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男子,怎能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再说了,就算是她有诚心陪罪,也该是她亲自来跟我陪罪,你替她说话算什么?”连成璧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说话又尖刻了起来。
“是我多事了。”杨国良性子再好也不耐烦拿热脸去贴冷屁股,他也没什么有求于连家的,也不是那些被连成璧的美貌迷惑的傻子,自然被激怒了抬起屁股就走。
连成璧连头都懒得抬一下,见火盆里的烧灰烧尽了,把鞋一甩上了床,拿被子把自己一包,睡起了觉。
许忠往辽东送了一次货,又带了一批特产回来,这才从掌柜的嘴里知道杨氏带着许樱离了许家,搬到了茂松书院,心里不由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他从来就觉得许家是虎狼窝,主母跟两个小主人离了是最好的。
他到家里转了一圈拿了一样事先藏着的连百合都不知道的要紧东西,开了衣柜随手拿了几件换洗的衣裳也预备走,却没想到刚要出门就被董氏的陪房叫张老五的给拦住了,“许大掌柜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许忠憨憨地一笑,“我刚一回家就听说我媳妇带着孩子随着二奶奶去了茂松山,自然是要去寻她们娘俩,改日再找老哥哥喝酒。”
“我还道许大掌柜发了财,不认得我们这些个兄弟了呢。”董氏和花氏吵得那一架,整个许家的人都知道了,许忠原是随着杨氏发了大财了,据说是两家商行的大掌柜呢,就算没有董氏的话,也有一堆要让要借机占些便宜去,这便是有财无势的劣势了,许忠若是许国定指定的大管事,旁人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找他的茬,张老五拦着他这个工夫,已经有几个人围了过来,这个时候正是饭点,在府里有些事做的都忙着呢,在后街的多半是些闲汉。
“岂敢岂敢…”许忠暗自后悔不应该为了不引人注意只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他若是受一番刁难甚至拳脚不要紧,丢了小主人的东西可是大罪了。
“许大掌柜若是还认得我们这些兄弟,不如今日就请我们去临江楼吃一顿如何?”
许忠裂了裂嘴,这些人好大的胃口,临江楼的一桌酒席少说也要十两银子,他请得起倒是请得起,只是不乐在这些人身上花钱,再说了,他们也不是一顿饭能打发的。
“张五哥您真会说笑,临江楼岂是我们这样的人能随意进出的,万一被主家看见了,要丢差事的。”
“丢了差事更好,就跟着许大掌柜混嘛,没准儿也能捞个掌柜的干一干。”
许忠心道这些人真的是好大的口气啊,正在思虑如何脱身的时候,忽然不知何时来了个婆子,却是董氏身边的郎婆子,“许大掌柜,四奶奶有请。”
许忠这才明白,原来张五是奉了命来拖住他的,八成是当时就有人往里面送信了,他笑了笑,“既是四奶奶要见小的,请容小的回去换件衣裳再去见她。”
郎婆子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四奶奶素来和善,定不会跟你计较。”
“是啊,四奶奶是和善人。”张五架着许忠的胳膊跟着郎婆子往许家大宅走去,许忠倒是能挣脱张五,只是后面跟着的那些闲汉怕不好对付,这个时候怕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了,心里暗暗怨怪自己不该把东西藏那么严实,连百合都不告诉,只盼着四奶奶不要让人搜他的身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九月中旬到十月中旬这段是我最难过的时候了,胃寒性胃炎总是犯,疼死了,到了取暖期不冷了,自然就好了。
63人言可畏
许忠没想到四奶奶非但没有让人搜他的身,反而是一副对他极亲热的样子,进了屋先让赏了坐位,又让人端茶给他,许忠瞧见给他端茶的那个娉娉婷婷模样颇俊的眼生丫鬟时还有些不知道四奶奶想干什么的话,那丫鬟用拌了蜜似的声音说:“许忠哥,请喝茶。
许忠并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这几年在生意场上混,也是颇见过一些世面的,虽不能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吧,可四奶奶这点小计谋他还真没放在眼里,越在生意场上打滚,对这些女人看得越清楚,一个个的都奔着男人的钱袋子来的,真要是上了当被弄得倾家荡产的也不是没有,他等了百合那么多年,为的就是百合对他的一片真心,更不用说这丫鬟明显是四奶奶给他预备好的美人计,沾上死碰上亡。
“不敢不敢。”许忠连连说不敢,想要站起身施礼的样子,谁知道一下子碰翻了茶杯,洒了一身的水。
“哎呀!”那个丫鬟赶紧扯了衣襟上的帕子,来替许忠擦拭,许忠却借机躲到了一边。
“不敢劳烦这位姐姐。”这丫鬟虽年轻,却是在四奶奶的屋里伺候的,叫一声姐姐许忠也不算吃亏。
“柳絮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你是展七爷和二爷信重的管事,让她伺候伺候你不算越矩。”董氏笑道。
“四奶奶您这是折煞小的了。”
董氏瞧他目不斜视的样子,显然是不好色的,暗暗的也抱怨柳絮不够漂亮有风情,勾引不到许忠,回想一下百合的姿色,柳絮确实有点不够看,当初许昭业怎么就被迷了心窍看上的是栀子呢?明明百合更漂亮一些。
“你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苦,我原是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如今知道了,自是要论功行赏。”
许忠不知道花氏和许国定在董氏面前撒的那些谎,因此有些迷糊,不过还是顺着董氏的话说,“小的不过是尽本份,何谈得一个赏字。”
“诶,你这就说得不对了…”董氏说罢拿出了一本花名册,装模作样的翻了翻,“你还领着普通管事的薪饷?”
“是。”
“你在外面管着铺子,应该领一等管事的薪饷。”董氏说罢就拿了笔在花名册上抹了抹,又在另一个册子上添了他的名字。
“小的谢四奶奶了。”
董氏自不会只有这点微末伎量,在外面做管事的,没人会在意在府里的那点薪饷,在厨上做活的不用买米面,在柴房做活的不用挨冻,在外面做管事的不缺钱花,都是这个道理,“好了,你远道而归,还未曾拜见过你家二奶奶和姑娘、哥儿吧?去吧,他们就在茂松书院,若是等会儿天黑了上山就难了。”
许忠倒被董氏这么轻易放他走给吓到了,董氏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战战兢兢地离了许家大宅,跟等在外面的几个伙计会合了,匆匆往山上而去,天确实快黑了,如今他在这一片属于财已露白的,就算是那些个闲汉想要打闷棍都是有可能的。
他就这么忐忑不安地到了茂松书院,见到许樱的头一件事就是把怀里藏着的印鉴交给了许樱,这本是调用两家商铺钱款的凭证,认印不认人,平日里他有半枚许樱有半枚,两枚合在一起可以提空两家的流水银子,也是跟几个大主东订契约时用的印信,他手里的半枚藏得严实,谁知道差点被四奶奶搜了去,如今正是两地走货的旺季,真要有半枚落到了四奶奶手里,损失可就大了。
“你人没事吧?”许樱没问印,先问人,印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人。
“没事,四奶奶并没有为难小的。”
许樱点了点头,四婶不定在憋着什么坏主意呢,祖父把昌隆顺过了明路,坏了四婶的好事,她如今全钻在钱眼里,怕是要坏事,许樱想了几个计谋要整董氏,最后都是伤了她一人不要紧,许家怕也要伤筋动骨的下场,不看别人光看在祖父和六叔面上,这些事就不能做,只能静待时机了。
“你去看看百合姐跟孩子吧,以后不管我们回不回许家,你跟百合姐和孩子都不要回了,在外面或买或赁弄个小宅院,买点地,也是殷实人家。”
“是。”许忠告了退,许樱也在琢磨四婶这是用的什么计,离间计?不能啊,许忠不会为了升了大管事这样的小利就敢追随四婶,他和百合的身契可还在自己手里呢,她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杨国良站在花园子的假山边徘徊,此时已经是深秋,山里冷得更早,满园的花草只剩下荼蘼花还在开着,杨国良佯装看了一会儿花,心里面却难免有些焦燥。
许樱每日这个时候都要到花园子里走一圈,不为别的,都只为刺绣伤眼,要望望风景才好,看见了杨国良本想暂避,转念一想两人虽是订了亲的,却也是嫡亲的表兄妹,如今同在一处住着,总避而不见倒显得做作,也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给大表哥请安。”
“表妹好。”杨国良回了一礼。
“表哥今日因何有闲情来此处赏花?”
杨国良脸上闪过为难之色,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了,“姑姑与连山长…”
“怎么?”许樱挑了挑眉。
“我听人说,姑姑年轻时原是与连山长好的,谁知道被外祖父母许配给了姑父,连山长是痴情人,一直未曾娶妻,只为了等姑姑…姑父没了的时候,连山长原想提亲的,谁知道姑姑惦记着孩子,这才一口回绝了,可联系没断过,他为了姑姑连茂松书院都送了,昌隆顺也是他私下送的…”实情是外面说得更难听,说姑姑跟连山长夜半私会都说得绘声绘色的,这些话原本是避着他的,可也有嫉恨他的人,有意把这些话当着他的面说,杨国良是读圣贤书的,自然是听不得的,又回想起连山长对自己极为照顾,又几番去杨家,早不是对待授业恩师的孝敬了,自己偶尔也听祖父母提过若是姑姑嫁给连山长就好了的这样的话。
“表哥是听谁说的?”许樱的脸板了起来。
“外面这些天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人说许忠和姑姑也不清白…”
许樱的脸冷得跟数九寒冬一样,“表哥听见人说这样的话,就算不肯降了身份立时撕了他的嘴,也该装做听不见才是,怎么竟记了下来,还到我跟前说嘴?这话表哥说得,我却听不得。”她一甩袖子,带着丫鬟转身走了。
这些酸话怪话她上辈子早灌了一耳朵了,她快五十岁的时候都有人传她养了好几个面首,要是那些个心眼小的,早就一头碰死了以证清白了,却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有人这样往自己母亲身上泼脏水,至于主谋是谁,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好四婶,她替许家着想,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四婶倒不替一家子的女眷着想,可劲儿的往母亲身上扣屎盆子。
就母亲那性子,脸皮儿比纸还薄,就怕别人说她半句不好,真要是有人瞎传话,被她听见了,真的是憋屈得寻短见了。
所谓人言可畏,这种事传来传去总会走形变样,一想到母亲的名字在那些贩夫走卒、三姑六婆的嘴里说来说去的,许樱恨得想把天捅个窟窿。
流言二字最是可怕,就算是此时把四婶的撕烂了,旁人怕还是会传…唯今之计只有用更大的流言掩盖住,许樱回了自己屋里,想来想去的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盖住这流言的。
一直到瑞春说了一句:“奴婢说句姑娘可能不爱听的话,依奴婢的心思,连山长若是对二奶奶有那样的心思倒好了。”
“你说什么?”
“二奶奶如今还不到三十吧?一个人孤守着空房,姑娘早晚要嫁人,哥儿却不是二奶奶生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哥儿若是个孝顺的不好,若不是…晚景不知要何等的凄凉呢。”
“休要胡说。”许樱斥道,她心里也明白瑞春说的是对的,可是她心里面总记着父亲,总觉得世上的男子加在一起也比不过父亲的一丝一毫,母亲又只有守着他们过的心思,她也甘之如殆,偏偏瑞春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句。
母亲又不喜欢连俊青,又不想嫁给连俊青,母亲若是想,她不会拦着,若是不想,她也不会去鼓动,连家也未见得是什么好地方,刚出虎穴又入狼窝,还不如在茂松书院里过小日子呢。
可偏有人就不想让他们好日子,第二日也不知道是许樱心里面有了戒心,还是下人们心里真的有鬼,一个个都不敢拿正眼看许樱了,照这样下去,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话早晚有一天要传到母亲耳朵里。
许樱咬了咬牙,先去找了祖母,又捎信给了小舅妈。
杨老太太听许樱讲完就哭了,“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嫉恨我女儿贞烈,嫉恨我外孙女聪明,竟想出这样的毒计来,古人有云,舌头底下压死人,他们是要生生的逼死我闺女。”
“姥姥,如今事情已经出了,还是要想个法子瞒过母亲才是。”茂松书院虽是世外桃园一般,可往来的人却杂,小院里也光是只有杨家和许家的仆役,还有外面来的杂役等等,更不用说那些个学子了,一个个的饱读了圣贤书,却都是嘴碎的。
“我眼下也没有法子,只有等你小舅妈来了再做道理。”
花氏也早就影影绰绰听见这事儿了,她正琢磨着要不要跟家里的老人说呢,就接到信儿让她上山,一路上早就想了数个主意,可最终都不得计,看见了杨老太太坐在那里哭,许樱也是垂头丧气的,心里也明白了,这两人怕也是知道了,自古以来寡妇门前是非多,自己的小姑如今发了财,怕早就碍了很多人的眼了,造谣的人就算是董氏,推波助澜的却不止是她,小姑若是那心硬性子烈的,臭骂董氏一顿,转身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也就无事了,偏偏自己的小姑弱得跟柳树枝一样,知道了这样的事,不要说寻不寻短见,自己憋屈着也要憋屈死了。
花氏来了,屋里不过是多了一个叹气的人罢了,许樱道:“我原想着把我四叔的事掀开,拿这样的故事来盖住我娘的故事,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无非是再多些事让人说嘴罢了,我祖父闹过那么一出事,许家已经名声极坏了,再加上这些事,平白的让人说许家门风不净,谁也不干净。”
花氏叹了口气,“要说这事解起来也不难,却要为难小姑了。”
“哦?”
“他们无非是传言小姑和连山长之间的事,这事本来也不是十成十是假的,连山长这人我也品过几次,对小姑的情份确实不浅,要依我看,不如将错就错,把小姑许给连山长,小姑也守了这些年了…皇上都不能拦着公主改嫁,咱们家里让小姑改嫁有什么不对?”花氏是经商人家的女儿,自来就不觉得女子该守寡,若是那四五十岁的儿女都大了也就罢了,小姑多年轻啊,还有连山长这样的痴心人,又没亲生的儿子,非要守着个庶子过活,这辈子怎么看怎么是要晚景凄凉。
这话说得杨老太太动容了,她和杨老太爷的心里也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再嫁连俊青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是…“再嫁由己…我总不能再许配女儿一次,况且不知连俊青是否初心不变,就算他初心不变,也不知道连家是什么意思。”连家虽说是商家,却也是世代经商的望族,颇有一些声望势力,连俊青虽非这一代的家主,却也是实际掌权人,娶再嫁之妇…
许樱张了几回嘴…“就怕我娘也不乐意吧。”
“难道樱丫头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总之先把这事瞒住我娘,姥姥你…”许樱咬了咬牙,“你写信问问连家吧。”这就是情势逼人,她心里更恨董氏了,恨不得食之肉饮之血…
她回了屋子的第一件事也是写信,这信却是写给唐氏身边的刘嬷嬷的,刘嬷嬷是自己的亲生祖母萱草当年的好姐妹,只因长得不出众,人又精明,当着唐氏的面从来都是一副已经与自己的祖母绝了交的样子,这才慢慢讨得了唐氏的信任,自己的亲生祖母去世之后,她一直暗地里照应着父亲,几次大事都是她暗地里传信,父亲才躲过去的,这回许樱要用她做一件大事了,她把信封号,又把信装在一个样子匣子夹层里,又往匣子里装了满满的一匣子的干蘑菇,“带回府送给祖母,就说是我的孝敬。”她把这一匣子东西,直接交给了瑞春。
64蘑菇
唐氏看见那一匣子蘑菇,冷笑了一下,“刘嬷嬷,拿去丢了吧。”她自然也是知道外面传得那些话的,她要是正在管事的,八成要把老四媳妇叫来骂一顿,现在才就是两眼一闭全然不管,老四媳妇既然要闹,就闹吧,最好把老二媳妇逼死,把事情彻底闹大才好。
这个时候许樱送她蘑菇,难不成是想要让她出来说两句话?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出了事就知道乱投医了。
唐氏交待了这话,就去佛堂念经了,估么是在咒什么人,就连梅氏依着规矩要来给她请安,都被她给拒之门外了,老四媳妇没安什么好心,老六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人,两个儿子老四不争气,老六不跟她一条心,她现在是整日心浮气燥,瞧谁都不顺眼,儿子媳妇来看她是不安好心,不来看她是没良心。
刘嬷嬷拿了那一匣子蘑菇出了屋,扒拉了一下,当着身边的丫鬟说:“这蘑菇瞧着不错,正经的榛树蘑,太太不要我老婆子拿回家里吃去。”
丫鬟们也是笑,“到底是嬷嬷识货,我们瞧着蘑菇都长得差不多,还有些不敢吃呢。”
“四姑娘难道会给太太下毒不成。”刘嬷嬷笑道。
丫鬟们都是这可不一定的眼神,“你们害怕不敢吃,我就不分给你们了,没有口福的小蹄子。”
刘嬷嬷拿着那一匣子蘑菇回了自己的小屋,琢磨了一下打开夹层,看见里面有一封信,四姑娘看来真的是气急了,竟然求自己做这样的事,可是四奶奶确实把事情做绝了,一家人为了点黄白之物,竟把人往死里逼,再说了,杨氏再怎么样也是许家的媳妇,有了这样的名声,与她又有什么好处?
这许家,老太太在的时候还像点样子,现在看竟一点家的样子都没有了,就是虎狼窝一般。
信后面的房契、地契、银票让刘嬷嬷笑了,这四姑娘,真的是志在必得啊,平日里看不出来,露出狠劲儿的时候,倒颇有当年萱草的风采。
刘嬷嬷把房契、地契和银票收好,把蘑菇找了个稳妥的地方放着,就回了唐氏那里,唐氏的经只念了一半就从佛堂出来了,坐在临窗大炕上拿着翡翠头烟袋嘴的烟袋抽旱烟,这是她新染上的嗜号,这烟是从北边贩过来的,最近很多人都在抽,唐氏总说自己心里堵得慌,抽了烟就不堵了。
许是丫鬟没把烟装实,唐氏的烟袋锅里火灭了,唐氏吧哒吧达抽了两口见没了烟,眉头就皱了起来,拿起烟袋锅就往那丫鬟的身上打,“笨手笨脚的!连袋烟都装不好!”
刘嬷嬷快走了两步,两巴掌打到那丫鬟背上,“越来越没用了,还滚出去。”
丫鬟挨了打,反倒感激地看了刘嬷嬷一眼,这才跑了出去。
刘嬷嬷接过唐氏手里的烟袋,“太太,您熄怒,您越这样,越如那些个小人的意,一个个的当着老爷不定又编排您什么呢。”
“哼,我现在不过是个死人,编不编排老爷也只当我是摆设,儿子媳妇也当我是恶人。”
“太太,您这又是何苦呢,您如今是许家二房正正经经的太太,谁也越不过您去。”
“一个个都踩到我头上拉屎了…”
“要依老奴之见,如今四奶奶弄出来的这些事,与太太是好事。”
“哦?”
“现在外面的那些不能入耳的闲话传得沸沸扬扬的,虽说都说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传的,要细究起来跑不出四奶奶的那几个陪房,无非是四奶奶眼气二奶奶开的铺子赚钱,想着要毁了二奶奶的名声,逼死二奶奶,到时候四姑娘一个未嫁的姑娘,元辉一个穿开裆裤的孩子,还不是任人摆布的。”
“她倒聪明。”唐氏说起来杨氏和董氏一样的恨,存得是坐山观虎斗的心。
“太太就眼看着四奶奶得了二奶奶的私房,在许家呼风唤雨?”
“不看着又如何,我现在说什么都没人听了。”
“可要是在这个时候,四奶奶生一场病…可怎么好哦,六奶奶虽说精明,可六爷丁忧期满,总要走马上任的…”
“到时候我不掌家,许家就得乱套。”唐氏笑了起来,“可四奶奶怎会病呢…”
“今个儿四姑娘送给太太的蘑菇,倒让老奴有了一计。”
“你是说…如今厨房都是她的人,厨房的人哪有不认蘑菇的。”
“厨房里可不都是她的人,太太您莫非忘了赵二家的?”赵二家的原是唐氏的粗使丫头嫁出去之后命苦死了男人,改嫁了一家,那男人不争气好赌,赵二家的只好跟旧主人求情,回许家做活,在厨房里做得都是粗活,因此董氏夺权的时候并没有把她一并清出去,“她可是一直记得太太的好呢。”
“你告诉赵二家的,事成之后,我定许给她大大的好处。”
董氏病了,还是不能对人言的病,谁家的奶奶会半夜穿着里衣半蹦乱跳拉扯着人说自己看见满屋子五颜六色的鬼?
“鬼啊!鬼啊!”梅氏半夜匆匆赶来,刚一进院就见董氏满院子的乱转,喊自己看见鬼了,“别追我!别追我!”丫鬟婆子被她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不快拉住你们四奶奶,难道让她跑出院子吗?”梅氏大声吼道,不光是董氏的丫鬟婆子,连带着她带来的人都冲了过去,把董氏围了起来。
董氏见一群面目模糊的“人”把她围住了,吓得更厉害了,捡了地上的扫把挥舞着,“鬼!鬼!”
丫鬟们虽然惧怕,还是眼睛一闭冲了过去,大力的婆子拼着被打了几下夺走了她手里的扫把,拿着腰带把她捆了起来。
董氏被捆起来依然叫个不停,“鬼!鬼啊!!!!有鬼!快来打鬼!”
梅氏露出了几分不忍来,搂着董氏道,“四嫂您这是怎么了?”
董氏一听她喊四嫂愣了一下,过一会儿又笑了,“姐姐,姐姐,你回来了!!”
梅氏眼珠子一转,索性顺着她说,“是啊,我回来了。”
“姐姐!有鬼!有鬼!打鬼!”
“别怕,别怕,鬼都让我打跑了。”
“真的?”董氏四下看看,“呵呵…呵呵…呵呵姐姐真好。”她又笑了起来,就算是被捆在地上仍然笑得跟很高兴,“呵呵…姐姐…姐姐…”
梅氏见许国定来了,站在门口直皱眉,这种事梅氏连请大夫的话都不敢说,怕家丑外扬,许家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再多一个疯了的四奶奶,真的是没颜面见人了。
“来人,扶你们四奶奶回去歇着,老六家的,你也回去歇着吧。”许国定果然没提找大夫的事。
丫鬟婆子们见董氏没了力气,只是坐着呵呵直笑,把她扶了起来,往屋里走,“我会飞!我会飞!我成仙了!我成仙了!”董氏望着天上的星星笑呵呵的说道。
许国定闭了闭眼,挥挥手背过身不去看自己儿媳妇此时的样子,梅氏走到他跟前福了一福,“老爷,如今四嫂这样子,还是要找个嘴严的大夫看看的,还有四哥,总是要回家主持大局的。”
“嗯。”许国定点了点头,“我自有道理,你回去吧,姑娘和元凯还有那几个妾都出来了吗?”
“早就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见梅氏和梅氏的人也都出来了,一挥手,来了几个家丁把门从外面锁上了,“外面的人问就说四奶奶生了水痘,因是年长出痘凶险得很,不让人靠近。”
“是。”
许樱把家里来的信合上了,冷冷一笑,那吃了会让人一时有幻觉的蘑菇是南方产的,她早在两年前就让许忠留意了,许忠到底是淘涣到了一些,却不知道许樱想拿来干嘛。
这蘑菇不可怕,吃了之后人疯一阵乐一阵,醒了顶天会浑身乏力而已,吃起来稍有些苦味,是南边做巫盅的人常用的,许樱把这些蘑菇掺在给唐氏的蘑菇里,她料定了唐氏不会吃她送的东西,在信里把怎么从普通蘑菇中找出那几颗特别的,怎么鼓动唐氏使计全都写上了,唐氏果然是个阴毒的,一见到机会立马咬了上去,董氏就算是第二天清醒如常了,有了晚上的颠狂之举,怕也是没几个人觉得她恢复了正常。
况且唐氏安排的人会找机会再下一次毒,一次是偶尔发了癔症,两次呢?三次呢?许国定怕家丑外扬,定然不会找大夫来看,许昭文嘛…他是修道之人,怕是会找道士来收惊吧,可三清观的那些道士不干收惊这样的活计,他认识的旁地道士都是有一能说十成的,为了骗银子什么话都敢说。
董氏不是撞邪了就是鬼上身了,这辈子想要翻身…难!
董氏,你如此坑害我娘,容不下我们母子三人,我就要让你清醒的被说成疯子,说成撞邪,我要让你活受!我要让你长命百岁日日受煎熬!
65原来如此
许榴一觉醒来,却发现变了天,母亲生了怪病,被祖父亲自下令关了起来,不得见人,许久不见的父亲回来了,还带回来数个道士,一番作法之后,也是不得解,她几次欲求见母亲而不被准许,许家上下都被下了禁口令,什么话都不能说。
隐隐的坊间有了传言,说是许家四奶奶图谋许二奶奶的私房和嫁妆,散布谣言败坏她的名声,结果许二爷在天有灵,寻了些恶鬼邪灵来纠缠许四奶奶,许四奶奶被缠得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眼见得是疯魔了。
许榴虽不信这些传言是真的,可想想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多少也影影绰绰有了些预感,前次母亲撞破了头,表哥亲自来看,舅妈他们也来了,这次母亲病这么重,表哥却不见人影,舅妈却派来个婆子,说是要教她女红的,可看那婆子看她的眼神,却带着十足的审视。
许榴害怕极了,她怕母亲真的疯了,也怕舅舅家会和自己退亲,她不止嫁不成表哥,一辈子也毁了。
许桔不懂事,整天就是哭闹,许元凯被奶娘照顾习惯了,有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许梅、许楠这样的姐妹被拘在大房的院子里出不了门,许榴想来想去的,竟只有许樱可以让她一诉衷肠了,就算是知道外面传二伯娘的那些话跟母亲脱不开干系,她还是厚着脸皮给许樱写了一封信,说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难,求一向主意多的许樱给她出些主意。
许樱接到这封信的时候,冷冷一笑,许榴对她再好,也比不上董氏散布谣言之恨,反正亲已经订了,董家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会跟许榴退婚,许榴是许家的姑娘,尚有生父在堂,就算是董氏不掌家了,她也一样衣食无忧。
“要不要给三姑娘回一封信。”瑞春小声说道。
“捎几样山珍给她,让她好自珍重就是了。”许樱说道。
“要给谁捎东西?姑娘派奴婢去成不?”麦穗提着一篮子石榴进了屋。
“谁给你的石榴?”
“杨大爷给的,说是三清观的果园子里产的石榴,特意送来给姑娘尝鲜。”
说了那么多过头的话,一篮子石榴就想抹了?她得亏是活过一世的人,若真的是闺阁里的弱质少女,自己未婚夫编排自己母亲那些话,她真的是要找根绳子上吊才是。
杨国良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惜了还是年龄小,少年冲动上来了不管不顾…不过是个孩子…
想到这里许樱又笑了一下,以她重活了一世的年龄,谁又不是孩子呢?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嫁给这样的一个孩子,许樱从心里往外发出一声叹息,“你可曾替我谢过大爷?”
“自然是谢过了。”
“那就好。”许樱随手拿了一个石榴,“剩下的你们拿去分吃了吧。”
麦穗和瑞春互视了一眼,提着石榴走了,原本许樱就有些让身边的人看不透,最近这阵子更让人看不透了。
杨国良送出了石榴,又得了麦穗传回来的话,倒觉得如释重负了一般,祖母已经骂过他行事鲁莽了,听见人说姑姑的坏话不但不当场反驳,反而把外面乌七八糟的流言传到表妹的耳朵里,实在是不懂事。
表妹人长得漂亮,性情也好,还是个孝顺的,他对表妹这个未婚妻自然是满意的,至于表妹经营姑姑的嫁妆和姑父的私财的事,那些都是未嫁时的事,他是要考科举的,表妹做好掌印的夫人就好,商贾之道终非正路。
他正琢磨着这些事,差点跟一边走路一边翻书的连成璧撞到一起,连成璧也是神人,据说是有过目不忘之能,无论是什么书,只要他通读一遍没有记不住的,于是一些不需死记硬背的杂记等等,他都是用翻的。
“抱歉。”杨国良本来对连成璧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说了句抱歉就想要走,却没想到连成璧非但没有也说一句抱歉,反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似是觉得遇上他是极倒霉的事,把书一收转身就要走。
“连师弟,你这是何意?”杨国良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自幼也是被捧着长大的,怎经得起被人这么小看。
“为男子的,自当为妇孺遮风挡雨才是,若是耳根子软,轻信他人言,让亲人受苦,实在是让人不齿。”连成璧说完就一甩袖子走了。
他近日也很窝火,杨二奶奶的事牵扯到的不止是杨家,还有他们连家,他嘴不好,自然得罪了许多人,就有人旁敲侧击地问他这事,且不说这茂松书院还姓着连,山长还是姓杨的,就是他两边都不靠也容不得人这么说他,被他几句话就堵得脸憋得通红一句话说不出来的有几个,差点挨他揍的也有那么几个。
原以为这些事就是在茂松书院的学生们和杂役仆人之间暗地里传着,却没想到杨国良这个二愣子把话透进了内院,搞得杨山长这几日都阴着脸,一个男人嘴巴如此的大,简直让人窝火。
窝火的连家人不止他一个,另一个窝火的是连老太太,连老太太这辈子亲生的儿子就两个,大儿子连俊杰身子稍弱些,娶个媳妇多年无子,幸好丫鬟生了一个庶子之后,倒带来了一个原配嫡子和数个庶子,老太太的一桩心病算是解了,老太太的另一桩心病倒是越来越重,自己的小儿子连俊青读书有成,却不肯成婚,偏偏当初为了让小儿子考科举,把他过继到了早年读书未成,郁郁而终的连家三老太爷名下单独立了户,自己这个生母倒被叫成伯娘,再连上连俊青生性执拗,她敢私下订亲,他就敢去人家姑娘家里退亲,一来二去的,她又是个溺爱儿子的,竟管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