说不清道不明,但是、温暖。

“孟大人,你今天晚上真的是来聊天的?”她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软弱,眼中的浮上来的泪意强自忍回去,找到一句话就抛了出去。

孟副统领看着她的侧影,伸出大手在她的头上又抚过:“丫头,其实你真的不是一个人。”

红鸾因这句话又想起古安平来,眼下的危险让她没有半分把握,她是宫奴院中所有人的依靠、希望;可是谁能让她靠一靠?

在遇到古安平后她的心很安定,因为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不需要回头去看古安平定会在她的身边、或是身前其实,她不需要古安平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但是她真的很需要…

不是一个人的感觉。当她心中不安时可以有个肩膀靠一靠,当她高兴的时候可以有人分享,当她累了的时候也可以撒娇赖在某人的怀中:原来,有古安平,她知道不管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古安平的肩膀、怀抱都是她的。

可是现在不是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是。

在今天这样的时候,红鸾更为伤痛:她真得好想有个人可以说上两句知心话,可是放眼整个宫中,古安平不是她的古安平了,她还能相信谁。

她的心事藏得那么深,连她自己都不敢去碰触;却在这个让人心惊胆颤、让人惊恐不安的晚上,被孟副统领一语叫破。

红鸾再次偏了偏脸,因为她不想自己的泪水被孟副统领看到;如果有选择,她很愿意做个柔弱的女子,承欢在父母的膝下,做古安平温柔的妻;她真得不想成为眼下这样的人。

她吸气,握拳:我、不悔。

如果她不变,如果她一直柔弱,也定不会活到今天;而父母是为了救她、为了让她活下去而被大水卷走:她活,不是为了自己,她也是在代父母活下去;她能活着,是因为父母把生的机会全给了她;她,绝不能死的。

现在更不是感伤的时候,更不应该想起古安平来;从此之后,他是他,自己是自己,红鸾长吸气:“孟大人,倒底有什么事儿说吧;我今天晚上很忙。”

冷硬的口气是为遮掩什么?

孟副统领轻轻一叹:“你以后做事考虑的要周全些,不要让自己置于险地;宫中的人,不是那么简单的。把原证物给我吧,我带去给太子殿下。”

红鸾因为脸上的泪痕没有回头:“你怎么知道花掌工拿走的不是原物?”

“如果让花掌工拿走的是原物,你就不是宫奴院的现任掌院;”孟副统领“唰”的一手撩衣一手握剑:“说,你是哪个假扮的?居然如此惟妙惟肖。”

红鸾听得眼中闪过笑意:“你去里屋等一会儿,我叫杏儿进来拿给你。”她总要把脸上的泪拭去,所以借机支开孟副统领。

192章局外局内

孟副统领看一眼里屋:“你这是同意我的提亲了?”说完顿足穿窗而出消失不见了。

红鸾在说出里屋二字时也就后悔了,可是她只要走动就会让人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不得已只能让孟大人避一避,除了里屋也没有其它的地方;好在孟大人虽然说话实在是让人气得牙痒,但为人还是极为守礼的,并没有听红鸾的话进里屋而是翻窗出去,免了红鸾再次尴尬。

红鸾连忙取出帕子来拭去脸上的泪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唤孟副统领没有人应答后,她也就没有再做停留,径直去了东厢去看那两名宫奴。

孟副统领在屋顶上看着红鸾的背影消失在东厢门里,在心中长叹一声看向身边的人:“太子殿下,看来皇上的病情已经被人知道;太后殿中的小棺,有人出手了,而且还是极大的手笔,却不需要用太大的人手,就能让宫中的人消失大半。”

立在孟副统领身边的太子却答非所问的道:“她的性子不讨人喜是不是?这样哪里还像是个女子,女孩子就要娇柔才可爱,像她这样的女子也不需要男人了;怪不得她会不介意…”后面的话他忽然停住,眼中闪过一抹愧色。

孟副统领愣住了,然后他把目光放在东厢的窗子上:窗纸上印出了红鸾纤细的身影;他静默一会儿才道:“如果没得选择,她的确是可以一个人就能活得好好的;但是依臣看,殿下你不认为她那样的女子,需要有人好好的疼爱吗?她,一直一个人挣扎着活到现在,实在是让人心疼、也让人佩服。”

这次换太子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会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要知道用这样的手段,牵连的无辜之人会有多少?”他这次依然没有接孟副统领的话。

孟副统领仿佛没有发觉太子的别扭之处,依然平声静气的道:“现在臣不知;但是应该和永乐宫、永福宫无关,两宫都被那一张纸牵扯了进去。”

宫奴院中有小圆和柳儿,出了这等大事儿只要稍稍一查就会被人发现,柔妃和丽妃自然再难置身事外;同时被牵涉进去的还有容嫔等三位嫔位的妃子。

“容嫔和静嫔所出只是公主,这次倒真是无妄之灾。”太子轻轻吐口气:“不过她们一直和良嫔走得较近,而且此计当然不能只针对有子的妃嫔,免得目的太过明显,嘿嘿,当真好算计。”

孟副统领没有答话,有些话不是他身为臣子能说的;而且太子这话也明显不是要他接什么的。

太子轻轻的抚了抚掌:“看上去此事极为复杂,就算是永乐宫和永福宫的两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贼喊捉贼后当然有自证清白的法子;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抽丝剥茧。”他看向孟副统领一双眸子在黑夜中却亮如星辰:“父皇重病,大位就在眼前,宫中各人都各有心思;但并不是谁都有那个机会的,能有机会的人也不过只有几人而已。”

孟副统领再次躬身:“殿下,武宗朝的惨事不能重演;不说会牵连多少人进来,对于殿下来说现在宜稳不宜乱啊;如果皇上和太后震怒,此事定会被有心人利用,宫中朝内会有多少人头落地?人心惶惶更容易生变。”

“我知道;”太子的声音平和的很:“先祖武宗文治武功都让我敬仰,但是宫中血案一事怎么说在史书上也是…”他轻轻摇头:“神鬼之说哪里能信,就算有神鬼在也没有人心可怕;不管是武宗朝的事情,还是眼下之事可怕的都不是什么咒术,而是狠毒到极点的人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天下,哼,万万不能落到这等人手中。”

太子看到小圆几人陆续的回来:“不过此事我做不得主,你也知道;嗯,我再想想办法,宫中定会死不少人,此事不见血是不可能的;最要紧的是朝中而不是宫中,”他长吸一口气,看着自东厢出来的红鸾:“宫中的事容易控制,绝不能牵连到朝中之人。”

“你,去吧;事不宜迟,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太子收回看向红鸾的目光催促孟副统领。

让太子为保宫奴院、或是为保红鸾做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君以天下为重、以大局为重,小小的宫奴院在此紧要关头不可能会让太子分神的;孟副统领知道,只不过他依然还是说了出来,太子没有答应也在情理之中,他在心中轻叹躬身施礼后飞身而去。

太子又看了一眼,只看到红鸾的背影;他负手而立任夜风吹拂,心中所思却是刚刚红鸾和孟副统领的对话。

红鸾把杏儿留在屋外相侯,她独自进屋却依然没有看到孟副统领,心中暗叹自己这点事情当真没有放在孟大人的心上;不过她从来就不习惯依靠他人,所以坐下就开口唤人进来,问先回来的小圆:“怎么样?”

小圆说完后,柳儿等人也都回来了。

不是她们主子所为:也因此他们回来的都很早;但是她们的脸色却更见凝重。

红鸾看着他们:“你们可把事情对各位娘娘说了?”如今之计当然要把各宫的娘娘绑到她这条小船上,不然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应对那暗中用计之人。

不管各宫的主子如何想,小圆她们今天晚上离开宫奴院去了她们宫中之事不假,她们就是想只自保不管宫奴院也不可能了。

惹得各宫主子们生气?红鸾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各宫娘娘们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不然岂能做到如今的位子上:无一人不知是有人想借宫奴院而谋算她们,所以有人代红鸾承受各宫主子们的怒火。

红鸾的手指轻轻的敲在桌子上:“事情看上去杂乱无绪,其实也不是一无线索;现如今宫中的情形你们都知道,有人如此行事想必是等不及了。”

她说完话抬头看看大家,发现每个人都同她一样脸色发白:有些事情真得只能意会的,就算是意会也让每个人惧意横生。

“能有希望的也不过那些人,人人都看得到;”红鸾的声音有些发颤:“现在,就是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

皇帝万一挺不住、或是被此事气得当真驾崩,她们宫奴院的人就真得只有陪葬的份儿。

193章站队

红鸾的话让屋里的众人惊惧不已,更让屋顶上的太子神色一动;太子捏捏自己的下巴,喃喃的道:“真是可惜了,居然生为女子。”

聪明的女子*宫里有的是,红鸾的聪明并没有让太子看到眼中,反而是红鸾的拼劲与不肯低头的倔劲,还有那种一言不和就敢动手的“粗鲁”让太子大开眼界: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子;比起温柔如水的女子多了那么一份生机勃勃。

不过现在太子正视红鸾的头脑了,相信先前有关刺客利刃的事情绝不是什么运气使然:他刚刚和孟副统领说过的话就自红鸾嘴中说出来,听上去实在是有些…;他抿了抿唇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东宫方向,不再思索红鸾的事情。

眼下宫中、朝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料理,太子心性之坚不是某个女子能动摇的,更加不会为个有趣儿的女史而忘掉天下大局;如果不是红鸾所言同他的话巧合,他根本不会多在红鸾身上浪费一分功夫;因为现在他真得没有太多的时间。

太子所想不是要如何应对眼前的事情,而是如何从中得利。

红鸾细细的思索后道:“两个宫奴所知不多,那些东西是许女史给她们的,只是现在许女史已死。”死无对证,事情根本就无法查证也无法取信于宫中的贵人们。

如果红鸾事前知道小棺关系如此重大,说什么也不会任由花掌工打死许女史三人;不过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所以红鸾并没有后悔什么的:要反思与反省眼下还不到时候。

“首先是花掌工那里,相信她不会乱来,因为此事牵连她极深,而许女史三人又是她打杀的;”红鸾说到这里心中一动,花掌工倒底怕许女史三人会说出什么来,居然在看到小棺后依然要打杀许女史三人?她不可能不知道深浅的:“我们明日说不得要和花掌工好好商量一番了。”

花掌工打杀了许女史三人让事情无法再查下去,不论是谁都会对她生疑的,会是什么事情能让她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

“不过那人既然已经把手伸到了我们宫奴院里来,想必不会让我们把事情压下去;所以那幕后的之人定要找出来,如果找不出来——”红鸾拖着长长的声音看向屋里的众人。

柳儿轻轻的接了一句:“找出来我们也不一定有凭证能拿下那人,所以不管找不找得出来,总要有人抗下这罪名儿。”她说到这里看一眼小圆。

红鸾点头:“要找个替罪羊才成。”她吩咐几句后就让小圆等人各自回房休息,天亮后还有得大家忙。

直到屋里只余下红鸾一人时,孟副统领才穿窗而入:“不是那几位贵人?”

“七八成的把握吧,宫中的事情难说的很;”红鸾把东西取出来交给孟副统领:“此事,太子殿子是什么意思。”

孟副统领看看红鸾,完全不见刚刚她的小儿女之态,如此坚强却只让人更心疼;他懂红鸾为什么转身就能放下所有的悲痛与心事,因为她无所依靠所以不能悲春伤秋:“太子殿下对后宫的事情不便直接插手,不过殿下也不会看着某些人妄为。”

红鸾沉默了一会儿道:“太子殿下就要大婚了,我想皇上和太后就算是震怒异常,也不会在此时大动干戈吧?”

孟副统领苦笑:“就算是眼下不会,将来…”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红鸾打断孟带回统领的话:“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定定看着孟副统领,言外之意相信孟大人听得懂。

孟副统领面色微变,目光向屋顶飘去:“我会禀于殿下知道,相信宫中的主子们也会查明真相,不会连累无辜的。”这话说得没有底气的很。

红鸾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屋顶,只一眼便收回目光长叹道:“唉,这几天真是不心静,如果有机会真想再和孟大人去好地方散散心。”

孟副统领微微一笑:“忙过这几日吧。”两人心照不宣。

太子在屋顶上。

孟副统领没有说、也不能说,他不能违了臣子之义;不过红鸾不需要他说,一眼一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红鸾偏头看灯烛:“太子殿下还是太孤了些。”

孟副统领不解红鸾为什么还要提及太子:“殿下有天下臣民,不孤。”这是套话。

红鸾没有会孟大人的暗示:“眼下此事明面上是宫奴院的大难,细想是宫中的大难,但实际上所指其实只有一人;”她说到这里看向孟副统领:“大人真得不懂,还是不敢向太子殿下言明?为臣者的忠义是什么,大人比小女子所知要多吧。”

“宫中的事情我所知很少,但也能看得出很多事情,何况是大人你;”红鸾看到孟副统领脸上的苦意真得很想笑出来,想到屋顶上的人她忍不住了:“太子殿下需要要帮手,此时不正是好时机?”

“养虎为患。”孟副统领不得不开口了,但是他依然瞪了红鸾一眼:宫中的一些事情有什么好掺和的,你真是嫌自己的命长啊。

红鸾笑着摇头:“不要把虎养大或是养壮不就成了,眼下独木难支;万一,那些人齐心…”她没有再说下去。

孟副统领也没有再答红鸾,对她一抱拳翻窗走了。

红鸾看着窗子发了半晌的呆回身合衣躺下,打算小睡片刻便起床;她是不想掺和宫中的事情,尤其是大位之争,可是眼下不是她不想就能避开的,已经不可能避开的时候,她还有什么选择。

以一张画纸谋算大位的当然不是太子,红鸾也不知道是哪一位,不过就算是知道她又能如何?除了和太子还勉强有那么一点点的香火情外,其它殿下她根本连话也说不上的。

况且福王和太子二人让她来选,她还是认为温润的太子较为好说话些,同福王做事她想一想就打颤。

在今晚之前红鸾对宫中的争斗根本不想掺和,对任何一方也无同情,但是就在今晚她决定追随太子,她唯一的生路。

194章密语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皇宫的时候,红鸾便已经梳洗停当;昨天晚上女史院中知情的人没有谁能睡着。

小圆等人进屋,红鸾便把她们都打发出去,每人都带了一个小小的方胜儿。安排完这些事情,红鸾便对杏儿道:“走,我们去尚勤局走一趟。”

红鸾专拣着僻静些的路走,没有遇到什么人就已经转到了湖边,再转过去也就能看到尚勤局的院子了;只是行到湖边的亭子时,她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