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妖愣了愣,将已淡去的符纸递给他。

方丈看了一眼:“还好,并未完全消失,还有救。”说着口中念念有词,陈小妖看到他全身都亮起来。

那是什么?越来越亮,几乎睁不开眼,然后听到方丈忽然高声说了一句:“彼岸花地不可久留,风畔,回来吧。”说着手中的纸猛的燃起,方丈顺势一拍,直接拍进风畔的体内,风畔的身体同时震了一下。

“啊!”陈小妖跟着叫了一声,又凑近些看究竟,莫不是要活了?

果然,他看到风畔微微的眨开眼,她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条件反射,抱着葫芦竟然转身就跑。

风畔真的醒了,在一大片破碎的记忆中被生生的扯回,然后他先看到的是逃之夭夭的妖,直到看清,那妖的背影已消失在门外。

他太虚弱,完全的动不了,只是看着那妖消失的方向,又闭上眼,心里是未散去的浓浓哀伤。

过了许久,风畔才有坐起的力气,看到方丈,轻声道了一句:“灵珠,我欠你一份情。”

灵珠一笑:“你让我顿悟,也算互不相欠,不过,”他轻皱了一下眉,“不过,你不怕我执念太深,无法顿悟吗?如果再晚一步,那符上的字迹完全消失,我便救不了你。”

风畔轻笑:“你乃佛界之人,慧根深种,本来就该一点便悟的。”

“是吗?”灵珠若有所思的看风畔一眼,“那么你呢?两世也无法让你悟吗?”

风畔眼神微沉,没有接话。

灵珠不再追问,道:“你且在寺中修养两天,我将你的伤治好。”

“谢了。”风畔道了声谢,手伸到另一只手上碰了下七彩石。

陈小妖一下子跳起来,摸着脖子,颈间滚烫:“这个坏蛋,这个坏蛋。”

说着不甘愿的往回走。

“哪里去?”墨幽看看她的动作,将她拦住。

“当然是回去,”陈小妖白他一眼,“你没看到那个坏蛋又烫我?唉呀,烫死了。”她在原地跳着。

“哪个坏蛋?”墨幽并不知风畔死而复生的事,看着陈小妖摸着脖子,眼神一冷,“风畔吗?”

“当然是他,不然还有谁?不行,我得回去,”说着抱着葫芦往回去,“早知道在他死后把他的带七彩石的手割下来,该死,真该死。”

墨幽一把垃住她:“你说那半神活了,你确定?”

“确定,确定啦,不然怎么能烫我?”陈小妖疼的哭出来。

墨幽看着她颈间的七彩石真的闪着灼热的红,怎么可能?分明是一刀毖命,他还探过他的鼻息,确定已死,难道这庙里有高人救了他?

“我随你一起。”说着跟在陈小妖身后一起进了庙。

一进庙,恼人的感觉又来,他握紧羁云刀,全身杀气重燃。

风畔远远的就看到一魔一妖缓缓而来,魔一身杀气,妖抚着脖子前顾后盼。

很久,他的视线一直停在陈小妖的身上,猛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恍如隔世?不是恍如,确实隔世。

灵珠边替风畔疗伤,边笑盈盈的看着向他们而来的一魔一妖道:“麻烦来了。”

“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魔扛着刀,冷冷的瞪着风畔,“还找了帮兄。”

风畔一笑,却并不理会,看着魔身后的陈小妖道:“小妖,过来。”

陈小妖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在墨幽身后道:“过来做什么?”

风畔仍是笑:“过来把葫芦还我,没有它我便没了武器,难道你想看那魔再杀我一次?”

陈小妖一怔,看看怀间的葫芦,竟然有些心动,要不,把葫芦还给他?

正想着,身前的墨幽却冷笑道:“我前次杀你时,葫芦也在你手中,也不是照样死在我手中?”

“对啊。”身后陈小妖恍然大悟。

一旁看热闹的灵珠看到陈小妖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这妖果真有趣,”他又看了眼那魔,冲风畔道:“与前次神魔大战时几乎不能比,现在至多只及当时三成的魔力。”

风畔不语,眼睛仍是看着陈小妖,眼神微微有些黯,半晌才对灵珠道:“既然只有三成,你可有把握对付他?我可不想再死一次。”

灵珠收回替风畔疗伤的手,道:“我是方外之人,并不想淌这趟浑水。”

“这么说,你想袖手旁观?”

“正是。”灵珠退了一步,真的站在一旁。

风畔唯有苦笑。

远处有钟声响起,惊起栖息在寺院屋顶的群雀,而同时,魔的羁云刀已经劈过来。

风畔坐着不动,身旁的灵珠只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陈小妖没有缓这神,没想到那魔说劈就劈,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魔劈杀风畔了,一日里两次,她下意识的看向风畔,他怎么动也不动?

灵珠的诵经之声不绝于耳,分明是该看着那一刀怎么劈向风畔的,她却不由自主的看向灵珠,素色的僧服,英俊的脸,万事皆空的神情,她脑中忽然用力痛了一下,人捧着头蹲下来。

风畔本想着如何化解此刀,见那妖忽然蹲在地上,神情变了变,同时羁云刀已近在眼前,他弯身躲开,肉掌直接拍开刀锋,竟被震得手掌发麻。

他顾不了这么多,指间龙火射出,将魔逼开几步,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居然毫无痛处,低头一看,那几处伤竟已复原,原来身旁灵珠虽然袖手旁观,此时口中念的正是治伤的咒语,他冲灵珠道了声谢,人跃出厅去。

魔与神在厅外的院中大大出手,灵珠只是在一旁看着,再看蹲在地上的妖,他走了上去。

“两人对决,你希望谁赢?”他问道。

陈小妖放下捧住头的手,抬头看看灵珠,想了想道:“魔。”

“为何?”

陈小妖皱起眉:“那风畔实在讨厌。”

“怎么个讨厌?”

“他不给我吃,还老是烫我。”

“这样啊?”灵珠笑笑,“那你方才在风畔死后为何又要去而复返?”

陈小妖一怔,抓着头,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原因了,便道:“我也不知道。”

灵珠看着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却不说什么,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同时长袖忽然抖出,万道金光直向缠斗的两人。

“停手!”他暴喝一声,将两人格开。

两人同时向后急退。

“佛门清净之地,请两位到寺外去吧。”他冲两人道。

风畔虽然伤口愈合,元气却未复原,方才过招已显下峰,灵珠这一下正好解了他的围,他知道灵珠有意施以援手,但如他说所绝不会真的淌这趟浑水,那魔若再出手,自己未必能自保,难道真要再死一次?

正想着,看到一旁的陈小妖,忽然眼前一亮,冲一旁的灵珠道:“方丈,方才的钟声可是寺中要开饭了?”

灵珠一愣,不知风畔为何有此一问,正想回答,却听那边的陈小妖叫了一句:“开饭?”似一下子有了精神。

“小妖,要不要吃饭?”风畔问道。

旁边的魔听到他这样问大叫不好,正想阻止,却见陈小妖低着头,并没有回答,不觉一愣,只见她脚不断的踢着地面,好一会儿才道了一句:“我不要吃饭。”

风畔眼中的光辉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暗去,而魔仰天大笑:“风畔,你也有今天。”挥刀正想再砍。

陈小妖却忽然道:“墨幽,我们出寺去吧。”

墨幽的刀停在半空。

“我肚子饿了。”陈小妖抚着肚子。

“你不想我再杀了他,好取走七彩石?”墨幽有些不甘心。

陈小妖抬头看看风畔,又摸摸颈间的石头,冲风畔道:“你能替我取了它?”

风畔不知是伤未痊愈还是别的原因,脸苍白的吓人,半晌,才道:“我绝不再烫你便是。”

“真的?”陈小妖有些不相信。

“真的。”风畔轻应,微微闭上眼。

“那我走了。”陈小妖看看他的表情,觉得他是在怪她,怪她没有说那句话吗?可是她也不想看到那魔傻乎乎的问她要饭吃啊,“走了。”她又说了一遍,抱着葫芦走真的走了。

魔有些悻悻,眼看着陈小妖离开,本想不管不顾的杀了风畔再说,却最终没有出刀,他也说不上为什么要听那妖的话,反正,就是跟着走了。

半晌,等他们走远,风畔才睁开眼,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七彩石,动也不动。

“风畔?”旁边灵珠叫了一声。

风畔仍是不动,然后忽然抬手,挥手间,那串七彩石飞灰烟灭。

七宝葫芦(四)

陈小妖抱着葫芦从庙里出来,直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墨幽跟在她身后,看到她的眼神,不知怎地,有些心烦意乱。

“丫头,你该让我一刀杀了他。”他对陈小妖道,却不知说出这句话太不像魔的作风,魔杀人,何时要看他人的眼色?

陈小妖低着头,手指缠着葫芦上的流苏,心情莫名的不好,前面那次魔杀了风畔自庙中出来,她就觉得很不痛快,此时第二次,似乎更糟。

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那个半神了?她还记得是他将她从庙中带出来,让她烤肉,跟她抢东西吃,尽是些讨厌的事,以后,她要离他远远的了。

“你不是已经杀过他一次。”她回头睨了眼魔,看到他眼里杀气未散,那把刀还扛在肩上,人向旁边闪开几步,会不会把气撒在她的头上啊?

魔看到她的反应,“切”了一声,念了诀收起羁云刀,手反枕在脑后,边往前走,边道:“走了,我请你吃饭。”

陈小妖差点就忘了吃饭的事,听到他说吃饭,心里的烦恼瞬间抛掉,来了精神:“好啊,好啊,我要吃饭。”

“丫头!”魔一个没站稳,向前磕出几步,“你是不是故意的。”说完便换了脸色,拉着陈小妖的衣角要饭吃。

陈小妖傻住,看着墨幽,自己真的是不小心啊,看他吵闹不休,便伸手往他身上掏:“你银子放哪里了啊,没钱怎么吃饭?”掏了一会儿,又忽然停下,手收回来,看着掌心被她找到的银子,脑中忽然想:为什么风畔方才说吃饭时,自己就是知道他想干什么呢?分明是她最容易说出来的话啊。

她抓着银子,好半晌都想不出个答案来,魔一劲的吵着要吃饭,自己的肚子也在叫,她终于失了耐心,心想,今天就去吃顿好的,把这些银子都用完。

说着,牵着魔,往集市那头走。

不远处,胡旋,站在墙头,远远的望着一魔一妖还有妖怀中的葫芦,手指滑过眉角,露出妖媚的笑。

魔吃了三碗饭后终于恢复过来,然后看着前面的碗发怔。

一桌菜,他只吃了饭,那妖却已将菜吃的差不多了。

也不生气,看着妖吃得一脸油腻,阴阴一笑,然后就看着那只被妖遗弃在桌角的葫芦。

除了那妖,任谁都碰不得的葫芦。

几百只妖的妖里聚集其中,如果可以为他所用,不止可以治他胸口的空洞,还可以让他的魔力提高很多。

只是,该怎么用?

“丫头,你拔开那葫芦试试看。”他忽然对那妖道。

陈小妖正吃得欢,听到这句忙摇头:“不行,打开,那些妖全都会跑出来,不行。”她用力摇着头。

“有我在,你怕什么?”魔满脸不屑。

妖觉得似乎有道理,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不行。”她是亲眼见过风畔收妖的,每只至少上千年的妖力,如果全跑出来,即使魔也未必对付得了。

见她坚决,墨幽也不强迫,看了那葫芦半响,他试着用手去碰,只是还未碰到,一道光一闪,将他的手弹回来,他微微有些不甘心,使了些法力再试,谁知反弹的力道也加倍,差点将他震下凳子。

陈小妖啃着鸡腿看魔的动作,看到第二次的力道居然这么大,不由大吃一惊,油腻腻的手去碰葫芦,没有任何阻碍的抓住了。

为什么?她是妖,为什么就能碰这只葫芦?她疑惑的看着那只葫芦。

墨幽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妖便是便,身上却有如此重的檀香的味道,隐隐的诵经之声,还有那半神,为何要将这妖带在身边而并不收了她,现在又是这只葫芦,就像她是它的主人,全无排斥之力。

这丫头似乎不简单,他记得自己曾经搭过她的妖脉,一片白雾,根本无迹可循。

他细长的眼微微的眯起,手再次搭上陈小妖的妖脉,然后闭上眼,试图在那片白雾中带出哪怕一丝线索。

前次陈小妖的情念未解,这次墨幽一搭上她的妖脉,一股浓浓的哀伤扑面而来,他试图想随着那股哀伤往前寻找,差了自己的半丝元神直接进入那团白雾中,拨开再拨开,漫天漫地的白雾却似无休无止,他忽然意识到,不是他看不到妖的前世今生,而是被人抹去了记忆,并不是封印,而是销毁,再不可恢复,是谁?如此决绝?他沉在那团白雾中,猜测着,却忽然瞥到一抹红色的影子,他一惊,遂想跟过去看个究竟,然而拨开浓雾,什么都没有,他不甘心,又往前行,想直到小妖的内心深处,不想忽然一股力向他打来,他避不开,那半丝元神便被逼了出去。

“哇!”墨幽一口血喷出来,胸口的空洞,刀刺一般痛。

陈小妖看他原本正闭眼搭着自己的脉,表情变幻莫测,却忽然松手喷出一口血,不由一惊,一桌菜全都溅到了血,她来不及可惜,跑到墨幽跟前道:“你怎么了?”

墨幽摇摇头,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看着陈小妖道:“你可见过一个红衣女子?”

陈小妖一怔,半晌才道:“什么红衣女子?在哪里?”

“在你心里。”墨幽喘着气,又吐了口血。

一直到夜深,墨幽都在盘腿调息,额上有汗水滴下来,脸色仍是苍白,一旁的陈小妖已睡去,睡梦中低低呢喃着什么,墨幽睁开眼,看她抱着葫芦,口水自嘴角淌下,滴在怀间的葫芦上,睡颜娇憨,眼神不由沉了几分,胸口却同时有一股气冲上来,他气息一乱,一口血喷了出来。

该死!他低咒了一声,提气调整紊乱的气息。

胡旋隐在暗处,看到墨幽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一闪身,消失不见。

几里外。

一身白衣的书生,手里一柄长剑,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

胡旋现了身,看到那书生,一笑,人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白色的狐尾忽然显现,将自己困在其中,不多时,狐尾又无端消失,胡旋不再原来的样子,而是一个妖媚动人的女子。

夜风吹过时,扬起一抹天地为之动容的笑。

妖怪的性别虽然可以变化,但实际的性别早在修练成妖时便已定下,唯有白狐一族,有一个与其他狐族不同的地方,它们没有雌雄之分。

因此胡旋,此时变成女子的样子,并不是法术,而是他的另一个肉身。

方才还是翩翩美少年,此时却已是风华绝代的女子。

她轻轻一笑,人向那白衣书生走去。

“妖王。”身体盈盈下拜,朝着那书生。

书生一怔,看到胡旋,眼睛便盯着她绝美的脸,然后往下移,停下在衣衫单薄的胸口。

好一会儿,才移开眼,哼了一声:“你这只狐狸,又来引诱我。”

“我哪有?”胡旋细眉一拧,委屈万分,凑近那书生道,“我哪有引诱,我是真的喜欢妖王。”说着细长的手指伸到书生的胸口,轻轻的抚过。

书生眼神转深,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胡旋胸口的两团粉白,他有些难耐,手一伸已将胡旋拥在怀中,胡旋顺势攀向他的身体,直接吻上书生的唇。

月光透着淡淡的紫色,两具身体近乎疯狂的需索着彼此,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暧昧,而当胡旋的手从书生的长衫下摆往里伸,就要抓住某样东西时,书生猛的推开她,一柄剑直接对准她的喉咙,剑锋擦过她的颈,割出一道血红。

书生眼中有异样的神色,胡旋不敢动,看著书生眼神似微微挣扎了一下,又恢复到方才的神情。

同时,对着她喉咙的剑松开。

“怎么?”胡旋问了一句,伸手抚过颈上的伤。

“他似乎不愿意我碰你,”书生有些不甘,却又冲着胡旋轻笑,“他不喜欢你身上的狐骚味。”

胡旋扬唇:“白天的那个吗?”

书生“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