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伶俐,于是便被盛太太安排来服侍亦筝,亦筝性子敦厚,从不苛待她,反而待她极好,甚至是依赖着她,好些她不敢她母亲说的话,都会来告诉她,人心总是肉长的,天长日久,瑾儿也是真心心疼她的这个小姐,也知道她性子懦,所以免不了明里暗里都在为她打算,也因此,深盛太太信任和倚重。
只是这一次,她却要违背太太的意思了。
瑾儿知道盛太太随时会回来,时间不多,于是捡着自己听到的要点一一说给亦筝听,却还没来得及说完,盛太太便已经推们进来了。
她吓得立刻噤了声,而亦筝面色惨白的看向母亲,“妈妈,是真的吗?你不想我和慕桓结婚?”
上卷 第五十八回
“瑾儿,你推小姐胡说了些什么?”盛太太厉声喝问。
盛太太并未告诉女儿实情,她深知女儿对纪桓的情根深种,没那么容易转过来,原打算瞒着她先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借以道谢的名义去与薄聿铮多接触,弄清这位少帅究竟是怎么想的再做打算。
却没想到,自己苦心思量的一盘棋,全被这个该死的丫头一张碎嘴给搅黄了。
那瑾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倒是亦筝哭泣着开了口:“妈,你不要怪瑾儿,你只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你说要把婚事延期只是借口,其实你根本不想让我嫁给慕桓,是不是真的?”
盛太太心里又气又急,恨恨地转头去看瑾儿,只恨不能从她身上剜下两块来,跟着的老妈子极会看眼色,立刻上前扬手便往瑾儿嘴上搧去,“小蹄子,我叫你嘴碎,成天好的不学,就跟小姐说这些有的没的!”
那瑾儿挨了打,一张脸蛋立刻又红又肿,却又不敢还手,只好不管不顾地哭将起来,“太太,你就是打死我了我也要说,小姐是你的亲骨肉,你不能这样子待她的!明明她心里面就只有慕桓少爷一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要拆散了他们两个,那不是生生要了她的命吗?那个什么少帅的有什么好,有权有势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的,太太您自己也遭过这样的罪,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亲闺女再受一次?况且小姐还比不得您,她性子弱,到时候只有让人欺负的份!舅老爷要攀高枝,可不能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呀,这究竟是嫁女儿呢,还是卖女儿....”
“你给我住口!”盛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喝道:“张妈,你还愣着干什么,还留着她在这里说这些混帐话?”
那张妈立刻左右开弓,狠狠地搧了瑾儿几个大耳刮子,一面拖着她往外走,“小蹄子,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待到张妈骂骂咧咧的声音听不见了,盛太太看了一眼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女儿,心里一阵烦乱,“哭哭哭!你就只知道哭!你是我生的,难道我会害了你不成?我那是为了你好!
亦筝哭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只扭过了头去不肯看母亲。
盛太太看着她,冷冷一笑,“你当我愿意累死累活的操这份心,我为的是谁?可你倒好,听了那小蹄子的三言两语,倒把亲娘当成了仇敌!我挖心掏肺将你拉扯到这么大,到头来就换得这么个结果?要是你那没福气的姐姐还活着,她决不会这么气我的.....”
盛太太说着说着,初到了伤心事,自己的声音也哽了起来,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亦筝听母亲这样一说,心里本就已经难过得不行,现下见母亲又掉了眼泪,再禁不住,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哭着看向母亲,懦懦的喊了一声:“妈.....”
盛太太抹了抹眼角,在病床边坐下,又拿过绢子替女儿擦面上的泪,“好了好了,当娘的,上辈子都是欠了你们的,快别哭了,你要知道,我不管做什么,总是为了你好的。”
亦筝看着母亲温和下来的神色,虽然心底还是害怕,却仍然鼓足了勇气抽泣着开口:“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喜欢慕桓,我只想嫁他,我不要嫁别人.....”
盛太太心里恼火,一时没忍住便说了出来:“你喜欢他,人家又不见得喜欢你,他心里有别人你知不知道?
盛太太到底还是心疼女儿的,没把她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害怕女儿一时接受不了,也害怕万一与薄少帅的事情无望,她到底还是要嫁纪桓的,也没必要让她心里多一根刺。
可纪桓对亦筝的态度,以及他与亦笙之间的事,总是叫她莫名的不安,可是现下好了,如果果真能和冯家结亲,她也就不必成天疑神疑鬼的了,至于瑾儿说的哪些,只要亦筝是薄仲霆明媒正娶的夫人,谁又敢明着欺她?到时候,自己多教着她一点儿,也就是了。
而亦筝却因为母亲的话呆了呆,复又坚决的摇头,“不会的,慕桓待我很好,不会的。”
在她心里,只当这是母亲为了阻止这们亲事想出的借口,完完全全的不肯相信。
盛太太气急,但到底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把话说出来,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又对着女儿心平气和的开口劝说道:“亦筝,妈难道会骗你吗?你听我说,不管你相不相信,纪桓的心思不定,今后你只怕也不会好过!而如果真的像你舅舅想的那样,薄少帅果真是喜欢你了,傻丫头,那是你天大的福气啊!你想想,薄仲霆是什么人,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呼风唤雨,你那天也见到了,他就连羊毛都是那么的出色,那是多少女孩子家做梦都想要嫁的人啊,却偏偏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亦筝,你不要傻了,你如果能做薄仲霆的太太,那不知道是咱们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到时候,这全上海,不,全国的女人都只有眼红羡慕你的份!”
亦筝哭了起来,她隐约能感觉到母亲不可动摇的心思,心底越发的害怕无措,哑着声音道:“我不要这福气,也不要旁人羡慕,我只要,我只要慕桓,只要能跟着他,即便是吃再大的哭我也不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
盛太太正说着,却突然听见敲门声,她定了定神,开口应了一声,丫头香云便推们进来了,见亦筝哭成这样,不由得愣愣之了一下。
“怎么了?”盛太太不耐烦的问。
香云回过神来,应道:“太太,我刚才在阳台上瞧着老爷陪着纪家老爷和太太来看小姐来了,在庭院里呢,正要上楼来,我进来跟您说一声,顺道拿水果去洗了一会给他们吃。
盛太太点点头,那香云便从柜子里拿出几个苹果出去洗了。
盛太太转头看女儿,见她默不作声,常常的眼睫不住打着颤,一脸紧张迟疑却又透着隐约期待的神色。
“瑾儿那小蹄子跟你出了什么馊主意?”她太了解她这个女儿了,不咸不淡的问着,却盯紧了她的每一份神色变化。
亦筝吓了一跳,心虚地连连摇头,说话都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道:“没,没有....”
盛太太也不理会她,看着她,忽而轻轻的笑了一笑,“你就去告诉你爸爸他们好了,让他们知道我想要悔婚,让他们给你做主,让你爸爸把我扫地出门,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可你别忘了,你纪伯伯纪伯母是最好面子,万一他们要是知道了我有这个想法,难说一怒之下索性推了婚,倒还省了我的麻烦了!”
上卷 第五十九回
黑色的“纳许”汽车一路向着广慈医院缓缓行去,陆风扬没有在车上,临行,却开玩笑似的笑着交代司机开慢点儿。
“Chanlton夫妇走了,你很快也要离开上海了吧?”亦笙转头看向薄聿铮,心里面忽然觉得有些不舍。
“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完,还要再留一段时间。”他亦是转眼静静看她。
亦笙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开心,她明白,Chanlton夫妇走了,她的翻译任务也就随之结束了,她与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下子,没了交集,即便他仍旧留在上海,只怕也不会再碰面了。
虽是这样想着,却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得彼此之间的联系就这样断了,于是不由自主的又开口问道:“我回法国以后,如果见到Chanlton夫人他们,写信告诉你好不好?
他的眼光柔和了下,说,“好。”
她于是笑了起来,“我去找冯维鳞要你的地址,他一定不肯相信我这次回来居然和你认识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孩子气的快乐,他看着她单纯明朗的笑容,仿佛被她的好心情所感染,又像是在笑她的孩子气,唇角带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薄聿铮向来沉稳而内敛,话不多,笑就更少,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冷峻,现下这样对她一笑,虽然那双深邃的眼里仍然带着些许冷清,可整个人霎时柔和了下来,她不由得呆了一呆。
而他已经转过视线,对副驾驶座上的副官开口吩咐,“笔。”
亦笙迅速敛回心神,看那副官连忙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自来水笔,双手恭敬的递了过来。
薄聿铮接过,翻开本子不知在写些什么。
他握笔的样子很有魄力,沉着笃定,落笔流畅,那是一种掌控全局的姿态。
他将那一页纸撕下来递给她,她低头看去,短短的一行字,笔锋道劲,一片剑光之气。
“如果给我写信,寄到这里。”他说。
她便笑了起来,小心的将那张纸片收好,对着他说:“好”。
“你什么时候回法国?”他问。
亦笙纤长的眼睫垂了垂,轻声道:“原来想着等翻译的事了了就回去的,可是现在我姐姐又伤了,我想等过几天她好些了再走,也好安心些。”
她并不勇敢,没有办法亲眼看着他与姐姐成婚,所以只好逃避。
薄聿铮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情绪忽然之间低迷了下来,却见她强自振作了下,复又抬眼对他笑起,这样看来,我们两个人,不知道是谁先送谁走了。”
他正欲开口,车子却已缓缓停下,司机下车替她拉开车门,她微笑着摇手向他说再见。
折转身子向医院大门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在车窗边上弯下了腰,笑道:“都到这里了,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去看看我姐姐,怎么说你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我爸爸他们都想要好好谢谢你的,只是不知道该上哪儿找你。”
而她虽然知道他住在礼查饭店,但到底他这一次来沪并不是公开的,所以料着或许会有不便,于是也就没有贸贸然的说出来。
现下都到医院门口了,不如就叫上他一起上去,也好了了父亲的一桩心事,毕竟,这次的事,无论如何也是该当面好好谢谢他的。
“不了,她没事就好。”他说。
话已至此,亦笙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事忙,也不好强求,于是便笑着点点头,那好吧,我就先进去了。
他看着她纤柔的背影消失在了医院大门内,方吩咐司机开车离开。
而亦笙进了医院,一路来到姐姐病房前,隔着门上的玻璃,见病房里密密匝匝的全是人,纪伯伯和纪伯母也在。
她于是停住了脚步,站了几秒,便静静的转身离开,想等到人少的时候再来看姐姐。
却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父亲叫住她的声音。
盛远航恰巧转眼看见了门外的女儿,连忙追了出来。
“小笙,人都送走了?”
“嗯。”她点点头。
盛远航他意志不愿意女儿与这些达官显要走得太近,现下不需要她去做翻译了,她也用再跟他们接触,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到底还是撇不清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那位薄少帅救了亦筝是却然无误的事实,亦筝不爱出门,与他们扯不到一块儿,那他会往火场里冲,难道是看在亦笙的面子上?
他的眉心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想起了女儿之前提过要回法国的话,他虽然不舍得,却也还是希望她能把书继续念完,不要辜负了她母亲的期望。
在这个时候离了上海,虽然他明知女儿多少是存了逃避的心思,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许走远了,心境会更开阔,她也更容易释怀,况且,走得远了,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也就不会再有牵扯了罢。
“小笙来了,怎么不进去?”纪柏侨也跟了出来,见到亦笙,笑着开口问道。啊
亦笙亦是笑着唤了一声“纪伯伯”。
纪柏侨点点头,复又叹息,“你去劝劝你姐姐吧,哭成这样,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不好受。”
亦笙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跟了他们走进病房,心里暗自庆幸纪桓此刻并没有在。
“好孩子,快别哭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不会怪你的,纪桓也不会,别哭了啊!”
病房内,纪太太拉了亦筝的手不住劝慰,她虽然心里不舒坦,毕竟这就要到好日子了,还出这样的事,甚至闹到要延迟婚期,这样不吉利的事情摊谁身上谁也不乐意,只是情面上磨不开,只能好生劝着。
亦筝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纪太太心里也不是滋味,恰好见到亦笙进来,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将她拉过去,“亦笙来了,劝劝你姐姐吧。”
“二姐怎么了?”亦笙见姐姐哭得这样伤心,也吓了一跳,她明明问清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的,怎么才一天的功夫她会哭成这样,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小笙.....”
亦筝死死的握着妹妹的手不肯放,而盛太太抹了抹眼角,叹道:“你姐姐这个傻孩子,担心她和纪桓的婚事延期了纪桓会讨厌她呢,可她这样子,怎么能当新娘子?况且你纪伯母都说了,不会怪她的,偏偏她就是死心眼,你好好劝劝她吧。”
亦筝听母亲这样一说,眼泪掉得越发的凶了,一双手也是死死的握住妹妹的手,仿佛想要握住自己所有的勇气和依赖一样。
“爸爸,纪伯伯。”她努力的吸气,然后哑着嗓子开口。
“怎么了,亦筝?”盛远航问。
自他们进病房起,女儿便只是哭,无论他们怎么劝,怎么问,她也都不开口,只是哭,而自己的太太也陪在一旁掉眼泪,告诉他们,女儿是因为知道了婚事要后延所以心里难受。
纪家夫妇彼此叹息,却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劝慰,而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现下听女儿终于肯说话了,不由得上前一步,走到了她的病床旁。
亦筝将妹妹的手握得死紧,一张漂亮的脸蛋上泪痕犹在,却又带着不正常的红晕,而她的一双眼睛里,有从未出现过的光亮反复挣扎,那光亮里,凝聚着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也凝聚着她全部的生命力。
“爸爸,不要把婚期延迟好不好,不吉利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盛太太打断了她的话,“你自个儿不爱惜你的身体,我是你娘,我可不许你拿自己开玩笑!这伤还没好呢,硬撑着行礼,出了问题怎么办?这事没商量!”
“好了好了,亦筝,听你妈妈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都明白的。
”纪柏侨见状只得出言劝慰。
可是亦筝眼里泪光盈盈,那光亮固执的不肯散去,她死死抓着妹妹的手,如同抓着茫茫海上的最后一根浮木,几近崩溃的哭道:“那让小笙替我去行礼好不好,爸爸,纪伯伯,我求求你们,不要让婚期往后延,小笙,你代替姐姐去行礼好不好,你答应姐姐好不好.....”
上卷 第六十回
“亦筝这孩子是急糊涂了,倒叫你们见笑了。”病房对面的家属休息室里,盛远航叹了口气,心绪复杂地对着纪家夫妇开口道。
他想起了方才的情景,病房内的女儿大哭大吐,一张脸蛋涨得通红,所有人都吓坏了,慌忙请来医生,打了针,好不容易才让她安定下来,可是她却死死的拉着小女儿的手不肯放。
其余人都在医生的强制要求下离开了,只是医生对于亦筝的不肯放人也无可奈何,只交代亦笙不能再让病人受刺激,便也出了病房。
而他们出来以后,也不敢离开,便在家属休息室等候。
此刻,纪太太听他这么说了,连忙说道:“快别这么说,孩子这样,我和琮山心里也不好过。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看丈夫,丈夫却只是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仿佛在思量着些什么。
倒是盛太太沉吟良久,缓缓开了口:“亦筝这个样子,若真是把婚期延误了,那恐怕真是要了她的命,若是琮山和秀芬你们也同意,实在没法子,只好依着她先前说的那样来办,我想亦笙那孩子自小懂事,她们姐妹俩感情又好,她也会同意的.....”
盛太太的心思极细,初听女儿这样一说,若是将来亦筝与薄少帅的事情成了,那也便有了推托的借口,说不定将错就错,纪桓还求之不得,与纪家解释起来也更方便些。
若是不成,那小丫头也不过是个代为行礼的,纪桓一样还是亦筝的。
却没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丈夫怒极打断------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哪有这样的规矩?这要传出去了亦笙的名节还要不要?”
盛太太早就料到丈夫会是这样的反应,心内冷笑,面上却直抹眼泪,做出伤心又无奈的样子,“你当我愿意这样?我是没有法子了....这规矩总是人定的,古来也不是没有过兄弟姐妹间代为拜堂这样的先例,仲舍,女儿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至于亦笙,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又不是要她真的嫁人,谁又会拿她的名节来说事儿,只会说她们姐妹情深.....若是,若是你实在担心,我们也可以不要张扬,这婚事就简单一些,只在我们两家之间举行....仲舍,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再偏心,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亦筝去死哪!”
盛远航心烦焦躁,怒道:“事情哪里就到你说的这地步了,总有其他办法可以想的,这样荒唐的事,反正我绝不同意!”
“这怎么荒唐......”
盛太太正说着话,恰有护士过来敲门,“盛老爷,盛太太,医生请你们过去一趟,要同你们谈谈你们家小姐的情况。”
盛远航和孙曼龄闻言只得将此时暂且放下,向纪家夫妇告了罪,便跟着那护士出去了。
纪太太待他们两人走了,转向纪柏侨道:“这事闹得可真是,不过说实话,我倒不反对这个主意,你想想,要是婚期延迟,多不吉利,新媳妇还没进门就出了这样的事,晦气不说,要让多少人说闲话呀!即便我们家不迷信这个,可这世人的心里嘴上可不是这么一回事,慕桓的生意刚起了个头,这对他可不好!”
纪柏侨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口:“这件事情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让仲舍他们决定吧。”
而同一时间,家属休息室对面宽敞明亮的头等病房里,此刻只有亦筝与亦笙姐妹两人,一片安静,于是亦筝的哭声便越发清晰地传入亦笙的耳中。
她勉强定了定神,握着姐姐的手劝慰道:“二姐,你别太着急了,我问过医生,他说你的伤问题不大的,好好修养几天兴许就好了,也就不会延误婚期了。况且,即便真的耽误了,纪伯伯他们是新式人家,思想开明,也不会太在意这些迷信说法的,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的,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了。”
亦筝急得眼泪直掉,“小笙,你不懂的,根本不是这样,妈,妈她是不想让我嫁给慕桓了!”
亦笙觉得不可思议,起先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看姐姐的样子,又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叹了口气,“龄姨不让你嫁给他,怎么可能?二姐,你快别胡思乱想了,安安心心把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
亦筝一哭一面拼命的摇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无助和恍然一阵一阵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看着自己最亲密的妹妹,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哭着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她想要让我嫁给那天来我们家里的那个什么少帅,她说这次是他救的我.....”
她死死的握着妹妹的手,这些话除了告诉妹妹她不知道还能去对谁说,就连瑾儿也被妈妈带走了,她一个人,只感觉到彻底的绝望。
亦笙呆了呆,只觉得脑海当中“嗡”的一声,然后一颗心里五味夹杂,根本辨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怔怔的听着姐姐说,瑾儿说过的话,孙曼祁和盛太太说过的话。
她想起了之前姐姐又是哭是吐,将输液的瓶子都扯翻碎了一滴,几乎没晕过去,那一种情形,她从未在她这个温良敦静的姐姐身上见过,其实心里已经明白,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心底,苦涩死死蔓延,就连喉咙,仿佛也在隐约发苦。过了好半天,才慢慢缓过神来,开口问道:“爸爸知不知道?”
见姐姐摇头,她于是起身,“我去告诉爸爸,他一定不会任龄姨这样而不管的。”
亦筝却一把死死拉住妹妹的手,“不行的,要是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怪妈的,我害怕.....”
亦笙气急,打断了姐姐,“他都这样待你了,你还为她想?”
亦筝哭了起来,“可是小笙,她是我妈啊....况且我知道她这一次是下了狠心的,她也说了,纪伯伯和纪伯母是最要面子的,要是闹起来,万一叫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退婚的....即便不退,我,我也没脸再见他们了,今后,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如果纪家知道了,纪伯伯纪伯母会不会就此退婚她不知道,可是,他是最心高气傲的,他如果知道了,亦笙闭了闭眼,没有办法再继续想下去。
“小笙,”亦筝忽然伸手死死的握住了她的手,“你答应姐姐好不好?你代替姐姐去行礼,这样婚事就不会延期了,一切就都和从前一样,还是好好的,你答应姐姐好不好?”
亦笙如同痉挛一般浑身轻颤了下,她挣扎了下,想要挣开姐姐的手,可是她握得那样紧,她挣不开,便只好僵着身子任她握着。
她苍白的脸,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没有去看姐姐期待的眼神,只是缓缓开了口,“不行,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的。”
亦筝泪眼朦胧,哀恸与绝望将她整个人重重包围,也因此并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异样,她只是抓住她的手,死命的求,“小笙,算姐姐求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上的是新式学堂,不喜欢旧礼教这一套,可是,可是,你就当是为了姐姐好不好?姐姐从来都没有求过你什么,只是这一次,你答应姐姐好不好.....”
亦笙的眼泪也下来了,“二姐,别的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这件事,我是真的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二姐,我真的做不到.....”
亦筝见妹妹掉了眼泪,呆了一呆,慢慢松开了妹妹的手,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偌大的病房里,姐妹俩各自垂泪,各有各的伤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是亦筝先回过神来,美丽的脸上泪痕犹在,然而却微微的笑了,深受把妹妹搂到怀里,温柔的替她抹了抹眼泪,一面静静流泪一面开口,“小笙,对不起,是姐姐不好,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姐姐,小时候你都住学校,我没能好好照顾你,到了现在又是这样逼你,这件事情,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我.....”
她的声音哽住了,再说不下去了。
而亦笙的眼泪掉得更凶,伸手搂住姐姐,泪珠子全滑落进了她的衣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