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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人,真是辛苦您啦,花溶真是感激不尽。”

她一开口,王继先眉头一皱,立刻听出她的内脏受了极大损失,他急忙说:“姑娘,请伸出手来……”

花溶伸出手去。

他摸着花溶的脉搏,许才之和康公公互视一眼。他二人刚在门口见到花溶和岳鹏举,但见二人眉花眼笑,神情轻松,仿佛如郊游踏青归来一般,还以为花溶的伤势并不严重。忽见王继先面色越来越难看,二人才知道,花溶受重伤,果然所言非虚。

王继先仍旧摸着她的脉搏,神情惊讶:“姑娘受何人一掌?”

岳鹏举替她回答:“是混战中,被金军打伤的……”

花溶的睫毛微微掀起,又垂下,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意。

王继先见她这样神情,更是讶异,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的手,长叹一声:“唉!”

许才之和康公公齐声追问:“王大人,这是?”

“岳夫人伤重如此,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二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许才之才看向花溶,但见她神色丝毫不变,甚至眉宇间那丝微笑都不曾改变,而岳鹏举,神色也不曾改变,方明白,她夫妻二人,想必早就知道了实情。

他细看岳鹏举,想起他抱着花溶的样子,心里十分难受,无法说出任何劝慰的话来,只康公公勉强开口:“二位也不必太过哀伤……”

岳鹏举摇摇头,心里其实失望到了极点,就连王继先也认为无可救药,妻子,难道真的不治了?

王继先很是推心置腹:“你二人也不必伤心。岳夫人还能熬一些日子,只不能再生育。若是喜欢孩子……”

岳鹏举淡淡说:“战争中,有无数孤儿,若喜欢孩子,我们自然会去领养一个。”

王继先却不以为然:“岳大人何须如此?异性终究不如亲生,岳夫人也是贤德之人,只要放开心胸,让岳大人多纳几房妾室,嫡母总胜过养母……”

岳鹏举面色一变,对王继先顿起恶感,正要开口,却听花溶柔声说:“多谢王大人提点。”

岳鹏举满心怒气,开不得口,但见妻子柔和的目光看向自己,显然是示意自己不要冲动,心念一转,忽然心平气和,纳妾不纳妾,是自己的事情,妻子都能处之泰然,自己又何必跟外人生什么闲气?

第187章 不允许

许才之和康公公在一边,也无言可对,唯王继先,抱着“悲天悯人”心态,还以为自己对花溶的劝解很有效,回到座位上坐下,喝一口粗茶,实在无味之极,便又悄然皱眉。

屋子里沉默下来,康公公毕竟善于逢迎,立刻笑嘻嘻地开口:“自家们此次来,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二位,都差点忘了,您看,自家真是糊涂……”

他喊一声,门外进来两名大内的侍卫,拿着两个匣子,打开,一只匣子里面是一些贵重的药材;另一只匣子里,是百两黄金。

“这是官家赏赐。官家知岳大人两袖清风,家无余财,是给岳夫人治病的……”

岳鹏举立即谢恩。

花溶眼眶微湿,心里原本淡淡的一点对赵德基的怨恨,到此时也完全散去。自己曾得他救命之恩,又得他挂念若此,也算不枉结识一场。

她看一眼岳鹏举,岳鹏举点点头,进屋子里拿出两封书函,交给康公公:“烦请康大官将此物呈交陛下,多谢陛下天高地厚之恩义。鹏举有负重托……”

康公公一看,这书函分别是岳鹏举和花溶二人写的。花溶那封,是详细向皇帝报告自己出使金国的详情,包括太后的近况以及邢皇后的惨死。而岳鹏举那封,则是辞呈。

康公公看得辞呈二字,面色一变:“岳大人,你这是何意?”

许才之和王继先也很是意外。岳鹏举年纪轻轻,能晋升这样的职位,是何等不易之事,可谓自己枪林弹雨换来的,许多武将,一生梦寐以求也达不到这个地位,何故轻易放弃?

许才之也急忙劝导:“鹏举,你这又是何必?”

他跟二人渊源深厚,情急之下,真情流露,便不依官场习俗,只叫名字。岳鹏举感激地看他一眼,镇定说:“多谢各位大人的厚意。鹏举并非是仓促草率行事,而是深思熟虑已久,辞职的原因,也在书函上写得明明白白,陛下一定会谅解……”

“鹏举,国家正是用人之际……”

“鹏举敢不为国家效命?实在是妻子身患重病,鹏举不得不自私一回。”

“啊?”

“实不相瞒,这些年,鹏举已经厌倦了戎马生涯,但求和妻子寻一块净地,舒心过活几年……”

众人立刻明白,这是他明白妻子时日无多,想用余下的日子陪伴妻子。

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花溶,但见她依旧坐在椅子上,只静静地听岳鹏举说话,专注地凝视他,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甚至带着那种柔和而宁静的笑容。

因为如此,三人更觉心里很不好受,仿佛目睹一朵花,慢慢地枯萎。

许才之忍不住,声音有些哽咽:“既是如此,我就替你在官家面前求上一情,官家想必一定恩准……”

“多谢大人成全。”

王继先却很是不以为然,他虽然同情花溶,但天命难违,天子之事是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好男儿志在四方,竟然为一个区区女子而放弃大好前程,直是摇头,暗叹,难怪岳鹏举清寒如此,原来是个迂腐又英雄气短的庸俗男子。

这样的男子,岂能成就大事?

………………………………………………

因为军营寒怆简陋,养尊处优的王继先不想多呆,第二天就和众人返回。

岳鹏举夫妻二人将三人送到门口,许才之说:“二位请留步,岳夫人身子不适,就不用远送了。”

王继先看看花溶,摇摇头,终究是出自医者的心意,对她怀了几分哀悯,只说:“自家一定如实禀报陛下。”

“多谢二位大人成全。”

康公公本来念念不忘的是想问问秦大王的下落,因为秦大王和他在那个妓院一别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可是,他精明老练,深知秦大王追到军中,原是要杀岳鹏举,现在花溶伤成这样,也保不准是不是秦大王下的手,而且当着这对夫妻,也不是问秦大王下落的时候,是以他虽然心痒难忍,终究不敢开口。

花溶虽然不知他的心意,但知他对秦大王很有好感,此时见他不停张望,便随意找了个委婉的借口,将他请到一边,呵呵笑起来,低声说:“康大官,秦大王已经回海上去啦。”

康公公见她主动提起秦大王,真是喜出望外,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早就回去啦。因为临别匆忙,所以不及亲自向您辞行。他说康大官待他热诚,叫我若以后能见到康大官,就代为问候一声。”

其实,秦大王根本提都不曾提起过康公公,但康公公听得这话,简直喜上眉梢,急忙说:“大王待自家,也是很热忱的。”

众人寒暄完毕,上路启程。

马车消失,岳鹏举和花溶一起回屋,花溶叹一声:“真是多谢官家厚意。能千里迢迢派人诊治我。”

岳鹏举微微一笑。他心里,在这点上和妻子其实稍微有不同看法,官家此次派人前来,一定不止是“诊治”这么简单,而是看花溶究竟是否真受伤;自己是否真辞职。

花溶见他这样笑,一下明白过来他的心意,心里一凛,自己现在如此,倒是没所谓了,侍君如侍虎,若是稍不在意,得罪官家,岳鹏举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立刻说:“鹏举,那就辞官吧!”

岳鹏举第一次见她对自己的辞官抱着如此热烈的支持态度,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笑着点点头。

康公公和王继先坐一辆马车,一上车,他见王继先神色颇为悻悻,诡异一笑:“王大人不必过恼。”

王继先哼一声没有说话。

太监,最是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更何况,康公公已经目睹了王继先连续几个月的为人,他医术高明,又得皇帝宠信,无论到哪里,人们都会争着送上厚礼。这次,虽然是奉命前来诊治花溶,但按照向来的“潜规则”,原以为也会收到厚礼,可是,岳鹏举却只送得当地一些根本不值钱的土产。

他哂笑一声:“岳鹏举这穷酸,是没有任何油水的……”

“他已经为宣抚使了,真这么清寒?本朝俸禄优厚,他是沽名钓誉还是真迂腐如此?”

“您有所不知,自家认识他夫妻好些年了,这二人,都是穷命,一根筋,岳鹏举自不待说,所有赏赐均分给部下;岳夫人,她是放着贵妃不做,荣华富贵不享,却拼命要嫁给岳鹏举那穷酸……”

这是王继先第一次听到这段八卦,很是津津有味,连忙点头:“原来如此,这种人,唉……”是以虽然不曾得到厚礼,倒也心平气和下来,只说:“这种人,就是一辈子穷命,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临安行宫。

赵德基刚退朝,就听得小太监禀报,说康公公等归来。

他立刻说:“传他们到御书房。”

“是。”

长途奔波,三人面上均是风尘仆仆。

三人跪下,赵德基说:“三位辛苦了,免礼。”

三人站起来,康公公先递上两封书函。两封皆用军中火漆密封,都是厚厚的。他看看封面上的笔迹,先拆开花溶那一封信。刚拆开,立刻看到一支金钗。正是邢皇后自杀前,要花溶转交官家的。

赵德基拿了金钗,手一抖,急忙展开书函,长长的信里,详细写了花溶出使金国的始末,包括宇文虚中等被扣留,以及一众宋俘的生活情况。尤其是韦太后和邢皇后的情形,花溶并未曲笔委婉,更非一般大臣那种伪饰后的奏折,当是如实描摹惨况。读到父兄姐妹的遭遇,赵德基只是微微皱眉,但当看到母亲在金国的生活,毕竟是母子连心,虽然屈辱,但对母亲并无责怪;而当读到邢皇后的自杀时,赵德基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手握金钗跌坐在龙椅上。

三人早已猜知信上内容,但不知惨烈如此,见官家失声痛哭,一个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也根本无从上前劝解。

赵德基哭得好一会儿,康公公上前扶住他,替他擦干眼泪,见他拿着金钗,自言自语:“终是朕无能,朕无能啊!”

三人也不敢接口。

赵德基此时情绪已经稍微平息了一些,又拆开岳鹏举的辞呈。这并非一封单一的辞呈,事实上是一封军事奏折,上面详细分析了如今宋金两国的力量对比,以及金国内乱,死了那些大将。谏议朝廷如何部署兵马,以应战金人,收复两河,营救宗室。信末,更列举了自己走后,将任务交给了那些将领,以及各自将领的优缺点,具体如何,请陛下裁定。

赵德基看了奏折,虽然不得不承认岳鹏心怀坦荡,在培养下属时,毫无保留,尽心竭力,可是,母亲妻子的遭遇,让他原本想对金的和议,难得地变成了极大的愤怒,怒道:“国家多事之秋,岳鹏举敢不替国家效力,却为私事辞官……”

许才之小心翼翼说:“非是岳鹏举不效力,而是花溶姑娘重伤不治,他夫妻情深……”

赵德基转身看王继先:“王大人,花溶究竟伤势如何?”

“回官家,花溶伤及内脏,虽然不至于马上毙命,但已成了废人,终生不能再生育了。”

赵德基一怔。正如岳鹏举所料,赵德基接到消息,本来对花溶的伤情是不相信有那么严重的,以为他夫妻二人是因未能完成出使的任务,怕遭到责罚,故意逃避。因为许才之等人和花溶终究是故旧,是以他加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医官王继先前去。王继先跟二人以前素不相识,所以,他的诊断,自然是千真万确,绝不会夸大其词。

第188章 偷人

他得了阳痿之症后,****被这难言的私隐所煎熬;又见岳鹏举和花溶成婚后,夫妻相得,如鱼得水,心里本来隐隐潜伏着一层嫉恨;现听得这个晴天霹雳,半晌说不出话来。

终究是对花溶尚有几分情谊,听得如此,也不由得真切地哀怜她,仿佛那种同病相怜的哀悯。沉默半晌才说:“即是如此,就传召下去,岳鹏举辞官不允;但给予一年假期,让他带妻子求医防药……”

所谓寻医问药云云,自然是安慰之辞;但许才之等实不忍岳鹏举这样的人才就此凋零,闻得皇帝这样的安排,真是大喜,立刻得令再传皇帝新旨。

金国边境。

一骑快马得得地顶着午后的烈日急速狂奔。

马上的男子戴着一顶破烂的大草帽,一双豹子似眼睛,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血红。原本三天的路程,他一天就到了。胸口里闷得慌,也不知道究竟痛苦在哪里,只知道要一口气地跑下去,仿佛一停下来,胸口就要裂开。

三天来,他只抢劫了一个出来围猎的金国小官,杀了他的两三名侍卫,但油水并不丰盛,身上揣着十几两银子,只勉强算是够吃够喝了。

但他此时对吃喝都失去了乐趣。

沿途,有马苏、刘武等人留下的记号。二人估摸着他肯定不曾返回海上,他一看,就明白,这二人又寻回燕京去了。

此行,他便是要寻了二人,一起去上京。

快马又奔几个时辰,到傍晚,已经到了燕京。

他一路寻了记号,在一个喧嚣的小店前停下。小店里人声鼎沸,乌烟瘴气,集中了南来北往的亡命商旅,醉生梦死的赌鬼,甚至一些江洋大盗。

他轻吹一声口哨,只见两个契丹人打扮的男子一左一右,不经意地从一堆拥挤的赌鬼里钻出来,正是马苏和刘武。

二人等候多时,几乎找遍了燕京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秦大王的踪影,正在郁闷,商议着是否该离开了,却见秦大王寻回来,三人相见,喜悦自不需多说。

在二楼的一个小阁间坐下,秦大王见旁边还有一个女真男子,一瞪眼,马苏急忙说:“这是扎合,他也在找夫人的下落……”

秦大王听得这声“夫人”,真是万般滋味上心头,也说不出来,只是大力摇摇头,仿佛要摇掉什么,只瞪着扎合:“你找她干啥?”

“小人是担心小哥儿安危。”

秦大王长叹一声,依照他素日的脾气,早将这“金狗”从二楼扔下去了,可是,此时,对他颇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只瞪他一眼,忽说:“扎合,你会剔头,结辫不?”

“啊?”

他看看扎合的头,正是女真男子那种典型的发辫,一半秃头。

“给老子剃发结辫,弄成你这样子……”

扎合嗫嚅问:“秦大王,你是要加入我们大金国了?”

秦大王此时,只略懂几句女真语,只能做简单交谈,一下听不懂扎合说的什么。转眼看马苏,马苏也面带惊讶之色,将扎合的意思翻译给他听。

秦大王听了,啐他一口:“去你妈的……谁加入你金狗……”

马苏自然不会将这句翻译给同样茫然的扎合听,只是和刘武对望一眼,更是惊讶。

马苏和刘武吃惊,是有缘故的。他二人虽然是“汉儿”出身,但马苏家学渊源,出自贵族之家,不仅精通金国文字,更熟读南朝史书。深知礼仪名节之重要。他父亲在世时,有时喝醉了,也会自言自语,说失了宋人“气节”。

那是,很多宋人被俘后,金兵往往要求其“改装”。所谓的改装,除了换上金人服侍,焦点在于“头发”上。汉人满发,金人按照习俗,总要剃去一半头发,一半秃头。女子虽不秃头,但男子也结一条长辫子。一些汉人为了保持气节,不愿意“剃发结辫”,也因此被杀。是以有“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之说。花溶在刘家寺金营被金兀术抓住,要她“换装”也正是这个原因。

到后来,金人的祖宗,满清铁骑挥兵入关,便将这种“头发”和“人头”的残酷奴役政策推到极致。自然这是后话,与本文无关,就不再多提。

这不但是头发的问题,而是女真对汉人实施彻底的精神毁灭和统治的问题。马苏等明白这个意义,现见秦大王居然无缘无故地要主动“剃发”,其吃惊之情,真是可想而知。

“大王?”

马苏正要规劝,秦大王一挥手,不耐地说:“剃了发,也能再长起来。老子才不理你们这些儒子的规矩,气节在心,关头发什么事。何况,老子想剃就剃,以后想长就长起来……我们要去上京,所以一定不能暴露行踪……”

他这话压低了声音,又是用汉语方言说的,扎合自然听不懂,马苏也要仔细斟酌才能明白过来,方知他是为了掩饰行踪,彻底要将自己伪装成“金人”。既然如此,自己二人也不得不“剃发”随行。

马苏一惊:“大王,你去上京作甚?”

“盗取老狼主的千年灵芝。”

马苏、刘武面面相觑,狼主皇宫,戒备何等森严?岂能想去就去,想来就来?

正犹豫间,忽听得隔壁传来嘤嘤地哭泣声,还是个女子。众人心情本来就不好,听得这哭泣声,都很意外。

众人一时无语,过得一会儿,才见一女子匆忙出来,后面追着一个潦倒的酒鬼,伸手拉住她。

女子满脸怒意,将一包貌似银子的东西塞给他:“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为我们的孩子着想,否则,要是四太子知道了,我们都完了……”

男子的声音也十分焦虑:“灵儿,跟我走吧,我不要银子……我们找一个地方,没有人认得我们……”

女子更是愤怒,一把掀开他拉住自己的手:“我能走么?我的父亲还指望着我,还有我们的孩子,让他一辈子受穷?”

“灵儿……”

男子无法争辩,女子转身就走。男子垂头丧气地,也不敢再追上去,看看手里的银子,跑下楼梯,立刻加入了前面混乱的醉生梦死的赌博人群里。

女子一身便装,带着大大的头巾,虽然伪装得十分巧妙,可扎合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耶律观音。“灵儿”估计是她的小名。

马苏和刘武早就听这庞姓契丹男子喝醉后吹嘘“玩过四太子的女人”,众人都不以为奇,见秦大王根本不在意,马苏就说:“这是四太子的老婆,在外偷人。”

秦大王一瞪眼:“四太子偷人,他老婆干么不偷人?”

他因为金兀术纠缠花溶,对金兀术非常厌恶,在海上又不曾杀得金兀术,到金国,更是差点死伤在金兀术手下,可谓对金兀术恨之入骨。

但见他老婆偷人,也不关自家什么事,哪怕金兀术得了一百个“便宜”儿子,那也是他家的事情。

马苏却大笑:“四太子这厮,恁地可恨,自家们空了,不妨做顶绿帽子送给他,金狗畏惧酷暑,也让他遮遮太阳……”

“哈哈,这主意甚妙……”秦大王本来毫不在意绿帽子或者黑帽子,但听得可以作弄金兀术,自然赞成,但很快又一皱眉:“老子没空去作弄他,待取得灵芝再说。”

“也罢,日后有机会,自然要作弄他一番,看这厮鸟,还会不会耀武扬威……”

秦大王无心再说金兀术的乌龟往事,只瞪着扎合:“喂,扎合,如何剃头?”

他这一问,众人才想起因为耶律观音事件而被打断的“剃头”问题。

扎合说:“简单得很,我马上就可以为你们剃。”

马苏犹豫一下,秦大王见他不应,火了:“妈的,扭扭捏捏干啥?剃个头发,又不是啥子大不了的事情,剃了难道就不长头发了?你二人也跟老子一起剃了……”

马苏和刘武知他性子,也不敢再违逆,思虑若要去上京,剃发是很必要的,因为上京比不得燕京杂居种族多,几乎全是女真人的天下,若不伪装,日常行走很容易暴露身份。

马苏将意思跟扎合一说,叫他不要透露,扎合一听,直问:“你们要去做什么?”

马苏知他天天寻找花溶,甚至希望在街头碰上花溶,猜到他的心理,就说:“小哥儿受了重伤,我们必须去上京寻找药材,你要保密……”

“啊?小哥儿受了什么重伤?她在哪里?”

马苏敷衍了几句,扎合立刻说:“那我和你们一起去上京,我在上京呆过一年,也许能帮得上你们的忙。”

马苏和刘武交换一下眼色,他二人这些日子和扎合相处,也觉这女真下等兵淳朴而且义气,有他一起,也许行事会更加方便。马苏就把他的意思跟秦大王一说,秦大王瞪他一眼,不置可否。

马苏立刻告诉扎合,秦大王同意了,扎合很是高兴:“那我就给你们剃发了。”

众人来到扎合的住处。

扎合的“家”,完全是一个“狗窝”,按照女真人的习俗,房子是用桦木皮和木板、泥土制成的,一个小窗开着,窗子要关上,就需塞一把枯草。

一进去,里面简直乌烟瘴气,乱七八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土炕上放着一张狐狸皮,算是他的“被子”。

秦大王一脚踢开那张狐狸皮,盘腿坐在炕上:“先给老子剃。”

扎合拿来刀子和一面破破烂烂的镜子。

刀起发落,秦大王完全处之泰然,他不念书不知儒家什么理论,觉得头发和指甲衣服一般,剃了剪了,随心所欲。为了去上京盗灵芝,别说装成女真人,就算马上剃成和尚头,他也无所谓。

不一会儿,扎合就给他剃好,将剩下的头发结成发辫。因为他左衽,身材高大,外形彪悍,如此看去,只要他不开口,就完全是个地地道道的女真男子了。

扎合拿了镜子给他:“秦大王,你看看……”

镜子是女真人自制的,十分粗陋,影像模糊。秦大王随便看一眼,见自己忽然变成一个半秃头,也吓一跳,自言自语道:“妈的,这些金狗拖着一条猪尾巴真是难看死了……”

幸得扎合根本听不懂他骂的什么,还兴高采烈地,觉得很是新奇,自己居然给几个汉人剃发。

秦大王扔了镜子,下炕来,坐在外面的一张土木凳子上,看着远方异国的人来人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从海上到开封,从刘家寺到金国,从满腔的希望、期待、喜悦到妒恨、报复……如今,却成了一种陌生的悲凉。第一次真正问自己:要如何,才算是对丫头好?

此去千里,灵芝能否到手?丫头,又是否还能支撑到自己回去?

他看看南方的天空,才发现,盛夏已经过去一半了,八月初五,就是丫头的生日了。心里涌起极大的热切和兴奋,只自言自语说:“丫头,老子没对你好过,这回一定得给你过一个生日。”

第189章 计谋

轮到马苏和刘武剃头。

马苏等人见秦大王剃发还不如何,当看见自己的头发掉到地上,不禁长叹一声。汉人讲究,身子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害,也不能妄动。头发一掉,总是失落。可是,这又不是受人逼迫,而是自己“自愿”的,谈不上什么“节操”问题。他见刘武同样苦着脸,自己倒笑起来:“也罢,以前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壮大赵国,他成了千古明君。我们今天就算赶一回时髦……”

秦大王双眼一瞪:“赵武灵王是甚么东西?是赵德基的亲戚?”

马苏哭笑不得,深知这个大王,心目里并无甚么“大节”之类的观念,一般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解释也无用。

秦大王看众人都弄好了,立刻一挥手:“走,马上出发去上京。”

四太子府。

耶律观音慢慢从那条满是松柳树的小道处出来,远远看着高大的四太子府,立刻加快了脚步。

门口的侍卫见第二娘子回来,立刻恭恭敬敬地行礼。

耶律观音神态十分傲慢,十足女主人的架势,从辽国的亡家之女到大金四太子府的第一女主人,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自从答应父亲嫁给四太子起,她就下定决心,无论四太子有多少妻妾,自己一定得做那最受宠的一个!

男人三妻四妾,辽人金人汉人在这一点上都是毫无区别,她自己的父亲都娶了七八房妻室。她从不认为,一夫一妻是女子的光荣,若能在男人的众多妻妾中脱颖而出,方是女子的荣耀和本事。

至于青梅竹马的恋人,她黯然一下,谁能和他天涯海角去过那种亡国奴的穷日子?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金人贵族虽然多纳契丹女子和宋女为妾,可是,这些混血的契丹和宋人后代,在金人贵族的家庭里,是并无多少地位,也没有继承权的,处境十分卑微,半奴半主。所以,这更要看生母的地位,自己若做了女主人,才能给肚子里的孩子争取一个最好的地位。

她走进大门,看着四太子府的巍峨,心里的那丝黯然,立刻被一种成功的喜悦所取代——这些日子,她几乎是四太子的专房专宠,四太子,许久也不召其他侍妾了。

正思索间,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声,是从花园里传来的。

“儿子,我们要去上京了,要回真正的家了……”

“阿爹,上京在哪里?好不好玩?”

“上京是我们大金国的都城,那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也有很多好玩意。我们家里收藏了许多好东西。”

“比这里还多么?”

“呵呵,比这里多得多。阿爹全部拿给你玩。”

“那我们为什么会有两个家?”

“这个不算家,是阿爹临时的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