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何耶律大用的巫蛊就有效?”

秦大王很是得意:“老子一路都在琢磨巫蛊和珊蛮的区别。这其中,想必大有差异……”

“什么差异?”

“你们没发现?诅咒是一种仪式,巫师指天夺地,可是,单凭意念,哪里能杀死人?否则,谁要是恨谁,一番诅咒不就杀了仇敌?但巫蛊就不同了。耶律大用这老贼,做了一溜的青竹杖。老子估计,巫蛊必然是一些无形的毒药,对人下蛊,就是对人下毒于无形。你想想,诅咒咒不死人,难道下毒也毒不死人?”

刘武不得不承认,秦大王这番话很有道理。可是,尽管如此,这也值得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专门打听?

秦大王知道他们不耐寒,巴不得马上回到海上休闲快活,就笑道:“丫头老是认为岳鹏举这个小兔崽子运筹帷幄,杀虏人,有战功,了不起得很。在她眼里,就岳鹏举是英雄!老子寻思,若是老子单枪匹马,用耶律大用的巫蛊杀了四太子,杀了合刺,甚至把金国上下的将领全部杀光,灭亡金国,老子岂不是远远胜过岳鹏举?甚至赵德基、秦桧这些废物,老子也一并杀了才快活……”

刘武听得目瞪口呆。

他想起几乎每一个汉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心里一凛,悄然打量一下秦大王。但见秦大王虎目豹眼,方面大耳,古时讲究面相,他这一看,心里更是奇特,尤其是自秦大王和耶律大用会面后,老是隐隐觉得他身上有股子越来越明显的气派,但至于究竟是什么,却说不出来。

今日一听这番话,方隐隐明白。

他心里忽然也生了豪气,想了想才说:“大王若有意,刘武自当誓死追随。”

秦大王并未注意到这名忠心耿耿的下属神态较之以前更是恭敬多多,只自言自语说:“不行,老子一定还要找耶律大用。”

“耶律大用这人不好太过接近,他太过诡异。”

秦大王不以为然:“他再诡异,不过是一个下蛊高手,而根本不敢站到人前,这便是他的软肋。”

……………………………………

刘武和马苏从辽金的“汉儿”到落草为寇,自认做派已经够离经叛道了,但听得秦大王这番话,方振聋发聩。刘武也是出自书香后裔,曾祖在宋国屡试不第,曾经因为一次科举无钱贿赂考官被痛打一顿。他愤而之下,远走塞外,凭着满腹经纶获得辽国大王的赏识,一度官居高位。到辽国灭亡,刘武家道彻底衰落,在辽金一带,历经磨难,所以走投无路之下落草为寇,目睹宋国衰朽,自然不会再萌生什么致仕之意,但也绝不曾想到弑君自立。他曾随秦大王几度南上北下,目睹秦大王的行事风格,从指挥荡平一众大小海盗,到跟金兀术海上一战,再到上京对金兀术那种肆无忌惮的捉弄,他行事正邪莫测,却有勇有谋,远远超出了一个海盗的做派。

耶律大用有软肋,那秦大王呢?

他不由得仔细打量秦大王一眼,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秦大王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神情的变异,更是兴奋,立刻说:“马上出发去找耶律大用。”

刘武想了想,建议说:“我们主动去找他,这可不太好吧?”

“事情紧急,就不能那么多顾忌了,马上出发。”

“到底是什么事情?”

“去了就知道了。”

岳鹏举轻车简从离京,半途跟手下几名主要将领率领的大军汇合直接从江南往下洞庭。此时开春,江南、江北连续春雨绵绵,沿途十分泥泞,给行军造成极大的困难。宋军的马匹本就稀罕,连年战乱,从西夏等地也已经很难买回良马,所以,军中十分爱惜战马,大家都下马步行,按照当时的规矩,只有军中幕僚士人才能骑马。岳鹏举军中的主要文官幕僚是李若虚、孙革、薛弼等三人。其中薛弼是赵德基亲自委派的。

还有一个骑马的自然是花溶,眷属先行,摆脱了征战的痛苦,她却决意跟岳鹏举一起,随着众人风里来雨里去。

她见丈夫行走泥泞,到后来,李若虚等三名文士也全部下马步行,自己便也要下马,但岳鹏举和众将都执意不允,尤其是张弦等,知道她受过重伤,身子本就不太好。花溶无奈,只得一个人骑马。

洞庭水贼猖獗前后已经有六年。由于金军肆虐,民不聊生,宋朝根本无力兼顾国家,当地钟相便啸聚山林,提出“等贵贱、均贫富”的口号,民众称呼钟相为“老爷”,老爷一做法,便可天下无敌。民众因为“法”,便将自己的财产都捐献出来,短短几年间,钟相便家资百万,所谓“等贵贱、均贫富”,其实,也不过是一句谎言,其他劳苦百姓,依旧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钟相死后,便是后继者杨么等为首领,声势越来越浩大。

岳鹏举早已做了大量调查,知乡民原是走投无路,才随了杨义等,期望得到一个真正的理想“世外桃源”,并非太过穷凶极恶。加之前几任官军围剿,一路也是烧杀掳掠,所作所为比盗匪更加凶残,所以,更是加剧了民众对官兵的抵抗心理,因此,一入荆湖路,便早有命令,不许掠夺民间一钱一物,违者一律严惩不贷。也有民间听得是近年名满天下的“岳家军”,便主动送来酒食,岳鹏举也命令全部付钱。

如此,大军来到洞庭,一路上没遇到丝毫阻碍。

跟江南江北的气候相反,洞庭却是立春以来就没有下过雨,已经进入了一场规模不算小的春旱。岳鹏举等人来到潭州城,谢绝了当地知州的邀请,就在城外设立军事大营,准备开始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

一安顿下来,他立刻召集全部文武将领商议军情。这些年,张弦等人跟在他身边,已经明白他的性子,所以,大家讨论军情时向来无所顾忌,畅所欲言,最后,择优而行,多次重大军事胜利,都是因为这样的氛围下得出的。

这日参加军事会议的还有当地知州徐毅。岳鹏举说:“下官所部,不习水战,众官人与湖寇相持数年,熟悉当地人情地理,有什么良策,下官洗耳恭听。”

徐毅说:“洞庭湖浩荡,环湖有四州,杨么水寇盘踞二县,设三十五水寨,又多大车船,所以官军抵挡不住。”

岳鹏举问:“杨么等有多少战船?”

徐毅说:“湖寇有29艘大小车船,五百余艘海船。此外,另一首领钟子义还有24艘大船。其余大小战船上万艘。”

岳鹏举听得这般规模,竟然比秦大王的精锐之师更加庞大,尤其是教众数量,牵涉人口达到几十万,他明白这是一场硬仗,又和部署讨论一会儿才各自回营。

花溶在临时的军营里住下,这是她和岳鹏举的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并无任何奢华布置,却收拾得极其干净整齐。

这一日傍晚,她刚回来,却见门口一个发髻整齐,衣服干净的妇女在门口张望,她一看,正是张弦之妻高四姐带着两个孩子。

她笑着招呼母子三人,两个孩子都喊先生,她摸摸二人的头,发现一别不过两三年,两个孩子都窜高了一大头。

她请了母子三人进去坐定,但小孩子坐不住,在外面玩耍,二人便在屋里说话。谈了好一会子,高四姐忍不住问:“陆文龙这孩子又被四太子带走了?”

花溶黯然点点头,只说:“我终是福薄,守不住孩儿。”

高四姐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夫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四姐但说无妨。”

“奴家也听张弦说了夫人的身子,很为夫人担忧。岳相公肯定也希望有自己的亲骨肉,既是如此,只要夫人宽宏大度,允许岳相公纳一妾室,生儿育女。如此,岂不胜过异性抱养?”

花溶面色惨白,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绝没想到,自己一来洞庭,水寇未灭,听到的先是如此一个可怕的迎头一击。这才明白,时时处处,鹏举身边的亲友,上到赵德基,下到张弦夫妻,都担心着他的后代问题,希望他纳妾,怕绝了岳家的香火。

“岳夫人……”

高四姐连叫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强笑一下,额头上全是汗水。

高四姐见她面色如此可怕,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嗫嚅着:“岳夫人,你早点休息,奴家就不打扰了。”

章节目录 第303章 消息

她说完就告辞出去。那时,妇女们深受儒家道德的影响,妇女的美德便是不妒,在妻妾混杂的大家庭里,善待丈夫的小妾以及庶生的子女,都是妇女应该具有的美德。高四姐因为张弦和岳鹏举的私人关系,所以才大胆劝说一句,原是为夫妻二人着想,没想到花溶竟然是这等表情,只暗道,岳夫人百般都好,唯是醋妒这关过不了。

岳鹏举商议军情后,又去远途查探一番,回来后,已经入夜。

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桌上摆放着几碟小菜,花溶亲自在替他刷那副久经征战的银灰色铠甲。

他急忙说:“十七姐,你身子不好,歇着,不要刷了。”

花溶嫣然一笑,将铠甲放好:“等你再次披挂上阵时用得着。”

岳鹏举坐下,端碗吃饭,才叹一声:“我今日方知,洞庭水军势力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

花溶点点头:“我今日也出门打探了一番。杨么等的势力比秦大王更庞大何止十倍。不过,我今天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我今天闲逛时,听到潭州城里的杂耍百姓吹牛,说钟子义掳掠了浏阳县城里最漂亮的妓女小心奴做妃子。而这个女子又曾是杨么的宠妾。”

“竟有这等事?”

“钟杨二人结盟,如果能先化解他们的盟誓,各个击破岂不是好得多?”

岳鹏举点点头:“好,若能先化解二人联盟自然为上策。”

夫妻二人又谈论一阵各自收集的见闻。花溶叹道:“我一路上听闻钟相‘等贵贱’的提法,曾很是振奋,一度,还以为他是个人物。可是,等到洞庭亲眼所见,听闻他家的产业遍布各地州县。如果是真正的均贫富,为何这一带的乡民还在卖儿卖女?可见,真让他做了皇帝,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孤家寡人。这天下,循环往复,其实,永远都是站在最上层的人享乐荣耀,而下面的民众,只能追随效命。皇帝也罢,水寇也罢,他们本质都是如此。我们今天剿灭了水寇,也不过是让赵德基更能穷奢极欲而已。天天打打杀杀,其实,不如随鲁大哥在东林寺青灯古佛,粗茶淡饭……”

岳鹏举听得妻子语气平淡,意气消沉,他几乎从未见她如此,有点奇怪,伸手抓住她的手,问她:“十七姐,你这一路都心事重重的,究竟有什么事情?”

花溶摇摇头:“没事,只是有感而发。”

岳鹏举凝视一眼妻子:“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闷在心底。”

花溶微微一笑,嗔道:“我有什么事情瞒过你?只是最近觉得太累了,很厌恶战争而已。”

岳鹏举松一口气,这一点上,他深有同感,见妻子说得合情合理,也不虞有他,连续行军也实在劳累,这一夜,很早就休息了。

…………

第二日,岳鹏举再召集众人商议,这一次提出了明确的思路,一是先封锁杨么水军的粮道,一是封锁周围的交易。双管齐下,洞庭杨么水军闻得消息,十分惊恐。

岳鹏举纵观地图,又实地考察一遍,发现南北之间有一个口袋行的湖泊叫青草湖,地图上并不标注。徐毅说是当地土名,所以不曾标注。

众人商议,这青草湖如口袋,如果截断杨么的南北通道,等粮草断绝攻击时便如瓮中捉鳖,便立刻派人守住了青草湖。

杨么和钟子义发现青草湖被占领,更是惊惶,便多次派人偷袭,但每一次都失败告终。

与此同时,岳鹏举召见当地和杨么军周旋多年的李遇入内,叫他去劝降杨么的水寨头领。在潭州附近有十余个水寨,李遇一看这制作好的十份招安旗和榜文,就跪下:“小人宁愿受军法从事,也不敢去招惹水寇。历年朝廷派出的劝降者,无不是有去无回,全被杨么杀了。”

岳鹏举皱眉说:“你不需害怕,无论他们同不同意受降,你只要安全回来,便算大功。”

李遇无法,只好硬着头皮前去最近的水寨劝降。

水寨头目叫黄佐,他手下有1500多人,见李遇前来,便亲自出来,接过榜文和旗帜一看。李遇趁机说:“皇恩浩荡,派遣岳相公征洞庭,你需知岳相公和以往的朝廷水军不同。杨么决计不是对手,不如趁早弃暗投明,封妻荫子。”

黄佐早已风闻是天下闻名的岳家军到来,对李遇态度便很客气,只说:“待自家考虑考虑。”

李遇不敢去其他9个水寨一一劝降,便将剩余的旗帜交给黄佐:“你可分发其余九寨人马。”然后便告辞而去。

李遇一走,黄佐立即召集人马商议,说自家水寨首当其冲,如今粮道断绝,不如投降。但属下之人怕岳鹏举诱降之后,又行杀戮,便犹豫不决。黄佐沉思一下说:“我听得岳相公夫妻名满天下,当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且再行观看。”

当即,黄佐便把其余九旗分发下去,各水寨一时人心浮动。

且说李遇生还将情况一说,岳鹏举大喜,当即下令擢升他二官。封赏完毕,却听得外面扰攘,原来是张弦等管理交易市场,抓获了400余名潜藏的杨么水军。

花溶和岳鹏举一道前来查看,但见这四百人被押在校场上,一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守军喊一声:“岳相公到此。”

众人纷纷下跪,唯有几名面色凶恶,桀骜不驯的男子站立着。

岳鹏举怒道:“你等烧杀掳掠,又不服招安,罪当诛戮,还有话可说?”

男子冷冷说:“自家们有钟老爷在天护佑,若是被狗官军所杀,灵魂也随钟老爷上天堂享福,岂不远胜在人间受苦?”

当时民众信奉钟相,对他均称“老爷”,可见钟相影响的深远。众人听他这话,一时倒不易辩驳。

花溶走过来,反问这个男子:“钟相曾说,他若行法,人间便等贵贱、均贫富。你们在水寨中衣食不足,不得不冒险出来交易。可是,杨么、钟子义等何不与你们均贫富?”

男子无言以对,另一跪着的男子却大声说:“小人所见,二位天王在水寨里整天大鱼大肉,每人均三妻四妾,绫罗绸缎,天天唱曲快活,美酒佳肴,根本不如小人们这样菲衣薄食,受尽罪苦……”

花溶微笑说:“杨么说钟相有灵,可是,自岳相公围困洞庭湖,封锁粮道以来,杨么有什么办法?他也曾派人偷袭,何曾胜得一场?岳相公如今封锁青草湖,不日即瓮中捉鳖,擒拿杨么等人。”

众人偷偷瞧她,但见她说话时,不笑也带着三分笑意,语声温和,心里的怯意先去掉了几分。

岳鹏举很满意妻子的这番话,趁机说:“你等本是良民,不过受妖术欺骗,被驱使至此。如将你们杀了,家中老小又怎么办?上苍有好生之德,不如放了你们,回去劝谕众教徒归顺。”他当即下令释放众人,又每人分发一贯铜钱。

众人以前和官军对峙,每每被俘都是死路一条,没想到这次不仅活命,还有一贯钱,喜出望外,欢呼而去。岳鹏举又下令,允许他们到市场买紧缺的生活必需品,并且教商家低估价值,以后由官兵偿还。这几百人买了便宜货,返回水寨,自然大肆宣传陆地上的生活如何康乐,就更加扰乱了水寨里的人心。

如此一月有余,岳鹏举只在当地驻守,并不急于出兵,而是采取攻心为上,杨么的水寨里,慢慢地,便流言四起,再也坐不住了。这一日,他接到伪齐刘豫的书信。杨么和刘豫的往来由来已久。刘豫为争取南方水军对赵德基的共同包围,曾多次送来厚礼。

随即,杨么便召集全水寨八十多个头领议事。杨么称“大圣天王”,钟相的儿子钟子义称为“钟太子”,这二人是洞庭水军的领袖,依托钟相“在天之灵”行事。

因为妓女小心奴之事,二人之间有了些龌龊,已经久不往来,这一次,因为是大军压境,关系到水军的前途,杨么年长,便主动说:“钟太子取得压寨夫人,心满意足,自家并无任何龌龊,如今岳鹏举官军围剿,我等尤须同舟共济。”

钟子义自然说:“理会得。”

杨么这才说:“我已打听过岳鹏举的详细情况,他在陆地上虽然是一员悍将,但所率军皆是北方人,不习水战,想来不足为惧,大家只要坚守水寨,他必无可奈何。”

黄佐早已将9分劝降书分发了其他人,那几名寨主纷纷说:“岳鹏举可不比朝廷其他庸将,如果粮道被截断,我等今年秋天便无粮草,如何抵挡得住?”

杨么哈哈大笑:“这有何惧?钟老爷在天之灵自然会保佑我们取胜。再说,还有大齐刘皇帝为后盾,一切不足为虑。”

钟老爷是他们的精神胜利法,但此时已经不足以说服众人,可是,众人也无可奈何,只得散会,各自回水寨准备。

此次会议之后,黄佐见杨么等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便下定了投降的决心,托人告诉李遇,约定了投降的日期。

岳鹏举闻言大喜,立刻下令让王贵代自己去受降。

这一日,黄佐率领自己的1500多人前来投降。王贵也全副装备,率领众人去受降。双方都存着戒心。这一日,大太阳天气,双方列阵相见,按照受降如受敌的规矩,都是全副武装,甲胄被太阳晒得发烫。但黄佐的军队显然不如官军严整,只黄佐一人骑马,其他人都是步兵。王贵命统领压阵,自己背着随身兵器铁节竹编,一马奔出,大喊:“我是岳相公麾下提举王贵,今奉岳相公令,特来受降。岳相公以仁义为本,愿投拜的,绝不加害,一律厚待。下官奉命折箭为誓。”

章节目录 第304章 攻寨

说完就取出一支箭,一折为二。

黄佐到此,才彻底感到放心,立即下马跪下:“罪民黄佐与王师抗衡数年,今日特来请罪。”

王贵亲自扶起他,递给他一道官告说:“岳相公有令,你首先出降便是大功,特擢升你为7品武义大夫。”

黄佐接到正式的官告,更是放心,脸上露出喜色。于是,王贵便和他并列回到潭州。

大军到潭州时,已到中午,军营里特别划出空地,让黄佐的队伍憩息,并且供应饮食茶水。黄佐被王贵领到大帐,只见一员大将,全身戎装,居中而坐,相貌十分威武。他立刻跪下:“罪人黄佐参见岳相公。”

岳鹏举说:“武义大夫既已归顺朝廷,便不当以罪人相称。”

参拜完毕,岳鹏举便去抚慰降兵。他只身一单骑,不带兵器。众人纷纷劝他,李若虚说:“鹏举不得轻易冒险,以前便有洞庭水贼周杰伦诈降,杀了三名朝廷官员。为防生变,最好有备无患。”

岳鹏举坚决说:“我观一众降军,皆是良苦百姓,走投无路,绝非穷凶极恶之辈。”

众人劝说不动,纷纷看向花溶。花溶却笑起来:“实不相瞒,我也一路都看降军眼神,见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大家不必担心。既然是受降的开始,就要推心置腹,才能令其他人也真心归顺。”

她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其实,与大多数如狼似虎的官兵相比,这些百姓一点也看不出虎狼的痕迹。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去做强盗?

众人听她如此,便不好再劝,岳鹏举便只身一人去黄佐军中。花溶对丈夫的安危终是记挂,便悄然随他前去。

众降军但见主帅竟然一人孤身前来,纷纷感到惊奇。岳鹏举走到降军中间,众人纷纷跪拜,岳鹏举大声说:“各位不必多礼。下官跟你们一样,也是农家子弟,自幼家贫,少时流落,深知百姓受苛政重赋的荼毒。然而钟相杨么以妖术诱惑你们和朝廷对抗,又与伪齐勾结,如今你们迷途知返,就不问前嫌。如今中原大好河山沦陷,大宋子民,无不伤痛。日后王师长驱北上,你们为恢复山河显身手,方是真正好男儿。”

他又宣布每人给2贯铜钱,众人都感到高兴,对主帅千恩万谢。

花溶在一边看着降军投拜,松一口气,只想,如果收服这支大军,日后挥师北上,和大金国、四太子决一雌雄,方才有今日内战的真正价值。

当夜,岳鹏举设宴替李遇和黄佐庆功。

酒至半酣,岳鹏举来到黄佐身边,挨着他坐下,按照当时表示亲热的习惯,抚着黄佐的背部,说:“下官欲派你回湖中招安,若违逆不顺的,可以剿灭,只要有安抚之意的,一律招安,绝不加害,不知你愿担负此重任否?”

黄佐十分激动,立刻说:“惟愿受岳相公驱使。”

岳鹏举这才笑道:“水寨周伦多次背信弃义诈降,曾先后杀了三名朝廷官员。你的水寨和周伦南北相望,你若是攻其不备,破得水寨,便是为朝廷立功。”

黄佐立刻领命。

翌日,黄佐就率本部的一千多人离开岳鹏举大营,返回水寨。临行前,岳鹏举亲自送行。王贵等人又建议派遣官军将士随同,以便监视。岳鹏举却回答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料黄佐决无二心。”

黄佐回到水寨后,立即按照岳鹏举的安排部署,第三日夜间便发兵。他亲自率领水寨的16艘战船,直奔周伦水寨,喊话:“自家愿与周兄弟共破官兵。”

周伦猝不及防,一败涂地,周伦只率了少数人逃遁。

岳鹏举得报后,立刻擢升黄佐一官,为武经大夫。

周伦的水寨失守后,岳鹏举立即派徐庆和黄佐封锁了青草湖,彻底控制了洞庭的出口。

攻破周伦水寨后,岳鹏举再一次停止军事行动,只派投降者不断地去各个水寨招安。历代的起义农民,多半有很大的局限性,往往是头领获得巨大经济利益后,很快被腐化,成为新的地主豪绅,并无多大进取心思。杨么等也是如此,在洞庭称王称霸六年,已经过上土皇帝的日子,尤其以前的官军又没什么本事,屡次被打退,更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因此,虽然有周伦等的失利,也不以为然,依旧喝酒快活。

岳鹏举着意收集信息,得知杨么等人的情况,很是高兴,更是按兵不动,等待招降工作的进一步展开。

这一日,夫妻二人出去查看地形回来,远远地,听得门外传来悠扬的琴声。二人相视一眼,都非常意外。

按照当时的惯例,随军家属多,将领们一般都在军营外租住民房。岳鹏举夫妻二人为方便,也随张弦等的家眷在一处民房院落租住。此时,花溶分明听得,这琴声是从自家门前发出的。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刚进门,便见高四姐迎出来,脸上带着笑容,但见了花溶,又微微有些不安,只说:“岳夫人……”

花溶跟她招呼后,立即看到自家院子里,一名抱着琵琶的女子缓缓站起身,袅袅一礼:“见过夫人,见过岳相公……”

花溶但见这女子相貌清丽,但穿着打扮十分清雅,荆钗布裙,脸上微笑时,很是温柔娴淑,纤纤十指,举止十分有礼貌。

岳鹏举也很好奇,这女子是谁?为何在自己家里?

夫妻二人正在愕然,一名公公笑着走上前:“官家知岳相公辛苦杀敌,特派人前来抚慰……”他看着花溶,低声说:“太后还有口信问候……”

花溶面色微变,上前一步,听他低声说了几句话,脸色更是难看。

岳鹏举奇怪于这些变化,并未注意到妻子的脸色瞬间变化,等他看妻子时,花溶面色已经变得完全正常,只平静说:“既是如此,就先安顿这位姑娘吧。”

女子又袅袅行一礼:“奴家李巧娘,愿意侍奉夫人、岳相公。”

岳鹏举这时也有几分明白,这女子是皇上赏赐的侍妾之类。正要拒绝,花溶却淡淡说:“既是远道而来,不如暂且安顿,日后再说。”

岳鹏举听夫人发话,便不再开口。

李巧娘再次行礼,她不过十**岁,人十分机灵,身上没有半点姣姣之气,放下琵琶,也不等伺候,立刻去摆放碗筷,服侍得十分周到。

因为如此,岳鹏举越是诡异,等饭后她收拾了,岳鹏举立刻拉了妻子去房间,皱眉说:“这女子留在这里终究不便……”

花溶想起太后的那几句口信,t暗自叹息一声,只说:“既是皇上派来的,即便要打发,也要有合适的理由。”

岳鹏举想起当初打发吴玠送来的美女的情形,就说:“不妨,我自有办法。”

花溶看他一眼,忽问:“鹏举,你难道真就不愿有个自己的亲骨肉?”

岳鹏举一愣。亲骨肉跟这个李巧娘有什么关系?

他立刻说:“十七姐,我曾立誓不相负,你这是何故?”

不知为何,花溶心里忽然对此答案很不满意。不纳妾是因为发誓么?如果被誓言阻挡,就绝了岳家香火,自己又算什么呢?

她慢慢说:“既是如此,你自己去打发吧。”

岳鹏举听得妻子语气不太好,也不知她因何如此,只得如法炮制。

李巧娘刚在厨房忙碌完毕,听得岳相公有请,急忙来到厅堂,行一个万福。

花溶躲在屏风后面,但见她一言一行,都很娴雅,别说男子,就算自己,也有了几分好感。这女子一再把夫人放在“相公”前面,显然来之前是做了一番功夫的。加上她那一身衣裳,她便知岳鹏举这番推托是绝对起不了作用的。

只听得岳鹏举问:“小娘子需知下官家无余财,妻子素衣布裙,无任何荣华富贵可言……”

李巧娘低眉敛颜,低声说:“奴家也出自寒门,从不慕富贵,只听闻夫人和相公大名,愿侍奉二位,不敢有任何富贵之想。”

……………………………………………………

岳鹏举一愣,又说:“下官之妻要随时随我出征,下官也常年不在家。”

李巧娘更是恭顺:“古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奴家虽无如此节操,但坚贞持家,绝不敢有负半点夫人和相公厚爱……”

岳鹏举简直无言以对。

李巧娘嫣然笑道:“岳相公不必替奴家操心。奴家来此,并无任何非分之想,只愿为奴为婢侍奉您二人。实不相瞒,奴家到此,主要还不是因为相公您,而是听了夫人的大名,知她是我大宋巾帼英雄,愿意服侍她,其他,并无任何想法……”

岳鹏举更是无言以对,心想,原来这女子是冲着妻子而来,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心里也暗自松一口气。

花溶听得分明,又见丈夫张口结舌,显然拿这个女子不知如何办才好。她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便悄然回到房间。

岳鹏举只好对李巧娘说:“既是如此,你便在偏房暂且休息,以后再做打算。”

“多谢相公收留。”

岳鹏举并未答应收留她,但听得这女子如此酬谢,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作罢。

不一会儿,岳鹏举回到房间。花溶见他面有不豫之色,柔声说:“鹏举,此事不需慌张,日后见机行事就是了。”

岳鹏举但听妻子如此,松一口气,赶忙说:“我这回打发不了,一切还得十七姐做主。她说自己是因为十七姐才来的……”

花溶一愣。她自来没有和任何女子争宠的经历,但听得李巧娘的话,情不自禁便萌生了敌意,心想,这个女人可真厉害,把一切都推到自己身上,如果自己再赶她走,岂不是表明自己是个不能容人的泼妇?

章节目录 第305章 放宽胸怀

夫妻二人躺下,这一夜,花溶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这些日子,她被太后、天薇、高四姐等人轮番洗脑,尽管曾有李易安那番振聋发聩的“子孙”说,但纵是李易安,丈夫也要纳妾,心底的防线已经逐渐失守,隐隐地,总觉得自己不让丈夫纳妾,仿佛是一种罪大恶极。如今,见赵德基亲自挑选了一名侍妾送来,既有天子威逼,又有太后训斥,只想,若能令鹏举有后,纳妾就纳妾吧。

可是,无论如何被洗脑,心里只隐隐地疼痛,也不知道到底疼在哪里,只大睁着眼睛到天明。

尽管头脑昏沉,也不欲再睡下去,听得岳鹏举翻身,立刻随他起床。她刚起床走到门口,却听得一个温柔的声音:“夫人,洗脸水和早餐都准备好了。奴家服侍夫人和相公用餐……”

花溶一怔,看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女子。这时,李巧娘已经亲自端着水,走过来,柔声细语说:“夫人请,岳相公请……”

岳鹏举去办公,花溶留在家里,但见李巧娘十分能干,里里外外将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花溶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冷冷看着这个家里多出来的女人。

但李巧娘却似浑然不觉,仍旧殷勤地忙里忙外,仿佛自己一来到这里就很熟悉。

快到晌午,李巧娘忙完,端一壶热茶出来,十分殷勤:“夫人,请喝一杯热茶。”

她如此,花溶倒手足无措,仿佛在别人家里做客。她心里的感觉更是不好,还没说什么,只见高四姐抱着孩子走过来,李巧娘急忙迎接上去,递给孩子一块糖果,并以高四姐的命妇称号称呼她:“高孺人安好。”

二人昨日便见了一面,李巧娘乖巧聪明,很快赢得高四姐的好感。高四姐熟悉岳鹏举夫妻的习性,便将二人的情况详细向她交代,是以她才会如此迅速了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