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在店门口进行的开业剪彩本来也不是很高端,老外不来可以理解。

但令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参加剪彩的除了H市A.R.公司的高层和几个小明星外,还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刘一峰。

当西装革履,别着胸花的刘一峰走到我面前时,我完全傻了。

“陈桔,不认识我了?”他朝我微笑,关小姐惊讶地看着我们,问:“刘经理,你们认识?”

“大学学妹。”刘一峰看着呆若木鸡的我,“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你是A.R.的人?”我问他,心里浮起了一个念头。

“是,意大利总部的。没想到这次开业是找你们公司做的,真巧。”

巧个屁!

我不是白痴。

脑子早已快速地运转起来。

意大利。

服装品牌。

成立两年。

橙色的主色调。

老板兼首席设计师是中国人。

消失三年据说是回老家发展的刘一峰。

两天前出现在我面前的他。

我死死地盯着刘一峰,听到自己一字一句地问:“A.R.是叶思远的是不是?”

刘一峰看着我,他扶了扶眼镜,面色有些尴尬,突然说:“剪彩快开始了,我先走了,一会儿聊。”

他急急地走开,关小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就追了上去。

我木然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已经被掏空了。

在和关小姐接洽时我就知道,A.R.在国内的旗舰店开业计划比较突然,是三月时才提出的,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市场调研、店址选择、公司注册、装修招聘,有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妥帖就开业了。

当时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这是多么狗血的一件事啊!

叶思远,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晚上,我和几个同事去了晚宴场所,我们是工作人员,统一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裙,在酒店和A.R.工作人员之间周旋。

我一直提不起精神,刘一峰看到我也没有再说什么,但我们都知道,事实就是如我所想。

我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天,我的身体也不舒服了一整天。趁着没什么事,我走出了酒店,站在旋转门外的屋檐下发着呆。外面有略微新鲜的空气,可以令我更好地呼吸。

大强度地工作了几周,这几天又没有休息好,外加下雨,令我疲惫不堪。

我只想宴会快些结束,能让我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一觉。

天亮后,我就背起包,随便买一张去哪儿的机票或是火车票,离开。

不远处开来了一辆车。车头的光晃了下我的眼睛。

国庆假期,酒店的每个大厅都席满,门口也停满了车,那辆车无法开近,就停在了二十米外的一个空泊位上。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下了车,撑起伞开了后车门,我随意地看了一眼,心一下子就拎了起来。

后座的男人下了车,之前的男人为他撑着伞,两个人并肩往酒店门口走来。

我麻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心中释然。

他果然是A.R.的老板。

叶思远也已经看到了我,他有些微的怔神,接着就走到了我身边。

他身边的男人收起伞,问:“叶先生,不进去么?”

“你先进去,和Alberto说我马上就到。”

“好的。”年轻的小伙子看了我一眼,就进了酒店。

屋檐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雨一直下个不停,淅淅沥沥,雨点落在玻璃钢屋檐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我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叶思远穿着一身深色西服,头发上抹了发蜡,看着有些随意,却很有型。

我的视线移到他的肩膀下,发现他竟然戴着假肢。

他的“双手”露在西服袖子外,“手指”微曲,戴着和西服同色的薄手套。我突然就觉得有些伤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完完整整”的叶思远,高大挺拔,器宇轩昂,面容沉稳又英俊,没有了晃动的空袖子,他看起来是那么正常,那么耀眼。可是…又是那么陌生。

那冰冷僵硬的肢体不知是怎么绑在他身上的,它们,有用吗?还是如他过去所说,只是起到装饰作用?

叶思远,如今的你,需要这样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吗?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我面前一米远处,眼神深深地望着我。

我们看着彼此,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已经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转身往旋转门走去。

“小桔!”他在身后叫我。

我站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现在,好不好?”叶思远看着我,问。

他的眼神,深不可测。

我看了他半晌,突然就坦然了。

对于他,我理直气壮,问心无愧,我需要躲着他吗?

我耸耸肩膀,笑着回答:“很好啊。”

“身体有没有事?”叶思远往我这边走近了两步,“你那时,受伤那么重。”

“你说呢?”我挑眉看他,“放心,我死不了,当年你们家花了那么多钱救我,我还没和你们说声谢谢呢。”

“小桔。”他叫了我一声,眼睛注视着我,接着又没了下文。

我越来越不懂了,眨了下眼睛,朝天“哈”了一声,说:“叶先生,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我走进酒店,我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我知道他就在我身后,可是我不想回头。

进了宴会厅,我没去看叶思远去哪儿,只是快速地找到小章和Alice,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然后对她们说我身体不舒服,要先离开。

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一到阴雨天就会浑身难受。小章有些担心,因为我没带伞,她拿起伞说送我出去打车,之后再回来。

走到宴会厅门口附近,我的眼角余光看到A.R.的几个高层正在和叶思远交谈,刘一峰也在,另外还有几个高鼻褐发的老外。

关小姐看到我们,叫我:“陈小姐!”

我和小章站住脚步看着她,她走过来,笑吟吟地说:“今天的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尤其是晚上的宴会,菜品、服务、布置、音响都非常好,我们老总非常满意。”

我一笑,望着不远处的几个男人,说:“你们老总是哪一个呀?”

“就是那个高个子的中国人。”关小姐小幅度地朝那边指了一下。

我的目光越过她投射到叶思远身上,他正扭过头来,迎上了我的视线。

关小姐继续说:“陈小姐,一会儿宴会结束,我和你聊一下。我们公司后续还要做许多东西,到时还要找你们合作。应该要做一个中文网站,还要做中文的宣传册,之前太赶,一直没来得及做。”

“好啊。”我对关小姐绽开微笑,“不过很抱歉,我得走了,您等会儿可以和小章谈。等假期过了我再去拜访您。”我忍不住又抬头看了眼叶思远,他站得很直,正在听面前的老外侃侃而谈,我却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

关小姐微皱眉,她看了看我手里的包和伞,似乎有些不满:“你有急事吗?宴会还没结束。”

“我…”我想了想,没说下去。

小章却开了口:“对不起啊,关小姐,陈桔的身体不太好,一到雨天就全身疼,之前她已经忙了几个星期了,今天又撑了一天,我们看着不会有问题了才想让她早点回去休息的。您放心,我们其他人都在,后续的工作由我们处理。”

小章的声音不大,可是我看到叶思远的身体似乎震了一下。

我们离得并不远,说不定他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偷听我们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不该提前离开的。对不起。”我看着关小姐,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该说对不起才是,我不清楚情况,这些天辛苦你们了,陈小姐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好好享受国庆假期。”

“谢谢,那我先走了,也祝你国庆愉快,再见。”

我和小章走出酒店,撑着伞走到了路边。

下雨天,又是晚饭后的时间,车子真的不好打。过去的车辆车速一快,还往我们身上溅了些脏水。

“什么素质啊!”小章忍不住抱怨起来。

这里离公交站很远,我说:“不如回去吧,等会儿叫小郭送我们。”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我看你脸色差得很,惨白惨白的了。”

“还好啦。”

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小章突然说:“哎,JOJO,刚才关小姐说的A.R.的老板,是不是我们前天见过的那个没胳膊的男人?”

“也许是吧,我没看清。”我冷淡地回答。

“一定是!那么帅,我见一次根本忘不了,只是…他今天怎么又有胳膊了?”

我瞟她一眼:“假肢呗。”

“哦…这个人真的很了不起啊,没胳膊都能开公司!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没搭话,他的才华,我当然知道。

正说话间,一辆车突然打了转向灯,慢慢地靠了边,停在我们面前。

后排车窗降下,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车里的那张脸。

叶思远看着我,目光冷峻:“小桔,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拉着小章,后退了几步。

一个男人从副驾驶室下车,对我们说:“陈小姐,我是叶先生的助理沈知,这里车子不好打,就让我们送你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大章开篇,也许会有点儿沉闷,不过放心,立刻就会嗨起来了~

预告

6月5日(周二),更《青春》

6月6日(周三),更《思远》

之后待定,谢谢大家,我爱你们!

80、那些年

沈知站在雨中,我说:“真的不用,打不上车我可以去坐公交。”

“陈小姐,你为了我们的活动忙了好久,现在身体又不舒服,这要是淋了雨生了病我们会过意不去的,这里车子真的不好打,你就上车吧。”

他为我打开后车门,我轻轻一瞥就见到了叶思远整个的身子,他安静地坐在那里,侧着头望着我,他的“双手”垂在身侧,“手背”搭在座椅靠垫上,毫无生气。

我叹了口气,毕竟他们是我的客户,将来大家还要合作,又有小章在身边,僵持着不上车一定会令她奇怪,我弯了弯腰,对车里的叶思远绽开笑,说:“好吧,那真是谢谢叶先生了。”

我上了车,和小章招了招手,车子就启动起来。

叶思远坐在后座的左边,我则紧紧地贴着右边的门,和他隔了一大块儿距离。

我向司机报出住址,就再也不说话,扭头看着窗外。

狭小的车厢里异常安静,连音乐都没有开,只能听见车窗外的雨声。我觉得格外难受,坐在叶思远身边,简直是度时如年,不,是度分如年。

我没有转头看他一眼,但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是,有什么好看的呢?我给过你时间,给过你机会了,那么那么长的时间,你没有想过回来,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司机对路不熟,偶尔问我怎么开,我简短地回答着他,车子开过高架桥,又经过几个红绿灯,终于停在了我租住的小区门口。

“我到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再见。”我对着前座的沈知说完这一句,也不看身边人一眼,抓着包逃也似地下了车。

我听到身后有人下车,开车门,接着另一个人就下了车,我小跑起来,无奈穿着高跟鞋实在是跑不快,那个人一直跟在我身后,直至我走到楼道口。

我终于停下脚步,双手撑在楼道的铁门上,小声地喘着气。

我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突然回过身去,面对着他。

“干吗?”路灯昏暗,细雨迷蒙,我盯着叶思远的眼睛,想从那里面读出一丝讯息。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站在5、6米远处,静静地望着我,任由雨水淋在身上,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叶先生,你真的不用这样。”我抱起手臂,觉得有些冷,“咱们俩已经没有恩怨了,你这个样子我会很困扰的。”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轻轻地叹了口气。良久以后,他又抬头看我,问:“小桔,你身体不舒服吗?”

“还好啊,下雨嘛,有点小不适,没大碍。”

“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你脸色看着很不好。”

“不用,老毛病了。”

“看过医生吗?”

“看过,西医中医都看过。”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活该。”叶思远一怔,我倒被自己的话逗得笑起来,耸着肩膀朝他摆手,“毕竟受伤的地方多,愈合以后总是有些不一样,小毛病,习惯了就好。”

他看了我许久,突然说:“对不起。”

我愣住了。对不起?什么对不起?

我眨着眼睛,背脊靠在铁门上,无力地对他摇头:“与你无关,叶先生。你回去吧,我累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我已经转身掏钥匙开了楼道门,进去前,我想了想,又回头冲他笑:“对了,还没有恭喜你,新店开业,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他有些尴尬,我已经走进了楼道,“砰”一声关上了铁门。

回到我的小屋,我没有开灯,只是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往楼下看,他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看着他,很久以后,沈知撑伞走了过来,对他说了些什么,叶思远点点头,与沈知并肩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的“双臂”悬在身侧纹丝不动,使得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时间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东西,曾经的我们,亲密无间,以为对方就是一切,可现在,四目相对时,我却完全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我想,我们真的已经完蛋了,不是在几天前期满时完蛋的,而是在许多年前,当他离开我时,我们就已经注定——结束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时,手机响了,是程旭。他两天前已经回了老家过国庆假期,这两天他知道我工作很忙,并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开业活动做得顺利吗?我看气象H市下雨,你身体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