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钲半晌无言,头渐渐低下去。
唔,真是宋朝版王宝钏,编成戏文只怕要红遍大江南北,流传后世,长演不衰,可惜这经典曲目主角不是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做这些,其实只为我自己。奉献这词儿我自己都觉得碜人。
何必呢,婆婆您这何必呢,覆水难收,最好的办法就是再打一盆,天涯何处无清水。
“娘子,我对不起你…”李钲咬着腮帮子,当着小毓和谢知润的面儿,忽然一个头磕下去,比膝盖落地的声音有过之无不及:“请你原谅,跟我回家,我发誓对你好,直到我死。”
眩晕,说不出的眩晕,胸闷,喘气都困难。
这该不是得意的感觉吧,也不是倍儿有面子的感觉,当然也不是心痛,震惊?也许是,还有那么些隐隐约约的…不忍?真是无法原谅自己,妇人之仁,到底何时才能从我身上彻底剔除呢?
十年活寡换这一跪,格外可笑,他李家真把自己的膝盖当黄金?不好意思,本人偏好玉器,名家书画也还入得了眼。
强迫自己别过头,淡淡地:“李将军请起,你这跪,当为天下百姓向天祈福,不该跪我。”
“有愧于人,一报还一报实属应当。”他苦笑,笑纹刻得很深:“卫毓,败于你手,我心服口服。”
你败,我还不受降呢。
小毓轻轻拉我袖子,满目同情之泪,两难地仰视我。这孩子,比我还要举棋不定,真搞不懂明明只是个配角,为何如此入戏,显得我这主角多不敬业啊,正值左右为难之际,婆婆开腔了:“卫毓啊。”声音软软糯糯的,愣了半天才确定出自她口。
我忙应。
“这混账给你跪了不够。”她将乌木手杖点了两点,一反常态笑眯眯地:“我也跪了吧。”
我的天,你不如用那把一身武艺的男儿踢跪的脚,把我踹到山下去,免得我费劲儿自杀:“…母亲说笑呢。”
“要的,要的,不然你气不消。”
“何气之有?母亲又说笑。”
这老太太,越和气越让人如芒在背,寒凉彻骨,这会儿眼睛快眯成缝了,嘴角简直挂到耳朵上:“你不生气,断乎不会跑到这山上来,该做的不该做的,忌讳的禁止的,你一向很懂得,一向守得好。迈错一步万劫不复,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这小子给你气受,你受不过,同我说,要他哪儿便打哪儿,断了的东西给你过目,你看好不好?”
噎了半晌,我发现我无言以对,这老太太逼人太甚。
再说下去,更得露怯,简直跟人家不是一个段位的,到她这境界,我得再修炼个几十年,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不是对手,来日再报。既然输,索性输个漂亮,深呼吸,挺胸抬头,我展颜一笑:“母亲,我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写文,5555555,看文的都得抚摸俺~
第34章
不过就是回到原点,兜兜转转,最终要回的那个地方,无论是家还是死亡,除了坦然面对,还有其他出路吗?出来混,谁还怕还啊?
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要紧,好比被人踩了一脚,其实很痛,可是对方能给的,只是一声对不起,一句话当然不能减轻痛苦,却也不能要了他的命,是不?即便要了,痛苦不会减少,反而增加。报复与幸福的不对等关系,是个连命运也解决不了的难题。
李钲这条命,我没兴趣过问,倒让我想通一些事。
道理摆在那儿,自己也认同,却始终力不能及的事,也许被人一逼,反而逼出了主意。
“谢大人公务繁忙,不劳相陪了。”在说谢知润,可我看向婆婆,无须掩饰交换条件的痕迹。婆婆是明白人,当即痛快放行,谢知润更明白,知我不会出事,大步流星而去。
隐约中听到磨牙声,我转头看李钲,这厮不知收敛,还以为自己受害者呢,一脸怨天尤人,再磨,再磨我拿鞭子抽你,半晌忍无可忍,问:“你缺钙啊?”
吱吱声顿时止住,笑声却爆发出来,婆婆和小毓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连忙捂嘴,可惜表情是捂不住的。
一家人居然就在这样又哭又笑的状态下回府,搞得严肃不成严肃沉痛不是沉痛,若无其事也不是,耿耿于怀也不是,连一向刻板的公公李大丞相都被我们弄得一头雾水,饭桌上一个劲瞄婆婆高深莫测的面孔,妄图从中揣摩出事态的进展,可惜,这等心照不宣的秘密交易,不可意会也不可言传,他只有晚上关门熄灯悄悄问高明的婆婆了。
默默无言吃完午饭,临走向李钲丢一个眼色,转身走出几步,果然听到紧随其后的声响。
混到这步不容易,做了二十七年女人,总算屁股后头有走狗一样誓死追随的男人,也不算妄担了女人的虚名。一路不停,一口气进了卧房吩咐一声关门,门自觉无比地关上,因为有个自觉无比的男人,这男人走近,曾经飞扬的五官再不自以为是洋洋自得,以为世上女人离了他全都活不下去,如今低眉顺眼巴儿狗似的,他越走近,我们越没有悬殊,论身形我自幼高挑,成年之后和一般男子一样高,并肩而立只比李钲略矮半头,论心理,我是胜者,胜者为王。
难得优越一次,根深蒂固的自卑心理突然无影无踪:“戏演完了,累吗?”
“想看戏我为你请连升戏班。”他一字字地,多少还带着点儿将军威武之气。
死鸭子嘴硬有什么用,也不想想自己快熟了。难道我就能忘记山下那一跪?姿态臣服,嘴巴还不饶人,实幼稚也。
半晌,他冷笑:“用自己换谢知润平安无事,你还真懂奉献。”
“不相干的人本就不该牵扯到这些破事上来,你心里清楚,何必找别人的碴,再说母亲一施压你就带人去‘捉奸’,我该找你的碴才是。”我靠着桌沿,淡淡地:“这戏也不知得做多久,战场上挺有主见,怎么母亲一逼,你就投敌了?”
“我说过不是做戏!”
“吵什么,又不是争皇位。”我掏掏耳朵。
难得的安静,我抱臂而立,漫不经心地想着接下来的话题,他走去开了窗,没等风灌进来,又关上,如是者三,像有满腹心事又像闲极无聊。看来他也一时想不出开场白,叹口气,指望他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是不可能了,只好靠自己:“我想好了,休书还是现在给我好些。原想着等小毓长大,找个好婆家再走,不过经过我观察,你算个好父亲,她今后,指望你的日子比我多呐,也只拜托你多操心,不求尽善尽美,尽力就是了。休书反正迟早的事,迟不如早,夜长梦多,你和那一位不安生,我也不安生…屋里纸笔都有,现写着岂不省事?现炒现卖,趁热吃嘛。”
出我所料,他先是一愣,然后双眼越瞪越大,看得人想伸手接住,生怕掉地上砸碎了。只听他磕巴一下:“狗——屁,什么狗屁!”
我在失聪人士耳边大叫,休书休书,你答应过的,不可食言!而他始终都在重复着那句狗屁,摇头摆尾的不安生,魔怔了一般。真想摇晃他,或者一个耳光过去,打出附身的恶鬼,着实可恶,那恶鬼越是不出来,我越是觉得到手的休书可能就要飞。
这算什么,本人时间宝贵,没空和他打太极,为了一纸休书撕来扯去,成何体统:“喂,写不写,不写我就…我就…”就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威胁才能震慑住他。
“你就如何。”他注视我,眼神突然无比清明。
“我不如何。”我往后闪了闪,冷然道:“你得说出理由。”
“历朝历代,休妻必有七出之罪,可不休,也需要理由么?夫人呀夫人,我只听过女人问男人‘为何休我’,却闻所未闻女人问男人‘为何不休我’的,在你这儿我也算长了见识。”
贫嘴,别以为这样我就没对策了:“你到底想怎样,说说。”
他沉默下来,不时看我一眼,复又挪开目光,良久,一手搭在我肩上,轻声道:“你心平气和,告诉我,真的不能忍受我除了爱你,同时爱着荭萦?”
“不能。”
“那么,更不可能和平共处了?”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他点头,终于不再说话。
做出以上回答,都是眼也不眨,几乎不用拷问心灵,脱口而出,立即了然其实我们已经走到尽头,这婚姻,不是一跪就能挽回,我从这婚姻里索要的东西,也不是各退一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获得。
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我要的是什么,不再有疑惑。的确,如果这一跪早了十年,我同样不会心软求全,和姓苏的女人相安无事表演二女共事一夫的三从四德,从前心气大,做不来,如今越老越为自己着想,更做不来。我要的,原来只是这一跪,曾经侮辱我的人自责后悔,到这一步,好,可以停了。难怪感到李钲带着悔恨的爱意时,那一瞬快感稍纵即逝,再无后劲,原来这根本只是种纯粹的快感——将要来临和逐渐攀升时永远诱惑极大,到达顶点已经衰竭,迅速乏味。
“做人不能太贪心,你们始终不懂。”扭头寻找纸笔,不愿与他再费口舌。
“我们?”
我耸肩,顺便耸掉肩上的大手:“和你物以类聚的人,别装傻,一点也不天真。”
“我爱你。”
僵了一下,片刻后身体恢复柔软,我强笑:“很好听,说一万次吧。”
“…但我不能因为爱你,就不爱她。”
“所以继续爱她吧,没人拦着你。”
“可你是我妻子,你值得我爱,我不能不爱。”他哑着嗓子,声音像拉锯:“卫毓,有眼无珠,是我万死。错过你,我会后悔一生。”
对的,对的,不得不承认,男人的眼睛有时不太灵光,不灵光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有什么办法呢?男人啊,连头脑都靠不住,更别提眼睛,那么…那个呢?答案当然是更靠不住。所以结论就是,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真理绝对经得起反复论证。
第35章
我摇首:“李将军,后悔的事儿多了,哪能一件件被你挽回?错过就是错过,没后悔药可吃,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这么大个人,不会想不开罢?事事无憾其实挺诡异的。”
“你说服不了我。”他斩钉截铁。
是啊,一个人怎么能完全说服另一个人,最终的妥协,只是境遇所逼而已。此人一手造成的局面,苦水不由他咽,又由谁?谁也帮不了他。
雷声滚滚,自遥远天边传来,沉甸甸似有似无,漫长厚重的冬雨将秋意彻底挥散。
这个冬天,终于不用一如那十个冬天一样过去,注定有些东西失去、得到、更替甚至变化多端,人也是。
“事已至此,李钲,懊悔多可笑。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两条路,看起来并没有交集,各走各的,显然是最完美的结局。好马不吃回头草,想想很有道理,往前走,更好的草,更广阔的天地,何乐不为。”我伸出手,轻轻搭上他的肩,好高,像攀登一座山,这肩像一座山,可惜他不是我的山与大树,十年前就已刻上别人的名字,刻痕深不见底:“记得十年前我去边关找你吗?那时你若挽回,我会用所有力气与你拥抱,无论过去未来,你给我再多的冷漠与伤害都不能改变我对你的依恋,那时我活着,我爱你。你没有给我拥抱你的机会,所以,以后的日子我不爱你,我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是生死,不是旧情复燃…”
过了好久,他喃喃:“那次…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你站在我面前,我只想逃避,到最后那些欠揍的话也不知怎么冒出来的。越是自知该死,越是说不出抱歉。”
命运奇妙,奇妙到除了认命看不到未来。命运既然不为我考虑,只好自己为自己打算。
真硬,他的肩,嶙峋怪石一般,我最后拍一下,作为总结:“今后,好好对她,忘不忘我,都无所谓,我也不知忘不忘得了你,总之破镜重圆永无可能,当时失之交臂还是难开尊口,都推给造化弄人好了。世事无常,别苦自己,珍惜所爱的人上天也会善待。一生对不起两个女人,就是你的失败了。”
“我已经很失败。”他握住我的指尖,苦笑。
坚定的温度从指尖蔓延到手掌,一点一点传入心脏,多好,如果是十年前,该有多好:“快写罢,难道你想多耽误我一刻青春?”
那手始终不松,打击成这样,还是不松。
我们手心都出了汗,湿腻腻,我借劲滑脱,别过头,默默等他完工。
“有一笔银子,留给女儿。”他闷声道,一面提笔,也不坐下,就这样弯着腰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有手臂微动,身上散发的,是正宗的极端失落的气味。
我道谢,赞他好父亲,并且知道这是彼此最后一丝联系,从此以后,各奔东西。
惆怅,却不留恋。
写着写着,他忽而停笔,抬头道:“娘子。”
我不明所指,甚至分不清是否在唤我,可这屋里没有别人,下意识“嗯啊”一声应着:“提笔忘字了?”
“不是。”他凝视我,面容微微扭曲,半涩半苦地道:“叫最后一声而已,写完,就叫不成了。”
还当是这厮突然鬼附身,我松口气:“尽管叫吧,相公。”就当礼尚往来,满足他最后的虚荣,这么多年,我们还未这样互相称呼过,今天注定是特别的日子,写上最后的漂亮的一笔,也好。
偶尔发作的完美主义害苦了我,只见他垂下的脑袋骤然抬起,皮球也似,直勾勾盯着我,喉头滚动:“再…再说一次。”
当照顾残疾人了,努力使自己温柔,以免透出不耐烦来,轻声重复那两个字。
相公,相公,也不知将来这声声呼唤,交托何人。
那一瞬间我走神了,一点儿没注意到李钲的挪移,直到他毫无征兆地揽住我,塞在怀中,粗重的呼吸撞在我后颈的肌肤上,衣领里,回过神来已经太迟太迟,男女之事没什么经验,男人这样的征兆倒也懂得,该雄性动物——发情了。
不幸,我怎么挑起他的□的?百思不解。如果十年前能够如此轻易地摆弄他的灵魂,还愁什么心怯空房不忍归?对的事,对的人,还得碰上对的时候,否则…唉,不提也罢。
此时此刻我居然还能这般冷静的思考现在过去和将来,真是败给自己了。
“娘子,娘子,原谅我…我…还没得到就要失去。”他的手开始不老实,伸进我的衣领,很快下巴也探进来,刚冒出的胡茬戳得人又痛又痒。
唔,让我想想,似乎也是,顶着个妻子的虚名,而享受不到丈夫的温存,实在是亏到南天门去了,有我这么倒霉的发妻吗?这个男人十年都没履行丈夫的义务,今儿让他劳动最光荣一下,不失为一个派遣寂寞的好方法。
默许他继续动手动脚的同时惊奇地发现,我变了,以前的我断然不会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作为一个当朝重臣府上的少夫人,深闺命妇,曾经是多么端庄贤淑优雅含蓄啊,从什么时候起我变得这样不要脸了?天哪,脸红,和正在身上毛手毛脚的男人无关,致我终究腐朽的羞涩。
也许受了谢知润的恶劣影响吧,那家伙,几乎没有界限,记得在山上时,有一次他对我说:卫毓,你的城太小,城门太紧,百万大军也攻不进去。我当他玩笑,随口说了句你不就攻进来了?他笑说,我是偷袭,不算。你这样重兵把守,从天而降的快乐也会失色,对自己不公平。然而怎样才算对自己公平?谢大才子字正腔圆地道,灵与肉,该合则合,该分则分。
诚然这席话令我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自省与思索中,守身如玉这个词也终于变得有些讽刺。自古以来,女人所谓的矜持是其实就是矫情?羞涩说穿了就是胆怯?人在局中,着实半知半解。谢大才子给我一副迷局,如何落子,取决于我。不跟自己过不去,也许就是解决所有感情问题的最终手段,我空虚十年,所以我要肉欲,李钲英挺阳刚,正是我所需。我得到我想要的,并不妨碍索要休书,他得到他想要的,给予休书之后,不留遗憾。
真的不能算强迫,虽然他几乎是撕开了外衫的衣襟,一手插入长发中托起我的脸,胸有成竹地含住双唇用力吸吮,一手往下扯裙子,锦布的撕裂声令人战栗,脚跟发软,站立不稳,整个儿倒在他怀里。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似乎不信这么轻易便能到手,他长叹一声,充满侥幸。
“然后你再霸王硬上弓是吧?”
他汗颜:“你那声相公喊得人骨头酥了,我也是被逼无奈。”
“少废话,好生伺候着。”
“大爷好凶。”双手沿着脖颈一路下移,停住,然后他戏谑地上下端详,一脸坏笑:“还望大爷多多打赏。”
这种玩法我有经验,和谢知润没少调情嘛,学得一身好本领,当即点头:“大爷舒服了,少不了你的。”
李钲大笑一声,打横抱起我,兴之所至,还转了一个圈。
真晕。
作者有话要说:向共和国献礼!
虽然共和国不稀罕一破文…
仍然不妨碍我素爱国的好青年,哦也也
第36章
雨下了很久很久,一点儿没有停歇的意思,静卧时把手垫在耳下,雨点落在泥土中的回声无比清晰,散乱,却韵角十足。
带着体温的锦被盖在我身上,某人嫌不够,又贡献大半出来,替我掖好。
“一场秋雨一场寒,小心着凉。”
“被您关心是我的荣幸,尊敬的李钲将军。”挖苦他真是太使我由衷的兴奋了,想起今后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不是不惆怅。
他毫不在意,大而硬的手又在我身上摸索。
我嗤笑:“你真是…敬业。”
“那是自然。”他微微一笑,温言道:“你看,一直这样,不是很好吗?闹什么休妻?我面上无光倒是小事,让人看不起,你这么个人如何经得住。”
就知道他不会放弃最后的挣扎,冷笑一声,不给他任何希望。
他倒知趣,很快默然,专心做最后的功课。
“你怎么样,这么多年,也该要个孩子。”临别,还是不大不小地关怀这个里外不是人的猪八戒一下:“家业总要继承吧,当然了,你若一心无子,将来统统给女儿,我亦不反对。”
他的手僵一下,慢了许多,许久,轻叹一声:“是该考虑,可也急不得。”
“薛大神医不是刚接来?近水楼台,她来京城,也不用进府,随便找个地方珍视一番,总比听天由命强吧。”想想自己真是瞎操心,都操到情敌身上去了,鄙视呀鄙视。
李钲居然猛地点头:“和我想的一样,看来此事可行!”
果然说这些是多此一举,人家自己的事儿,可上心呢,哪轮得到外人指点,不由得冲天一个白眼:“行了,你还没完没了,去把休书写完,我一个人睡会儿。”
“残忍。”
“只是帮助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这可是为你好,李大将军。”我轻轻转动手腕,用一种超脱的口吻:“去吧,去吧…”
他恨恨起身,也不急着穿衣,光着上身瞪视我良久,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换成谢知润,你还会赶他走么?”
气煞我也,这种话也说得出,摆明意在激怒,可激怒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这种人坏透了:“如果是他,我当然不会赶他走,对于有风度的男人,欢迎还来不及!”
“总算说出心里话,你离开我,就是因为我没有你所谓的风度么?女人就是可笑,男人随便做一番姿态,你们就以为他们尊重自己,心甘情愿被人骗,无知透顶。”
“男人就很好么?女人只要生得一副好皮囊,随便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你们就不顾一切往上冲,没你们的保护就活不下去似的,恬不知耻。”
我们互不示弱地瞪视。
用什么方法能一下打倒他呢?穷思竭虑之际灵光一现,我绽开胜利笑容,缓慢而清晰地道:“李钲,听,外头有脚步声。”
他中招,不明所以地偏过头,竖起耳朵。
“苏荭萦来了,带着狼牙棒来了,取你这负心汉的小命。”
“不用担心,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他昂头,健硕的身姿格外挺拔:“我对女人仇视同类更甚于异类的天性有信心。”
还未等我见招拆招,那似有似无的脚步声渐渐清晰,直奔窗外。好好的门不敲,居然敲窗棂,心中有鬼的李钲慌忙披起外袍,沉声:“谁在外面鬼鬼祟祟。”
半人高的影子发出银铃般的声音:“爹,是我啦!”
我哭笑不得,李钲拉长脸,对我们的孩子异口同声地进行驱赶:“去!别捣乱!”
“冤枉啊,我不是捣乱,我是先来通风报信的!听说门外有个姓苏的女人要进来找爹,被挡在外边,爷爷和奶奶都过去了,情形很不妙!”小毓跺了跺小脚:“你们早点儿知道,早点儿有心理准备嘛,看样子她今晚不会善罢甘休,爹是免不了出面的。”
哗,心坠到底,也寒到底,原因不明。
按说她来,最无所谓的就是我,你杀人放火都跟我没关系,不就是个名份吗?老娘走后,谁爱谁接手,同我们有半文钱关联,哪怕喂狗,哼,谁在乎。可她来了…这种时候来了,李钲那么反对她入京,还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从天而降,除了讨厌一词,还有什么能够形容。
本来给谁都无关紧要,但是给她,说来就来连声招呼都不打的自负女人,自负李钲不会拿她怎样的无聊女人,居然在我还没起身让座时形同强拉我起来,一脚踢飞——那我就把她一脚踢飞。
“下次你别说话了。”李钲颓然坐在床边,捂头呻吟:“乌鸦嘴。”
无论如何,请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做了一会儿缩头乌龟,下人的叩门声破坏了诡异的宁静,门外那位苏小姐,彪悍的李大人和夫人都搞不定了,有请李将军前去应付。
李将军走时,脸色极其难看,想必对这位一向“懂事”的红颜知己,耐心也是有限的。谁对谁会耐心无限呢?苏小姐早该明了,却走了招名副其实的臭棋。当然了,与我无关,哦对了,小毓爱看这种戏,她应该很兴奋吧。
天快亮了,不知今天是个什么天气,但愿晴朗,这雨,下得人骨头里冒出寒气。
没等李将军光荣归来,兴冲冲跑去看热闹的小毓先回来了,进门先擦了把汗,大呼一声累死我也,咚咚咚喝干我倒给她的茶水,方大喘一口气道:“娘啊娘,你真该好好向苏荭萦学习!”
“叫苏阿姨,忘了你爹的教训了?”小毓曾于某次当着李钲直呼那女人的名字,被一向和蔼的父亲劈头盖脸训斥一顿,好不委屈,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笑嘻嘻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彩:“爹现在,才不会计较我怎么称呼那女人呢,她连爷爷奶奶也骂啦,你没去看真是可惜,爹他,估计连动手的心都有了!”
哦?好奇心空前繁盛,那淑女风范十足的女人,何时变得如此野蛮?真该亲眼看看呢,呵。
第37章
“好戏落幕了没有?”
“我回来时爹正拉着那女人去安置,好像去附近的客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