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菱斜靠在大椅上,双目紧闭,不去看韦珞,也刻意忽略他的话。
司綵站立一旁,也心急如焚。
“妈妈…”韦珞又叫了几下,发现寒菱还是毫无反应,再看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雨,终于,他拿起角落的蓑衣,打开大门冲到韦烽面前。
感觉有人靠近,韦烽大喜,迅速睁开眼睛,朦胧之中,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喜悦的心情,马上跌入谷底。
韦珞踮起小脚,抬起手臂,将蓑衣衣歪歪斜斜地披在韦烽身上。
韦烽徒然感到一阵温暖,热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心窝。他薄削的嘴唇,微微张开,颤抖的嗓音吐露出来,“珞珞。”
韦珞不做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珞珞,快回屋里去,别淋坏了身子。”看着大颗大颗的雨点打落在韦珞披覆的蓑衣上,韦烽心疼不已。
“叔叔,您也跟我进去吧!”韦珞小手,拉扯着韦烽的胳膊。
“不,你自己进去。”韦烽让自己湿淋淋的大手在蓑衣上摸了一下,再轻柔地拿开韦珞的收,“乖!”
“那珞珞陪叔叔,一直等到妈妈叫您进去为止!”韦珞小脸露出无比的倔强和坚持。
韦烽眼泪再也抑制不止,汹涌地冒出眸眶,混合着雨水,刷刷地往下淌流。
他双手微颤,正准备将韦珞搂入怀的时候,另一个人影比他更快的抱起韦珞。
“菱菱!”见到终于出现的人影,韦烽惊喜交加。
寒菱面无表情,注视了他数秒,扔下一句话,“你想淋雨,继续淋个够吧!”,说完,箭一般地往屋内冲去。
盯着重新闭紧的大门,韦烽的心,又是一阵揪疼。他感到,打落在他身上的一颗颗雨点,好像一把把尖刀,无情凶狠,把他刺得好痛,好痛,痛得他无法呼吸,痛得他浑身乏力。
可是,他仍然坚持着,因为他相信,善良如她,一定会心软;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定会再次敞开;那道温柔好听的嗓音,一定会对他说,“进来吧!”
雨还在下,雨一直下,大门却再也没有打开过,渐渐的,窗户不再透出光亮。
他身上的余温,正在一点一点地减少;心仿佛被抽空,剩下的只有苦涩的绝望,悲痛的绝望,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往地上倒去…
【纠缠卷】:第八十八章 婚礼上的绝望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躺着寒菱和韦珞两母子,四只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珞珞,很晚了,还不快睡?”压住心底那股莫名的沉郁,寒菱转眼看向左侧。
韦珞也往右看,与她对视,“妈妈,您为何不让烽叔叔进来?”
“你这个问题,从傍晚问到现在,妈妈不是跟你讲过,不想回答的问题,不要再问了吗?”寒菱板起脸。
“可是,烽叔叔真的很可怜,我送蓑衣给他的时候,他就好像落鸡汤,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韦珞说着,准备翻身起来。
“你要干嘛!”寒菱按住他。
“呃,,”他圆溜溜的眼睛快速转了几下,才回答,“妈妈,我尿急!”
“为了外人撒谎,你几时学得这么坏了?”寒菱明白他的意图,整个晚上,若不是她看住他,恐怕早就应该给他换几套衣服了。
发现被母亲识破,韦珞便也不再伪装,“烽叔叔才不是外人!他是我最喜欢的叔叔。还有,妈妈,父皇是什么意思?”
“不想回答的问题,不要再问!”
韦珞果然沉默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忿气地瞪着寒菱,小嘴撅得高高的,“妈妈,讨厌!”然后,翻过身去,让背对着寒菱。
“乖,妈妈给你讲故事。”寒菱伸手轻轻拉了他一下。
韦珞甩了甩手臂,不语。
“上次西游记讲到第32集,妈妈现在跟你讲33集——真假孙悟空。”寒菱自顾道:“话说唐僧四人继续往西边走,经过某座山谷的时候,突然下起大雨,河水泛滥,将山顶的巨石冲下,眼看一块巨石即将砸中唐僧,孙悟空一举金箍棒,将唐僧连人带马撬开。白马受到惊吓,向前狂跑起来…”
寒菱故意停顿一会,发觉韦珞耳朵竖起,嘴角不由绽出一抹笑,继续说:“经过一片森林的时候,白马被绊,唐僧跌下地,站起来后,惊见一伙人凶神恶煞、手持刀剑地拦住他。”
“妈妈,那伙人是谁?”韦珞忍不住了,他立刻转过身来,与寒菱面对面。
“他们是强盗。那个头目虎视眈眈地看着唐僧,问:喂,你是哪来的和尚。唐僧答:东土大唐。头目一听,垂涎地叹:哇,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呢!哎,你这和尚不呆在大唐的寺庙里,跑这儿来干嘛。”
“唐僧是不是回答:去西天取经!”韦珞兴致勃勃地抢着说。
寒菱笑着点头,“头目又说,那你得留下买路钱,才能从这里过去!可是,唐僧根本没钱。头目恼火了:没钱?那就送你上西天!唐僧大惊,想到用佛经劝住他们:你可听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谁知那头目竟然回答:我可不信,要是信了,还干这行吗?说完,他立刻命人把唐僧吊到树上。”
“孙悟空哪去了?他要赶紧跑来救唐僧啊!”韦珞小脸露出焦急的表情,此时的他,已经陷入故事当中,恐怕早就忘了还在屋外淋雨的人。
“嗯,孙悟空匆匆赶来,为了唐僧的安全,他化成一个和尚…”寒菱不慢不急,声音平缓,故事讲完的时候,韦珞也正好进入梦乡。
她继续凝视着他,好一会,才躺正身子,闭上眼睛。良久,她又睁开眼,起身下床,走出寝房。
雨声已经变小,寒菱打开窗户往外看,大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想,估计是司綵离开的时候,叫他走了。
烦闷地关上窗门,寒菱内心不自觉地抱怨一句:“混蛋,一点耐心也没有。”
她又沉郁地在客厅楞了一下子,准备回房的时候,听到大门一响,不禁欣喜回头,看到来人时,雀跃的心情马上转成低落。
“这么晚了还没睡?”柳霆沛惊讶地看着寒菱。
寒菱摇了摇头,“这么晚你还回来?我以为你会在外面过夜呢!”
“突然下大雨,道路不好走,我在城郊一间客栈躲雨,雨停后,便立刻赶回来,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终于找到百合了!”
寒菱心潮澎湃,凝望着他,好一会,才感动地说:“霆沛,你辛苦了!”
百合花,象征洁白,纯美,神圣,在现在很常见,可是在菲菲国,却十分难找,柳霆沛已经花了好几天功夫在这件事上。
柳霆沛走前几步,与她只有一尺之隔,低沉浑厚的嗓音,飘进她的耳朵,“我说过,要给你一个最浪漫的婚礼。”
寒菱又是一阵感动,仰头,定定注视着他。
柳霆沛也是满眼深情,俊脸慢慢朝她趋近。
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覆上她樱唇的时候,寒菱猛然躲开。
极力压住心底的失望和惆怅,柳霆沛俊颜露出歉意:“对不起,我…我太心急了!”
“不是,是我…”寒菱愧疚地低下头。
“没关系,等到我们结婚那天晚上,我会一一讨过来!”柳霆沛玩味地说了一句。
寒菱显示一愣,继而挤出一丝笑容,转开话题,“对了,你吃过饭没有?”
“吃了,刚才在客栈避雨的时候吃过。”
“那…那你赶紧休息吧,奔波了一整天,你一定累了。”
“好!你也早点睡吧。”柳霆沛说完,再投以寒菱一个复杂的眼色,朝自己寝房方向走去。
寒菱又呆了一阵子,才静悄悄地回到自己寝房。
今天,寒菱一下早朝回来,便见李映菊在大厅等她。
“婆婆,您回来了?”
“嗯,半个时辰前抵达!想到好几日没见你了,便过来一下。”李映菊满眼笑意和慈爱,“对了,珞珞呢?”
“他一直嚷着要去城里看看,霆沛今天正好出去办事,他便跟去了。”寒菱来到她身边坐下,“对了,逸清也回来了吧?我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叶雪曼自杀那事,跟他没有关系了。”
“真的?那苏以珍怎么肯放过清儿?你是否答应给她什么好处?”
“叶雪曼的死,正好与苏以珍有关。”
“与她有关?”
“霆沛在叶家查到一些线索,证明叶雪曼的死,是苏以珍造成。”想起苏以珍在刑堂上看到那些资料后的反应,寒菱嘴角蓄出一抹冷笑。
“那不是她女儿吗?她怎么会…”李映菊又是一阵惊讶。
“至于她为何这样做,我们不用管,反正逸清没事就好。还有一个好消息,趁着这件事,我已经削了她的宰相官职,将她贬成普通的五品官。”
李映菊一听,面色大变,“削她的职?菱,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见李映菊反应这么大,寒菱不由怔了怔,“怎么了?”
“她一直心存不忿,你如今这样做,恐怕会加深她内心的愤恨,我当心她将来会…”
“就是不想让她再有机会捣乱,我才想到趁机扳倒她,毕竟,机会不可失啊。等婚礼忙完后,我还打算让霆沛继续追查,倘若叶雪曼不是自杀,而是被他所杀,那就干脆消除她,以免后患。”寒菱说得斩钉截铁,对付苏以珍那样的恶人,一定不能心软。
发现李映菊仍然满面愁云和忧虑,寒菱劝慰,”婆婆,您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绝不会让人有机会再危害逸清甚至伤害到七贤法师的声誉!”
“可是,我总觉有股不祥之感…”
“别想太多,一切有我在。”
李映菊还是满面沉思,一会,她突然又问:“对了,刚才听到你说什么婚礼,谁要成亲?”
寒菱略微考虑,答:“三天后,我和霆沛正式成亲。”
“你和霆沛!”李映菊因为难以相信而提高声音,“菱,你怎么无缘无故跟霆沛成亲?”
“我和霆沛,并非无缘无故,婆婆——”寒菱顿了顿,继续说:“看来,以后要改口叫您李姨了。李姨,您也知道,我和霆沛认识多年,如今,我们都觉得是时候结婚了。”
“那烽儿呢?他怎么办?”出宫一段时间的李映菊,对最近发生的事。可说是一无所知。
“他…他也会有自己的生活。霆沛是江湖盟主,我和他商量过,接下来会帮助韦烽夺回江山。”
“是不是霆沛威胁你?为了帮助烽儿,你才答应和他成亲,是不是?”李映菊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异样的光芒从寒菱眼中一闪而过,她清了清喉咙,微笑地道,“怎么可能。我和霆沛的关系,比大家想像中还要好。我们成亲,是必经之路。”
“那珞珞呢?”
“珞珞照样跟着我们啊,反正霆沛早就把他当成亲生儿子。”
“这样对烽儿公平吗?烽儿才是他的父亲!”
“韦烽复国后,子嗣会成群结队。”说着,寒菱心底泛出一股苦涩的笑,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
“烽儿知不知道你要成亲?他最近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不清楚。自从那次后,他再也没有找过我。”寒菱选择撒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不想有任何意外,“快要中午了,我看李姨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午膳吧。”
李映菊神思恍惚,心乱如麻,一会,起身,“我忽觉有点头疼,想先回去了。”
“头疼?”寒菱也立刻站起身,担忧地扶住她,“我传苏太医来给你看看。”
“没事的,估计是路途奔波所致。”
“那不如去我房里躺一下。”
“不用了,我回去休息。你别挂心,我没事的。”李映菊在寒菱手背上轻拍两下,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朝门口走去。
寒菱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恍悟过来,她想,李映菊估计是因为自己要彻底也韦烽分开而感到难过。
深深地叹息一声,寒菱也走出大厅,来到御书房,刚坐下不久,樊辰博便求见。
“麒麟皇帝今日到访,不知所谓何事?”寒菱满怀揣测地看着他。两天前与他交谈过后,便再也没见过他,昨天曾经去居所,他的随从却说他出宫了。
“你…似乎在怕?”樊辰博并不立刻表明来意,而是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见寒菱不吭声,只是定定望着他,他不禁笑了,“本皇这次来,是想跟你道别,本皇离开国家已有一段时间,是时候回去了。”
“那…”
“你前天那番话,是有些道理,但本皇暂时无法确定心中抉择。不过有件事,本皇肯定告诉你,本皇决定破例一次,结交你这个知己!”
寒菱欣喜若狂,他虽然没有正式表明其他东西,可是他这样做,已经代表他被她打动,故她坚信,以后,天下会一派和平,国与国之间,也会保持和平相处。
原本还算宽大的寝房,此时看来,却有点拥挤。
【夜】【黑】【高】三个身体魁梧的男人,直挺挺地站立于床的左边,目不斜视地看往大床。
锦宏、谷秋和司綵,则立于大床右边,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的两父子,每个人的脸上都透着悲怅的神色。
“烽叔叔,听谷秋阿姨说您不肯吃药。您生病了,一定要吃药。”韦珞仰着小脸,忧愁地看着韦烽。
韦烽靠着床背而坐,俊美的面容,白得毫无血色,干裂的嘴唇动了几下,想说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用布满哀痛的黑眸凝望着韦珞。
“娘娘真是太狠心了,皇上这样也不来看看。”【黑】不由抱怨了一句。
“所以皇上,请您别再折磨自己了,快吃药吧。”【高】怨恨寒菱的同事,也对韦烽深感心疼。
“娘娘这次是狠下心了,否则也不会任由皇上那样淋雨。”【夜】也哀叹了一声。
原来,那天司綵劝不了韦烽,便跑来告诉【夜】,【夜】去到的时候,韦烽已经晕倒在雨中。
他立刻背起韦烽,回到锦宏的住处。第二天,韦烽身体忽冷忽热,发起了高烧,嘴里还是一直喊着寒菱的名字。
“谷秋,你要不要再去劝一下菱?”锦宏也满面愁容。
“没用的,我和司綵想尽办法,告诉她皇上的情况,甚至夸大病情,她都不肯听下去,昨天还警告我们不准在她面前再提起任何关于皇上的事,否则她真的要发脾气了。”
“因而我才想到带小皇子过来,让他劝皇上吃药。”司綵接着说。
“烽叔叔,来,珞珞喂您吃药!”珞珞从司綵手中接过药汤,取了一小勺,移到韦烽嘴边。
望着眼前年纪小小,却异常贴心的小人儿,韦烽的双眼,慢慢蒙上一层雾气。
“烽叔叔——”韦珞又叫了一句。
“皇上,您看在小皇子这么孝顺的份上,赶紧把药喝下去吧。身体养好了,才能把娘娘抢回来啊。”黑、高两人齐齐劝道。
会吗?还能抢回来吗?韦烽冷削的唇角,绽出一丝自嘲。这两天,他故意不吃药,不吃饭,目的就是要博取她同情,可是,她连看都不来看他一眼。
“皇上,吃吧!”其他人也半哀求,半劝解。
就在众人满怀期待地看着韦烽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闪进来,直奔到床前。
“正严大师?”【夜】惊叫了一声。
韦烽也诧异地看着来人。
“皇上,何苦呢!”看到韦烽一副落魄的模样,正严法师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大师…你怎么…来了?”韦烽断断续续,微弱地问出声。
正严法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头对众人交代一下,“贫僧有事跟皇上禀告,你们可否先退下?”
所有人都感到纳闷,接到韦烽的示意后,大家才走出房间,司綵顺便带上韦珞。
室内安静下来后,正严法师在床前蹲下,“皇上,算了吧!”
“大师…你…你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皇上您欠娘娘的!”
“朕欠她?”
“具体来说,是皇上前世造成的苦果。”
“前世?”韦烽更加困惑,“大师,你可否把话讲清楚?还有,就算朕前世欠她,朕这辈子付出这么多,还不能弥补吗?”
“皇上现在的付出,跟她相比,简直不算什么。”
“她要嫁人了,她彻底不要朕了,朕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付出真心,得到的却是这样的收场!朕前世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导致要受此等的对待和折磨?”韦烽嘶声大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