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祁看到她对顾清岚的态度,觉得自己更尴尬了些,清了清嗓子道:“路将军,你需对你师…顾大人好些。”
顾清岚也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弯了弯唇角,重新转回来看着莫祁道:“无妨。”
他思虑一阵,胸前痛楚更甚,喉中也血气翻涌,就不愿在这里久留,站起了身:“我先告辞。”
路铭心看他理也不理自己,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就要走,心中顿时更急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眼前这人,她只需多看一眼,头就更疼上几分。
可她的目光却又跟被黏住了一般,万万从他身上移不开,连她以为自己格外敬重关心的莫将军就在一旁,也叫她分不出一点神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人就要从自己身侧悄然错开,更是急火攻心,竟抬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她记得这人曾被皇帝指婚给自己,自己却对他万分鄙夷不屑一顾,甚至不惜以死抗命,投身军营图个清静。
可为何此刻她竟能搂着他的腰,还觉得心中一松,莫名有些舒畅?
她只想了一想,就更加头疼欲裂,顾清岚低头看到她脸上痛苦神色,还有眼眸中若隐若现的红光,却神色一凛,抬指将一道寒冰真气直打入她额间。
路铭心只觉满心烦躁,好似有什么业火在炙烤全身,神志正要模糊,额上就传来一阵清凉气息,教她浑身一软,合眼失去了知觉。
顾清岚抬手接住了她软倒下来的身躯,却身子一倾,冲口吐了一股鲜血出来。
莫祁忙翻身下床,几步冲过来扶住他和路铭心,惊魂未定道:“顾真人,路师妹这是怎么了?”
顾清岚低头又吐了些口中的残血出来,这才轻摇了摇头:“琉璃镜对她的束缚太深,她体内的真火灵根又强要突破,若是放任不管,她可能要走火入魔。”
路铭心这么执着地要突破琉璃镜的迷障,还不是因为对他执念太深?
莫祁看着也暗暗咋舌,心道明明顾真人和路师妹才是身陷情劫的人,却为何又拉他这个无辜路人作陪,真是消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祁哥:我真是躺着也中枪啊…我师弟怎么还没来?
老卫:师兄,我正在跟李师伯飞奔过去!
李大哥:顾师弟等我,我过去后你就把路丫头踹飞吧!
路美女:我明明这么努力,可为啥就是不让我清醒?
79、第十七章 金戈(1) ...
顾清岚倒是缓了缓,就将怀中的路铭心横抱起来,走过去放在床榻上。
莫祁没敢帮他去抱路铭心,看着他又在床边坐下来,抬手去将路铭心额前的乱发轻轻抚开,觉得自己更多余了些,清了清嗓子:“顾真人,路师妹这般,要如何处置?”
顾清岚轻摇了摇头,低叹了声:“这不能怪她,是我的心魔将她变成了这般模样。”
路铭心原本就是横冲直撞的性子,现下被心魔迷惑,违背本意对顾清岚冷嘲热讽,自然是不管不顾也要挣扎出来,未免过于急躁,差一点就走火入魔。
顾清岚看她在昏迷中仍旧蹙着眉,脸色也隐隐发红,就又抬手凝聚起绿色灵光,按在她额头上,用木系灵力抚慰她仍在躁动的经脉。
这样又过了一刻钟,路铭心的脸色恢复如常,蹙着的眉也松开了,还无意识地迎着他的手掌靠了靠,睡得更沉了些。
莫祁看顾清岚收了灵力后,脸色更苍白了些,还又按着胸口咳了一阵,不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生怕他再吐出血来,忙开口说:“顾真人还是也调息下吧,我将房间让给你们。”
顾清岚自然不会同他客气,点头道了声谢,就自去一旁的矮榻上盘膝结印坐下。
莫祁出去后找人嘱咐,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打扰房中的人,这才离开另去寻个房间。
顾清岚调息时真气仍是不能通过心脉,进展极慢,好在他一贯沉稳,就如此小心运转周身灵脉,倒也顶着胸口的痛楚,渐渐入定。
他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才又终于进入了心境之中,这次他和眼前之人,一起站在寒疏峰的风雪之中。
他心境中的这个幻影,也不再是青帝的模样,一袭白衣,一头银色长发垂落在腰间,正是他自己的样子。
顾清岚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微顿了顿,才开口道:“尊驾既是琉璃镜之灵,又为何化作我的样子。”
那人听着,也只是微微一笑,哪怕是笑着,那薄唇边笑意也未达眼底,仍是冰雪为骨,凛然出尘,也正是他自己的神态,分毫不差。
那人笑过后,才缓缓开口:“顾真人怕是忘了,你现下的这具肉身,正是从琉璃镜中塑造而来,我能化成顾真人的模样,也不足为奇。”
他还真将顾清岚学得惟妙惟肖,一举一动无不神形兼备,连那冷冷却又透着温雅的声音,也分毫不差。
若是有熟识他的人,看到这两个人站在眼前,恐怕也分不清哪个才是本尊。
顾清岚沉默了片刻,不愿同他多说,低声道:“敢问尊驾一句,我要如何才能脱困?”
那人还是微弯了弯唇,才道:“顾真人不是已经想到了吗?若要脱身,唯有勘破心魔…我这是助你,而非害你。”
他若要这么说,也确实无可反驳,到了镜中世界后,顾清岚的心魔就变得更加清晰明了,若要勘破心魔,也必须要经过此节。
若是从破除心魔上来说,琉璃镜确实并没有害他,反而在帮他。
顾清岚又顿了顿:“六日后就是青池山论剑大会,我们六人困在这里不得出去,怕是要误了大会之期。”
那人笑了一笑:“顾真人无须担心,镜中世界颠倒乾坤,只要诸位能脱困出去,哪怕在镜中困了一年两载,外间也不过才过去一时半刻,完全耽误不了什么。”
他说来说去,好似他全然一片好心,将他们几人卷入进来,就是要助顾清岚勘破心魔。
顾清岚听到这里,却微勾了下唇角:“听起来我们在尊驾的这个镜中世界,却是百利无一害。”
那人又笑了一笑:“那自然不是,若几位在这里不幸丧命,或者顾真人始终无法勘破心魔…那几位的精魄,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那人说着还又微微笑了笑,语气很是谦和有礼:“毕竟我依赖吞噬精魄为生…这一节却需几位体谅了。”
他说来说去,这才说到关键之处,哪怕被卷入这里,若他们几人法力俱在,自然是不惧,但若他们都被封住了法力,和凡人相差无几,这军营战场,却是步步危机。
那人说着,神色还是一派温雅:“当然在这里,顾真人生有心疾,哪怕没有外力加身,只怕也熬不了多少时日。这就需顾真人尽快勘破心魔,若不然顾真人身死之时,就是这镜中世界崩塌之时,其余五位真人的魂魄,我也一并不客气了。”
顾清岚听到这里,也大抵知道到他的意图,冷冷一笑:“尊驾的相助,却倒蛮横得很。”
那人还是一笑:“那就祝顾真人早日勘破心魔,证得道心,功德圆满了。”
他这句说完,身形就悄然消散,顾清岚眼前只留下寒疏峰上的静谧竹林,还有不住飘落的飞雪。
顾清岚闭目轻叹了声,神色却并未缓和…心魔是他所生,却未曾料到要牵累他人,如今更是被逼到了如此地步。
路铭心又醒过来时,只觉头痛欲裂,全身也酸楚沉重得不像自己。
但她稍稍一回想睡过去前的事,就全然顾不得这些,简直是从头顶凉到脚心,吓得连忙就从床上翻身蹦到了地下。
她动静太大,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那人就微动了动,回过头弯了弯唇角:“路将军?”
听到那轻轻淡淡的声音,路铭心双膝一软,差点就地跪倒。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过去,慌忙抱住了那人的腰,一连串地道:“师尊,我罪该万死!求你不要罚我!不不不,求师尊罚我,不要不认我,师尊怎么罚我都可以!是我的错,我欺师灭祖!罪该万死!”
她这样,倒应是全醒了,也记起来他们来到镜中世界后她做的那些事。
顾清岚被她扒在身上,身子都快要被她的手臂勒得喘不过气,只能轻叹了声道:“心儿,你抱得太紧了些。”
路铭心忙将手臂松开垂在身侧,就地往下一滑,贴着他的大腿跪下来,拽着他衣角,努力装作乖巧无比:“师尊,你罚我吧,都是我没用,被人迷惑,竟对师尊那般。”
顾清岚情知她若清醒过来,恐怕就是现下这般样子,但真被她这般痛哭流涕地求着,也还是自觉头疼,抬手按了按额头才说:“无事,你是被我心魔所惑…还是我对你并未信赖之故,怪不得你。”
路铭心看他蹙眉,又极有眼色地站起来,踮脚抬手努力给他揉额头,继续小心道:“就算师尊不信我,我也不能如此,还是怪我自己蠢钝,师尊不需替我开脱。”
他们在这里动静太大,守在外面的人去通报了莫祁,莫祁这时正敲了敲门进来,就看到路铭心这般狗腿模样。
她还拉着顾清岚叫他坐下,自己蹲在他面前又是按额头,又是捶肩捏背。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祁哥:哎哟,可以看好戏了。
路美女:师尊我错了,罚跪可以么?
顾先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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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亲地雷么么哒(づ ̄3 ̄)づ:名十五,月末
80、 第十七章 金戈(2) ...
莫祁看路铭心只差从屁股后面伸出根尾巴来拼命摇,暗觉好笑,开口道:“路师妹这是全醒了?”
路铭心看了他一眼,突然义正辞严地道:“莫师兄,我刚来时被琉璃镜迷惑,对莫师兄多有亲近,不过那却不是男女之间爱慕,纯是对莫师兄敬重爱戴之心。”
莫祁本来就觉得自己无端被插在他们二人之间十分尴尬,此时又听她这么说,顿时更尴尬了几分,生生被噎住片刻,才忙解释:“我只是进来看看路师妹有没有把顾真人怎样,既然路师妹已经醒了,那我就出去了…”
他说完忙转身要走,还是顾清岚叫住了他:“莫道友,这里本就是你的住处,既然心儿醒了,还应是我们告辞离开。”
莫祁忙拱手道了句无妨,顾清岚对路铭心笑了笑:“心儿,随我回房。”
路铭心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卧房,但既然她清醒过来了,那就跟先前一样,不管她自己房间在何处,她也都只会钻在顾清岚的房中不出来。
顾清岚带着她往回走,她就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低眉顺首一点也不敢拉下。
军中将士纪律严明,他们俩这样一反常态,没人明目张胆地打量他们,不过却也有跟他们相熟的将士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仿佛觉得此事着实稀奇。
等他们回到了顾清岚居住的那个小院中,紫昀忙迎了上来,一眼看到跟在顾清岚身后的路铭心,立刻就神色十分警戒地道:“你来做什么?又要我家公子怎样?”
路铭心努力笑眯眯跟他打招呼:“哟,小紫昀啊,没想到你不穿道袍看起来更可爱了许多嘛。”
在云泽山上的紫昀,同云泽山弟子一样,哪怕年少时,也须得穿云泽山那著名仙气飘飘的雪云袍,每日高高束着发髻带着朝云冠,自然看上去比一般少年持重许多。
现在的紫昀,却做了凡间书童的打扮,头上包着个大大的蓝色方巾,衬得整个人都稚气可爱了不少。
紫昀成年后跟他师父凌云真人一样,稳重细致、和蔼可亲,别称是啰里啰嗦,当然不会再跟自己名义上的师叔路铭心斗嘴,但现在他却气鼓鼓地瞪着一双大眼睛道:“你到底又在玩什么花样,还要我家公子拿什么救命的东西给你?”
路铭心知道他说得是自己昨晚强行要去的那几株老参,又想起来那老参显然顾清岚也在用,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也顾不上理他,就忙看着顾清岚道:“师尊,你身子怎样了?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顾清岚微摇了摇头,对紫昀说:“我和路将军有事相商,你不必跟进来。”
紫昀点头应下,仍是十分戒备地望着路铭心,还又瞪了她几眼。
路铭心自知理亏,当然没跟他较劲,还又带笑望着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诚实可靠。
顾清岚带她进到自己房中,这房里确实药味浓重,他一贯是个清修的人,房中洁净无尘,进去后也忍不住咳了几声。
路铭心跟在他身后,主动掩上了房门,她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房中药味如此浓重,房主怕是日日用重药才会如此,又担心起顾清岚来,忙让他坐下说:“师尊,你身子究竟怎样?”
顾清岚摇头:“我除却心脉暂不通顺外,一切还好。”
他说着看路铭心还是紧盯着自己,一副垂泪欲泣的样子,就叹了声:“我没什么,只是这里的原主怕是心疾深重,命不长久。”
他说到这里,就微顿了顿,又开口道:“心儿,我们四人之中,只有你来之后曾被琉璃镜迷惑,又清醒过来。”
路铭心“哦”了声,想起来问:“还有谁在这个兵营中?”
顾清岚道:“燕二公子也在此,不过他却没有冲破迷障,还深信自己是个浪迹江湖的游方大夫。”
路铭心听着就“哈哈”笑了起来:“燕二那种纨绔子弟,竟也能安心演什么游方大夫,真是笑死我了…他自己养的医修,只怕都有几院子那么多。”
她笑完了也就忙说回正题,对顾清岚道:“我刚来的那一日,也不知是为何,脑中就有了许多记忆,记得这个路铭心是如何出身,过往经历过什么事,为何又来兵营,甚至如何带兵行军作战,详尽无比…就好似真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顾清岚听着就又轻叹了声:“我方来时,也以为此间是完全的虚幻之境,那倒还好说,我只需闭关打坐,尽力勘破心魔,就也能脱困…如今看来却并不完全是。”
镜灵见他时并未明说,只说他若是身死,这个镜中世界就会崩塌,其余五人在这里不幸丧命,镜灵也会吞噬他们的魂魄。
若他不管不顾,只闭关一心一意参悟心魔,除他之外的五人命运会如何,也尚未可知。
更何况…他也闭关许多次,若心魔只是闭关就可解开,那他也早该将之驱除。
路铭心突然显得很是开心,半蹲下扒在他的腿上,把头放在他膝盖上说道:“师尊,虽然李师伯不在这里,但师尊有事找我商议,我心中实在欢喜。”
顾清岚看她眼睛亮晶晶,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着实显得可怜可爱,就对她微微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心儿已可独当一面,自然也是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路铭心顿时又抓住他的手,不停在他掌心吻着,还拿脸往上面蹭:“师尊这么说,我真是比拿了论剑大会榜首还要开心得多!”
她倒是真念念不忘论剑大会,顾清岚就又对她笑:“琉璃镜的镜灵同我说过,若我们能脱困出去,无论多去多少日,在青池山那里也不是一时三刻,想来不会耽误论剑大会。”
路铭心精神一振,那双眼睛也更亮了些:“这还好,也不算琉璃镜这东西太混账。”
顾清岚就知道她还惦念着论剑大会,微弯了弯唇角:“望你在论剑大会上可以拿个好名次。”
路铭心忙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到此时,他们还都不知他们在这镜中世界究竟需要做些什么,待到第二日晚间,却是李靳带着卫禀连夜赶了过来。
他在这镜中世界是北齐皇帝,能到前线,自然是甩开了众多亲卫,微服悄悄赶来。
他一见顾清岚,就舒了口气,忙握住他手说:“顾师弟,我已见过了镜灵,他言道此间并不是虚幻之境,而是另一个大千世界,若我们不能助北齐一统天下,就都不能回到元齐大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路美女:镜灵,你给我滚出来,给一个人一个说法,你到底要怎样?
李大哥:我觉得这货特别不实诚。
祁哥:然而我们还是没办法打他…
顾先森:…
81、第十七章 金戈(3) ...
顾清岚在心境中见到镜灵时,他可未曾说过这些。
李靳说过那句话后,倒是顾不上其他,就抬起手一把将顾清岚揽在怀中牢牢抱住,还拍着他的肩膀:“顾师弟,你不知我到了皇宫中,又听说路丫头对你很差,竟然还拒婚于你,就好生担心她要亏待折磨你,赶快连夜出宫赶来…”
路铭心这时在旁插嘴道:“我不拒婚那怎么可以,我可不会跟师尊成亲。”
她这话一出,这几人都是一静,连被李靳抱着的顾清岚也抬了眼眸,淡淡看向她。
路铭心还未觉察到不对,仍扳着指头在数:“成亲本就是凡修才可,我又从来没听过可以同自己师尊成亲,若要我跟师尊成亲,我们需得先从云泽山还俗,师尊还要将我逐出师门,这样才是身份对了的…这怎么可以!我万万不要!”
李靳听她说得认真,就转了头,饶有兴致地问她:“听你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做你师尊的徒弟,定然不肯同他成亲了?”
路铭心点了点头,理直气壮:“那是自然!”
她到此时,也还是不知自己已被绕了进去,只看着李靳带笑叹了口气,对顾清岚说道:“顾师弟…到头来路丫头还是只愿做你徒儿,不肯同你成亲啊。”
路铭心这时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忙加了一句:“当然我还是要同师尊双修!”
李靳要笑不笑地还要逗她,顾清岚咳了声打断了他,轻声道:“李师兄是何时见了镜灵,镜灵又同李师兄说了些什么,还望李师兄能详尽道来。”
他都问起来正事,李靳仍然抱着他不松手,还把他又用力往怀中按了一按,直到被他抬手微微推拒,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的好师弟,我总觉得你又清减了些,真叫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