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唯愿偷偷在他的肩头蹭了蹭眼睛,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四哥…我是不是真的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嗯,是挺麻烦的。”

“耽误我泡妞挣钱还时不时捣乱放我点血,让我跟初恋女神彻底决裂,完了事儿办了钱花了我还不讨好。”

“但是没办法,你成我一个习惯了,我改不了,也不想改。”

他清越的声音喷在耳边,微微的热气落在她的耳垂,这样半抱的姿势以一种十足暧昧的开端忽的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第29章

褚唯愿在家养了一个星期才去杂志社上班,起初她是想直接辞职的,毕竟出了那样的事情,任是谁,都不愿意再回去面对曾经那些知晓自己很黑暗一段过去的同事。可是还没等她辞职信打印出来,沈妩却亲自致电来了。

电话中她先是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褚唯愿住院期间没能去看望的歉意,然后极度诚挚的邀请她早日回到公司来,听着褚唯愿在这头踟蹰的静默,沈妩了然。“你不要有任何的担心,我保证,而且你回来也不再是实习了,直接接管服装当正式编辑,宋薇薇归你管。”

褚唯愿惊讶,“您…我,我给您给杂志社造成了这样大的影响,还升职我?是不是您搞错了?”沈妩轻笑,“怎么会错,就是你。褚唯愿,明天是周一,我希望能在办公室见到你,就这样。”

搞错?怎么会搞错?整个mola一年的广告投资,一千五百万的资金换她褚唯愿一个编辑职位,不要太划算。

褚唯愿今天一大早的就早早起床收拾自己,小姑娘雀跃的在屋里足足挑了半个小时才心满意足的出门,其实不管光光是为了上班,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想要重新生活的机会,或者…更是为了晚上的那场聚会。

哪一场聚会呢?她足足在家里想了一个星期的,为纪珩东补上生日的一场亏欠。

尤其是那天晚上,褚唯愿从他车上回家以后,她躺在床上慢慢回想起他按着自己的头贴在颈窝默叹一声说,我改不了,也不想改。就那一句话,像是尾生抱柱一样让褚唯愿生了执念,那是有关女子心事中最隐晦最沉重的一部分,在那个夜晚,通通为了纪珩东这个人,生了根。

起初她刀口长的还不是很好的时候就带着手机电脑满城找地方,按照她满脑子古灵精怪的东西想要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场子真的是太难了,后来无意间她在一间酒店发现了个露天花园,顶层还是玻璃天棚,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的霓虹灯和夜晚的星星。

当时她按着刀口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手机给纪珩东发消息。一再强调要他那天晚上别有什么活动,千万千万。

当时纪珩东还贱兮兮的发了一连串不耐烦的表情,说放心吧,哥一准过去给你买单。

……

同样也是今天,纪珩东穿的跟个良家子弟似的规规矩矩的一身看不出任何浮夸骚包的气息,就连车都换成了憨厚老实的越野吉普。一大早,就能看见他拎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迎着清晨第一抹朝阳往城外走。

城根四十公里开外,有那么一栋四合院藏在青砖高墙的老胡同里,东南的大门上立顶的两根红梁柱端端正正的竖在两侧,房檐四角高高向上挑起雕着四方镇宅神兽,细细看去,嘴里竟都衔了通体圆润的珠子在嘴里,大门是双开对合的古式木门,在门上方,有那么一块不起眼的牌子,上面用沾了金粉的刻笔工工整整的纂上两个大字——纪宅。

纪珩东把车停在里胡同老远的地方就拎着东西下了车,祖家规矩,小辈上门,不得闻车马丝竹之声保求家门清静。甭看着纪珩东平日里在他爹那儿横着膀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可一旦到了这儿,哪怕是翘上天的尾巴也得让他忍着疼夹起来。熟门熟路的摸到院外,他倒是也不叩门,只自己拉着铜兽门环进了院子。

一入院子,入眼的先是三米多长的雁翅影壁,影壁下四四方方的搁了几方瓷缸,本是快要入冬的天气里瓷缸里竟然开着数株莲花,莲花下头还有几尾锦鲤悠哉悠哉的游着。纪珩东懒懒的探头看了眼那几尾鱼随手抓了一把鱼食扔进去。

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一直在院里闭眼听戏的老人一手打着拍子一边扬声朝门外站着的纪珩东吩咐了一声。“滚进来吧。”

听见动静,纪珩东打了打手上的灰笑着往里走。“爷爷,你这耳朵可够好使的啊。”

说话这人,正是纪珩东的爷爷,纪家最大的祖宗。老人的老伴儿去的早,自从退休以后就提出搬出来独住,一是图个清静,二是为了不给儿孙添麻烦。虽然老人住的远,可是耳聪目明的本事儿相较他年轻掌事的时候却分毫没减,纪珩东自母亲去世以后就被他接到这个四合院,直到出国前,他是这个爷爷带的。

虽说纪珩东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但是每年换节气的时候,他都老老实实的来这看看爷爷报一次到,听他敲打敲打自己。

标准的二进老四合院儿,只见正方的廊下,老头穿着薄棉的盘扣唐装正在躺椅上听的兴起,手边搁着一盅茶和他养的一只鹦鹉。

正是早餐的时间,勤务人员进进出出的给老人布置餐桌。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见着纪珩东来了淡笑着和他点头致意,俯身跟正在听戏的老人低声道,“早餐都准备好了,您屋里吃吧。”咿咿呀呀的戏文刚好唱到最后一句,老人精神矍铄的拄着拐杖站起来,朝着纪珩东一摆手。“走!跟我吃饭去。”

大大小小的盘子码了一桌子,从清粥小菜到经典的糖饼豆浆备的那叫一个齐全。老人先是照例问了纪珩东的最近的买卖,又不轻不重的威胁他规矩一点,才砸了砸嘴搁下筷子。

“听说你最近表现的还不错,跟你爸缓和了不少?搁我说这就对了,父子哪有那么大的仇,小兔崽子你可得知良心。”

这话都是听出茧子的,纪珩东也是心不在焉,只一心盘算着这老头的早餐是真丰盛。

老人默了一会儿,看着这个小孙子低头认真吃饭的样子头一回有点不好开口。“过完年…你都要二十七了,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有女朋友了没有?”

纪珩东干脆一摇头,咬了口油饼。“没有。”

老头在桌下兴奋的一拍大腿,扬声吩咐人把他的手匣拿过来。中年妇女笑的一脸和善,忙应了从书房拿了一个四尺见方的金丝楠木小匣出来,纪珩东知道这个盒子,里面装的有纪家的族谱,全家福,老头年轻上战场的时候留下的一些稀罕军功章什么的,纪珩东瞅了一眼,心里忽然警铃大作。“您又要起什么幺蛾子啊?上回你跟我拿这小匣让我给您翻腾那打仗的老遗址,可是快要给我腿都跑折了。”

老人笑呵呵的打开小锁,摆摆手,从里拿出一张蓝布包好的照片出来。“这回不是。”

照片是彩色的,能看出来不过是最近才打印出来的,上面是一个和自己爷爷差不多大的老人,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中年男人共同站在美国金门大桥下拍的。纪珩东接过来,没明白。“谁啊?”

老人带上老花镜,用手指了指。“这个是我跟你说过的韩爷爷,我的老战友,当时我们奉老连长的命令一起上高地,我被炮弹炸坏了腿,还是他背着我一步一步找到战地医院的,你忘了?”

忘了也得装作想起来的样子,纪珩东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对!对!”老人激动的点点头,“你看,这是他儿子和孙女,八零年以后他儿子去美国搞科研直接也把他接了过去,一家人就在美国订了居。我们还是上个月在老离休会上碰上的,这老家伙还和以前一样!旁边站着的那个,就是他孙女韩沁,听说在美国做心理医生还是硕士毕业,就比你小一岁。”

纪珩东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照片上那个女孩子,把它沿着桌面推了回去。“您想说什么啊?”

“正好你韩爷爷一家回来在这过年,也是很看好你,不如你去跟那姑娘见一面?要是谈得来也是好事情。”

纪珩东笑,“您不是总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吗,不怕我把人家姑娘给耽误了?还真是我亲爷爷啊,什么事儿都想着我。”

“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我带你去他家亲自上门拜访。”

纪珩东梗着脖子急了,“老头你怎么这么专横啊,我答应了吗我?什么就上门拜访啊?拿我当女婿呢?不去!”

“我抽你我!!!”纪爷爷气的抬手就要拍他,“你都二十六了!!天天在外头沾花惹草一件正经事儿都不干,我要是不管你回头你抱着个种来我这认太爷爷我都不知道!!”

“我不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今天就在我这院里呆着,到了饭点儿咱爷俩一块走。”

纪珩东哭丧着一张脸,迈开长腿就要跑。“我今儿晚上还有事儿呢,您别跟着裹乱行不行啊…”

都说老人一上来倔劲儿九头牛都拉不住,看着纪珩东转身想往外跑,纪爷爷敲了敲拐杖冲着外面忙活的勤务大喝一声,“给我抓住喽!!!”

纪珩东就这么,被相亲了。

露天花园定在晚上七点正式开始,花园里所有的花都是当天空运过来做装饰的,满场挂着细碎的水晶灯趁的桌子上流光溢彩。几伙人左等纪珩东不来右等还不来,已经着急的先支起了麻将桌搓了起来。

褚唯愿鼓着脸一遍一遍的给他打电话,可都是没人听。

可是她不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早在纪珩东被押上车去往韩家的时候,老爷子就把他的手机从身上搜出来交给了自己身边的管家。

韩家别墅外,纪珩东的手机在自己这儿一遍一遍的响,拿着纪珩东手机的是伺候了老爷子半辈子的勤务长,虽说她得听命于老爷子,但是纪珩东这个小祖宗她也惹不起,何况也不是什么外人,勤务长就帮他接了起来。

“你在哪啊…不是说好了过来的吗…”一听见手机被接通,褚唯愿看着桌上码的蛋糕快哭出来了。不自觉的,声音带了点委屈。

勤务长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愿愿吧?我是宅子这边的张姨,东子现在跟他爷爷在一起呢。”

褚唯愿有点懵了,“张阿姨?纪珩东他…去看爷爷了?”

勤务长知道这个小丫头跟纪珩东的关系好,也没多想更没把她当外人。“可不是,一大早就来了,被老爷子硬压着来看战友,怕他溜走,这不,还把手机压在我这儿了。”

褚唯愿松了一口气,瞬间释然了。“那没关系的张阿姨,我找他没什么要紧事,让他出来回我个电话就好啦。”

电话那边的小姑娘温和有礼,勤务长点头答应。“放心吧,双方的家长都在,这相亲时间也长不了,一会儿一准出来。”

相亲?!褚唯愿像是忽然踩空了心里咯噔一下,“他去相亲了???”

勤务长不觉有它,实诚的告诉她。“老爷子战友的孙女,两家结亲的想法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就等着这个机会呢,也是人家一早就盯准了珩东,姑娘家世才情都不错,这回啊…八九不离十要进门当孙媳妇喽。”

“……”

纪珩东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故去的妈妈,最听的,最孝敬的就是他这个德高望重的爷爷了,那可是他看重的孙媳妇啊…

褚唯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的电话,只是满脑子都想着刚才勤务长的那句八九不离十。

纪珩东去相亲了,就要有在一起的交往对象了,褚唯愿脑中轰的一声,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从水中快要溺毙的人刚接触到新鲜空气却又得知即将再被推下去一样,褚唯愿红着眼怔怔的看着周遭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景象,一动不动,似乎成风成魔。

周嘉鱼奇怪的看着她的反应,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她。“怎么了?”

她的指甲尖尖的,不小心刮到自己的皮肤上有一种尖锐的疼痛。看着眼前自己似乎陌生似乎熟悉的脸,褚唯愿忽然抱着周嘉鱼失控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嘉鱼姐…来不及了……”

第30章

来不及了。

我还有好多的话没说,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做,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世上仍有一个女子得你庇佑宠爱即将以真心诚挚报你的时候,你却已经先我一步踏入成人世界里与另一个女子谈婚论嫁了。

褚唯愿抱着周嘉鱼泣不成声,她站在这一方花团锦簇漫天霓虹里,自成一角,亦无人敢扰。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落在衣服上泅开一大朵深色的痕迹,周嘉鱼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惟一能做的,只是同样伸出手来回抱住怀里颤抖呜咽的女子。感受一场有关少女心事中最为惨烈失落战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褚唯愿一双杏眼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水光,好像稍一眨眼就会溃败决堤,她慢慢松开抱着周嘉鱼的手,有些神情恍惚的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呢?

是她四岁那年被接回家时,在门口他趁人不注意轻轻捏了一把自己婴儿肥脸蛋的时候?是她八岁那年得了水痘他敷衍着拍拍自己说以后东子哥哥娶你的时候?或者是自己十二岁拿着一堆寒假作业求他帮忙时,他一脸不耐烦却还是给她写完了一叠卷子的时候?总之…她也说不清楚,褚唯愿只知道自她有了完整记忆的时候,之后很多年的人生,都是与纪珩东这个人,分不开的。

他被送出国那一年,她曾经在机场的闸口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撒手,哭的可怜兮兮的,当时所有人都说愿愿和纪老四感情深呐,走了一个从此俩人再也没法为非作歹了。可是只有褚唯愿自己知道,她怕他走了以后,就不再回来了,她怕她再也见不到,这个被自己跟在屁股后面叫了十年的四哥了,那个肯为她写作业挡巴掌背自己走过无数次林荫道的,纪珩东。

等到懵懂少女最终成长为亭亭佳人的时候,等到褚唯愿第一次知晓这世界上除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这种感情能让世间众多男女趋之若鹜的时候,她才有点恐慌忐忑的,把纪珩东悄悄从心里的某个地方划分到另一个领域。而那个领域,是她初识男女世界中一个名叫爱情的地方。

她亲眼见证了纪珩东从男孩到男人的变化,看着他失去母亲,看着他性情大变,看着他认真求学,看着他归国以后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看着他风度翩翩姿态随意的留恋花丛,终日醉生梦死。所有人都道他纪珩东是多情寡淡之人,却惟独年少的褚唯愿深信,他过去种种,不过是情重之人大伤初愈之兆,她总是默默的想,不管纪珩东如何,只要他还在这里就好了。

一路走来,褚唯愿静静的以一种看起来最理所当然却又没毫无底气的方式留在纪珩东身边,每天恣意妄为的得到他和所有人的照顾和疼爱。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声势浩大的生活在他的生活里,她不过是想偷偷的,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她想,早晚有一天,她会等到他来正视自己,将自己不再归为妹妹这个行列,她会等到他。

可是,在她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以后,他却毫无前兆音讯的,开始了和别人的谈婚论嫁…这又让她,如何是好?

……

纪家爷孙亲自到访,韩家上下皆是惶恐用心的。一餐晚饭而已,足足吃了两个小时。结束的时候,韩家四口人更是出门来送。

韩家夫妇在饭桌上是怎么端详纪珩东怎么喜欢,不同于社会上普通男子,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感,就连举手投足间的行为,都让人挑不出任何的错处。韩爸爸笑岑岑的看着纪珩东,站在车旁给两人拉开车门试探着意思。

“珩东,我们沁沁刚回北京,听说你在城里生意做的很大,还想麻烦着你多多帮帮忙带着她出去见见世面。”

纪珩东平静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女子,笑道。“韩叔叔你这可抬举我了,我的买卖大多拿不上台面,都是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再说韩小姐美国长大什么世面没见过,哪里用的上我。”

纪爷爷就怕纪珩东这张嘴上没个把门的由着自己心性什么都敢往外说,忙咳嗽两声打圆场。“这孩子打小就没什么正形,跟谁都插科打诨,什么时候等你家姑娘有时间了,我一定让他亲自过来接人。”

谁知在晚餐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韩家女儿,听见这话,扬起秀气的脸忽然挑衅般的朝着纪珩东伸出手。“都说纪家公子手里的温柔乡富贵冢让多少人流连忘返,我在美国什么都见过,却唯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你没时间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上门去找。”

一句话,将女子的心意表露无疑。纪珩东沉默着向上挑了挑眉,伸手回握。“欢迎。”

纪珩东的车和老爷子的车是一起开过来的,已经耽误了那边两个小时,就是冒着把老爷子气背过去的危险纪珩东也得自己开车走了。纪爷爷知道对于这个混球孙子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也不拦着他。只悠悠扔下一句话。“那个姑娘是我和你爸一起看中的,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

纪珩东脚步一停,背对着爷爷无声的做了个鬼脸开车绝尘而去,毫不留恋。

等他赶到褚唯愿费劲淘腾的那个花园的时候,人都已经快散了。看着他打门外进来一窝蜂的都冲上去骂他没节操不知好歹,为了女色不要义气云云。

纪珩东大咧咧的拿起杯仰头一口干了三起儿算是跟大家伙赔罪,撂下杯才想起褚唯愿来。往人堆儿里扫了一眼,却并未见到人。有点奇怪,“拖油瓶呢?她张罗的怎么不见人?”

周嘉鱼盘算了一会儿,旁若无事的走到他跟前应了一句,“还能在哪啊,你迟到这么长时间姑奶奶生闷气在顶楼发火呢,晚饭都没吃。”

纪珩东了然的点点头只当着小姑娘在耍脾气,知道褚唯愿爱吃甜食,顺着桌子切了一大块蛋糕就往顶楼走。“你们先喝着,我去给她弄下来。”

顶楼的玻璃房像是温室一样,隔绝了初冬的冷意。纪珩东一上来,就能看见一道纤瘦笔直的背影坐在地上发呆的样子,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短而宽大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铺在地上,画面漂亮的不得了。

他单手端着蛋糕吊儿郎当的走过去,伸手碰了碰褚唯愿的小脑瓜。“怎么不下楼啊。”

褚唯愿听见他来,也不动。就连声音都安静的毫无波澜。“相亲相的很爽?”

纪珩东还以为她跟自己闹着玩儿呢,坏心眼儿的挖了一大口蛋糕塞到嘴里一脸的得意。“姑娘长的叫一个漂亮啊…长腿细腰的,那气质…啧啧啧,跟你们这种胭脂俗粉就没法比。”

褚唯愿抓紧了裙摆,“你很满意?”

纪珩东二了吧唧的点头,梗着脖子逗她。“满意啊,下个月初八结婚呢打算。”

谁知,话音刚落,褚唯愿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险些磕到他下巴。纪珩东看见她的脸吓了一大跳——褚唯愿原本一双干净清透的眼睛,此时此刻,红的要命。她光着脚,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一只手而已,可是纪珩东却需要稍稍低下头才能看到她。

气氛忽然变得隐晦暧昧起来,褚唯愿倔强的仰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纪珩东有点不自在的偏过头,干咳了一声。“咱下楼…”

“纪珩东,我喜欢你。”

静默,一秒,两秒,三秒。

纪珩东忽然眯眼笑了起来,心里倏地松了一口气。抬手顺了顺小姑娘额前的头发轻松了很多。“吓我一跳,我就说今天小嘴儿怎么这么甜呢,说吧,是不是没钱了?”

他懒洋洋眯眼笑起来的样子,像是一只正在睡懒觉的狮子,有点呆,细细看去却又充满侵略性和危险。他的唇角,还有刚才吃蛋糕留下的白色奶油。褚唯愿怔怔的看着自己在心里默默记下一千遍一万遍的脸,脑中空白一片,像是动作比理智更要忠诚自己。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忽的伸手扯低了他的衣领,踮起脚来。

女孩柔软饱满的唇瓣贴着自己的,丝毫不得要领的在纪珩东的唇上辗转啃咬,唇边的奶油被她笨拙的沿着唇线描摹画开,纪珩东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世界全都被她这种荒唐的举动沦陷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松了手中的蛋糕转而把手臂放到女孩的腰肢上,贴着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玻璃房中折射出夜晚璀璨的霓虹光芒,周围鲜花环绕,他穿着平常男子都会穿的白色衬衫,怀中的女子一身鲜艳如火的红色衣裙,像是旧时欧洲宫廷里一对最相爱的恋人在古塔以吻名誓。

口中微微的甜腻感让他忍不住想去回应,或者回应的更深一点。尤其是在接吻这种事情上,纪珩东特别不愿意让女孩先获得主动权。怀中一片温软,他有点失神或者说失控的俯下身把褚唯愿抱离了地面,迅速反客为主的吸吮起小姑娘的唇瓣,原本扶在她腰间的手不知不觉游到了她裙带上,只要微微用力,少女最美好的身体曲线就会暴露在自己面前。

像是启动了回忆里最深刻的一个开关,那一晚在包厢错吻的画面重新浮现在两人面前,褚唯愿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这一滴泪,像是灼痛了纪珩东找回了理智,扶在褚唯愿肩上的手猛地改了方向,力道大的将她一把推离了自己。

褚唯愿被他推的险些跌在地上,两个人的眼中此时都是不可置信,纪珩东喘着粗气弯下身来平复自己,隐忍异常。

再也忍不住了啊…褚唯愿静静的抿了抿唇,漂亮的脸上带着毫不认输的倔强和忐忑。一字一句。

“纪珩东,我说我喜欢你,现在你相信了吗?”

第31章

纪珩东自认为活了二十几年什么阵仗都见过,跟老子人模狗样的出席过大场面装过年轻新贵,也跟着一众兄弟毫无底线玩儿过夜场当过万花情圣,挨过揍住过院也打过人耍过狠,唯独被一个从小到大一直跟在身边的丫头片子如此蛮横的表白,他是第一次。

唇边好似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留下的痕迹,手中怀中也全都是她骤然抽离的温软触感。那感觉…怎么说?犹如电闪雷劈当头棒喝,或者是踩入云端飘忽不知所然,更多的,是他面对这场毫无预兆的束手无策。这种束手无策让他心生恐惧,甚至不敢出手迎合或者坦然拒绝。

纪珩东有点僵硬的咽了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出。

“愿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都说万物生长皆靠天地之气,天地广阔自能给人所有获取生活之本能的本需,这种本需包括信仰,物质,精神,还有不顾一切的豁达和勇气。现在的褚唯愿犹如古时孑然一身却也勇猛无比的斗士,头上一片夜晚霓虹自给她照亮靡靡世界之中的万千景色,脚下一片赤诚草地赋予她劈斩迷途荆棘的不畏之勇。

她一袭红裙眉眼倔强,虽未拿武器,但也是摇曳生姿绝代芳华。让人见过的人,此生难忘。

不过是桃李待年的女子,对于褚唯愿来说感情二字在成人之路上从来都是懈怠不得的,既认真了,便再无后悔。她定定看着纪珩东,专注的不得了。

“我知道,从今天晚上见到你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不是玩笑,不是撒娇,是一个已经成年具有独立行为的女人,在和你,告白。”

纪珩东骤然收紧手指,心惊的打断她。“愿愿,别说了…”

“你听我说完!”褚唯愿打断他,有点自嘲笑了笑。“你听过那么多女人对你说这句话,也不差我一个人吧。”

“今天听到勤务长告诉我说你和纪爷爷去相亲的时候,我才决定告诉你。原本我以为以后的岁月还很长,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还很多,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我对你的心意。可是我忘了…我从四岁认识你,到现在我二十三岁,整整十九年的时光都没能让你发现我还妄图什么以后?我忘了你除了是我四哥以外,你还是纪家的儿子,你还是这个城市里受到很多人追捧奉承的纪总,有一天你也会娶妻生子,也会成家立业…而那个时候,褚唯愿这个人真的于你来说,就毫无意义了。”

“我承认我褚唯愿很小气,很小心眼,我看到你每天在不同的场合揽着不同女伴的时候,我会生气。看到你的车上载着我不认识的陌生女人的时候,我会生气。看着你在商场给一个连脸我都记不清楚的女人一掷千金的时候,我还是会生气。听到你已经有了结婚对象时候,我除了生气之外,还有恐惧。我怕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娶了别人。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两人之间数米距离,纪珩东单手立在中央沉默着听她的一句一句,忽然觉得自己罪不可赦。把她放在身边千日,竟不知晓这种最容易让人感知到的情感已经在褚唯愿的心头盘踞生根,而日日夜夜浇灌这根生长的人,却是他自己。

褚唯愿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眼中似有流光璀璨明亮,那一张干净未经世故的脸上带着与众人不同的执拗和棱角,好似只一个眼神,她都在对自己说,你看,我爱你是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后来很多年里,直到纪珩东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的时候,他才会明白,那个时候的褚唯愿,那一场行为,叫做生死往来一念间。

褚唯愿抬手轻轻抚过一簇开的正旺盛的玫瑰,坦然坚决。“纪珩东,我知道我娇气蛮横脾气差嘴巴坏还时不时的给你添乱找赌,但是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做你女朋友,想每天早上夜里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你,我可以慢慢变好,变得你不可以不再为我费心费力,这样,可以吗?”

当一个从小家境优渥衣食富足精神充实的女孩能够低下头来为自己的爱情去做一场辩解,那么至少她已经证明了两件事,我真的需要你,我愿意为你去改变。

这是纪珩东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我想每天早上夜里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样的话远远比在深夜里自己耳边不同的女声娇吟更让人克制不住,无关生理冲动,却最是能动人心扉。可惜啊…偏偏说话这人,却是自己最不敢碰触之人。

褚唯愿仰着头只影单只站在夜色里的样子太让人心疼,那一双眼睛里好像是含了太多让人无法承受的期待,纪珩东默叹一声上前几步将她轻轻搁在怀中,整个人以一种极为保护的姿势将她护在胸膛。她冰凉的脸蛋隔着衬衣慢慢渗透到自己的肌肤,纪珩东闭了闭眼,喉间艰难的上下滚动。

“愿愿…你还小,可能,可能这些年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让你都没来得及去接触更多的人和事,所以让你误认为你对我的依赖是喜欢。”他温热宽大的手掌慢慢抚到她的耳侧,像是安慰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也许…一旦你接触了其他的人,就会发现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