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保不准她身边有太太的细作。”
许杨氏又打了她一下,“你才是娘的命啊!若真的有事…”
“弟弟是咱们俩个的命…我比弟弟大些,不对劲儿再请人治,我总比弟弟能多撑些时候。”
许杨氏再次高举了手,却也只得叹了一口气落下,许樱吃完药之后,过了一夜果然无事,许樱这才让许杨氏给许元辉喂药。
许元辉不及许元铮身子壮,喂了三包药才彻底不拉稀了,哭得也少了,奶吃得
也多了。
许樱暗暗记下了吴婶的神通,这样的神人,日后总有能用得到她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确实很想灭掉栀子一劳永逸,但是女主的母亲实在是“圣母”,为了顾及母亲女主只能恩威并施了。
挑拨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日子,元辉满月之后,栀子就往元辉跟前凑,许杨氏也不拦着她,许是许樱开导张嬷嬷的几句话有用,也许是张嬷嬷觉得许杨氏面慈心狠,告诫过栀子,总之面上还算太平,栀子看孩子一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免得招许杨氏和许樱的眼。
年后老太太和唐氏开始各大庙里布施了,这都是为了许昭龄乞福,许樱也暗暗盼着六叔和舅舅都能金榜题名,好让自己母女在府里的日子更好过些。
到了四月里,京里报喜的差役果然到了许家,“报!大明府许家镇许昭龄高中二甲第三十名!”
得了那报子的报,许家高高挂起五丈有余的鞭炮,放了起来,本府的知府、县令等也来道喜。
许樱悄悄的派人到杨家打听,没想到不过一个时辰来人就回来了,还带了个杨家的家人,“姑奶奶大喜啊,大爷考中了二甲第十七名!”
许杨氏怔愣半晌,哇地一声哭了,她委委屈屈地在许家守寡,只觉得无依无仗,如今自己的哥哥中了进士,娘家总算抬起头来了,她虽不能说是翻身了,好歹能抬起一点头来了。
许樱也搂着母亲哭了一阵,“娘,这是好事,快别哭了。”
许杨氏收了眼泪,打赏了来报喜的杨家人,此刻虽然她依旧是不能到前厅贺喜的守寡之人,心境却比未听到消息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这外面的热闹鞭炮,竟像也是为杨家放的一般。
她不知道的是贺喜的席面上,梅氏的一番话,倒令老太太和许国定对她更满意,唐氏对她改观了一些,让董氏颇有些不开心。
“这次六爷能金榜题名,为媳倒要谢谢一个人。”梅氏笑吟吟地说道。
“哦?你要谢谁?”唐氏今天心里简直是心花怒放,当年许昭业中举,她身为嫡母虽得了诰封,凤冠霞披披身,可那滋味更像是活生生当着众人的面被打了无数耳光一般,还要佯装笑脸,如今是她亲生的嫡幼子,给她赚来了凤冠霞披,她浑身上下都泡到了蜜水里,瞧着天也是蓝的,草也是绿的,花也是香的,对自己的六儿媳更是满意得不得了,觉得梅氏旺夫。
“六爷如今能取得功名,自是要谢老爷太太教导有方,可儿媳妇还要额外谢一人,就是二嫂。”
“哦?”这回是许国定意外了。
“六爷进京赶考之前,二嫂亲自送来了二哥当年科考时所用的砚台,有此吉物自然似是六爷在书信上说的一般,有如神助。”
“原来竟有此等事。”许国定点了点头,要说他现在觉得有什么不满足,大约也就是才华出众的庶长子早丧了,听
说庶长子留下的东西帮了自己剩余的儿子中最有出息的许昭龄,自是感慨万千。
“嗯,你二嫂是个有心人。”老太太也感叹了一番,原来她还以为许杨氏是个不吉之人,可是如今看她,能宽待有孕通房,又得了一个儿子,她送给许昭龄的砚台还让许昭龄得中进士,许杨氏没准儿是个有福的呢,无福的是早丧的许昭业。
许昭文听着他们这么说,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许家二房共有三子,庶长子许昭业压了他这个嫡长一辈子,好不容易许昭业死了,自己的弟弟倒样样比自己强,如今弟弟也中了进士,外人谁不说许家二房的三个儿子,最没出息的是他许昭文?他又最是迷信不过,只觉得自己若是得了那砚台,搞不好也能金榜题名,他这样痴心枉想,浑忘了自己连八股范文背不全。
他这样想,脸上就带出来了,什么话也不说,就是闷头喝酒,许国定瞧着他没出息的样子,真是越瞧越不顺眼,若不是今天里里外外来贺喜的客人多,真想把这个没出息的儿子给一脚踢出去。
能不能取得功名看才华也看命数,许昭文学文不成,若是厚道老成,能管田产家业,善经营,许家还差他作官的奉禄?偏偏是个样样不成的!气量还狭小得紧,许昭业是谁?他亲哥哥,许昭龄又是谁,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结果当成大庭广众就为了弟弟有出息掉脸子,简直丢透人了!
老天真是无眼,早丧的怎么不是许昭文这个混帐行子!
董氏最善察颜观色,公爹投向自己男人刀子似的眼光,她自是看得真真的,再看看婆婆正和梅氏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亲热劲儿好比对待亲闺女,自己的男人若是个有出息的,风光的就是她了!
董氏笑了笑,当场便存了挑拨之意,“听说二嫂的娘家兄长也中了进士呢,比六弟还要高好几名,没准儿二嫂也送了她法宝呢。”
她这么一说,唐氏的脸色就有些难看,梅氏笑了,“瞧您说的,二嫂难不成是神仙转世不成?她要谁中进士谁就能中进士?若是如此,咱们许家的大门怕是要被各地的举子给踩破了。”
“杨家大爷我是知道的,与昭业当年是一同在亲家翁跟前读书,学问不比昭业差,只是运气差些罢了,他比昭龄大了那么多岁,又多考了三科之多,比昭龄排名高有什么打紧的?再说了,进士及第就是进士及第,就算敬陪末座,也比旁人强一百辈,真到了官场上凭得就是各自的本事了。”许国定说道,心想老四不好,老四媳妇也不是个贤惠的。
“是媳妇不懂事,胡乱解嘲了。”董氏见挑拨不成,反倒弄了自己一身腥
,赶紧赔礼。
老太太瞧了她一眼,“你若是信那些,左不过求了你二嫂,把你二哥的一两样物件给昭文,昭文也许也能给你赚回个诰命呢。”老太太不是傻的,相反耳聪目明得很,自然看出了自己的侄孙女已经完全倒向了唐氏一边,帮着唐氏做了不少事,虽说上次家里进了贼,还摸进了许杨氏的屋子里的事满府的人都瞒着她,老太太也还是知道了,只不过憋着不发作而已,今天得了机会发作出来,直接给了董氏一个难看。
婆媳是冤家,唐氏跟老太太关系微妙得很,老太太怎么会容自己的亲侄孙女跟唐氏沆瀣一气。
董氏的脸当场就红了,自己的男人什么样她清楚得紧,秀才的功名都不知道怎么蒙到手的,进士?老天爷吓了眼还差不多。
闻氏见董氏也被修理得差不多了,赶紧过来打圆场,“走,走,今天是六弟妹的大好日子,咱们去把她灌醉了…”
来学这些事的人,也不是旁人,乃是三房的江氏,这个江氏,脸皮倒是厚得紧,最会的就是打秋风,没事儿拿着点绣活啊,女工啊,跑来许杨氏这边坐着。
许杨氏要停了念佛给她预备好吃好喝的不说吧,江氏还会吃块点心夸好吃,喝口茶说好喝,许杨氏是个爱面子的,自然会包一包点心、茶叶给她,她做绣活针线却带得少,不是缺了这样线,就是少了绣花针,许杨氏后来干脆把鲜亮点颜色的丝线全给了她,左不过她一个守寡之人,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用不上,谁想后来江氏连布头也要了。
许樱是个刁钻的,江氏一来她就把好东西一收,把市面上的中等货色也收起来,江氏若是要东西,就是拿市面上的货出来,江氏也不挑,照样乐颠颠地往回拿。
这一日江氏把这一套把戏全演全了,开始讲许昭龄中进士酒席时的事了,“昨天啊,四哥和四嫂可是出了好大的洋相…”江氏口沫横飞的把事情一讲,直听得许杨氏和许樱有些愣神,许樱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当下想明白了,董氏这次是歪打正着了,若是知道她们之前送了许昭业为科考做的笔记之类的给杨纯孝,六婶会不会还这么领她们的情不说,没准儿连老太太都要怪她们太偏心娘家。
“四弟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我们母女能过得这么好,全靠四弟妹照应,你说四弟妹量小,我是不信的。”许杨氏圣母有圣母的好处,她轻易不对别人口出恶言,说董氏这一番话也是说得实心实意的。
江氏也是心存了挑拨之意,许家三房对许家有出息的大房和二房都心怀妒意,大房那边看起来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二房嘛
——则是搅一搅就要有乱像。
江氏自然乐得挑一挑现在如日中天风头正劲的二房,不为别的,挑出一场热闹看也是不错的。
许樱瞧着她,心里对她的打算明镜似的,毕竟上辈子母亲死后,董氏一听说祖父要把她安排到自己的屋里代养就装开了病,还装神弄鬼的说自己和她八字相克,对彼此都没什么好处,继娶的六婶当时怀着身孕,抱着肚子装肚子疼,就是不要她,祖母也是真嫌弃她,硬把她塞到了江氏的屋里“寄住”,一住就是两年,若不是祖父气急了发了话,老太太也没了,三房分了家,祖母也不会把她又接了回来。
江氏的刻薄许樱记得牢牢的,许樱在她跟前,真的是吃饭的时候多夹一口菜也要受一顿贬损,也是她提前告诉了她,祖母替她安排的婚事有诈,那个所谓的世交之子是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个傻子,她走投无路之下,遇上那狠心的贼勾引她,这才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地逃了,对于这一点,许樱虽知道她不怀好意,倒有些感激她,若非是江氏,她嫁过去才发现真相,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她对江氏一直没有像对董氏那么绝,也没想过要报复,顶天了是拿市面上的中等货色来让她少占些便宜。
江氏见许杨氏不受挑拨,她该搂的东西也搂完了,寻了个由头走了。
“五婶这样的人,母亲何苦每次都敷衍她?”
“江氏这样的碎嘴妇人,最是得罪不得,她能从咱们手里搜刮去什么?无非是点子东西罢了,她也是个可怜的,嫁了个无能的丈夫,连嫁妆都赔进去了,江家也是望族,你当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吗?”许杨氏这人心软归软,但她的好处也明显,就是她会理解人,若是许昭业不死,真是一对神仙似地眷侣。
许樱想了想,点了点头,想想那些个不愁吃穿的未嫁姑娘,哪一个不是心底纯净?就算有些算计也是女孩子之间的小气,女人要是恶起来,真的是在成婚之后,丈夫不争气,家用捉襟见肘,为了补贴家用一开始做点小恶,时间久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虽不愁三餐温饱,可妯娌之间要有攀比,有妾室、有通房,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神仙似地人物,为了活下去也得跟人斗,使尽手段,人自然慢慢的也就变了。
女人要说从生到死都善到底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命好,从生到死一步一贵人;另一种是讲气节,饿死不食嗟来之食,坚守原则,但这两种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许樱瞧着许杨氏,只想让母亲做那命好之人,不必为了气节,早早故
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界上啊,总有一种人,见别人好就难受,总想挑拨出点事来,这些事对她们也不一定是有利的,可是有热闹看,她们就觉得自己很得计了。
当年隐情
俗话说小孩子有骨头不愁肉,许元辉虽说比别家孩子瘦小些,可也是一天一样儿的在长,奶娘的奶好,元辉肚子也好了,竟一天比一天结实了起来。
许樱原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她也不是喜欢孩子的性子,可每日总要去逗一逗,时日一久,竟怎么瞧弟弟怎么可爱起来。
这一日她正在逗着元辉玩,忽见守门的婆子引进来一个穿着利落的短袄,头发光光的梳成一个攥,插了一只银鎏金瓒子的婆子,是老太太身边的心腹王婆子。
上一世这个王婆子,可是连他们这个小院的门都没踏进来过,非来不可时也是站在门外高高在上地传老太太的话,这次竟然进来了。
许樱嘴角微勾冷笑了一下,把弟弟交给奶娘,笑眯眯地迎了上去,“王嬷嬷!您怎么来了!是不是老祖宗有什么示下?”
“莱阳展家七爷来了,忽然问起二爷,听说二爷有遗孤在,要瞧一瞧,老祖宗让奴婢领着二奶奶和四姑娘、元辉哥儿过去。
展家…许樱顿住了,展家老太太是老太太的亲妹子,要说这展家的财势远在许家之上,两家也是世交,常有往来,上一世许是也有这一宗事吧,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和娘是不祥之人,来了这么重要的客人,自然是要让她们有多远避多远,哪会遣人来寻。
她第一次听见展家,是唐氏对她露出难得的笑脸,说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是莱阳展家四房长子嫡孙,展老太太的心尖子。
当时她不知内情,只以为自己的祖母到底还是良善,替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却不知其中内情极为不堪。
当年展家四房嫡长孙,四岁时与母亲一同回外祖家归宁,路遇劫匪,展家五奶奶为守节吞金自尽而死,小小孩童落入盗匪之手做了肉票,展家凑够赎金将孩子赎回之后才发现,原本千伶百俐的孩子,遭此大变,竟然已经傻了。
这件事莱阳当地的人都知道,像是许家这样的世交也略有风闻,唯独瞒着她这个无人照管的孤女,若非江氏把此事透露给她,她怕是嫁到展家才晓得上当。
“我这就去禀告母亲。”那个傻子…如今她有母亲在,有能顶门立户的舅舅在,有已经中了进士授了官的舅舅在,有能主事的六叔在,展家可敢再欺她一次?
许杨氏听说展家来人了,来得还是展七爷,立刻就笑了,“原来是他,难怪要来寻咱们母女一见,展七爷是展家四房庶子,跟你父是多年的好友,你刚出生时,展七爷还曾经送给你过长命锁,还说要指腹为婚呢,可惜展家弟妹生得也是闺女。”许杨氏提起展家,可没什么阴影,只是纯
然的快乐,连忙召唤百合开箱,换待客的衣裳,也让许樱换衣裳,又让奶娘给许元辉换衣裳。
原来父亲和展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许樱表情淡淡地换了衣裳,随着母亲往正院而去,一路上遇见的人,偶有认识,还会略一点首或施一礼,比起上一世人人躲避落魄到下人都不如的境遇,竟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到了老太太所居的松鹤院,王婆子笑眯眯地说:“二奶奶您先稍等,老奴前去通禀。”
“有劳您了。”许杨氏微微倾了□。
王婆子也是见惯了世面的,觉得许杨氏虽为寡妇可也是落落大方,难怪老太太对她们母子三人另眼相看。
松鹤院有三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另有东跨院西跨院,后罩房等,许樱默默回想,自己上一世在许家生活这许多年,竟从没有踏进过松鹤院的门槛,想起老太太年老怕死,临死前三年,连自己院子里洒扫的仆妇都要合过八字,与她不相克又能助她延年益寿才肯用,上一世自己母女这样的不吉之人,老太太怕是连边都不肯沾吧。
对家族里的孤寡如此,外面还传她是惜老怜贫的慈悲人,简直是可笑至极。
还不等她多感慨,王婆子就回来了,“二奶奶,四姑娘,辉哥儿,老太太有请。”
老太太并未在堂屋待客,而是把客人让到了东配房,许樱还未等跨过门槛,就听见老太太一阵的笑,“你祖母确实是这样的性子,年轻时就是如此目下无尘,她瞧不上眼的人,那真是在她跟前站得地方都没有,难为她这么刚强的性子,竟然到老了都没变。”
“不止是没变,反而更厉害了,她老人家说,她都快入土的人了,还顾及着别人怎么想,难道怕别人咒她早死吗?她早活够本了。”说话的人声音微哑,官话里略带着口音,是个陌生的男声。
“这话像是她说的,我们姐妹之间,也就是她有这样的性子。”老太太一抬眼,看见许杨氏领着许樱,后面还跟着一个抱了孩子的奶娘,立时收敛了笑容,脸露凄色,“七郎,这是就是你二表哥身后留下的孤儿寡母。”
“我是认得表嫂的,侄女满月时,我还曾抱过。”展明德表情也肃穆了起来。
许杨氏先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指了地上的小杌子,“你坐吧。”许杨氏眼睛一扫,见大太太孟氏、二太太唐氏、三太太苗氏都在老太太身后立规矩,哪里敢坐,“老祖宗这里哪有孙媳的坐位,孙媳站着回话就是。”
“也好,这孩子就是规矩大。”老太太笑道,略一使眼色,小丫鬟把杌子撤了下去。
展明德此时没有多少欣赏许家严谨家风的心思,只是上下打量许杨氏母子三人,见他们虽是一身素衣孝服,可身上的首饰衣裳都不差什么,也就放心了,他与许昭业因同是庶子,又都是读书读得好招嫡母白眼的,自是一见如故,年轻时没少互相提携,也曾约定金榜题名之后,建功立业。
只是他因家中忽遭变故,终究学业未成,被拴在家里经营展家四房的产业,许昭业又远在外地为官,这才慢慢失了联络,许昭业发丧之时,他在京中为家里办事,若非展老太太派他来许家送许昭龄中进士的贺礼,他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许昭业留下的孤儿寡妇一面。
“嫂嫂,可还记得为弟?”
“自是记得的。”许杨氏略一福身。
“实是造化弄人,我与二表兄在令媛满月酒上一别,竟是最后一面。”展明德叹道,“这可是樱儿?”
“许樱给表叔请安。”许樱施了个福礼,展明德与许昭业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是个高大健壮,猿臂蜂腰,皮肤黝黑的高大汉子,说是武将也是有人信的,只是他身上的衣服料子极好,想必在展家是有权威的,如此一人,又自称是父亲好友,在当初自己那桩“婚事”里,起了什么作用?
展明德细看许樱,见她虽身量未足,却眉目清秀,只是一双眼睛看人时带着三分防备,想来许杨氏庶子媳妇守寡,儿女又那样的幼小,在许家的日子离许老太太说得那样过得极顺心想来远得很。
“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我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未出满月。”展明德笑道,解下随身的荷包,“这是七叔来时,你七婶给你绣的见面礼。”
“谢七叔。”许樱大大方方地接了。
展明德又见了被奶娘抱着的许元辉,又是一番的感慨,“唉,许二表哥总算有儿子了,他地下有知,必定是欢喜的。”
他这一句话,倒把许杨氏的眼泪给逼出来了,当初生了许樱之后她未在开怀,虽说许昭业一直拿话宽慰着她,私下里又怎么能不着急,若是二郎还在,有了这个孩子自己夫妻二人又该是如何的欢喜。
老太太见许杨氏哭了,略有些着恼,见展明德神情也同样哀凄,也拿帕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可不是,若是二郎在,必定是欢喜的。”
见老太太如此,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也陪着擦了擦眼睛,唐氏更是感叹:“想我是个没福的,好不容易盼着昭业成家立业了,竟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许杨氏慢慢收了泪意,又问展明德的家事,“不知展家兄弟家中老人可都安好?表弟妹安好?表侄女安好?”
r>“都好,都好,如今我已经有二子一女了,长女谨娘正是与樱丫头同龄的那个,长子景春也已经五岁了,幼子景非不足半岁。”
“展兄弟果然是有福气的。”许杨氏心中暗叹,若不是自己这身子不争气,与自己夫妻年龄相仿的,又哪一家不是儿女成群的?
“你弟妹惦记你,知道我要来大明府办事,特意写了一封信,还装了几箱子的东西送给你。”
“多谢弟妹惦记了。”
老太太对展家的情形心知肚明,展家如今嫡出的只有大房和四房,四房又只有展五和展七两个男丁,原来展五争气,展七被排挤得只能在书院读书,谁料想展五经历妻死子傻的打击之后,一病不起,不到三年也跟着去了,展家四房竟要指望庶子展七过活,更不用说展七经营有道攒下好大一片家私,在自己姐姐面前颇有份量。
许杨氏的娘家哥哥又中了进士,听说已经授了官,身为大县的一县之尊,不日既将赴任,眼见得原本不起眼的孤儿寡母,竟不是孤立无援的,也是颇有几个能替她们说话的人物,对许杨氏和许樱竟越来越和颜悦色了起来。
展明德临走前一天,更是当着老太太、唐氏、许杨氏说了件大好事:“当初我与昭业兄曾有言在先,要结为亲家,我那长子虽比樱丫头小两岁,却也是年貌相当,只是两个孩子都还小,性情不定,若老太太和弟妹不嫌弃,这桩亲事就先口头定下,再过三年五载,我再带犬子来大明府一趟,让老太太、二太太、表弟妹相看一番如何?”
“展许两家本是骨肉至亲,两个孩子若真是能成,也是一件美谈,只是这事原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能定的,你与樱丫头的祖父谈过了吗?”老太太表情淡淡地说道。
“不瞒老太太,我与许家二表叔已经讲过此事,他言道既是许二表哥的遗愿,他自是应的。”
“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没想到我与姐姐还能做亲家。”许老太太笑道。
唐氏见许樱的亲事竟要如此定了,心里颇有些不忿,却又不能说什么。
许杨氏本就忧心许樱的婚事,要知道世人都嫌弃失父之女命运不济,只能低嫁,却不成想展家表弟竟是如此重承诺之人。
展明德走后,许樱见许杨氏时有发愣,心中泛起了疑窦,探问之下知道这桩事,只惊得目瞪口呆。
竟有这样的事吗?自己前世是不是也曾经与展家七表叔的儿子订过亲?可为何新郎却换成了那个傻子?这里面难不成还有过什么她不知道的曲折?
求生之路
许樱的舅舅杨纯孝得中二甲进士,又有内兄从中周旋,极快地就谋得了槐西县令一职,他回乡收拾打点,不日就要赴任,只是对家中事放心不下,想要留妻子在家,却被父亲杨秉诚给斥责了一顿。
“我与你母亲身体健朗,家中又有你二弟夫妻,哪就用得着陆氏替你孝顺了?有道是妻贤夫祸少,你新官上任,内宅怎能无有掌印的夫人?”杨秉诚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这夫妻两地分居,杨纯孝又是一方父母,诱惑多,万一弄出个通房妾室什么的,岂不是坏了杨家门风?对不住贤良儿媳,伤了杨陆两家情谊?
“是儿子想得少了。”杨纯孝本是极孝顺的,只父亲如此一说,不由得面上有些发红。
陆氏虽说最重规矩,心里面也是不放心自己丈夫一人赴任的,听公公如此说,也没有什么话说,“公公,媳妇有一事想与公婆商量一下。”
“什么事?”杨秉诚对陆氏的印像极好,陆氏自嫁过来之后,并未摆官家千金的架子,相反对他们二老极为尊重,对妯娌也友爱,直把小门小户出身的二儿媳妇比到尘埃里去,素来得他们夫妻的偏爱。
“当初小姑出嫁之事,家中境况不算很好,又因她要与妹夫到外地作官,家中只陪嫁了三十亩中田,如今家中境况好了,大爷又中了进士,媳妇去了许家几次,细品着竟是势力人家,她又是庶子媳妇守寡,日子并不好过,依媳妇的心思想补给小姑三百亩良田,供她们母女嚼用,也省得处处受许家辖制。”她没说的是,这次杨纯孝能够考中,真是托了小姑送的一箱子书的福,私下里与公婆说说倒无妨,此时二弟和弟妹都在,弟妹素来是个爱添油加醋东家长西家短议论人是非的,被她说了出去,小姑在婆家又要受一番的排暄。
陆氏这话,简直是说到了杨家老夫妻的心里,杨秉诚还好,杨家老夫人每每想起苦命的女儿都要哭一场,如今听见长媳如此说,顿觉老怀安慰,“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
杨家二爷杨纯武是个憨直的,听说要给妹妹补嫁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家中的田产都是自己的大哥中了举人之后,有了千亩的投田,大嫂又善经营,把家里的铺子和自己的嫁妆都打理得极好,得了余钱就买地,这才慢慢的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的,妹妹也是自己人,把田产补给她也不算给外人。
杨家二奶奶花氏揉着帕子嘟着嘴颇有些不乐意,如今好人全让大哥大嫂当了,自己这个弟媳妇被踩得站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也不是傻的,大哥要做官,自己男人是白身,日后要指望大哥大嫂的地方多,犯不上为了三百亩的地与大哥大
嫂生份,也只能认了,可这好人不能只让大嫂做,她素来颇有几分心计,眼睛一转就有现成的便宜话可说。
“再过十几日就是公公的生日,我看不如把小姑接回来住几日吧。”花氏这句话,果然投了杨家人的心意。
“我原想慧儿是新寡,又是庶子媳妇,回娘家招她婆婆的眼,只是遣你们前去探望,可怜她与娘家相隔不到百里,竟不得相见…”杨老太太说着说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如今我老了,这一辈子竟不知道能见她几面。”杨秉诚年轻时在外求学、科考,屡试不第又做了书院的先生,两夫妻聚少离多,杨纯孝是她快三十了才生出来的,许杨氏闺名慧儿,是杨老太太快四十时才挣命生出来的老来女,爱如掌上明珠一般,本舍不得把她嫁予高门庶子受嫡婆婆的闲气,只是见许昭业一表人材,又有进士的功名,又明言带她外地为官,就算是还乡也要分家另过,不叫她受气,这才把爱女许了出去。
许昭业是个一言九鼎的,又确实是个疼媳妇的,慧儿生了女儿未再开怀都未曾纳妾,谁料想天妒英才,竟早早的去了,慧儿从通判夫人变成了许家不受人待见的寡妇,若非老天有眼让一个通房有了孕,又生下了儿子,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丁,不定让人欺负成什么样呢。
“婆婆快别哭了,这不是苦尽甘来了吗?”陆氏又劝解了杨老太太一番,她素来口拙,百般无奈又把自己的一双儿女叫来,让他们童言童语陪老太太解闷,这才又将老太太逗得开心了起来。
杨慧得了要她回娘家祝寿顺便向兄长辞行的信儿,立刻去了唐氏那里,许樱自是想在外祖家多呆几日,把唐氏使绊子,也硬要跟着去,杨慧没办法,只得带着她同去。
到了唐氏那里一番见礼之后,杨慧把事情说了,唐氏素来势力,杨家如今势起,她就算是再看不上杨慧这个媳妇,也要强装笑脸。
“既是你父亲过寿,又是你哥哥要去外地赴任,你不来说我也要让你回去,你六弟与舅老爷有同年之谊,这次怕也是要去,你们一道去就是了,也好有个照应。”唐氏这话隐隐地埋着陷井,杨家的信是说早早的接杨氏回家,多住几日,再派人送回来,可若是跟许昭龄一起去,怕是要当天去当天回了。
杨慧听出了唐氏的意思,眉宇间就有了几分的为难,许樱叹了一口气,母亲面软不肯与长辈争辩这一点是没办法改了,也只有她扮童言无忌替母亲说话了,“娘,姥爷的信上不是说让二舅舅早早的来套车接咱们,让咱们多住几日吗?跟六叔一块儿去,姥爷家有没有地方让六叔住啊?”<
br>唐氏一听许樱说这话,又好气又好笑,难不成她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跑到杨家去住许多天吗?许樱这丫头装傻充愣的功夫一流,活生生的像了她那个贱人奶奶和亲爹,心里面暗骂脸上还是要带着笑,“既是你娘家哥哥来接,那就多住几日吧。”
“太好了!我和弟弟要去姥爷家了!娘!姥爷是不是没见过弟弟呢?”许樱乐得跳了起来。
“你外祖父连你都没见过,又怎会见过你弟弟。”杨慧摸摸女儿的头。
唐氏撇了撇嘴,这丫头果然鬼灵精,一句话又把那个短命鬼给捎上了,想来是不敢留在家里吧,哼,那短命鬼不用等人害,能不能养大还不一定呢。
杨家的人得到了准信儿,第二日一大早就派了杨纯武骑着骡子,压着一辆青油骡车来接杨慧母子三人,杨慧禀过唐氏,唐氏见了杨纯武又一番虚情假意之后,命他们早早上路。
杨慧抱着许元辉,牵着许樱上了车,带着百合和奶娘两人,留下张嬷嬷和栀子看家,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杨家所居的临山镇而去。
杨慧是由这一条官道坐着花轿到的许家,这一路上自然感慨良多,许樱掀开车帘瞧着外面的风景,心里面也是思绪万千。
上一世自己父死母丧,本该怜爱她的自家长辈百般□与她,她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有如浮萍,知道被骗嫁给一个傻子,只觉得走投无路,明知外祖家就在不到百里之外的临山镇,竟不敢去投。
遇上那贼人好言相劝,竟不顾一切地随着他去了,现在想来,当初自己姥爷虽然不在了,可姥姥和大舅母、二舅、二舅母仍在,哪里真是无一人替她说话?
别人不敢说,依大舅母的为人若是听说她要被嫁给展家的傻子,是敢打上许家大门,让许家给个说法的。
许樱呆呆地望着窗外快熟的麦苗,又添了无数的悔意。
杨慧以为许樱有些害怕,不由得拍了拍女儿的肩,“你姥爷和姥姥最是慈和不过,两个舅舅自小也最疼我,你小舅妈你虽然未见过,可也是个爽利人,他们自是会疼你的。”
“娘,姥姥家什么样?”许樱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说道。
“你姥姥家啊…自是没有许家这么气派,不过是三进的小院子,临山镇镇东西街门前有两棵大杨树挂着杨宅门牌的就是了,你姥爷喜欢葡萄树,自己亲自侍弄,结出来的葡萄不但自家吃尽够吃了,还能送给邻居尝鲜,你姥爷家里还有一棵桂花树,那也是棵奇树,我从小到大,竟没有一年不喧暄闹闹地开花的,据你姥姥讲,那桂花树足有上百年了,你太姥爷买
下宅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杨慧徐徐讲来,眼角眉梢慢慢爬上了少女般的笑容,“我就住在后罩房里,你姥爷亲自给我做了个秋千架,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在不在。”
许樱静静地听着,心里面慢慢升起了对姥姥家的向往,这一路行来都是官道,她真得命运不济到上一世噩梦重来,她至少知道该往哪处奔逃,她起了这样的心思,自然是不肯老老实实在车里坐着,非要暗自记熟道路不可,“娘,我想坐到外面去。”
“你虽还小,可也是官家千金,怎么如此失仪?”杨慧皱起了眉头。
“娘,我还小呢,再说戴着帽子,谁能看见我得脸?”许樱在车里翻找了一通,翻出来她事先藏在里面的帷帽。
杨慧见她竟准备得如此周全,想来是预谋已久,想想这孩子失父可怜,在许家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只得点头同意了。
许樱戴上帷帽,掀开车帘坐到了车辕上,那赶车的车夫是看着杨慧长大的,见许樱天真可爱,也怜惜她困在大宅子里见不到世面,只是命她坐稳,“表姑娘,你坐稳些,这一路上尽是田野,没有什么外人,等下到了镇子里你可要听话回里面坐着去。”
“谢谢何伯。”许樱笑道,杨纯武看见许樱坐到了车辕上也没有说什么,如今是太平盛世,普通百姓人家大姑娘小媳妇出来逛街买东西甚至做买卖的不知道有多少,也就是许家这样的官宦人家才讲究极多,杨纯武自己的女儿,也年方七岁,出去玩也没见戴什么帷帽,就是大哥大嫂讲究多,把侄女拘束得可怜,没想到妹子也是这样的做派,见许樱戴着帷帽也要看一眼外面的风景,只有怜爱没有劝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