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心当然不怕丢人,她那脸皮早已厚到能随时丢到地上当球踢。
但她暗暗一回想方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却顿时腿肚子发软,膝盖发酸,有那么点想立时翻身跪下的冲动。
可她双手还紧抱着尚在闭目调息的顾清岚,不能不敢,也万万不舍得就这么放开。
其余的人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有心想笑,又知道路铭心可能不怕丢脸,顾清岚的面子却薄得很,他又在调息的关键时刻,都默契地闭着嘴。
又歇了一会儿,连月夙有力气站起身,就低声说:“我们先都出去,不要在这里打扰顾真人。”
于是众人霎时间走了个干净,连兰残也被樊昭璟牵着出去了。
只剩下路铭心还抱着顾清岚的身子,屏声静气地陪他。
顾清岚调息了两三个时辰,直至窗外已暮色四合,这才勉强稳住了丹田中的真气。
他原本的金丹是霜绝心法重塑,仅用了体内的冰系灵根,也留下了内伤隐患,只要运功,就会反噬身体。
而青帝却主修木系灵根,水系灵根为辅,他虽不能继承青帝的法力,却将他千年来修过的法术继承了过来,自然是以木系为主。
他木系灵根上沾染的魔气,被青帝强大的法术清除出去,重新恢复纯粹无瑕。
如此一来,他体内就也有了两道强盛纯粹的灵根,最大的获益,除却那些继承而来的木系法术,是连冰系灵根留下的隐患也被填补上。
他的金丹在原本的冰雪之色上,也染上了木系灵根的新绿,变成了双系灵根修士的金丹。
只不过青帝带来的法术虽然强大,却要修为过千年的法力才可随意施展,他的法力确实仅有青帝之一二,并不足以支撑。
如今他能平息真气不再吐血,已是尽了全力,若想施展运用,只怕还需假以时日修炼调息。
他收回真气,再次睁开双目,发觉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扶着半躺在软垫上。
路铭心则老实跪在床前,双手还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双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顾清岚如今已恢复了青帝的记忆,望着她,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她的爷爷夜衾,还有曾见过的幼年夜无印。
路铭心是夜衾的嫡亲孙女,容貌虽然跟夜衾不是很像,但总归也有几分痕迹。
夜无印是路铭心的生身之父,就更不必说了,当年青帝见夜无印的时候,他还没有后来霸道狂狷的气质,仅是个眉目秀致的孩童,跟路铭心五官几乎有五六分相似。
他刚一念转,就想起夜衾在青帝陨落后不久就身死,当年还是个小小孩子的夜无印竟也早已作古,只剩下他们唯一的血脉路铭心还在人世。
夜衾是青帝至交,还是令他能重返人世的恩人,如今却早就死去数百年。
哪怕顾清岚自认自己并不是青帝,也不由一阵心绪起伏,丹田处蓦然绞痛,唇边也又溢出了一道鲜血。
路铭心看他调息了数个时辰,还是一睁眼看到她就神色复杂地霜白了脸,又吐出血来,还以为都是她之前那番话惹的,慌得扑过去又不敢去抱他,扒在床沿上说:“师尊,你若不喜欢同我双修,也不愿跟我做道侣,就只当我那些话都是胡说的,不要放在心上。”
顾清岚咳了咳,抬手按住腹部,将唇边的血迹擦了去,勾了下唇:“哦?都是胡说?”
路铭心自诩极善揣摩他神色,此刻看着他唇边淡漠笑意,心里竟不住打鼓,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顾清岚看她满脸惊慌失色,眼珠子转了又转,似乎是在怕他要打断她的腿,不知要如何说才能讨他欢心。
他本就不指望这一贯荒唐无状的丫头能顿悟什么,此刻也只能无奈笑了一笑:“心儿,你过来。”
路铭心本就在他身前,他还让她过去,于是她就十分福至心灵地又爬上了床,跪坐在他身侧,还看了看他脸色,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身子。
她倒是话不会说,手脚却十分利索。
顾清岚看着她笑了一笑:“心儿…我先前是否说过,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必当言尽,不能有所欺瞒?”
路铭心脊背有些发毛,也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师尊确实说过。”
顾清岚又弯了弯唇角:“不可对师尊隐瞒,自然也不可对师尊妄语,是也不是?”
路铭心忙点头表衷心:“那是自然。”
顾清岚目光含笑,望着她:“你可还要说你先前的什么话是胡说?”
路铭心看着他唇边眉梢笑意和暖,身子先就酥了半边,跟喝醉了一般恍恍惚惚,只觉自己身在梦中,飘荡荡不知何处,呆愣了许久才极为小心地说:“以师尊之意,那就…不是胡说?”
顾清岚带些笑意轻叹了声:“这一世也不知要被你气昏几次…”
路铭心已听不进他后面说了什么了,满脑子满心,都是那句“这一世”。
她一时觉得此生再也没有比此刻更美妙,一时又觉得如此好的事一定是她做梦,可她做梦也往往只敢梦到她自己摸摸抱抱亲亲顾清岚,那里敢梦到他对自己如此含笑低语,还说“这一世”?
顾清岚看她微张了口神色怔忪,身子也一阵阵发抖,想起方才自己吐血,她也是担惊受怕得狠了,不由有些怜惜,抬手在她头上轻摸了摸,意在安抚。
这一触之下,路铭心却像是突然活了般,凑过去找到他的唇就吻了起来。
这吻还是毫无章法,胡乱得很,顾清岚唇边还有些血迹,路铭心还用舌尖舔了去,又抬手要去托着他的头。
她吻着还不知为何发了性,手指从他胸前滑过,要去解他的衣襟,另一只手还旁若无人地往他腰后摸去。
顾清岚看她这乱七八糟的习惯,只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他死去那三十六年间,路铭心只怕没少对他动手动脚,到如今日积月累,已成惯性。
他简直不知是气还是笑,捏着她颈后软肉,让她离开自己一些。
路铭心正吻得专心,意外被迫退开,还舔了舔唇,一脸没睡醒的迷糊样。
顾清岚看她这样,弯了下唇角:“心儿,你是否不知两人是如何个吻法?”
路铭心呆呆地又舔了下唇:“吻起来不都是两人?”
顾清岚一笑,以手指抬住了她的下颌,而后侧头吻了上去。
他的吻自然温情柔和无比,宛如清晨初露,午后新雨,凉夜微风,不可言传的熨帖舒服,身心俱醉。
路铭心也不知何时,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双手攀着他的肩膀,就此要化在他怀中一般瘫在他胸前。
一吻过后,顾清岚带笑在她耳边低声说:“这才是两人…的吻法。”
路铭心已全然失了神,一团浆糊的脑中,只来来回回想着一件事:原来师尊活了竟是这般好,比先前瞎搞不知好上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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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李大哥:接个吻你就这点出息了,你确定你能双修?
路美女:干干干!
李大哥:总觉得这货有点被玩坏的感觉…
顾先森:没关系,还有我。
兰残(嗑瓜子):收徒弟真有趣。
昭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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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亲们地雷(づ ̄3 ̄)づ:月末、笑颜、雯雯爱看书
37、第九章 顾盼(5) ...
顾清岚怀抱着她,看她犹如一只晒了太阳的小猫般直往他怀中缩,半点不想起身的样子,也忍不住勾唇微微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心儿…你去帮我取些衣衫来换。”
他已可以自己行走,这间竹舍本就是兰残和樊昭璟的住处,他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雀占鸠巢,自然还是回自己房中比较好。
但他一贯爱洁净,要他穿着胸前有大片血迹的衣衫回去,他也总觉无法忍受。
路铭心“哦”了声,却不动身,看着他突然红了红脸说:“我随身的储物囊里,就有些给师尊准备的衣物。”
她随身带着给他替换的衣物就已足够奇怪,偏生她还欲盖弥彰一般红了脸,顾清岚看着她就颇觉头疼,轻笑着叹了口气:“你拿给我就好。”
路铭心乖乖应了声,突然又问:“有个四五套吧,师尊要不要都拿出来挑一挑?”
有谁会不但随身给自己师尊带着替换的衣服,还带上四五套以供选择之多?
顾清岚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又笑了笑:“你随便取一套即可。”
路铭心这回乖乖取了一套她以为特别飘逸好看的衣衫出来,双手捧给了顾清岚,还是眼巴巴看着他。
顾清岚看了看她发红的脸颊,笑了一笑:“心儿,你想做什么?”
路铭心吞了吞口水:“我服侍师尊更衣吧。”
她边说边一双眼睛都要发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颊更加红扑扑的娇艳欲滴。
顾清岚看着,抬手轻抚她的脸颊,笑了笑:“我若让你出去,你是不是又要走火入魔?”
还是他对路铭心的脾性知之甚深,她脸颊这么红,可绝不会是因为什么害羞,大半又是心热情急,不知道脑瓜里在盘算了点什么。
路铭心顺势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抬头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方才那个吻太好,她暂时餍足了,却食髓知味,只想更多更好。
顾清岚无奈笑了,轻叹口气,起身由路铭心服侍着换衣。
看他只解了外衣,中衣还留着,路铭心就忙说:“师尊中衣上也沾了血迹,一道换了吧。”
她生怕顾清岚不换中衣一般这么盯着,顾清岚只能又无奈笑了笑,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他不转身倒还罢了,转了身路铭心只看到他线条极好的宽阔脊背,还有顺着脊柱而下的那道细细沟壑,直延伸到下面去,顿时觉得鼻腔一热,几滴热血就洒了下来。
顾清岚正自换衣,觉察到背后不对,忙转了身,就看到她双眼发直,鼻下挂着两道血痕。
他担忧过后,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叹息了声,拿了手边的帕子,去给她堵住。
在路铭心看来,却是他仅着中衣,胸前衣襟半掩不掩,露出大片洁白光滑的胸膛,那肌理弧线更是神奇地兼具刚硬和柔美,难以描摹,顿时…鼻血涌得更急了些。
她不敢再让顾清岚代劳,赶紧自己抓紧手帕堵住了鼻孔,手里胡乱摇着,含含糊糊地说:“师尊不用管我…”
她一面流着鼻血,一面自忖这也不能怪她,顾清岚向来喜欢裹得严严实实,脖子边的衣领严丝合缝不留半点空隙。
原本她在冰室里也确实每日亲手给顾清岚换衣,顾清岚全身上下没有她没摸过看过的地方,但那也只是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
更何况那时哪怕她再昏头,只要看到他就那么睡着,也总觉伤心绝望无比,所有旖旎心思,未免都打了不少折扣。
如今真人在她面前,不仅待她那般温柔,还对她微笑,还吻了她,她也总算知道,原来“活色生香”一词,是这般美妙贴切。
顾清岚看她都怕得微微错开眼去,又不舍得真的不看,时不时偷偷瞟回来两眼,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徒儿当真不成器得厉害,简直啼笑皆非。
他微抿了薄唇忍笑,忙将衣物穿戴整齐,这才从她手中接过帕子,去看她情况。
见她已稍稍平息了翻涌的真气,鼻血总算止住,脸上的红潮也退了下去,就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地捧着她的脸:“心儿…你我还来日方长,不必这么着急。”
路铭心“哦”了声,乖乖把脸放在他掌心蹭蹭:“师尊说什么就是什么。”
待到顾清岚带着路铭心走出去,一直守在外面廊下喝茶的李靳就带些诡秘地笑了:“哦呀,顾师弟换了身衣服。”
顾清岚情知他只是调笑,看了他一眼就笑了笑:“方才多谢李师兄,又救了我一命,两番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李靳担忧了几个时辰,喝茶都喝得口干舌燥,看他无事自然也是快意,“哈哈”笑了起来:“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嘛。”
他跟顾清岚年少时就一贯这么开玩笑,要不然也不会让隙谷众人误以为他们是情侣,如今这句话一说,他却感到顾清岚身后顿时射出了两道敌意极重的凛冽目光。
他定睛一看,果然是路铭心正自双目发红地盯着他,那神色,说是夺妻杀子之恨也不过分。
李靳向来是知道自己同顾清岚调笑时,路铭心是要暗搓搓背地里诅咒他一番的,但那也只敢暗着来,从不敢表露出来惹顾清岚厌烦。
如今这气势,却俨然像是出了笼的猛兽,尿了一圈坐地称王,谁敢多看一眼都要伸出爪子来亮一亮。
顾清岚自然感到身侧路铭心的动静,抬手抚了抚额,深觉头疼:“心儿,不得对你李师伯无礼。”
路铭心顿时又收敛一身怒气,乖巧缩回到他身边舔爪子:“心儿放恣了,以后再不会了。”
李靳看着顾清岚和她,顿时深觉顾清岚也自不易,带着路铭心这等肆无忌惮、任性妄为的徒弟,简直跟驯养一头野生妖兽没什么差别。
他自然也看出了顾清岚和路铭心之间的不同,想起之前路铭心抱着顾清岚那番表白,又看她现在这竖起尾巴志得意满的样子,也多少猜到顾清岚就算没答应她什么,也必定没拒绝。
他眼看着这两人纠缠许多年,哪怕对路铭心并看不上眼,但他为人极为护短,又对顾清岚看得极重,顾师弟喜欢的,就是他喜欢的,最多路铭心不老实的时候,顾师弟下不去手,他代顾师弟揍她几顿便是。
他看着这两人就笑了笑:“恭喜顾师弟消除隐患,重获双灵根。”
顾清岚也对他笑了一笑:“那也全赖李师兄和诸位鼎力相助。”
他说完就看着李靳身侧的兰残道:“兰尊主手中那片天魔残片,我不知可否借来参详一番?”
兰残仿佛早就在等这句话,当下从怀中摸出了一片布卷,就近递给李靳,不耐烦地挥手:“就是这东西害我没了半条命,巴不得就此摆脱,送你们了。”
他边说边又想到了什么,眼波一转,柔情地一笑:“不过要不是这东西,昭璟也不会再来找我,就算丢了半条命,也自值得。”
他身侧坐着的樊昭璟听到这句话,却默默揽住他的腰身,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这里打扰这对苦命情侣也算足够久,顾清岚微点了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连月夙和尹苓早就不在此处,李靳和莫祁也同顾清岚和路铭心一道告辞离开,回了那个他们住宿的小院。
李靳将先前路铭心让出的那三片天魔残片又取了出来,和新得的这片凑在一起。
还算他们运气不差,这一片果然能和那三片中的一片对上,总算不是太散碎。
顾清岚看了眼那拼对起来的天魔残片,却对莫祁和路铭心说:“我有些事需同李道尊商量,烦劳莫道友和心儿回避一下。”
莫祁虽然半生都和这天魔残片纠缠在一起,但他也知道顾清岚不是藏私的人,他这么说,必定是事关重大,现下不方便告诉他,也就点了点头出去了。
路铭心如今则是对顾清岚不敢有半点违拗,若顾清岚让她上天去摘星星,她也必定拽着飞剑去摘,更何况只是回避,当下也退了出去。
李靳看他屏退了那两人,也就问出了自方才又见他后生出的疑惑:“顾师弟…你可还是我的顾师弟?”
顾清岚对他微微笑了一笑:“我自然还是…不过我却融合了青帝的记忆和法术。”
李靳望着他的笑容叹息了声,心道果然自己猜得没错,原本顾清岚的容貌就极俊雅清隽,却因灵根心法,更带了几分凌冽冷意。
但即使是带着这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意,他也仍是叫人一见难忘,惊为天人。
如今他还是那番容颜,眼角眉梢却更多了几分暖意,连带唇边笑意,也自带了几分春日和暖。
李靳不知当年青帝是如何令魔修两道都信赖臣服、追随左右的,只知如今顾清岚要是对他笑上一笑,哪怕他心中对顾清岚并无任何非分之想,也会忍不住心驰神动,只想将他奉为神明,日夜顶礼膜拜。
这种魅力说起来也真可怕,他竟有几分理解为何当年的道修会合力将青帝杀害,盖因只要有这人一日,魔修两界,也不过是他掌下玩物。
可如今他既然和顾清岚相知甚深,知他绝非心术不正、玩弄权术之徒,也知他若是有什么缺点,也只不过是太过仁慈心软,心中所想所虑净是他人,连对他伤害至深的人,也都不忍责怪惩戒。
这样一个人,哪怕坐拥无上尊荣,法力无人能及,也只会悲天悯人,拯救苍生,又怎会作乱为祸四方?
恐怕当年有些参与的道修,也是在杀害了青帝后,才惊觉出此人并非他们所想的那般危险,反而是最不应被伤害的人。
要不然当年云泽山的朔元真人和向宜真人也不会拼上修为性命,保下身为青帝重生之身的顾清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