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花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小声嘀咕着：“小王爷这是怎么了？”
她哪里知道，郭敏脸色不虞，她的脑海当中，还停留在他说梦寐以求这四个字时候，虽然她对这桩婚事不是十分心喜，但毕竟多年相伴，就算他再多幼稚，就算再有更好的选择，她也没达到非退不可的地步。
她越想越气，幸好这时候李靖出来了，一见是她这就亲亲热热地拉着了：“敏敏姐，你可算来了，我刚才还和二皇兄说，等你来了，送你个大礼！哈哈！”
她那些不愉快的心情顿时被风刮走了一样：“你生辰送我什么大礼？”
说着叫玲花给锦盒递上，自然有人接了过去。
李靖嘻嘻地笑，挽着她的胳膊越走越快，神秘兮兮地凑近了才说：“现在都知道李刃退婚啦，京中多少儿郎，二皇兄说给你相看相看，到时候要是能促成一桩美满姻缘，你说是不是一份大礼？”
“别，”她十分无语：“你二皇兄前几年就热衷于乱点鸳鸯谱，我可不想叫人当候看。”
“嘿嘿，”李靖给人一直拉到高台下面，直接给郭敏推到了前面坐下了。
她这才注意到，李靖的一场小小寿宴，来的人可是不少。
而且都还挺早，这边才黑了天灯笼挂起来，院子里竟然已经有三十多个年轻的公子哥大家小姐了，这二皇子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站在人群当中，一脸笑容。
环顾一周，果然没瞧见表哥的踪迹，沈家不只是江南到了，他大哥沈江流竟然也带着映真在台下坐着。她左右瞥了眼，沈江南和李刃就坐旁边三两人远的地方，罗文罗武正在劝酒，似乎已经小酌上了。
目光一紧，李时已经瞧见她，转身走了过来。
二皇子李时这个人，在郭敏的印象当中，就是八面玲珑的，他人前向来和蔼，做事又有决断，他和妻子许氏也算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个人一直恩爱不曾有变，也因着这个事情令他加色不少，多少名门闺秀，都盼着能有这样一人，青睐得宠。
不过，表哥就说，越是完美的人，越是虚假。
所以她自当远离。
男人是未语先笑，他的模样多半像极母亲沈贵妃，沈家人都是肤白颜美的，再加上一身玄色龙形状暗花细细纹，更显得清俊十分。
李时笑道：“我这个混弟弟，白白耽搁了郭小姐的青春，真是罪过罪过。”
她站起身来见礼，对他的话也不大在意：“殿下多虑了，李刃值得更好的姑娘，退婚也是好事。”
他走得更近了些，目光却是移走了去：“嗯，你这么想也好，反正我也不只这一个弟弟。”
说话间，又有人进了园子，郭敏下意识回头，看见她亲爹郭守义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拖油瓶郭柔，为了衬托身份，似乎还带了个眼生的小丫头。
很显然，李时也看见了：“那个就是你家二小姐郭柔？”
京中百姓可都知道郭守义几年未归，一回来就带儿带女，郭敏自然不肯承认：“殿下也知，我母早亡，并无姐妹。”
这句话叫人听了，也只怕议她气量小些。
不过她才不理会这些，只是淡淡瞥着这对‘父女’。
李时错开脚步，这就稍微迎了一迎，郭守义连忙让开一步，叫郭柔认了人，这小姑娘也才十三，脾气性子却是好的，一福身能看出教养不错。
男人们说起闲话来，也是一句接着一句。
这边台上上了人，正挪动着桌椅，先是鸣了声锣，高台下面立即就安静了下来。
李时正和郭守义寒暄，虽然这人多年不在京中，不过他的名声还是略有耳闻，李时继续着刚才和郭敏说过的话，老郭和小郭一个意思，自然不亢不卑。
他也不馁，仍旧对老郭劝道：“郭敏年岁也不小了，退婚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名声总归不好，我看还是快快再定门婚事，也好堵上悠悠之口不是？”
郭守义也不傻，知道他是有心做媒：“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却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时笑：“眼下还真有一个，很是合适，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弟弟，嫡子嫡女，这婚事若成，绝对错不了，却不知大将军有没有这份心了。”
能轮得上他弟弟的人，没有几个，众皇子决计不能这么快说与郭敏，老郭略一沉吟，也只好顺口问了声是谁，李时回头瞥了眼李刃，却是扬声说道：“沈家的，大将军意下如何？”
郭敏偷听了半晌，眼看着她爹开口要说话，立即跳了出来：“不行！”
这是什么场合，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们，郭守义重重咳嗽了两声，连忙给她拽了过来：“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个姑娘家少说些话。”
其实他也觉不妥，按照二皇子李时的说法，所指之人那就是沈家的嫡子沈江沅。
郭守义虽然不在京中，却对他沈家有些念想，早就听闻他是断袖之身，二十多了一门亲事都未说过怎不奇怪？
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他是真不愿意。
也是郭敏这一打诨，也就顺势下了这台阶：“这孩子脾气倔强，很是像我，婚姻大事还是要靠缘分，日后再说罢。”
说着又拉过郭柔来：“敏敏，带你妹妹四处转转。”
郭敏哪能愿意，只当没听见，抬腿就走。
郭柔也不敢上前，只在旁边站着，娇柔之姿也略有稚嫩风情，李时瞧着，又是来了心计：“其实沈家也并非只这一子的…”
却不说这二皇子巧舌如簧，郭敏从席位上离开，心口发闷。
她丢下玲花，刻意绕过了别个，到了园子深处。
里面都是竹林，以及桃树，此时天寒夜黑，密密的伸手不见五指。
郭敏往里走了几步，就靠在一颗桃树上发呆，刚好月色初上树梢，能照见这一方小小天地。最初见到沈江沅的时候，她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不过他向来都是那样的高洁，是她喜欢的干干净净。
但是她知道，那不行。
他对她，恐怕没有半分的男女之情。
并且…
她耳朵一动，忽听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顿时出声：“谁？”
白衫一点点在黑暗当中闪现，一丝淡淡的酒香先窜入了鼻尖，沈江南的脸在月色下面显得更加的白皙。
她松了口气：“江南是你啊，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抿着唇，看着她的目光幽幽的：“我都听见了，你说不行，我想知道为什么不行，因为我是庶子，对吗？”
说也巧，沈江南就坐在李刃的旁边，是以撞见李时的目光，又听见他提的是沈家子，是真以为说的自己，本来惊喜交加，结果被郭敏一声不行就乱了心去。
他在说什么？
她怔怔看着他：“江南你误会了。”
他自嘲地笑笑，也是伤心：“我没有。”
“…”
“…”
相对无言，也是无言以对。
两个人默默站了片刻，郭敏正要劝他回身离去，忽然惊见江南身后露出一个人影来，他劈手就是一掌，眼见着沈江南这就倒了下去，直接没了声息，估计是昏过去了。
郭敏刚要上前，那人已经站在了月光之下。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少年大步向前，一手就撑在了桃树上面，与她四目相对。
她皱眉：“李刃，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李刃只是冷笑，另只手一抿脸侧流苏，对她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怎么？相约在这桃树下面，才配得上你俩这番诗情画意良辰美景？”
她额角直跳，也不知抽了哪跟筋，看着他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竟然心情好了许多，地上还躺着沈江南，郭敏无意与他逞口舌之快，可不气他一气也不是她性格。
“对，约在这里的确不错，不过你真是煞风景。”
“郭敏！”
第26章 青梅，走远
第二十六章
二人站了一起，这才惊觉少年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跟屁虫了。
他比她还要高一点，不知什么时候，眼角线条也似乎长开了一点，风韵十足，沈江南还倒在地上，郭敏无意与他争执，伸手来推。
紧紧盯着她的眼，月色下能看见她略恼的目光一扫而过，也只是想要推开他奔向地上的那位，李刃如何不恼，从来都是这样，她眼底有任何人，就是不在意他。
在她的面前，他就永远是个孩子。
不管是怎么样，是待她温柔，还是鲁莽，是追逐还是疏远，是不离不弃十分靠近，亦或是天怒人怨刻意伤害，郭敏都不在意。
她指尖刚碰触到他的胸膛，立即就被他捉住了。
再想挣脱出来，少年更是大力捏住了她的手腕，郭敏待他从来都是那几拳脚，李刃上前，紧紧把她抵在桃树上面，刚好一朵云飘过，把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看不清他的脸，他微低着头，为自己的提前防范得意不已：“都说打是亲骂是爱，郭敏你能有点别的套路吗？”
她真是大意了，手脚都被他按着，两个人靠得这么近，却是使不上力气来，也就只剩下一张嘴能动了。
“李刃你快点放开我，不然等我叫来了人，你可不大好看！”
“诶呀我好怕，”少年自嘲地笑笑，更是也在她耳边飞快说道：“你叫人来啊，随便叫，人越多越好，小爷我才与你退了婚事，你在这密林与人相约，不怕毁你清誉了？”
她只冷笑：“和你订婚一十四年，从小你就是我的小郎君，吃喝总在一起，长大以后你还常常近身玩闹，清誉是什么东西？退婚了你才想起我还有这玩意儿？”
不提还好些，一说他更是恼：“这些年怎么了？叫我枉担虚名！”
少年温热的气息就吞吐在她的脸边，郭敏更是挣着：“快放开我！”
他哪里肯，那些从来说不出口的期待和委屈一起都徜徉在脑海当中，她对他的吸引力从来都是那样致命，哪怕她的目光就落在别人的身上。
郭敏怎么也没他力气大，一恼张口就喊了出来：“来…”
可第二个人字还未出口，她双唇就被堵上了。
少年熟悉的气息充斥在她能呼吸的所有地方，也不知是察觉到她想喊人过来恼羞成怒才堵上的，还是他就是混蛋调-戏-成-性纯粹巧合，总之是四唇相对，两个人也都愣住了。
仿佛都不敢置信一样。
郭敏首先反应过来，张口咬住了他的下唇，李刃吃痛，立即松开了她，往后一挣唇上立即染血。月色下他伸手在唇上一模，能看见自己鲜红的血迹，想到刚才到底是尝了一口，到底是笑了出来。
她一个大劈腿，直接劈了过来，少年转身绕到树后，犹自笑道：“敏敏你好香！”
郭敏气得回手折断一根桃枝，这就往他藏身处抽了过去：“闭嘴！”
李刃左躲右闪，借着夜色倒也灵巧。
她打不到，只能逞口舌之快：“信不信我去姨母那告你的状，你退婚不就是想与我毫无瓜葛么？现在还敢动手动脚找抽吧？李刃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离了你这门婚事，再找不到合意的，明儿就找个如意郎君去！”
他顿时站定：“你敢！”
她有什么不敢，眼看着少年不动，一桃枝抽了过去，正打在他的腿上：“我当然敢，到时候别说亲一口，这算什么！”
郭敏也是气疯了，随口说的，桃枝再去，李刃却是一把扯住了，他双目圆瞪，犹如染血的珠玉，赤红热切：“我看谁敢！”
说着大力扯着桃枝，她顿时松手，看着少年踉跄着后退了好几大步，身影隐入了密林中去，才站稳脚步。
再不看他，郭敏转身跑到沈江南的面前，他身子羸弱，刚才李刃下了狠手，这会还昏着。
她掐了他的人中，又一手轻拍他的脸：“江南醒醒，醒醒！”
毫无动静，郭敏再掐，还是没有动静，现在这个时候，二皇子府邸里面什么人都有，若是别人看见这个境地，的确不好。
她狠了狠心，赶紧跑了出去找人。
玲花也在四处寻她，好在她以前来过这片桃花林，不至于迷失其中，出了这林子就见着这丫头四处张望，赶紧叫住了。
“玲花！”郭敏赶紧招呼了她：“快去找沈江南的小厮过来，他在林子里昏倒了。”
“林子里？”玲花的关注重点显然与她不同：“这么晚了他去林子里干什么？小姐你怎么…你们…”
“快去！”她掸了掸衣裙，整理身上：“记住，偷偷地说与他，别叫别人知道了。”
“小姐你和他…”
小玲花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一时真转不过来弯。
郭敏推了她一把：“人在地上躺半晌了，还不快去！”
玲花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要走，又回头不放心说了句：“小姐你快回席上去！”
她当然知道，夜空当中明月又圆又亮，一时间也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东西，赶紧往回走。
果然，等她悄悄回到高台下面，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只郭柔安安静静地坐了一边，见她走过似乎看了她一眼。
台上哼哼呀呀正唱了有趣地方，郭敏坐了角落里。
她不时注意着后面，一会儿工夫巡逻队竟然来回过了两次，显然增加了人手。又过半晌，玲花一个人跑了回来，她凑过来就掩口低声惊道：“小姐呀，江南公子不在桃林啊！”
她闻言大惊：“怎么？没找到？”
玲花与她咬耳朵：“我转了一圈，听说就刚才有人趁着戏班进园，摸进来了！”
郭敏总觉得哪里不对，只听这丫头慢悠悠说道：“这坏人不知道为什么还打晕了沈家的小公子，被小王爷撞见给送了那边偏院救治去了，所以说呀，这事跟小姐你可没有半点关系，千万别做傻事啊！”
她松了口气，回身一个手指就戳在了玲花的脑门上面：“你大喘气啊，不知道我惦记着还故意逗我！”
玲花笑，又扯了她的袖子：“小姐你看，大人又带那个谁出来转悠了，估计她娘在家又哭哭啼啼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了，可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郭敏捏了把她的脸：“关我什么事，她有能耐她就嫁，别说不是亲生，就是亲生的个庶女，那样的娘摆着，也不见得找到个好人家。”
玲花嘻嘻地笑：“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我刚才看见小王爷那脸色…”
话未说完，两个人已经都瞥见了李刃。
他身边还有侍卫陪同，因为她回来就直接坐了后面这的角落里的暗处，也不能确定他是否看见了她。果然，少年的目光四下张望着，似寻找着什么，李靖远远地瞧见了他，这就迎上前来。
不到跟前还没看见，他的唇角还带着血迹，唇上破了好大一块皮。
她惊呼一声，连忙拿住帕子给他擦嘴：“诶呀李刃，这怎么弄的！”
他站在后面，一排排搜罗着那人的踪迹，不等这带香的帕子到了脸边，一把推开了去。李刃口中也有淡淡的血腥味道，伸手抹了下，垂眸看了眼指上血迹，也正因此瞥见眼皮子底下的郭敏。
她也正看着他，这就大步走了过去。
玲花下意识后退，郭敏抱臂，却是偷偷拿了个茶碗在手里，要是他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来，立即就甩他脸上！
她坐在不动，李刃已到跟前。
李靖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叫侍卫离远了些，昏暗的角落里，她二人四目相对，彼此嗤笑，却是意义大不相同。
李刃倾身，在她还未动的时候，那沾血的手指一下就按在了她的脑门上，紧接着又扣紧她的后脑勺，额头这就抵上了她的额头，而与此同时，另只手也已经环过她的腰身，连她手带茶碗都按住了。
李靖和玲花都自觉地站了亮出遮住了她们的身影，她听见他已经压低了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敏敏你最好记得我的话，退婚怎样，不退又怎样，什么如意郎君，你想都别想！”
“…”
他以为她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撕破脸吗？
郭敏冷笑，后仰身子，又用额头大力磕了他的，趁他吃痛又胳膊一拐又拐开了他，她站起身来，也不管能有多少人看见，挥手一摔，茶碗应声而碎，这就砸了他的面前。
原本嘈杂的台上台下，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郭敏！”
“好啊，如意郎君什么的，”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她从矮凳上面跳了过来，回头娇笑，一字一句说道：“咱们，走、着、瞧！”
额头上想必也沾染了他的血，此地不能再留，郭敏拂袖，转身就走：“玲花，走了！”
小玲花立即向李靖告罪，忙不迭追了上去。
第27章 青梅，走远
第二十七章
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响起，这一声在这大晚上的听见就不只是瘆人这么简单了。
郭敏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那间还亮着灯火的屋子。
紧接着又是一声，玲花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抖着音不叫她动：“小姐别去！什么声音啊，听着怎么像是二夫人呢！”
她再细听，果然是李芙蓉那的声音，刚动了动，又是两声哭音，玲花直扯着她，往后拽。郭敏略有些好奇，这就推了她一下：“你不想去就回去歇着吧，我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说着迈步，玲花哪里肯，只紧紧跟着她：“我也去。”
嘤嘤的哭泣声音一声声的，郭敏轻放脚步，这就到了李氏的窗下，她侧耳细听，似乎还能听见红曳的声音。
“二夫人要是承受不住，那就算了吧。”
“不要，”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柔弱：“你继续，我可不能瘫在床上一辈子！”
“好吧，那你忍住…”
“啊…”
这叫声可媲美鬼叫了，郭敏嗤笑一声，转身推门。
给一个在门口打瞌睡的嬷嬷吓了一跳，见是她连忙侧身避让：“大小姐快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