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啊,所以凡是进一一书院的人,除非经科举做官,否则就只能留在一一制药。有一条是硬规定,绝对不能为其他商家服务。”
“行,我和申先生商量着办,先把南陈的几个分店开出来,这儿简单,招募当地的学徒就行了。”
“也行,分步走吧。”苏一一笑道,“等我回来,看你们的发展计划。对了,我们店里的老伙计,也可以调拨一部分过来,先应付新开的分店。”
“我知道,老店里的规矩都现成,再招一部分学徒也够了。”
苏一一哑然失笑:“对,这些事你做得已经极熟了,我其实还比不上你呢,却在这儿对你指手画脚。炳乾哥哥,你看着办吧,你做事稳妥,我信得过。”
“好。”梁炳乾依依惜别,送她上了马车。看着在晨曦里,林振标和她并肩而坐,朝阳在他们的身上,画出了一条金色的边沿,心脏忽然觉得微微地抽痛。
直到马车行出去老远,他还痴痴地站在门口,微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炳乾,喜欢小姐就要对她说啊”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梁炳乾有些狼狈,微微胀红了脸:“申先生,我和依依之间,怎么可能像五公子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她呢”
申波亭笑着摇头:“五公子虽然是人中之龙,你也不差。小姐看人,可不是看他做什么官,有什么才的。五公子将来注定是妻妾满堂,若是真坐了那个位置,三宫六院的…嘿嘿,小姐可不会受这委屈。”
“委屈?”梁炳乾喃喃地自言自语。
“小姐的心气儿高得很,她不甘于屈居人下的。退一万步说,五公子排除万难,让小姐做正室,小姐也不会愿意和那些女人争一个男人”申波亭摸着自己修剪得极其漂亮的山羊胡子,笑眯眯道。
“可是,大户人家,不都有三妻四妾吗?”
“就看小姐有多坚持了,以后也许会妥协,所以老夫建议你先下手为强。虽然围着小姐的人很多,可是她最信任的,还是你。”
“我知道依依信任我,可是…我只是一个商人。”
“小姐也是商人。”
“那怎么一样?她是才女,大周和南陈两地,都把她当仙女一样看待”梁炳乾脸色微亮,眼睛里的痛苦,掩藏得让人看不见,“我配不上她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如果你一味地退让,恐怕接下去就真没有机会了。你看看,围着小姐的,哪一个不是一时的俊彦?”
梁炳乾失神了半晌,方缓缓笑道:“是啊,我知道。其实,只要依依过得快乐,我就很高兴了。申先生,你不要告诉依依,我的这份…心思。”
申波亭叹息着摇头:“你呀,可真是够忠厚的。你要真不想给自己一点希望,为什么不娶妻生子?也免得清吟美酒独斟月影,留一个寂寞的背影饮尽乡愁?”
“我还没有遇上自己喜欢的人。”
“随便找个顺眼的女人就行了呗,又不是女人,一辈子就嫁这么一次。咱们男人哪,娶错了人,还能再取个小,有什么关系?”
梁炳乾哭笑不得:“申先生…”
申波亭哈哈大笑,摆了摆手:“行了,你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啊…这辈子都难喽”
是啊,很难。梁炳乾忍不住浮出了苦涩的笑容,爱上了苏一一以后,叫他又怎么再去喜欢另外一个女人?谁都及不上她,哪怕一根小手指。
“依依的马车…怎么回来了?”梁炳乾忽地目光微凝,看着苏一一的马车去而复返,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申波亭也愣了愣:“难道今天不宜出行?”
梁炳乾摇了摇头,苏一一出门,从来不去看皇历,她素来随心所欲,自然不会为了这个可笑的理由而返回。
而且,今天皇历,并未有不宜出行之语。
“炳乾哥哥”苏一一没待马车停妥,就一掀帘子跳了下来,脸色如乌云密布,“大陈魁的人在林振标那里,听说他们早就跟林振标的弟弟搭上了线,要插手我们的珊瑚生意。”
“什么?”申波亭脸色一变,“难道他们知道一一制药正有扩张计划?”
苏一一冷笑:“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会知道我们招聘人员的阵仗弄得这么大,谁还不明白我们并不仅仅满足于现在的规模?恐怕不止大陈魁,连其他的商号,也要联合起来对一一制药进行封杀吧?”
“那怎么办?”梁炳乾皱了皱眉,“大陈魁毕竟是地头蛇,咱们要不先暂时让一步。有时候退一步,能海阔天空。今天的忍让,是为了明天的崛起。”
“我和林振标谈过了,他的意思是等他父亲那边传来的消息。现在的林氏,林振标只能作一两分主,倒是他那个兄弟的意见,更被他老爹看重。”苏一一叹了口气,“若是不能解决大陈魁,这趟于乡之行,怕是劳而无功。”
“我们只能等?”申波亭不大甘愿地问。
“看来只能如此了。”苏一一叹了口气,“炳乾哥哥,联系我们安插在大陈魁的伙计,打听一下大陈魁这次想要达到什么目的我们的条件,是在南陈境外的珊瑚销售,大陈魁规模再大,也只局限于南陈,我不以为他有在南陈以外包销的魄力。林氏的珊瑚产量,可并不是南陈一国可以消化得了的。”
梁炳乾的脸也有些沉:“看来,大陈魁是想得到某些利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除了玻璃就是铅笔。依依,如果我们想要拿到珊瑚的代理权限,怕是要来一次大出血了。”
苏一一不胜烦恼:“难道我不知道吗?这样吧,炳乾哥哥,你亲自去找大陈魁的掌柜,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底牌。如果是要铅笔的制作方法,你可以告诉他。如果想要玻璃,那可不行”
“那怎么行?”申波亭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拒绝,“这可是我们独立研制出来的,如果把铅笔的秘密交给了大陈魁,以他们在南陈的影响力,我们的铅笔只能销回大周去了。”
“怕什么?不过是铅笔而已。大陈魁也无法只手遮天,以一一制药今天的口碑,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愿意认一一制药这块招牌的。更何况,我们在铅笔上的利润并不厚,开始的时候就打着方便读书人的宗旨,就让大陈魁来帮我们推销这款产品罢了。”
“如果大陈魁是要玻璃…”梁炳乾最担忧的还是这个。作为这个时代货真价实的奢侈品,玻璃制品带给一一制药的利润,是所有产品中最庞大的一块。
“那么,和林氏的珊瑚合作,就此拉倒。玻璃的秘密,寸步不让,守口如瓶。哪怕是一点点的皮毛,也不能透露。”苏一一坚定不移。
“好,我明白了。”梁炳乾心里有了底,换了一身见客的雨过天青色长衫,袖口绣着暗金的花纹,内敛的奢华,正是一一制药的风格。
申波亭担忧地问:“小姐,如果放弃这次的珊瑚…”
“没有什么。”苏一一阴郁地沉下了脸,“如果大陈魁够聪明,不会得寸进尺。毕竟,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林氏的那些珊瑚,他们就必须要完全接手。他们虽然在南陈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商业机器,和朝廷各个层面的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林氏眼看出了林振标兄弟俩,崛起之势不可挡,他们不会傻到得罪林家。”
“为了对付我们,就算得罪了林家,也是值得的。”申波亭设身处地,想了又想,还是无奈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苏一一倒并不显得过份担忧:“那是因为你知道我们一一制药现有的实力,才会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一一制药扼杀在摇篮里。但大陈魁不会想到,我们将来会发展成怎样一个庞然大物的存在,所以这些代价,他们不会愿意付出。珊瑚打了水漂,我们还有其他的生意。”
尽管说得胸有成竹,苏一一还有颇觉受挫。林氏若是真拒绝了她,南陈其实存在观望心理的商号,恐怕都会纷纷打退堂鼓的主意。这一仗,她自觉当成关键的一仗来打。
魏尔瞻正从君府回来,看到苏一一在亭子里负着手念念有词,迟疑了一会儿,才朝着她走了过来:“依依,你不是要去于乡么?”
“本来已经出发了,还没走出城门呢,林振标就收到了他弟弟的来信,大陈魁在这中间插了一脚,事情有点难。”苏一一心烦意乱,“我很担心,林振标的这位弟弟,并不似想像中那样的天才,真知道进退轻重,迎合大陈魁的意思,而断送了我们合作的可能。”
魏尔瞻微微闭了闭眼,才缓缓摇头:“不会。”
“嗯?”苏一一精神大振,魏尔瞻若无九分把握,不会直接说出结论。
“放心吧,他弟弟那个商业奇才之名,并非浪得虚名的。”魏尔瞻淡淡地道。
苏一一放下了一半心:“既然先生看得起他,想必不是庸才,该理得出轻重,不会拿着这一大宗的利润开玩笑。”
“不错,商人重利,同样的利益,大陈魁还未必有这样的手笔。不过,想要趁机多要一点利益,也许是他真实的想法。”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许出了一部分铅笔的利润。如果再想要狮子大开口,那就只能一拍两散,三败俱伤。”苏一一冷笑,“大不了,我的扩张计划再缓两年,对于正在飞速发展的一一制药来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不会这么糟。”魏尔瞻笑道,“你给出的利益,已经足够让大陈魁心动。别忘了,他们规模再大,也仅仅是个商人。”
“是啊。”苏一一如释重负,“先生,你说得对,我只是太急于求成。”
“若是君如玉没有这一场重病,倒可代为转寰,大陈魁也不会逼得这么紧。”魏尔瞻叹息,“如今若是让她出面,倒是…”
“师姐病得有气没力,我哪好意思用这种小事来请托她?再者,这是一一制药和大陈魁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迟早会有这么一天,避无可避。”苏一一摇头,她倒是在第一时间就打上了君如玉的主意,不过考虑再三,还是被她自己否决了。
魏尔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站在她一身侧,半晌没有再发出声音。苏一一计较完毕,恍然侧头,才笑道:“先生不必因为君师姐的事觉得对我不起,其实先生对我已经帮得够多,这次的事,让我自己解决,不要再去扰了君师姐。相信我吧,这件事我能处理好的。更何况,就算是失去了林家这块珊瑚来源,我也能找到别的替代品。”
她自信地一笑,竟招呼魏尔瞻坐下来品茶。
“你真有信心吗?”
“那当然。”苏一一执壶,莞尔一笑,“放心,我可不是在唱空城计,而是因为最悲观的想法,对于一一制药来说,也不是没顶之灾,所以无碍。”
魏尔瞻看她笑得轻松,也放下心事,饮了一盏茶后,忽然觉得恍惚。苏一一的情绪,竟然把他一向古井无波的心,也牵得跟着涨涨落落。
难怪人们都说,“天下爷娘护小儿”,如今他对这位关门弟子的疼爱,隐隐有超过君如玉之势了。
也许是因为年纪渐长,膝下空虚,便潜意识地把苏一一当作了自己的女儿辈来看待吧?他怅然地想,看着苏一一灿然起来的容颜,心里觉得一松。
不过,苏一一的闲适也不过是表面上的,看到梁炳乾的身影出现在园子的侧门,她立刻就站了起来,只对魏尔瞻丢下了一句:“我去问问情况。”
也不管魏尔瞻错愕的脸,就一阵风似地卷出了亭子,卷到了门口。
魏尔瞻哑然失笑:“说得再云淡风轻,到底还是在意的吧?毕竟和林振标商量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若最后成不了,在南陈的知名度,无疑大有影响。”
苏一一没有听到魏尔瞻的剖析,直接冲到了梁炳乾的身前:“炳乾哥哥,情况怎么样?”
“他们说要请示大掌柜。”
“难道他们的大掌柜竟然不在京城么?”苏一一勃然大怒,“如今你是我一一制药的大掌柜,他们让谁来接见你的?”
“还好,是二掌柜。”
苏一一“哼”了一声:“明明是日薄西山的老头儿,却还在这儿跟我摆谱好,让他们请示去吧,我们干脆不谈这一宗生意了。你和申先生放出消息去,我们加快在南陈开分店的步伐,同时打通突兰的商业线。”
“这个消息…”
“让大陈魁和林家都知道,这次的动作,并不是我们唯一的想头”
“如果大陈魁死硬到底的话…”
“那就照着这个方案做”苏一一抿了抿唇,“我这次在突兰上岸,发现当地居民对我们大周的绸缎很喜欢,应该极有市场。而且南方多瘴,药品的需求量比大周和南陈都多,这是我们的老牌经营项目,最能打出品牌来。再加上一一女儿国的成衣和首饰,应该很容易一炮打响。”
“这倒也是个方向。”梁炳乾沉默着点头,“我们就等两天,看看林氏的回应再说。”
苏一一笑不露齿:“就作两手准备。哼,林家既然想要脚踏两条船,我也不必剃头担子一头热地拼了命要凑过去讨好。这次如果不是林家来请,我绝不动窝。两天以后,如果林振标不给个说法,我直接就回大周去。”
梁炳乾点头称是:“那样也好,这个委屈本就不该你受。”
“我倒不是受不了委屈…”苏一一笑道,“只是做个姿态而已。有时候,太过迁就,反倒让人家以为夜郎国就是世界第一大国了。”
两人既然摞下了狠话,反倒心情舒畅,相视一笑,果然变得心平气和。苏一一甚至叫上了魏尔瞻和申波亭,开玩笑地让尤为德作东,敲诈了一顿燕翅席。
“这名字,有点俗了。”苏一一看着“松鹤楼”的牌匾,“松与鹤,单独听着倒是高雅得紧,但连在一起,便成了附庸风雅。”
“小姐高见。”尤为德不明白,两个高雅的字合起来,怎么就变成了“附庸”,但对于顶头上司的意见,还是秉着比上帝还上帝的要求,一味地同意。
魏尔瞻笑道:“你这论调倒是新鲜,这松鹤二字连用,怎么个不真正风雅了?”
“先生,有句话叫做竹隐凤凰松隐鹤。谁都知道,凤凰这种鸟高傲得紧,不是梧桐树是不肯栖息的。竹林里,自然不可能有凤凰。那么同理,松林里也不会有鹤,所以松鹤二物,本不能同存的。说起来,松与鹤不过是取个松鹤延龄的好口彩罢了,又用来当作迥异尘格的高尚隐士们的象征,用在这酒楼上,不是附庸风雅又是什么?”
她在这里高谈阔论,一边站着的店小二,脸色可就不那么好看了。赤橙黄绿青蓝紫逐一变幻以后,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小姐这话有失偏颇,松鹤延年,古有定论,我们用在酒楼的名字上,也无不可。我家掌柜本是真正风雅人,谁说开酒楼的,便只能附庸着这‘风雅’二字了?”
苏一一听小二不卑不亢地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倒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干脆就在门口住了脚,饶有兴趣地又跟他辩驳了一通。
店小二虽是能说会道,但架不住苏一一引据论点,便有些哑口无言,脸色胀得通红,却显然十分不服气。
魏尔瞻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苏一一与店小二的争论,颇有些不解。在他的眼里,苏一一此人向来喜欢低调,便有十分力,在人前也只肯露出五分来。可是这会儿对着一个跑堂的小二,竟是卯足了劲儿想要赢,倒是让人意外。
动静闹得有些大,早有人去回了掌柜。苏一一看着富态的中年人,暗暗点头。此人倒真是个做生意的料,未语先有三分笑,就算她真有火气,也被他那谦逊的态度,给散到了九霄云外。
“听小姐的谈吐,不像是普通人,请让在下至雅座奉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人家摆出这副低姿态,苏一一只能也跟着极有风度地一笑:“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与掌柜的这位伙计讨论了两句,不想影响了酒楼的生意,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掌柜的仍然笑得春风化雨一般:“小姐刚才引用了不少妙语佳句,想必在诗词上的造诣颇深。小老儿不才,厚着脸皮请小姐赐一幅墨宝下来,我这松鹤楼,可就是真风雅了。”
苏一一“扑嗤”一声笑了出来:“难怪这松鹤楼几乎座无虚席,有你这位老板,想要不兴盛也难啊好罢,我刚刚在门口高谈阔论,倒确是影响了你的生意,便以这松与鹤为题,各作一首诗罢。”
掌柜大喜,一迭连声地让人备笔墨纸砚,一边朝着苏一一打拱作辑:“多谢苏小姐”
“你认得我?” 苏一一愕然
掌柜悠然笑道:“继君如玉以来第二位不世出的才女,小老儿怎会不识?”
苏一一哑然,半晌方道:“敢情你还真是老奸巨滑,早有打算啊”
魏尔瞻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借着松鹤楼闹这一出,来表示她并没有把林氏的这宗生意,太放在心上,于是恰到好处地替她唱了一次红脸:“既然答应了掌柜,若是写得不好,怕要堕了你才女的名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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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54章 给彼此一个机会
第254章 给彼此一个机会
苏一一无可奈何地笑道:“放心,既是应下了,总要好好地做来。要不然,也丢了先生的名头不是?”
魏尔瞻含笑点头,看着伙计们拿出了文房四房,掌柜亲自接过来铺开宣纸,充当了一回小书童。
南陈风气,文词为宗,便是这些食客,也多能吟上两句。这时候见了有热闹可瞧,纷纷地围到了苏一一的身侧,一边窃窃私语,大多眼里透着兴奋。
“真的是苏依依?就是那位五十年来,首次从咱们南陈人手里抢走了盛典状元的那个?”
“可不是么”
“真是年轻啊…比君如玉那次的年纪还要小着些儿吧?”
“听说才刚刚及笄呢,去年那会儿,才十四”
“哇,这么小”
“看这气度,就有才女典范…”
“这你也看得出来?”
“古人有几步能成诗的,不知道这两首诗,苏小姐要用多少时间?”
……
虽是议论声此起彼伏,但对苏一一拿走盛典状元一事,南陈人倒并没有什么敌意。因为苏一一赢得十分漂亮,那几首诗词,那两篇文章,早就在南陈读书人中间,广为传诵。甚至有些书院还把她的这些作品编撰成册,成了学子们的必读书目。
所以,一般人倒都对“外国人”落了自己人的面子,并非太过介意。
苏一一拿起笔,墨色还没有十分深,但她却并不再等,只略微沉吟一下,两首诗便一挥而就。
宣纸上墨汁淋漓,苏一一这次没有写小楷,而换以行草。字迹行云流水,近十年如一日的临帖,可不是白费的功夫。不看那诗,便是看这字儿,便让围堵着的各人赞叹不已。
掌柜的如获至宝,捱到近前,护住了宣纸:“哎,各位请稍稍让让,别坏了苏小姐的墨宝,我跟你们急”
周围人善意地笑出了声:
“诵出来罢”
“是啊,掌柜的,快大声诵出来,也该让我们大伙儿长长耳福罢”
“快念快念…”
……
掌柜的连连作辑:“这就念,请各位安静。”
刚才还吵嚷如菜市场的酒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一一脸含微笑,听着掌柜抑扬顿挫地把她的两首诗念出来。
“先读《赋松》:山秃林疏万窍风,独全晚节傲严冬。老惟交此三益友,梦不贪渠十八公。青帝行将转邹律,苍官何必爱秦封。树根定有苓堪掘,造物方当寿此翁。”
“好诗”话音方落,角落里便发出一声赞叹。
苏一一转首望去,竟见是林振标,忍不住大感惊讶。看来,这次的酒楼事件,正主儿既然全程收看,她倒还省下一番手脚,也不用让人去宣传了。
“呀,是林振标”
“听说他就是输在苏小姐的手下,原以为他心高气傲,谁知人家竟坦坦荡荡,虽输尤荣啊”
“连林才子都赞好,苏小姐果然不愧为才女之名。若是君如玉年轻二十岁,恐怕还没有她的这份功力吧?”
“确实差了一些。”
……
苏一一听着耳边的谥美之词,笑容仍然含蓄里带着三分腼腆。其实,她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正为误打误撞地撞到林振标的枪口上而得意着呢
林振标越众前来:“苏小姐如今作诗,越发出口成章即是诗了。好一个‘山秃林疏,独全晚节’,寥寥八字,竟是刻出了松之风骨,好老惟交此三寒友,松竹梅,果然个个都讲究这气节二字,妙”
苏一一笑道:“林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一时被激,才不得已献丑罢了。”
她也知道,林振标此番不遗余力地赞叹,倒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前次于乡之行的中途夭折,他负疚于心,借此道歉。不过,她也知道林振标作不得十分主,对他投来含歉带赞的一眼,只是报以浅浅的微笑。
林振标接收到了她的善意,顿时心怀大放,笑睇了掌柜一眼:“你若是献丑,还有谁敢说…会作诗呢?还有一首诗,也请掌柜代念了罢。我看,不单是我,大多数人都等得急了。”
“是啊”周围轰然笑应,“快念快念。”
掌柜的爽快地清了清嗓子:“好,这一首是《赋鹤》:腥腐年来懒啄吞,褵褷惟有顶丹存。长吭偏到清霄唳,病翅犹当霁月翻。云杪孤飞因避箭,殻中新鷇各乘轩。士衡晚抱无穷恨,谁向华亭酹一樽。”
“好”众人七嘴八舌,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评点起了这首诗,酒楼竟是热闹非凡。好容易有停下的趋势,掌柜的一句话,又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今天小店得了苏小姐的墨宝,正是天大的喜事。在座各位的酒钱食钱,一概全免了”
顿时,叫好声此起彼伏,省下了一顿饭钱,有人干脆呼酒买醉,连浮几大白。要说起来,这掌柜的生意经,倒还真是精纯。
苏一一与林振标自然被请进了雅座,临街的窗户半掩着,还能隐隐听得街上的人声。她原想让魏尔瞻等人也进去,可是魏尔瞻却只是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便与梁炳乾另找了一个雅间。
好吧,也许确实该给林振标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个时机,遇得可真是巧。她想着,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炳乾哥哥,我与林公子去说些事儿,你们另找座儿吧。”
林振标不好意思道:“打扰你们了。”
“没什么,遇见你也是意外,不想这里倒是雅致。”苏一一看着雅座里的布置笑道。
掌柜赔笑:“这也是松鹤楼最好的一间,平时也不舍得用来招待一般客人。苏小姐和林公子两位,小店自然要竭尽全力地招呼。”
林振标笑道:“这一顿,就由我作东吧”
掌柜佯怒:“林公子,小人虽是生意人,可也不至于唯利是图。今儿苏小姐留下了墨宝,已是给了小人天大的面子,怎还能收林公子的酒钱”
“那便依你,把拿手的菜整一个席面儿上来。倒也不用太多,只精致清淡为好。”苏一一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就提出了要求,反让掌柜十分高兴,喜孜孜地亲自去吩咐整菜了。
“真没想到林公子也在这里。”苏一一笑着斟了一杯酒,“原本的计划要去于乡的,这一耽搁下来,倒是轻闲得紧,想必林公子也是一样。”
林振标红着脸道:“这次的事儿,是我的不对,本想置酒赔罪,没想到这家酒楼的老板硬要送这一席面,我也只能借酒聊表心意了。”
“是我说错了。”苏一一赧然笑道,“这件事并不怪你,要怪,大约也该怪你弟弟多事。”
“倒也不是…生意上的事儿,我父亲总是多侧重于听他的意见。”林振标讪讪。
“你家里的事儿,跟咱们的交情无关。”苏一一爽快地呷了一口,“杯酒下去,咱们之间可不要有芥蒂才好,还像以前那样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