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纪柏侨笑了起来,“我们两家什么关系?孩子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没那么多避忌,仲舍决不会说什么的,倒是你多心了。”

他早年留过日,思想新派,并不一味守古法,况且,在他心里,也就当亦笙是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并不在意这些。

盛太太于是笑道:“倒是你惯着她,本来这里又没外人,还怕谁听去了不成?”

纪柏侨又是一笑,“这不还是刚才秀芬说的那句话,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少掺和罢!”

盛太太有些无可奈何,然而话已至此,又不好再多说什么。

“慕桓,带你妹妹去吧。”纪柏侨见儿子仍是没有动静,出言催促道。

而纪桓终是慢慢松开亦筝的手,不发一言,率先往门外走去。

亦笙看着他的背影,耳边却听着姐姐温柔的笑语,“快去呀,我在这里等你们。”

她突然伸手紧紧抱住姐姐,“二姐,我只是问他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问清楚了就好了.....二姐,我一定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亦筝却浑然不知妹妹心底的脆弱彷徨和痛苦挣扎,她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我就是等久一点也不要紧的,反正你们总会出来就行了。”

亦笙听着姐姐的无心之语,一直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泪珠子滚入亦筝肩膀的华裳里,很快便消失无踪。

没有人看到,就连亦筝自己,也是浑然不觉。

她只是微笑着松开妹妹,然后看着她与纪桓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长廊的转角处。

上卷 第三十三回

亦笙关上门,看书桌前背立着的纪桓,轻轻开口,“你就那么不愿意面对我吗?”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他依旧没有转过身来,声音听来极其冷淡。

“因为我想不明白呀,”她微微笑着,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在法国的时候那么好,为什么一回来,就全变了呢?”

她见他仍不做声,于是自己轻轻的又问了起来,那声音在空气中飘荡,一碰就碎,“纪伯伯的身体好好的,你说要回来照顾他,是骗我的,是不是?”

“是。”

“你回来是为了要娶姐姐,你就快要娶她了,是不是?”

“是。”

“那么,你写给我的那些信又是为什么?”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自己却并不查去,只是看着他,“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慢慢的握紧成拳,越来越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在隐约的跳动,半晌,才极其缓慢地开口,“不为什么,只是一个男人不愿放弃送上门的温柔,如此而已。”

“我不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她一面流泪,一面摇头,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你转过来,看着我,再说一次。

他顿了顿,缓缓地转过身来,唇边带着悲悯又玩世不恭的微笑,一双眼睛似在看她,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看。

“你还太小,还不了解男人。”他这样说。

“可我了解你,”她还是那样看着他,固执地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他轻轻嗤笑了下,“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么能说了了解呢?若是了解,你又怎么会在我就要娶你姐姐的情况下,还自欺欺人的认为我是爱你的呢?”

她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将身子背靠在门上,寻找着一切可以支撑自己的力量。

垂下了眼睛,还是轻轻的、极其困难的说了出口,“我在法国的时候有看报纸,你和曼祁舅舅合伙投资的新银行正在筹备过程中,我知道,我没有那样的舅舅,可是爸爸疼我,他也会帮我们的.....”

她说的话,每一句都那么艰涩,每一句,都如同一把锋利的小刀,凌迟在他心上,那一种痛,简直令他窒息。

他的亦笙,他无论怎样呵疼保护都嫌不够的宝贝,竟然是他自己,将她逼到这样卑微的境地。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过气来,藏于身后的手死死地握着,却慢慢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种决然的冷漠,“你爸爸同样也是亦筝的爸爸,小笙,原谅我,我所要投入的事业,容不下你。”

“你做了什么事情要我原谅?”她突然抬起头来看他,笑着流泪,一步一步走近他。

她伸出手转过他的脸,而他退无可退。

“纪桓哥哥,你甚至都不敢看我。”她说。

他硬下心肠拉下她的手,“不要这个样子,你姐姐还在外面。”

她强撑的坚强一下子全然崩溃,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整个人也簌簌地发抖,“你说你要投入的事业容不下我,那你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姐姐?你告诉我,你娶她是因为孙家,还是因为你爱她?”

他几次强行可知,方才死死地抑制住想要上前抱住她的冲动,艰难地开口道,“我娶她自然是因为我爱她,还是说你就这样觉得你的姐姐不如你,不值得我爱?”

“我不是这样想的!”她哭道。

而他继续冷然开口,“况且,你说的也并没有错,我娶了她之后孙家自然会全力助我,这样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

“那么我呢,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过我,还是一切只是因为,“不愿放弃送上门的温柔”?

她并不比谁勇敢,她只是想要知道,究竟还是怎样的痛,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他别开眼睛,“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我从法国回来,我到你家找你,我放下了矜持,放下了自尊,什么都放下了,只是因为,我放不下你。”她流着眼泪,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可是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那么那天晚上,七夕那天,那个吻,也是假的吗?纪桓哥哥,你告诉我,那个吻,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他的吻止住了。

他的唇是那样薄凉,没有丝毫温度,冷冰冰地覆上了她的,一触即离。

他看着女孩子惊呆了的神情,美丽的脸上全是眼泪,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她如花朵一般在他怀中绽放,忽然头痛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袭来。

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死心?

他将自己身体的重量,不动声色地停靠在后方的书桌上,强自撑着,面上却带上了一个薄幸又满不在乎的笑,“步入你告诉我,现在这个吻,又算什么?”

她是惊呆了,怔怔的,半晌反应不过来。

而他继续那样可有可无地笑着,开了口,“我说过,男人总是抗拒不了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送上门的软玉温香我若不要,不是成了傻子了么?既然你这样放不下我,虽然父亲不会许我娶姨太太进门,但我可以另找一处房子,只要你安分,不要让你姐姐察觉到,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轻佻的伸手捧过她的脸,就要吻下去。

她不敢置信,只能本能地一偏头,却根本还来不及再有任何反应,整个人便已经被他重重的压倒到了地上。

书房内铺了厚厚的地毯,所以她并没有感觉到很疼,然而这一下撞击,却已足以让她清醒,开始挣扎,“你放开我....”

他的眼神迷离,唇边却还是带笑,颤抖着伸手去解她大衣的扣子,“为什么,你不是放不下我吗,这样有什么不好?”

她太过震惊,又是气又是急又是伤心又是痛,根本没有察觉到他此刻惨白的脸色和手心细密的冷汗,不知从哪儿陡然生出一故力来,她抬手重重搧了他一个耳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拼尽全力推开他,然后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

上卷 第三十四回

一直在书房附近徘徊的白爷,眼见得亦笙跌跌撞撞地奔了出来,冷眼看着,却并不理会,只是快步向纪桓的书房走去。

书房内的景象却叫他大吃一惊,纪桓整个人蜷缩在地毯上,连坐起身来都不能够,他一手死命捂着自己的头,一手伸向西服口袋掏出一个小瓷瓶,然而他的手那样抖,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法把瓶盖打开。

他面色苍白,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滑,有些滑进了他眼里,火辣辣的疼,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丁点儿声音。

最初的惊乱过后,白爷很快便镇静了下来,他知道他疼,更知道这种疼法是可以让很多人哭爷爷告奶奶恨不能立刻去死的,可是这些人里面却决不会包括纪桓。

白爷愣愣看着费力开着药瓶的他,就为了不让那女子知道,这种椎骨的疼痛,他竟然都可以强忍着一声不吭,甚至连打不开药瓶,他也不肯唤人来帮他,他命名知道,他与她见面,自己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会守在一旁的,可是他把声音全咽下去,只是为了,不让她知道。

心内怒火中烧,反手带上门,落了锁,慢腾腾的走过去,他既然自己都不在意了,他又何须理会他。况且此刻药就在身边,这一时半刻的疼痛不会要了他的命,只会让他好好记牢。

于是走到身旁不远处洗涤坐下,冷眼看着他终于颤抖着打开了药瓶,黑色的药丸洒落曼狄,他挣扎着拾起一粒放进嘴里,虚脱一般躺在地上,良久,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些信都是你写的?”又过了很久,纪桓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很平静,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不需要得到回答,他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白爷也并不打算否认,盛亦笙手上的每一封信,从最开始在法国的那封留书起,到最后一封,都出自于他的手,她所寄来的每一封信,也从未到过纪桓面前。

纪桓以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还是感到一阵乏力,他也不想再勉强自己,背靠着书桌坐在地上,看白爷爷愣愣的抬手比划----

“你的字是我自小教出来的,我要模仿那不过是轻而易举。”

只是,模仿得了的是字迹,模仿不了的却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亲昵,那一封留书,他思前想后揣摩纪桓的语气,绞尽脑汁改了又改,却还是让她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所幸,他在一旁迅速掩饰了过去,而她也并未深想。

然而这样的冒险却还是不敢再有,她一封又一封的长信寄来,他知道若是不回信,她定然会觉得奇怪,定然就无法稳住她继续留在法国,就像是当初,若没有伪造的那一封留书,他相信她是绝对会立刻追回上海来的。

他猜不出若是纪桓,会以怎样的语气与她通信,又不敢拿她的信去动摇纪桓的心志,所以只好找一些情情爱爱的诗句,附上礼物一道寄去,这样她便只会以为纪桓是因为忙抽不出时间来写长信,却并不是忽视她。

然而,究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并没有想到,一直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怎么还是让她在纪桓就要娶盛亦筝的前夕,在这个结骨眼上赶了回来。

“我知道她必然会给我写信,我也从来没问你要过,我以为你不过是把它烧了,倒没想到你连话都不愿意说,竟还肯下笔去给她写回信,”纪桓嘲讽地笑了一笑,“不过这样也好,也好。”

“要成大事,必要时就不能拘小节,我教过你很多次了。”白爷的手顿了顿,又再状似不经意的比划道----“就如同我教导过你,要想成事,首要一条就是必须心稳,然而你却实在是让我失望。因为盛亦笙,你竟然情绪起伏到触犯了头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有你打压梁家那件事,我一开始怎么也想不明白,后来查清楚了,果然还是因为盛亦笙,你竟然就因为她被人打了一个耳光,就这样意气用事,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纪桓没有说话,淡淡敛下眼光,唇边勾着一抹自嘲的笑,心底却是极度自厌。

是的,他见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伤,也容不得旁人欺负错待她半分,可是今天,伤她那么重的人,却偏偏是他自己。

他想起了她掉落的那些眼泪,每一滴都重重的砸进他心底,而他只能怔怔看着,挡不住,抹不去,劝不得,无能为力。

头疼如同催命符,一道又一道的袭来,所以他选择了这样最快速又极端的方式逼她死心,如何不知道,这样一来,他与她之间,便再无可能。

可是他却不能不这样做,她在他面前,眼泪掉得这样急,她这样逼他。

他将她搂在怀里,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的倒下,却仍拼尽了力气,在倒地的时候护住她的头颅,然后微侧身子用手肘承担住自己的重量,不让她伤到。

他颤抖着伸手去解她大衣的扣子,她哭着问他,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平生第一次打了他。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他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牙关。

既然给不起她将来,那他至少可以许她死心,自此从新开始,自此重新,爱人与被爱。

白爷见他长久无声,和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又抬手比划----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都没有办法守着她了,那么欺负她的人就绝不能放过,是不是---这件事情我由着你,是因为它碍不着什么,而它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也就不再追究了。”

纪桓仍旧不做声,而白爷突然肃正了神色----

“但是你给我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盛亦笙之于你的影响,已经太过了,再这样下去,你知道我是决不会放任的。”

纪桓眉目一冷,瞬间抬眸逼视他,“不要动她。”

他身上瞬间逼来的森冷寒意让白爷微一惊悚,随即回过神来,冷冷笑着抬手比划----“她的平安与否由你决定,并不是我。你我都清楚,任何对你有阻碍的人和事,下场都只有一个,所以你应该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纪桓慢慢敛回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漠,“你用不着激我,我会娶盛亦筝,这件事情不会改变。”

“我知道你会,我也愿意相信你的聪明,即便不为你自己,为了盛亦笙。”白爷笑了笑,复又抬手比划----“然而你也知道,我担心的不止是你,还有她,她都能从法国追回来了,我不确定她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也不确定这些事情是不是还会继续影响你的心志。”

纪桓自嘲的笑了笑,眉目苍凉,“你放心,她什么也不会做。”

白爷想起了方才女孩子哭着奔出房门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她死心了?”

纪桓站了起身,“即便现在没有,也快了。”

白爷跟着站起了身,上前几步拦住他----“这样很好,但你必须把握好尺度,不能把你们的关系搞得太僵,她毕竟是盛家的人,如果因爱生恨.....”

“恨?她是不会恨我的,”纪桓笑了起来,那笑意无尽凉薄,“我根本就不值得。”

白爷盯了他半晌,有些迟疑地比划着问道----“你不想知道那些信里的内容?她写的,还有那些回信?”

纪桓却并不去看他,漠然地拉开了书房的门,“事到如今,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分别吗?”

他走出了书房,下楼,听见雨声,从天井望上去,天空低暗如墨。

不知道此刻外间的行人,有没有带伞?又是不是有避雨的地方?

他静静站了片刻,便转身走开了。

感觉到脸上有一点凉,于是随手一抹,也就什么也没有了。

上卷 第三十五回

当天夜里,亦笙发起了高烧,热度一直持续不退,整个人晕晕沉沉的,一直说着胡话。

盛远航一直衣不解带地守着女儿,如何会不知道,在她破碎的呓语里,出现得最多的两个字眼,那是谁的名字。

他看着女儿烧得通红的脸蛋,心一酸,喉头哽得难受,几乎就要掉下泪来。

与盛府相熟的程大夫匆匆赶到,挂上听脉器将亦笙的脉听了一遍,又试了试温度,做了一番检查,这才对着焦急万分的盛远航开口道,“三小姐刚从法国回来,难免有些水土不服的反应,再加上淋了雨,受了寒,大概又遇上了什么事情急痛攻心,这才这样一直高热不下的。好在小姐年轻,身体底子也好,我给她打一针退热,再让府上下人用凉水给她擦身子,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急了----当然,这是不是要打针还是要先征得您的同意。”

远航看着女儿的样子,只恨不能以身替她承受,当即开口:“医药的事情我并不懂得,程大夫与我们家相交多年,我是十分信赖的,怎样能让小女快些好起来,就请你按怎样的主张去办罢!”

卧房内的程大夫开始着手给亦笙打针,卧房外的小会客间内,白翠音却止不住小声咒骂,“大老远的跑回来闹得一家人鸡犬不宁的,真是个扫把星。”

盛太太眉目安然,瞟了她一眼,“你轻声些罢。”

白翠音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又赌气道:“怕什么,他现在一颗心全在那扫把星身上,还有空来听我说些什么?”

盛太太也不接她的话,自怀中取出一块西洋怀表看了一眼时间,道:“夜很深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吧。”

白翠音冷笑起来,“瞧您说的,老爷都还在里面忙活,太太你也守着没走,我倒敢先去睡?”

盛太太淡淡一笑,也不理她,却恰好看到亦笙卧房的门开了,盛远航陪同着程大夫走了出来,于是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程大夫,小姐的病怎么样?”

程大夫笑道,“打过了针,应该就没什么要紧的了,就是府上今天晚上可要辛苦一些,得用凉水一直替小姐擦身子去热才好,过了今晚若热退了,那便彻底可以放心了。”

远航闻言道:“既是如此,还请程大夫就在舍下住上一晚,以免小女病情出现反复。”

那程大夫心想,盛远航也未免太大题小作了,又不是什么样了不得的病,况且自己也已经说了无大碍,却还是这样放心不下。不过他与盛家相交多年,自然也是知道盛远航对这位三小姐的宝贝程度的,当下也不拒绝。

而盛太太见状,笑着开口道:“那就有劳程大夫了,其实这深更半夜的,让你再赶回去,我们心里也是过意不去的,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早吃了早饭再走罢。”

程大夫闻言更是不好推辞,盛太太又亲自分咐下人毫升将他引至一楼的客房,又当着他的面专程叮嘱了要换上崭新的被褥,一切安置妥当了,她方回到亦笙房内,对仍守着的丈夫开口道:“孩子晚上要擦身子呢,你在这而不方便,先回房睡吧,我守着就成了。

盛远航却道:“不用,夜很深了,你带亦筝回去睡吧,这里有吴妈照顾她就行了。”

“那你呢?”盛太太问。

“我已经让东升到我房里将被子抱过来了,就在这外间的沙发上睡一晚,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盛远航道。

盛太太心底恨极,面上却从容笑道:“也好,我再让香云到我那屋里把那床羊毛毯子抱过来,这大冷的天,着凉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面说着,一面就带了亦筝出门,却正巧见到白翠音身后带了个老妈子上楼来,那老妈子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瓷蛊,盛太太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白翠音笑道:“这是厨房今晚做的鹿肉丸子汤,原想着慕桓爱吃,结果也没来,还剩这许多,我想着大冷的天,就叫厨房热了端上来给老爷喝。”

“端进去给老爷罢,”盛太太对那老妈子吩咐道,又转向亦筝,“你先回房去睡,我有点话要跟你音姨说。”

亦筝其实心里一直挂念妹妹的病,然而父母亲都发话了,她也不敢坚持要留下来守着妹妹,只得点了点头,默默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大半夜的,太太找我说什么话?”白翠音倒是真有些意外。

盛太太也不开腔,径直将白翠音带到自己的卧房外的小会客室,落了座,方才开口问道:“给纪府去的那个电话,是你让人打的吧。”

白翠音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这不是慕桓喜欢吃鹿肉丸子汤吗,你和亦筝又恰巧在那儿,也不过是顺道去了个电话。”

“顺道?恐怕不是吧。”盛太太淡淡笑着,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你难道不是因为三小姐回来了,才特意让人做的丸子汤?”

白翠音闻言,转眸去看盛太太,半晌,方微带嘲讽地笑道:“怎么,难不成太太倒想为这个小丫头打抱不平?恐怕也未必吧。”

盛太太到了此刻,也不再和她打哑谜,直截了当地开口道:“自然不会,但我也不能任由你去吃那二十多年前的飞醋,倒把亦筝的婚事搅黄了。”

白翠音笑了起来,“瞧您说的,我难道还会为了那小丫头与太太和二小姐作对不成?不过是瞧不惯她那轻狂样儿,整治她一下罢了,谁不知道她对纪家慕桓是什么心思,倒贴 都没人要,我看她还怎么个得意法?”

“亦筝不知道,”盛太太正色去看白翠音,“这孩子心实,她只当他们是自小玩到大的情分,不会往深处去想,我也不想让她知道。”

白翠音不说话了,心想盛家那个木头美人,倒还真有可能不知道,也亏了她有这么精明的娘,不然准被那小丫头生吞活剥了都不知道。

“况且,”盛太太微微蹙了下眉,“亦筝和慕桓就要结婚了,我不想节外生枝。”

想到了纪桓,这个女婿年轻有为,聪明能干,她是十分满意的,然而心里却又一直觉得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