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顺着她力道调整着自己的坐姿,却还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卷尔看丁未一副万事好商量甚至无所不从的样子,马上提出要求,“叫姐吧,叫姐就让你抱一下。”她纯是觉得好玩而已,手甚至还抬起丁未的下巴,小小地调戏一下。

丁未盯着她,眼睛里似乎冒火一样,“叫姐,不行。”

“怎么不行?”卷尔被拒绝,反而认真起来。

“你比我小,只能当我妹妹。”丁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是他不想说快,而是他发觉自己喘得厉害,必须用很大力气来调整呼吸。

“那就别叫,也别抱了。”卷尔一脚着地,就想脱身。

陆姐姐通行证(3)

偏偏另外一腿迈过的时候刚好蹭到了丁未,被丁未两手抓住腰拎了回来,“我的大姐,你就不能老实点儿!”他说完就把卷尔扣在怀里,紧紧抱住。

只抱了一会儿,卷尔就觉得很不舒服,她动弹不得僵在那里,身上哪一处都是疼的。可她试着动了动,挣脱了一下,随即就会被搂得更紧些,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那个下午,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牢牢地抱住彼此,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想回去也难。后来丁未只要想有什么不轨的行为,往往一句“陆姐姐”就算表达完毕,仿佛这三个字是亲近陆卷尔的通行证一样,只要他说了卷尔就没理由拒绝。卷尔当然不会真的拒绝,因为她喜欢丁未的拥抱,她根本无法抗拒。等到丁未彻底康复回到学校的时候,拥抱已经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的事了。

可能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吧,场景转回到校园,卷尔的时光就不再那么单纯快乐了。

卷尔最初觉得不对劲儿,是察觉丁未对她的态度同在他家的时候相比判若两人。他对她不是不好,但是这种好始终不会超越那种大哥哥似的关心,挟个菜、买个水之类的,他会主动做,可也仅此而已。能不单独相处,就不单独相处,仿佛生怕落了单,卷尔把他怎样了似的。

按理说丁未前后态度有差异,陆卷尔应该多少会觉得伤心、会有些猜疑的。可偏偏她一点儿也没往有关感情的方面考虑。丁未算是大病初愈,卷尔想的都是他的身体,所以很自然地联想到他的病情是不是有些什么变化,让他想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卷尔心里是这样想,但不说也不问。她多少感觉得到这次生病,让丁未对身体状况等事情有了些许忌讳。他自己有些过度关注健康问题,但却不大喜欢别人过于关心。卷尔决定他想怎样都随他,他怎么对她是他的事情,她对他好就行了。

丁未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自己都是明白一时、糊涂一时的。同曾毅那是打小的交情,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有点儿夸张,但是彼此的衣服可以乱穿倒是真的。冲着曾毅,丁未觉得他就不该对卷尔有什么别的心思。不论曾毅和卷尔有没有戏,卷尔身边的那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他。

可每次见到卷尔,他并不愿意记着那些已经想得明明白白的事情。他不想是不想,可底线已经设下,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在他看来,拥抱勉强算是普通朋友也可以接受的肢体接触,还算是有退路。

明白的时候,丁未也知道自己做了件混账事,对着谁都说不过去。可如果所有事情都能清楚明白、处理得当,连感情的事情都没有丝毫冲动鲁莽,那他就不是楞头小子,直接可以得道成仙了。所以虽然不能全用年轻来解释,丁未也不好意思找任何借口给自己开脱,但他在心底还是原谅了自己小小的悸动,犹豫着、掩饰着,略带狼狈地体味着这个似是而非的情动。然而任他再怎么掩饰,表面上的平静也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事情的起因是寒假期间,罗思绎打算去卷尔家玩,曾毅得了信儿,就死活缠着丁未,想办法让他们也能跟着去。丁未是一口回绝了的。开什么玩笑,这种格局去陆卷尔的家里,那可真是天下大乱了。何况做父母的眼睛都毒着呢,他要是去了卷尔家,那就是个无所遁形外加无地自容,他干吗要乱上加乱、找那个不自在呢?!

曾毅并不知道丁未的顾虑,见丁未不打算帮他,也不再商量,“我反正已经买好了票,你不去我自己跟去。”

“你自己去?!你自己跟去打算怎么说?”

“我说什么?我就说想去Y市玩儿,白天跟她们俩搭个伴儿,她们也安全不是?晚上我随便找个网吧、洗浴中心什么的都能混一宿,不麻烦她们,有什么不可以的!”曾毅突然理直气壮起来,完全忘记自己来找丁未壮胆的初衷。

丁未拿这样的曾毅毫无办法,他没有什么立场极力劝阻,只好管住自己的嘴,不再多说。他不想听之任之,却又毫无办法。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一起去,要么绑也要把那个家伙留下。”罗思绎可不管他有没有办法,见到曾毅的火车票,直接就找上门来。

照罗思绎的脾气,本来是这个选择都不需要有的,跟去的话踢回去就得了。可别人不知道卷尔的心思,她不能装不知道,陆卷尔喜欢丁未。丁未的态度虽然不大明朗,但是一直以来他对卷尔的回护,谁都看得到,总是有发展的可能吧。她不能让她自己这个过去式和曾毅这个惯会胡搅蛮缠的拦路虎挡在中间,这次如果是四人行,那么就应该是破冰之旅。先喜欢了就永远占住,并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想要继续做朋友,总是要把这些枝杈打扫干净才是,不然拦在路上难免磕绊。

丁未当时没应承什么,而是找了个时间策略性地问了一下卷尔的意思。

卷尔自然已经知道曾毅的打算,虽然觉得不好跟父母讲怎么单独来了个男同学,却得尽地主之谊,好好儿招待,“我爸已经帮我们规划好行程,有些地方连我都没去过呢。”

一直担心卷尔要勉强他去的丁未压根儿没受到邀请,怎么想怎么有点儿不是滋味,“他一个男生住你家,方便吗?”

卷尔瞪大了眼睛,“怎么会住我家!我爸说了,旅店已经联系好了,要是真没地方住,他医院有房间,呵呵。”

丁未最后到底还是跟卷尔他们一起上了火车,他自己也不耐烦去深究什么原因了,总之被熟悉的人完全排除在外,他不舒服。他什么也没准备,刚刚回国的表弟也丢在一边,带了点儿钱就踏上旅程了。

假期之旅(1)

到达Y市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一下车卷尔就带着他们几个直奔家里了。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并没有刻意留在家里等他们。冰箱里有已经做好的菜,用微波炉转一下就能吃,电饭煲里定时煮好的米饭还热气腾腾呢。

卷尔很快把饭摆上桌,招呼他们三个来吃。能看出来他们是真饿了,那一锅米饭都险些没够。

“阿姨的手艺太好了!”揉着肚子喝着茶的曾毅在考虑是不是去买点儿消食片来吃。

“菜是我爸做的。”卷尔尝了一口就知道菜一定是爸爸做的。妈妈的手艺也不错,又是常年在厨房忙活,但是妈妈也承认,厨艺不是只靠练习就能提高,还是需要一点点的天分的。她依照菜谱按步骤精心烹调的食物,不管看起来多诱人,就是没有陆艇简单的几味调料随便翻炒出来的小菜味道好。

曾毅听到后马上坐正发问,也顾不得是不是会窝到圆滚滚的胃,“你家都是你爸做饭啊!”

卷尔刚要回答,罗思绎给了她一个少安勿躁的眼神,“当然了,我家也是我爸做饭、做家务,现在家里的活大部分不都是男士承担嘛。”

曾毅向后彻底地挺在沙发上,“这不要人命吗?我可什么都不会干。”

“不会干还好意思那么大声,刚才你就该学着洗碗。”罗思绎继续毫不留情地说。

其实做学生的,真没几个会干活的,家长总怕占用他们学习和休息的时间,家务活哪里用得着他们伸手。陆卷尔算是较熟练型,会帮妈妈收拾桌子、刷碗。假期的时候,家里擦地的活也由她包了。但她一样不会做饭,救急果腹她只有两招,方便面或者外卖。看着被小罗挤兑得说不出话来的曾毅,虽然同情但卷尔觉得她也没办法开口帮他。毕竟这是关系到广大女性利益的问题,那种家务活就该是女生干的思想的确要不得。

卷尔端着茶给站在北阳台吸烟的丁未送过去,“给,喝点儿茶吧。”

丁未接过去一口喝下。一路上他都沉默得很,四个人打牌的时候,陆卷尔那毫无牌技可言、梦游式的出牌方式,都没能让他松开一直微皱的眉头。不是没有人发觉他的反常,可就是没有人问一句。罗思绎在等他其怪自败,曾毅以为丁未是因为来得不情愿,所以想私下里再找机会跟他聊,这事儿总不能当着卷尔的面儿自己往外抖落啊!陆卷尔的想法稍微复杂了些。从昨天晚上知道丁未要跟他们一起去玩,意外之余,她就一直在对自己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学间的普通往来罢了;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地要去游玩。卷尔知道只有把丁未当成普通同学对待,才不会被家人看出什么端倪,不会被小罗和曾毅察觉出什么。

卷尔接过空杯,正想说点儿什么,只见罗思绎走过来说:“曾毅说他想出去走走,正好我想买副手套,你带我们去转转吧。”

卷尔看看时间,已经快四点了,“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你们先穿戴好。”

“晚上吃烤肉,6点半之前回来就行。咱们去步行街吧,离我家很近,走着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卷尔的二十分钟显然是极其乐观的估计。Y市刚下过一场大雪,路上的积雪非常厚实,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虽说摔一下也不是很疼,但是陆卷尔和罗思绎你摔一个、我摔一个的,惊声尖叫外加不同姿势的跌落,视听效果冲击力极强。这样耽误了他们很多时间,走到步行街时,竟然用了一个小时还多。

假期之旅(2)

罗思绎对手套的要求竟然颇多,质地、颜色、花色、腕部的长短之类都要照顾到,导致他们一行四人在地下商场来回走了两次都没能买到合她心意的。

开始走第三趟的时候,一直试图表现得既有耐心又有爱心的曾毅终于忍不住,在一个摊位前说死不走了,“你就在这里选,多少钱我掏,不满意你戴两天就扔,您看行不?”

卷尔先憋不住笑了,也劝了起来,“哪家的货都差不多,你先挑着,等回去我再陪你逛。”

“合着这么半天,你们都觉着是陪我呢!”

罗思绎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们一句,自顾自去选了。的确,除了罗思绎,谁都不空手。卷尔选了两个头花、两双袜子,丁未买了两本书,曾毅买了几张游戏光盘。

后来在曾毅的不断催促下,罗思绎随便拿了一个纯黑色的,“就这个吧,耐脏。”潇洒得仿佛之前百般挑剔的不是她。

“买了就快走吧,已经六点了。”丁未在一旁提醒。

出了商场大门,重见天日之后,每个人都觉得精神一振。大家商量了一下,一致同意打车回去。车不是那么好打的,这是罗思绎后来总结的。

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组,在路口两侧苦等了半个小时,不论是空车还是有乘客的车他们一律招手,才最后拼上一辆车,坐进去两个人。

走的是罗思绎和曾毅,因为那辆车是他们拦到的,也就先坐了进去。曾毅是想下车的,可司机不耐烦,问了饭店的名字一脚油门就开走了。

卷尔既希望丁未先走,又不是真的那么希望。希望他能先走是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住严冬的考验,不希望他先走是觉得两个人在路边一起跳着取暖,一起冲经过的出租车挥手大喊,这些都是甜蜜而有万般趣味在里面的。她甚至想没有车可坐也很好,走回去也算不上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就已经足够好。

丁未对于这个陆卷尔常常回忆起的场景印象并不深刻,有时候他怀疑仅有的记忆也是卷尔在不断的复述中强加给他的。他怀疑他的感官在那么冷的空气中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直到两个人终于挤进了一辆只剩下一个空位的出租车,才有了复苏的迹象。而这种复苏,在他把陆卷尔从身上抱起来放到地上、揽住她的腰站起来、听到她轻轻地喊了一声“爸”后,就戛然而止了。

陆艇站在饭店门口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面色不悦地点点头,算是应了卷尔,顺带着同丁未打了个招呼。两个小的跟在他身后往里面走,乖乖地保持了很大距离。

包房里面的景象迥然不同。罗思绎同卷尔的家人本来就认识,在A市见过,也一起吃过两次饭,所以跟卷尔的妈妈聊得很愉快。曾毅呢,自觉是带着讨好未来泰山的任务来的,所以尽管心里有点儿担心迟迟未到的陆卷尔,可还是极力找话聊,避免因心不在焉显得呆呆傻傻的。

卷尔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曾毅和小罗一左一右坐在妈妈两侧,聊得好不热闹。屋子里的烤炉已经加好了炭,热气扑面而来。

陆妈妈看着在外面冻了很久的卷尔,忙招呼他们几个坐好,“可算回来了,外面冷吧!你叫什么?坐下,坐下说。服务员,开始烤吧,把酒上一下。”

问丁未的那一句,丁未规规矩矩地站起来回答了,却只得了卷尔妈妈的一个侧脸外加一个坐下来的手势。一贯受到注目的丁未,在卷尔的父母面前受到了冷遇,让他心里忽然有点儿不舒服。他只觉得卷尔的父母对谁都亲切,唯独对他很冷淡,甚至很挑剔,看向他的眼神中总是带着一丝打量和审视。

假期之旅(3)

“来,每个人都满上。这酒是从家里拿来的,好酒,你叔都没舍得喝。”卷尔妈妈给两个男生每个人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他们俩昨晚就认为酒品可以看出人品,姑娘领回来俩男生,他们得好好儿看看。

“妈,丁未才出院不久,不能喝酒。”如果这酒是爸爸倒,卷尔是绝对不敢开口的,爸爸虽然也疼她,但是一贯严肃,说什么做什么是不容商量的。

“怎么还住院了呢?没事,不能喝就少喝一口。”

“要不,我喝点儿啤酒吧。”他跟同学在一起,酒是不少喝,但很少喝白酒,丁未很怕自己白酒喝多了失态。

“不能喝就别喝了,喝什么啤酒,那也能叫酒,那不是饮料嘛!”陆艇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撅人一个跟头。平时他也很少喝酒,但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是不把啤酒当酒看的,至多是夏天的时候图个凉快能喝两口。只要是喝酒,那就是白酒,度数不高还不行。

“叔叔,我陪您喝白的,让丁未陪阿姨喝啤酒吧!”曾毅眼看着场面要僵,忙出来解围。

卷尔低下头,暗叫不好,妈妈的酒量比爸爸只深不浅。果然妈妈跟爸爸是一个阵营的,“我从来不喝啤酒,我跟你们喝白的。小丁不行就别喝了,跟她们俩喝点儿饮料好了。”

罗思绎在那边实在是憋不住笑,陈阿姨这招太狠了,拿丁未当小姑娘这么挤兑,他要是再不肯喝,估计连饭都没脸坐这儿吃了。

果然丁未立马端起面前那杯满满的白酒,“我也不搞特殊化。这杯我敬叔叔阿姨,感谢你们的热情款待!”说完,就把一杯白酒给干了。也幸好丁未这杯酒是按照他喝啤酒的习惯,一口干下去,连气都没喘一下,不然以他喝白酒的水平,还真未必咽得下去。他这杯酒下肚,只觉得一股热气马上从胃部反上来,头瞬间就晕了起来。

喝得急,也就醉得快。醉了,酒也就好喝了。丁未并不知道那个晚上他喝了多少,甚至不清楚他吃了些什么东西,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频频举杯,还一个劲儿地说:“叔,您看,这不是饮料吧,我干了,您随意!”

当然他是怎么回到卷尔家的就不知道了。第二天一早,发现自己是在卷尔家,他还怪奇怪的,拉起旁边睡得正死的曾毅,“咱们不是要去旅店睡吗?怎么在这儿?”

“阿姨说你醉得厉害,不放心你睡外面,所以我们就住这儿了。罗思绎跟卷尔挤她那屋的单人床。”说完,曾毅又躺下了,“我再躺躺,你昨晚要吐不吐的,我一宿都没睡好。”

到底是年轻,丁未只是觉得头还有点儿晕,并没有太多的不适,“我喝了多少?”

“多少?咱们四个喝白酒,一瓶没够,在饭店又点了一瓶,我估计你自己就喝了一瓶。没看出来,白酒你也有实力。”

“没看出来我喝多了吗!什么实力,一杯也是多,一瓶也是多!”丁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实事求是地调侃自己。丢人丢在别人家,丁未也只能无力地自嘲一下了。

卷尔轻轻打开门,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叔叔阿姨呢?”

“他们都上班了。你怎么样?”卷尔想站起来,没想到被突然放松的丁未带着砸回了沙发里。“啊!”

“你爸说你没?怎么带个酒鬼同学来家玩。”丁未忽略心里的惴惴不安。

“他也喝多了。早上又拿了瓶酒出来,说你要是难受,就再喝点儿,头保准就不疼了。”卷尔听到的时候,只觉得这个法子有点儿荒谬。喝多了,再喝头就不疼了?酒还能治头疼?又不是真的在肚子里养了个酒虫,用酒泡上就不闹人了。

假期之旅(4)

“饶了我吧,我来也不是为了锻炼酒量的。你给我揉揉。”丁未坐着只觉得眩晕一阵一阵地袭来,只好躺在卷尔腿上,拉过她的两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对不起啊,我爸妈平时也不这样,在家里从来不喝酒,过年过节也是最多一杯。可能看你们来,高兴……”她嘴里道着歉,手上轻轻重重地开始忙活开了。昨晚看着越喝脸越白的丁未,她真是担心极了。偏偏他已经喝得听不进去劝了,后来干脆跟她爸称兄道弟拍着肩膀喝,谁拦就跟谁急。早上看爸爸的脸色,似乎对喝得不管不顾的丁未还算满意,嘱咐说如果他起来难受得厉害,就直接带他去医院。

丁未心里认定卷尔爸妈因为莫名的原因,都看他不顺眼,所以在喝酒问题上,他认为是单纯地给他点儿颜色看看。这次在卷尔家喝酒的经历,让丁未在酒桌上有了一个质的飞跃,跟上一辈的人喝酒,要么就说死不喝,要么就认了。喝就喝白的,千万别提啤酒那茬儿,否则不上不下,还要遭人耻笑。

“我的衣服呢?”丁未在卷尔适度的按捏下,眯着眼,忽然发现身上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吃烤肉后有味道,我妈给你们都洗了,挂在暖气那儿,已经干了。一会儿出门前你再换吧。”给曾毅穿的是一套家居服,是医院去年专家疗养前发的,爸爸穿着有点儿大,就一直放着。给丁未穿的却是去年妈妈给高莫买的新睡衣,因为他没回来过年,也就一直没送出去。丁未虽然跟高莫身高差不多,但其实要更壮一点,没想到穿上倒正合适。幸好昨晚曾毅从头到尾都保持清醒,否则她们三个想把三个大男人弄回家,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有了这次“良好”的开局,丁未他们在卷尔家的生活,完全是围绕喝酒这一项事务展开的。白天出去玩,晚上回来饭菜的丰盛程度自不必说,酒水是必备的。而陆艇自那天晚上喝多以后,就不再跟他们喝酒,反而担任了大厨职务,往往晚饭后还在厨房忙活,给他们准备夜宵。今天炖个鱼头,明天煮个羊腿,都是好东西,也都要看着他们吃完。三天下来,先大呼救命的是罗思绎。酒虽然不用她喝,可填鸭式的吃法对她来说,破坏性也是很强大的,带来的裤子竟然有紧绷的迹象了。

卷尔的妈妈见几个孩子张罗着要走,提出当天晚上去饭店吃顿好的,然后去KTV

唱歌。罗思绎一听这种安排,很羡慕地跟卷尔说:“你爸妈好新潮啊,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玩。”卷尔点头,“妈妈是标准麦霸,能不新潮吗!”

晚上果然是卷尔妈妈主导饭局和唱歌,陆爸爸在KTV点了几罐啤酒,一贯地惜字如金、举杯无言、撂杯无语,一个动作,就是喝。

丁未的歌唱得很好,心里盘算着晚上唱一个拿手的,怎么也算是露个脸不是。可陆艇就坐在他身边,频频举杯,他也就跟着一口一口地喝酒。曾毅被卷尔妈妈拉过去唱了首合唱,回来喝酒的时候竟然说,小姑娘才喜欢唱唱跳跳的呢,他可不去了,说得陆艇赞许得直点头。得,歌也不用唱了,敢情儿自己拿手的都是姑娘家的玩意儿。整郁闷了,郁闷了就喝酒呗,丁未这晚喝他比较拿手的啤酒,还是华丽丽地喝多了。

第二天起来,每个人都是头重脚轻地直晃荡。“要不,你们再住一天吧。”卷尔看他们都不大舒服的样子,就开口挽留。

“不了。”三个人一起摇头,就是曾毅这样看似备受关爱、如鱼得水的,也觉得不能再住下去了,还是赶快回家是正经。陪他们打麻将就没赢过,敢赢吗?不赢不要紧,一玩一个晚上受不了啊!来这一趟,跟陆卷尔说的话屈指可数,主要工作就是替她孝敬二老了。压力太大,不堪重负啊!

丁未呢,除了来的第二天早上享受到陆卷尔同学的独家按摩后,也再没有同卷尔独处的机会。打车的时候,他一般被让到副驾驶的位置,偶尔坐公车,两个女生手挽手坐在一起,没有他的份儿。

这次出游拍的照片并不多。卷尔家的相机是从国外买回来的,大家取笑说原产国一定是热带或者亚热带国家,每次开机要拍照,都会显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机。就是因为户外的温度太低,相机无法正常工作。所以相机一般都会被曾毅揣在怀里,确定了拍照的背景,所有人先站好位置,一切就绪后,才能把相机拿出来拍一张。如果这张顺利拍下来,还得赞叹运气好,否则就得揣回去继续温暖它。相机的临时保姆曾毅任务艰巨,命运悲惨。为了保证拍照顺利,他责无旁贷地担任了几乎所有的拍摄工作。卷尔和罗思绎双人的,卷尔、罗思绎、丁未三人的,甚至每个人单人的他都照过,也临时找人照过几张四人合影,可就是与卷尔两个人单独合影的愿望,直到他离开Y市都没能实现。

照片不多,并不意味着可以拿来纪念的东西就少。照片洗好后,卷尔特意去买了本相册,连同他们来时的火车票,一张一张都放在里面,还写了详细的说明。这个假期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经常拿出来翻看,却一次都没给爸爸妈妈看过。照片也好、背后的心事也罢,带给她的喜悦已经厚重到压下她同人分享的冲动,只能在无人时细细想,慢慢回味。

停停走走(1)

隔了一个月,几个人再聚到一起,那三个人热热闹闹地请卷尔吃了一顿饭,算是感谢她家人的热情款待。见了面,气氛好得像是失散的亲人重聚似的,可谁和谁都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看起来竟然像是不再有任何可能。

对曾毅来说,见了卷尔的父母仿佛有被托孤的感觉,看着卷尔总觉得开不了口也下不去嘴,生生地把先前大灰狼的心思了断,一转身变成看家护院的狼犬了。端正了心态,两人的相处渐渐变得亲切而随意,当然主要还是曾毅单方面的。

丁未和卷尔却是比以前还略微疏远了些。洗好的照片卷尔是分好了放在信封里,同时交给他们两个的。曾毅当场就拿出来了,作了好一番品评,结论是他是最佳摄影师,模特自然是卷尔荣膺最佳。可丁未只是看了一眼、笑了笑,最后收到包里了事,似乎有没有这些照片都无关紧要。

卷尔被他这种轻慢的态度弄得有点儿伤心,也有点儿灰心。看了那么久的照片,揣摩了那么久的当时那人的动作和心情,原来对他来说都是不值一提、不屑一顾的,他甚至连跟大家一起回顾一下都不愿意。卷尔当时脑袋就耷了下来,虽然还撑着跟他们说笑,但心里的苦味直往上返,吃什么都是苦的。

在卷尔这儿,并不是喜欢谁都能全力以赴、勇往直前的。对高莫,有那么久的相伴着成长的情分在,所以尽管有时候她也陪着小心,可心底没有太多怯意,大不了像小时候一样耍赖,高莫一样拿她没办法。对丁未则完全不同。卷尔认定了丁未心里有喜欢的人,一个自己万万比不上的女生,他无望,自己同样无望。能给他些安慰,在其中得到他些许的注意和关心,难道已经是极限了?她不愿想也不敢想,温温吞吞地搅着,稍有微澜感觉都是海啸袭来般的天翻地覆,她平息起来已经很是吃力。她的喜欢只能是停在那里,她不想去掀什么风浪,将自己打落。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当属罗思绎了,并不能说全然没有影响,她的变化就是如今她会很放肆甚至略显刻薄地对丁未的事给予重点突出的评论。例如,学校的大型晚会,丁未是雷打不动的男主持,何布她们几个会觉得连带着脸也有光,毕竟人是自己年级的。没事可以跟学妹们吹个小牛,怎么也算是认识个名人不是。可罗思绎就会说:“你们竟然还没看够,那一件西装每次都穿,我都替他不好意思。”每到这种时候,卷尔都不会附和任何一方。她知道小罗没有什么恶意,当丁未的面她也一样这么说。

“别以为我光说他不说你,”罗思绎有一天突然讲着讲着丁未把话题转到了卷尔身上,“他那个人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总觉得他最对。可你们俩的事情,你不能总是那么被动。”

“我们俩没什么事情。”卷尔这句回得声音很低,并不是底气不足,而是忽然间发现在心里闹腾了这么久,两个人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以拿出来说。

“没什么事情,坐公车的时候他帮你捂手?没什么事情,你晚上偷偷出去给他买烟?”罗思绎恨不得用手指点透卷尔那不开窍的脑袋。

卷尔的脸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买烟的事情,卷尔并没刻意瞒着,毕竟买了也不是丁未一个人抽。可捂手的事情,就让她有点儿难为情了。虽然并不是谁有意为之,只是很偶然就发生了。在Y市出门,他们大多是公车去、打车回。坐车的时候,也是两个女生坐在一起。那天要去的地方有点儿远,所以他们提早出门,却没想到赶上了早高峰。人挨人地好不容都塞进了车里,卷尔和丁未挤在上车门口处不能动,而早他们上车的罗思绎和曾毅却被身后的人推挤到后车门去了。车上的人也是随上随下,过了几站地,卷尔和罗思绎就都有了座位。到了下车前几站,丁未在卷尔身边坐了,曾毅坐在了罗思绎旁边。卷尔那天戴着手套,在上车的时候被挤掉了一只,露着的这只手渐渐觉得冷,就想要插到兜里,却没想到手肘一弯,顶到了丁未。

停停走走(2)

“干吗?”丁未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抓住卷尔的手,拉直了她的手臂。他一握之下,才发觉她的手冻得小冰坨一样,手指竟然弯着,都有些伸不开了。他不用听她回答也知道,她是想暖暖手。可兜里的温度也不见得就高,她的手如果不暖过来,很可能要冻伤。所以丁未把卷尔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中,一边捂着,一边还想,没见过这么笨的,手都要冻掉了才觉出来冷。

卷尔当时试图往回拿了一下,可看到丁未目不斜视的侧脸,就放弃了挣扎——不论是心里的,还是动作上的。他不喜欢被别人注意到,她就老实点儿好了。她哪里想到前后不过就十分钟的事情,小罗看得清清楚楚啊!

罗思绎的下句话,更具震撼效果,“你当是就我看到了啊,曾毅也看到了。”不理卷尔惊讶之上更加惊吓的表情,罗思绎继续说,“要不然那个蛮牛能转过那个弯?自然是看出来你们有奸情,知难而退了呗。”

“他跟你说的?”卷尔被罗思绎的言之凿凿吓到了,她并不是舍不得曾毅对她的那份心思,关键是不能让他误会丁未。

“这还用说。”罗思绎知道卷尔担心什么,“你别操心了,男生之间这种事谁也不会说的。打一场球,出出汗,喝一顿酒,吹吹牛,自然就过去了。你跟丁未也没公告天下,算是保住了曾毅的脸面,你情我愿,他有什么可说的。”

卷尔受教地点点头,她没再强调自己同丁未之间的清白,因为从思想根源上来说,她是绝对不清白的。撇清了关系,再让曾毅搅进来,对谁都没丁点儿的好处。

可罗思绎并不放过她,“现在你跟丁未间已经没有实际的障碍,管你们是要避人耳目还是真的想低调,你总得有个想法。这样不清不楚的,到头来吃亏的是你。”

“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你想不想有什么?”罗思绎今天是不把话说透不肯罢休,她实在看不下去卷尔闷在那儿发呆的样子,“你别看我什么都是半吊子,暗恋半吊子,恋爱半吊子,可我发现直来直去很好,起码不遗憾,不会愁肠百结地在那儿自己怄着。”

“他不想,我就不想。”卷尔当然知道小罗是为自己好,但她虽然不能够像她说的那样干脆,可想的也很简单、很坚定。

罗思绎摇摇头,知道是劝不了,卷尔已经被彻底毒害了。在她那儿,没有道理,没有原则,丁未就是道理,丁未就是原则。本想让卷尔来个利落痛快的,可她自己就愿意熬着,谁也没招儿不是!劝不了,还是给她找别的事儿做吧,或者渐渐就淡了,渐渐就散了,也或者会有相反的效果也不一定。反正卷尔还小,感情对她来说,还算不上是第一位呢!

罗思绎给卷尔找的事儿就是继续学外语,过了四六级算什么,大三的下学期,主旋律是考研、考托和考G,同这个直接相关的就是英语,得咬住英语不放松。陆卷尔没打算出国,也没想过考研,但是在大形势的驱动下,她还是跟着罗思绎报了一个托福班。用小罗的话说,这叫进可攻退可守,学什么都不白学。她们整日里念叨着学习的事情,仿佛真的变得胸怀天下、志向远大了。

到了报名的时候,她们才知道自己是属于行动力差的,平时的班已经爆满,只剩下暑期基础走读班还有两个位置,在后排的角落里。

“报吧,坐哪儿不用考虑。有的孩子报名也坚持不了上课,你们可以自己往前挪动挪动。”报名处的大爷很内行地说。

停停走走(3)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权作商量,而后都狠狠心把钱包拿出来了,两千多啊,能不肉疼吗?卷尔将省下来的生活费存了三年,也只有三千多而已。交钱的时候两个人都暗下决心,一定要一节课不落地好好儿听,好好儿学,分分秒秒都是银子买来的啊!

明确了英语学习的重要性,卷尔和罗思绎的学习可谓动力十足,也用这个借口挡了大多数的邀约。她们专注于学业,谁也不能说不对是不。

比较可怜的就是杨秋了,她每次过来找卷尔玩,没遇到,卷尔就是去了教室学习;遇到了,也是刚好要去。所以以恋爱为己任、立志不求上进的杨秋同学,经常跟着卷尔她们去教室陪读,跟着背单词,跟着做题。她的英语基础本来就好,这么三天两头地才去一次,一套题做下来,竟然比卷尔她们的正确率都高,在打击了那两个的基础上,极大地提高了兴趣。而且杨秋不久之后就发现她们不是每天都真的从六点一直学到十点,中间还会出去散步,买点儿零食,甚至去看场电影。她也就从善如流地加入了这个小团体。学习、玩乐两不耽误,何乐而不为?

这边学得如火如荼,丁未他们也同样没有原地踏步。到了大三,谁都是雄心勃勃中带着点儿茫然,仿佛前面道路有千千万,以自己的条件都觉得走下去不成问题。可偏偏没把握一直喜欢这条路。一知半解最是要命啊!

曾毅好一些,家里有些军方的背景,虽然成绩不差,但是不想再读书,所以毕业一定是在A市想想办法,找个地方安置了。所以他的时间主要是用来锻炼身体外加联络感情,有事没事就召集哥几个吃一顿。

丁未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他的专业是很好的,但是假期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代表学校参与了一期关于校园生活的节目制作。从前期资料的准备,到后期的剪片、配录说明,他都全程参与了。参与的结果是同那个栏目的摄影师张涛成了朋友,同时也对电视节目制作产生了极大兴趣。以前他就经常看NBA,但是这次以后,他除了看,又多了点儿研究。他知道他这种非科班的不可能做播音员,可是体育记者或者体育评论员应该要求不是那么严格,他还有机会。

丁未的心思活络了,在学校的时间就骤然减少。专业课、必修课到这个时候已经上得差不多了,选修课的时间,他尽量排在两天内。剩下的时间他要么跟着张涛跑新闻,要么到北广去蹭课听。有时候也帮人策划主持搞个小型晚会什么的,既能得到锻炼,还多少有点儿收入。这对渐渐开始扩大社会交往圈子,花费增多的他来说,不无益处。

但是社会活动多了,难免和上课时间有冲突,偏偏有一科的老师是女老师,上课经常点名,认真得很。而且明说了出勤不够就会取消考试资格。所以丁未在他实在抽不开身的时候,会让曾毅去替他答到。曾毅很怀疑,这么有名的丁未,老师会不认识他?他去了才发现,这个老师每次只是让学委在课间负责点名和记录,她在旁边听着而已,所以只要是有人出声、不重复,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天不巧,丁未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曾毅人是在校外的,赶回去上课一定来不及。这个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及,曾毅电话里面存的号码都是一些宿舍电话,打过去,不是没人接就是人不在。后来没办法,他只好连女生宿舍的电话都打,先想到的就是陆卷尔。

停停走走(4)

“我去帮他请假吧。”卷尔是女生,当然没办法帮他答到。

曾毅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办法了,“那你快去吧,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卷尔自然知道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她回来就是拿书和笔记的。下午有四节课,可她只带了头两节的,所以只好回来取,才刚好接到了这个电话。

她赶到教室的时候,丁未的课已经开始上了。卷尔从后门溜进去,向前看看,看了好久也没认出来一个熟人。卷尔正考虑要不要先去自己上课的教室,等课间再过来,就听见老师温柔的声音说:“今天上课希望同学们在课堂上完成一个小论文,具体题目我就不限定了,就谈谈有关世界各国汽车安全技术法规和标准的发展与特点,选一个地区,或者某一法规、标准来谈,阐明其变化和原因。论文占30分,下课交上来,过时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