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唐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比赛快要开始的时候,李维和王佳芬刚买了饮料回来,两个人诧异地望着我们在场上剑拔弩张的气势。

唐锐先发球,瘦女孩拿着拍子紧张兮兮地站在她的位置上。

应鹤鸣是接球方,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很冷静,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他压低身体,手握球拍,等待着唐锐发球。

比赛开始了,唐锐的球一发,我们就发现,他果然是个羽毛球高手。

好在,应鹤鸣也不赖,他稳稳地接起了球,然后,我们就你来我往地打起来。

小小的羽毛球在网上飞来飞去,忽快忽慢,忽远忽近。我集中精神,加快反应,一点儿也不敢怠慢,我负责网前,唐锐的狠扣都被我接起了几个,我能发现他越来越惊讶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开始没谱。

唐锐的球打得很好,但是他的搭档实在是很糟糕。应鹤鸣早就发现了那瘦女孩是软肋,接发球以后扣球挑球都往她那儿招呼,瘦女孩基本上接不起来,只会跳着脚在那儿尖叫。

唐锐没办法,只能挪动位置,在他的半场满场跑,应付着我们两个人刁钻的球路。

我想,他一定开始后悔了。

第一局比赛,我们以11比6获胜。

瘦女孩委屈地看着唐锐,说:“我累死啦!”

“叫什么叫!打得那么差!”唐锐瞪着她,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场边的王佳芬,他说,“王佳芬,你来和我做搭档!”

李维面色一变,伸出右手一把拉住王佳芬的左手,说:“不好意思,她是我的搭档。”

王佳芬小脸一红,很配合地往李维身后躲去,不说话。

唐锐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对瘦女孩说:“你走开!下一场,我一个人来打!”

瘦女孩愣愣地望着他,扁着嘴,“呜…”一声就哭了出来,丢下拍子转身就跑了。

唐锐转头看我们,我觉得他的眼睛都红了,他说:“再来!”

我“刷”一下站起来,说:“奉陪到底!”

我已经很累了,可是身体却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不已。

我快速地挪动着位置,仰着脸,眼睛紧盯着那个球,用尽全力地跳跃、扣击,才不怕别人说我们两个欺负一个。我就是要欺负你唐锐!怎么了?谁叫你以前伤害过叶思远!我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打到10比4的时候,唐锐已经急疯了,他也是个倔强的人,到此刻都不愿意服输,每一个球仍是认真地应对着。

他挑过来一个极刁钻的球,眼看着要落在我们界内,我飞扑过去,伸长手臂,在球离地面只有20公分时挑起了它,将它挑过了网。

唐锐自然没想到这样十拿九稳的球也会被我救起来,他站着没动,眼看着球落了地。

我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右手手肘一阵刺痛,我知道,我撞伤了。

“小桔!”应鹤鸣飞快地跑到我身边,蹲下/身轻轻抬起我的右手检查我的伤势。

王佳芬和李维也跑了过来。

应鹤鸣问:“要不要紧?”

我坐起来,咬牙摇头,说:“没事,赢了吧?”

“赢了。”他的右手和我的左手击掌,说,“你干吗那么拼,这个球不赢,下一个也会赢的。”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恨不得给他剃光蛋。”

这时,唐锐走到我们身边,他低头看着我们,视线集中在应鹤鸣扶着我手肘的左手上,他冷笑一下,说:“陈桔,你打得不错,我甘拜下风。不过…我也真是佩服你,你是不是做不同的事儿,就要找不同的人陪啊?”

我抬头看着他,真恨不得脱下鞋子丢到他脸上去,我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唐锐这样的人,他的脑子是大便做的吗?他家里是怎么把他养大的,还养得这么人模狗样?

唐锐没有再说什么,他拿着球拍,连“再见”也没有说,就离开了球馆。

我站起来,查看着自己右手的伤势,发现只是普通的撞伤,肘部微微有些肿,淤青慢慢地现了出来,幸好,没有骨折。

应鹤鸣说:“我送你去医院吧,拍个片子保险点。”

“不用不用,我回家擦点红花油就行。”我摇着头,手上的痛,令我开始想念叶思远。

我好希望他在我身边,我好希望让他看看我的伤,我好希望他能亲吻我的伤处,关心地问我:“小桔,疼不疼?”

我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应鹤鸣奇怪地问我:“回家?你不住寝室么?”

我抬头看他,一点儿也不心虚地说:“我和我男朋友一起住。”

“哦…”他笑了一下,又说,“那咱们就走吧,今天打得够累了。”

我们四个人收拾了东西,一起走出羽毛球馆,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雨了。

雨势还挺大,哗啦哗啦呈倾盆之势,只是我们在球馆里打得太投入,一点也没听到屋外的雨声。

站在羽毛球馆门口的宽大屋檐下,王佳芬说:“哎呀,怎么办呀,要不去我寝室拿几把伞。”

应鹤鸣笑起来,说:“你们这些小毛孩做事就是不靠谱,出门也不晓得看气象,我带伞了。”

李维和王佳芬崇拜地看着他。

应鹤鸣从包里掏出两把折叠伞,递了一把给李维,说:“你先送佳芬回寝室吧,然后自己回学校,没问题吧。”

李维说:“没问题,走过去二十分钟,很近。”

说着,他们俩和我们打了招呼,撑起伞,并着肩就走进了雨幕中。

应鹤鸣转头看我,说:“我车子在停车场,这儿开不过来,你和我一起走过去,我开车送你回去,你住校外吧?”

“不用,我很近的,自己走回去就行。”我急忙摇手,我从没有和其他男人同撑一把伞过,内心非常抗拒这件事。

他说:“雨那么大,你自己走回去,保准淋成落汤鸡,而且我也不放心。”

“真的不用。”我看着他,说,“要么你把伞借我,我自己走回去。雨伞我会还给王佳芬。”

应鹤鸣笑,说:“行,拿去吧…但是我怎么走去停车场呢?”

“那你撑吧,我不要了。”我转身要走。

“哎哎,别走,这样吧,你陪我走去停车场行吗,就几分钟路,你知道,打了球发了汗,如果淋雨,很容易发烧的。我不是要揩你油,我是真不想生病,也不想让你生病,没有别的意思。”

我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他笑了,撑开伞,我走去他的伞下。

这种状态,对我来说很陌生。

突然,应鹤鸣的手轻轻地搭上了我的肩。

我立刻就像触电一样地退开了两步远,我极讨厌和叶思远以外的男人有身体上的接触。

应鹤鸣有点愣,低声说:“对不起。”

我看着他,不知道还该不该再走进他的伞下。

这时,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极特别的感觉,好像突然有一颗小石头丢进了平静湖面。

我的脑中灵光一现,缓慢地就转过了身去。

在羽毛球馆门口,那漆黑一片的阴暗处,我确信,站着一个人。

我确信,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已经站了多久,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绪,什么表情,我只知道,他在那里。

我轻声叫他:“叶思远。”

许久许久以后,他终于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叶思远整个人都湿透了,他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已经被雨淋得几乎变成透明色,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结实匀称的身材,也勾勒出了,他肩膀两侧,那短小残肢的形状。

他斜背着包,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抿得很紧。

他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刘海贴在额前,有一些已经盖住了眼睛,但是他没有办法把它们抚开,他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我们。

我能看见应鹤鸣脸上惊讶、诧异、疑问的表情。

叶思远的残疾一目了然,他空空的衬衫袖管湿透了,不再是撑起来的样子,而是像咸菜似的,瘪瘪地挂在那里,这时候看起来,他残缺得让人触目惊心。

我走去叶思远身边,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看我一眼,说:“下雨了,我来给你送伞。”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很努力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忍住眼泪,我转头对应鹤鸣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叶思远。思远,这是王佳芬男朋友的表哥应鹤鸣。”

我的手轻轻地搂住了叶思远的腰,触手所及,湿嗒嗒的一片。

应鹤鸣说:“你好。”

叶思远也点头说:“你好。”

应鹤鸣转头看看雨势,对我们说:“你们有伞是吧,那要么和我一起去停车场,我开车送你们回家。”

我还没说话,叶思远就开口了:“不用,我们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的语气很淡,我也立刻说:“谢谢你了应鹤鸣,真的不用,我们住得挺近的,自己走回去就行。”

应鹤鸣看看叶思远,又看看我,他没有再勉强我们,撑起伞说:“那我先走了,你们自己路上小心。”说完,他转身就走进了雨中。

屋檐下终于只剩下了我和叶思远两个人。

我沉默了一会,叶思远说:“伞在我包里,你自己拿出来,我们走吧。”

“哦…”我应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出来。

正文 34、思远,对不起

我从叶思远的斜挎包里拿出雨伞,刚一打开,他已经转身走进了雨中。

“叶思远!”我叫他,赶紧撑着伞追了上去,他却没有理我,管自己走得很快。

我用跑的才能追上他,高举手臂,把伞撑到他的头上。

他竟然躲开了,一边走,一边说:“你自己撑吧,我已经淋湿了,撑了也没用。”

我手里是一把折伞,伞柄很短,我撑着有些吃力。在平时,我和叶思远在雨天一起走路时,我撑的是一把长柄挂钩伞,柄长伞面大,足够我们两个躲,可那把伞,叶思远是拿不出来的。

“你干吗呀!”我叫他,还是追在他身边,为他撑伞。

叶思远停下脚步,回头看我,说:“我说了,你自己撑!不用管我!”

“你发什么疯!你那么喜欢淋雨啊?好!你要淋是吧!我陪你一起淋!”

我生气了,一下子就把雨伞丢到了泥泞的路上,倾盆的雨水立刻就淋到了我的身上,我能感觉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水珠顺着我的头发、脸颊滑落下来。

“陈桔!”叶思远转过头来,看看地上的伞,又瞪着我,他朝我吼,“捡起来!”

“我不!!”我也朝他大叫。

“捡起来!”

“我不!!”

“我叫你!捡起来!!”

“我不!我不!!”

我看着叶思远的眼睛,我们面对面站在夜幕下的大雨中,两个人浑身湿透,梗着脖子瞪着眼,像两只发了疯的狮子,朝着彼此大吼大叫。

我的脚边是一把撑开的蓝格子雨伞,正孤单地倒在雨地中,朝上的伞面很快就积起了一滩水。

叶思远看了我一会儿,他的眼神渐渐地就柔和了起来,还带着一丝悲伤和无奈,他说:“如果我能帮你撑伞,我一定不会让你淋到一丁点的雨,但是我不能,所以我只能给你送伞,陈桔,把伞捡起来,听话。”

我愣愣地看着他,终于垂下眼睛,捡起了地上的伞,我把伞撑到头顶,对他说:“要么一起撑,要么谁都不撑,你自己选。”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起来。

他的速度放慢了许多,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举高手臂将伞撑在两个人的头顶,这么一把小小的伞,在狂虐的风和雨中,其实并不能起什么作用,但我和叶思远,还是紧紧地贴着身体,并肩撑伞,一起走回了家。

我的耳边是“哗哗哗”的雨声,我的心里,是翻江倒海般的思绪。我们将他走来的路又走了一遍,我们住得离羽毛球馆并不近,哪怕叶思远走得快,他也得走20多分钟。我想象着他淋着雨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情景,心里百味交集,我没有双臂的叶思远,他来为我送伞啊!

我沉默着流泪,反正我满头满脸的水,谁都不会知道此刻我已经泪

正文 35、欢迎回家!

我们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忍不住伸手就抚了上去。

感受到我的动作,叶思远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还是有些肿,我相信自己也是一样,他看着我,说:“小桔,早。”

“早。”我揽过他的脖子,亲了下他的唇,说,“今天我请假一天,下午不去超市了,我们一起过个周末,好么?”

“好。”他轻轻地笑了起来,脸颊上的酒窝隐约浮现,很可爱。

微笑着的叶思远真是美好,我再也不想看见他昨晚那崩溃般的神情。

我起床去洗漱,做好早餐回到卧室叫叶思远吃饭时,发现他有些没精神地赖在床上。

我觉得有问题,走过去摸上他的额头,发现——他发烧了。

“叶思远!你身上好烫!”我慌了,又用手背试了下他脖子、脸颊的温度,确定他是生病了,一定是因为昨天淋了雨!

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下,说:“没事,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哦。”我赶紧去找来退烧药和温水,扶着他坐起来,喂他吃了下去。

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一阵白一阵红的脸,担心极了,我说:“要不要陪你去医院,打个点滴好得快点。”

他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要,我讨厌医院。”

我叹口气,帮他掖了掖被子,说:“我煮了粥,喂你喝一点吧。”

“好,但是我自己可以吃。”他肯定饿了,这两天才吃了多少东西呀。

我看他想下床,忙按住他说:“你在床上躺一会吧,我给你把粥端进来,你就别逞能了,生着病呢,我喂你吃。”

他没有再坚持,自己挪动着身体坐起来,靠在床背上,我端来了白粥,配了一点点榨菜,坐在他身边,一勺一勺地慢慢喂他吃起来。

叶思远垂着眼睛,咽下最后一口粥后,他说:“好久没让人喂我吃饭了,小桔,你知道么,我很讨厌别人照顾我的,尤其是喂我吃饭。”

我一愣,说:“你忘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么,生病时让人照顾是天经地义的。”

“恩…”他叹了口气,说,“不过,幸好是你,我还不会觉得太难受,还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说什么呢!”我伸出右手敲了他一下。

突然,我的手抖了一下,手肘处一阵刺痛传来。

我皱了下眉,把碗放到床头柜上,左手揉上了自己的右手肘。

叶思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右臂,他说:“小桔,你把袖子卷起来,给我看看你的手肘,昨天那一下,你是不是摔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