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缚在祠堂高高的柱子上的小鱼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那个一身青衫道袍的男子正漠然地看着她。

“是你?你为什么还是不肯罢休?”

“罢休?我与你一同修炼了千年岁月,一同幻化为人形,还有白头之约……你与紫竹林的黑熊精斗法差点死去,我千辛万苦到玄鹤观盗取玄鹤老道的回魂丹,回来时伤痕累累差点性命不保,而你却……和一介凡人私通燕好!”

眼前的青衫人逐渐被白气所绕,待白气散尽,却是一条通体碧绿的青蛇。青蛇吐着信子忽然向我扑来,霎时间我心内惊骇莫名,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

“啊”

…….

我忽然惊醒,额头尽是细细密密的汗水,整个人仿如虚脱一般。

转头向窗边望去,暮色昏黄。一只青色的小鸟停在窗棂上,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辉,正低首不知在啄着什么。

我披上薄纱衣,走到窗边时,青鸟却轻盈灵巧地飞走了。

继尧,你是在告诉我你在我身边,一直都在吗?

入夜,府中丫鬟掌起了灯,只见府中各处宫灯皆是明亮光猛,把整个太子府照得如同白昼,还听得远远传来起伏的喧嚷声锣鼓声,热闹的仿如过节一般。

香灵和几个丫头在我房中忙碌不已,大红嫁衣已经试穿过,还有钗钿首饰等等都一一安放在紫檀木柜里,教习嬷嬷一整天都不厌其烦地向我强调明日大婚的细节,我已经头昏脑胀了。

“香灵,外面为什么那么吵?”我和衣而卧,香灵笑吟吟地答道:

“姑娘不知道?宣阳王明日大婚,早从各州县征集各色艺人前来京城大搞花会灯会的,这时候正热闹着呢?听说最有名的杂耍班子‘飞星班’今夜要舞龙,多个戏班子也在城中筑起戏台轮番表演,想必京城现在已经万人空巷了……”她羡慕地说:

“姑娘是有福气的人,能得到宣阳王的这般宠爱。今夜好生休息,明日平旦便要起身……”

我苦着一张脸,平旦,三到五点钟就要起床?

“姑娘可要熄灯?”

“留一盏吧。”

香灵离开后,我仍是辗转反侧无心睡眠。继尧对我好我何尝不知?这两天常常发怔,好像在做一个美梦,而早知道某一天便会幻灭,这样的煎熬不知道是对我残酷一点还是对继尧残酷一点。我轻叹一声披衣起坐,乘着昏黄的烛影看向幽暗的窗外,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不偏不倚地落入我视线之中,我的心猛然地跳了跳,连忙下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推门跑出去。

厢房外面的长廊上宫灯明亮,他的人影在地上拖着长而瘦的一道影子。我奔至他面前,小口喘着气,看着他略微消瘦的俊容,忽而又想起他应该是明天才出现的,脸红了红,轻轻吐出一句话:

“你……怎么来了?”

他一裘白衣磊落,衣袂在暖风中轻扬,幽远的眼神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我,褐色的眸子有流光回转,温柔而舒悦。他走到我面前,嘴角微微上扬牵出深抿的笑意,伸手把我外衫上松垮的带子绑好,然后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我说:

“因为……我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再等了,晴儿,我们私奔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我忽然懵了,看着他如幻似真的笑容不知所措,闷闷地答了一句:

“私奔?奔去哪?可是,我……”我想说我没有穿鞋子,他却不容分说地揽住我的腰一提气双足一点,几个漂亮的腾身就越过太子府的围墙,稳稳地落到墙外早已等候多时的一匹黑骏马上。我紧紧地抓住他拦在我腰间的手臂,心中尚有几分余悸,他轻笑出声,在我耳边细语道:

“坐好了。”说着一夹马肚,黑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飞奔而去,我身上衣衫正单,可是落在他暖热的胸膛里只觉得异常的温暖和安心。

灯火如昼的热闹长街,处处花繁锦绣笑语喧天,一阵马蹄声响起,纷纷让路的人们讶异地看见疾驰着的黑如亮缎的骏马上白衣胜雪的男子亲昵地拥着一名敛静如莲的女子如风般驱驰而去,一瞬的惊愕过后旋龙舞影如昔,人声依旧鼎沸……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天高云阔,当与卿执手,任意去留。”他拥紧我,呼呼的风声把他带着笑朗声说的这句话传遍了黑夜的每一个角落,我的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有种无力的感动。

在那样的速度里,我们渐渐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握着他的手,我忽然希望现在就是永远,没有明天,更没有明天的明天,那该多好。

把爱划上一个句点,不是完结,而是永恒。

可是,马速还是渐渐缓了下来,梅继尧勒住马时,我这才看见原来他把我带到天一湖了。天一湖幽深暗黑,映照着天上一轮圆月,静谧空灵仿似能荡涤人心。

我想起那时在谢元的青柳园中他无赖至极的一吻,不由得没好气地说:

“你还敢带我来此处故地重游,宣阳王当初真是好手段!”

“还气恼那一回?”他的双臂圈上我的腰,宠溺地笑道:

“本王让你讨回来如何?”说罢俯下头,额抵着我的额,脸在距离我半寸之处停住,闭上眼睛,好像乖乖地等着什么的样子,我恍然失笑,伸出手指拦在他的唇上。他睁开眼,长长睫毛下深邃的凤目隐隐带着懊恼和戏谑,唇一动便张嘴咬住了我的手指,我轻声呼痛缩回手指,不满地说道:

“小狗才咬人……”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轻咬着我的唇,吞没了我剩余的话语,带着清新的木叶味道的火热气息侵袭着我的呼吸,他轻轻逗弄引诱着,让人忘乎所以地和他的唇舌紧密纠缠,相濡以沫,缠绵其中,炙热的气息在方寸之间徘徊缠绕,直至他轻轻喘息着放开了我。

夜色撩人,幸好也掩住了我脸上异常的潮红。

“情之所钟,不能自已,这回,你懂了吗?”他在我耳边悄声说,看看我攥紧他衣角的拳头不由得笑了,瞳仁在夜色中另有一种惑人亮色。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湖边的乌篷船前正要带我上船,这才发现我赤裸着双脚站在干冷的地上,不由得皱眉,我连忙笑笑说:

“不妨事的,刚才出来得太急,忘了穿鞋子……以前在青林山,我不经常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知道那时我为什么总爱说你吗?”他撕下长衫的衣裾一分为二,蹲下来,把我的脚缠好。

“为什么?”不就是不想让我冷到吗?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让自己心爱女子的脚被别人看到,”他牵着我上了船,船不大,可是能容下两人一马。撑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鸿。方鸿在船尾撑船,梅继尧和我站在船头,夜风习习,我远远地看到天一湖的东岸明灯灼人笑语盈天,继尧握紧我的手,暖意从手心传来。

“想看吗?等一下我们上了岸,就带你去看。”

“你就是想带我黑夜泛舟天一湖?”我眨眨眼睛故作不满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高处深邃广远的墨色天空。

“嘭”的一声巨大声响在天空上炸开,吞没了一切喧嚣;那随即而来的灼人白色亮光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如白昼,仿佛溅起了一场汹涌的暗金色大雨,又似硕大的蟹爪菊在面前缤纷张扬地盛放,然后落下点点星屑,华丽地谢幕……

从未见过如此的烟花盛放,在空旷的湖面上,天一湖幽暗的水波藏金纳玉,燃尽的烟花有如蝴蝶翅膀微颤坠落入自己的胸怀。

炸响声不断,缤纷的亮光接踵而来,有如是一场接一场的奢华的流星雨,我的心也在微微地震动,脸上是自然流露的深深笑意,眼框中却有抑制不住的心酸泪意,身旁的他柔声问:

“喜欢吗?这是我送给我的王妃的第一份礼物。”

我伸出双手搂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心窝处,问:

“为什么?因为烟花很美么?”

“因为,看烟花时,你总是笑得比烟花还要灿烂,还要美。”他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发,轻声说。

我再也抵不住眼眶里的湿润,原来如此……在青林山每一个孤独的中秋,他都是默无声息的陪在我身旁,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我总以为他冷情至此,却不知每一年漫天袭来的烟花,都是他千回百转的关怀与爱。

“晴儿,我喜欢你笑,可是也喜欢你哭,因为你哭的时候像只红了鼻子的小白兔一般可爱,只是,”他俯下头凝视着我,伸手抹去我睫毛上沾着的泪花,“我会心痛。”

我破涕为笑,“梅继尧,你的情话都那么动听吗?怪不得有那么多女子投怀送抱!”

梅继尧刮刮我的鼻子,略微懊恼的说:

“没心没肺的丫头,不就是只说给你听的?!”

船已经靠岸,他牵着我上了岸,朝着灯火如昼的闹市走去。

身后是已经萎落或正在盛放的满天烟火,一瞬间的光华于此生已足矣,燃烧为灰烬总比腐朽于泥土来得灿烂,来得轰烈,我又何须伤感呢?

能爱人,和被爱,就是一件幸福的事,就像现在,他握着我的手走到热闹的大街上。我忙着看杂耍看舞龙,还有小摊贩买的那些女儿家的饰物,当然还有一盏盏风情各异的走马灯,嘴里嚷嚷说:

“继尧,我要去投壶,投中了就有东西送,这边……那些黑黑的圆饼煎起来怎么那么香,我要吃……”

他只是老实不客气地拉着我分花拂柳般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了一个小摊档前,把我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我一看,原来是一个卖绣鞋的摊档,倾斜的木板格上放着各种花样的绣鞋丝履。摊主一看见倜傥轩昂的梅继尧,眼神当即亮了亮。

梅继尧蹲下身拆去我脚上缠着的脏的已经不成样子的布,握着我洁白的脚踝,皱着眉用一方帕子轻轻地擦了几下,斜斜的向一旁伸出手掌,摊主是个精明人,马上拿了两双丝履放在他手上,一边奉承地笑着说:

“公子,这是最好的,桑蚕丝织的……”

“这两双都大了一点点。”梅继尧面无表情地说道,摊主连忙拿了一双递给他,那是一双杏白丝面绣鞋,鞋面上绣着一只微黄淡绿的蜻蜓振翅欲飞。他把鞋套上我的脚,刚刚好,服服帖帖的,触感柔软。

“喜欢吗?穿得可舒服?”他抬起头问我,浅笑温和。见我点点头,他又拿起另一只给我穿好,他那专注而小心翼翼的神情一时间让我心内柔肠百结,站起来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

“我……很喜欢……”

喜欢你这般温柔地待我,喜欢你那心无旁骛的表情,喜欢你让我这般受宠若惊……

他回头往那摊主的手中放了两片金叶子,摊主的眼睛都发亮了,想必他此生从未卖过价格如此高昂的绣鞋。梅继尧牵着我的手,淡淡地丢下一句话给他就走了。

这个式样的绣鞋,你不要再卖了……

我回头不禁莞尔,因为那个摊主还在发呆中……

第七十二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2

“不是想吃那黑黑的煎饼吗?是先去吃饼还是去看灯?”

“看灯吧。你出手如此大方,恐怕周围的吃食摊子都围过来了。”

“也是,为妻之道也应勤良恭俭,替为夫省钱,大有妇德。”

“诶,貌似我还没有嫁给你……”

“话说宣阳王娶妻”一个带着一点地方口音的声音平地响起,“宣阳王甫一回京,那是锦衣白马,风流倜傥冠绝京华!天香楼里夜夜笙箫,那些个绝色女子无不倾心以对……”

原来是一说书的,周围还围了好些听书的人。

“青舞姑娘善舞,蝶衣姑娘善琴,宣阳王醉枕红袖不见平旦,在楼中盘桓数日竟连老王妃殡天下葬此等大事都置若罔闻,皇上一怒之下下旨申斥,王爷才勉为其难回府主持葬礼!此荒唐事一”

听书的百姓不少人都摇头叹息道:“荒唐,真是荒唐……”

梅继尧身子僵了僵,既是在昏昧的光线下我仍能看见他的脸色极其难看。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笑笑说:

“别这样,走,我们也去听听书。”

“宣阳王甚好男风,据闻身边有一少年大夫生得那是玉面朱唇,眉如青黛脸若桃腮,深得王爷眷爱长久不衰,曾在大庭广众下有那亲昵言行,甚至为这男宠退了岑大将军府的婚事,导致朝堂上文臣武将离心……”

这时梅继尧却轻笑出声,侧头在我耳边说:“好像现在说的是某人哦……

“荒唐啊,荒唐……”又有人慨叹道。

“可是这宣阳王也真是文武曲星转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屹罗犯边时受命于危难之中,领着十万大军与屹罗抗衡,甚至在越关一役全歼屹罗前锋营八万大军,真可谓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啊……”

“看来,你还是个真英雄,只是风流史多了点而已。我就比较不幸了,成了祸国殃民的男宠。”我笑道,“还要发怒吗?不过是一些街头巷议,茶余饭后的笑谈罢了,何必介怀?”我伸手抱住他的手臂,赖在他身上,说道:

“再说,就算众口铄金,也毁不掉我心里的梅继尧,放心了吧?”

梅继尧脸上带着点点无奈的笑意,被我拖着走到那些卖女孩子小饰物的摊档去了……没过多久,我的两只手便被花钿雪柳糖人草编蚱蜢走马灯这些小玩意塞满了,街上人潮渐渐散去,我随着梅继尧走在略微清冷的长街上,不时地抬头看着他甜甜的笑着,他好笑地问我:

“就这些小玩意,能有这么开心吗?”

我只笑而不语,他伸手搂过我的肩低声说:

“你这个人啊,看似心比天高,原来极易满足,早知道小恩小惠就能收买你,我就不费那么多心思了。”

我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夜色虽暗,也无法掩饰面前男子那一身磊落风流,这样的人啊,我竟然多年不曾察觉他的用心……我伸手拽着他的衣袖浅笑着念了一句: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他的眸色瞬间亮起,仿佛忆起了什么,眼神幽远却耐不住嘴角勾起的一丝甜蜜笑意,我不管他的怔忡继续往前走,他跟上来在我身边说:

“晴儿,再念一次,我还想听……”

“听什么?”

“听最后一句。”

我笑着摇头,他却一副不止不休的样子,非要我再念一次给他听,我刚想张嘴念道,不期然一阵香烛气息飘进鼻端,我忽然打了个激灵,一看,我居然又站在了月老庙门前。

心里忽然好像被什么利器绞痛了,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心底的那段恐惧的记忆终于破壳而出张狂肆虐。

“还想进去?你不是前两天才来过吗?”他说。

“哗啦”一声,我手中的小玩意地掉落了一地,梅继尧皱眉,俯身一样一样地捡在手里。

“你知道我去过月老庙?”我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颤抖。

“生气了吗?我只是让宣平暗中保护你。不过在太子府密卫的监视范围内,宣阳王府的密卫是不能越界干涉的,对于二哥的人,我还是很放心的。”

“太子府的密卫?你是说,我在月老庙的一举一动,太子府的密卫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心底一片冰凉,一些人,一些事之间的脉络关联竟出乎意料地联系起来了,那样的猜测足以让人心寒不已。

“这只是为了保护好太子府的女眷,不想让歹人有可乘之机。”他伸手抚过我的脸,“走了一夜,累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啊,我累了。”我伸出手紧紧地抱着他,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不想让他看见我那张苍白的脸,“带我回去吧。”

平旦鸡鸣,香灵打开厢房的门,丫鬟仆妇鱼贯而入,我惺忪着睡眼在她们的帮助督促下盥洗更衣,修容的老婆子毫不客气地对我的眉脸下手,拿着丝线绞得我的脸疼痛不已,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张大了一般。来往的丫鬟不住地说着“姑娘大喜”,隐约地听到远处传来礼炮声,我才终于清醒,今天,我要出嫁了。

大红的喜服广袖宽肩,长可及地,然而轻盈滑腻,触手有如丝绸却比丝绸更要纤薄。那样深的红色好像要把天地间的喜气都吸纳进去了,暗金的凤纹在其中灵动翻飞,更在腰间裙脚处缀着细小的宝石,华贵而大方。替我穿衣的老婆子啧啧称道:

“老身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喜服,就是太子妃大婚也……”一阵脚步声响起,她适时地把后半句话吞掉,转身悠悠地对着走进来的水晴柔行了一礼:

“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安好。姑娘已经穿好喜服,可以梳发了。”

“今日是妹妹的好日子,娘亲不在,当姐姐的自当为你梳发。”水晴柔笑盈盈地说道。

我坐在妆镜前,如墨的青丝长长的披在身后,镜子里映着水晴柔喜悦舒心的神色,我转过头平静无波地对她说:

“姐姐,妹妹有几句体己话想对姐姐说。”

水晴柔挥退那些丫鬟仆妇,拿起一个木盒子放到我面前,对我说:

“今日你大婚,你姐夫他有要事进宫了,他嘱我把这个交给你,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

我打开盒子一看,心内不由得讶然。拿起盒中之物,原来那是一双金缕鞋,用极细的金丝织就,鞋头镶着的金叶子和茉莉花小巧逼真,更兼缀着两颗流光溢彩的明珠交相辉映,实在是巧夺天工的一件物事,我也为它的精致绝伦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金缕鞋很美,美得让他的心意,让那么不易被察觉的一点点怜爱和心疼坦露在我和她的目光之下。

那段温柔的爱情已经走了,辰恒,你送我一双金缕鞋,是为了记念什么?

我把盒子盖上,淡然地说:

“替我谢谢太子姐夫。”

“你不穿上试试?不合适可以去改……”她的语气中有些许惊讶。

我摇摇头,昨夜,我已经有了一双世上最美的鞋子了。

“就是因为这个吗?”我问,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我真想看看这个美丽高华的女子,内心到底有着怎样的暗黑。

“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淡定而从容地迎上我的目光。

“月老庙中慕珏能毫无忌惮的现身,想必姐姐帮了他的大忙吧!”

她的脸色开始有了一丝不自然,沉默着不说话。

“姐姐怕是没有想到,慕珏竟然没有把我带走,好生失望吧?也许我们真的是姐妹缘浅,蜻蜓儿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弥天过错让姐姐要这样来算计伤害我。我和太子姐夫从无苟且之事……”

“从无苟且之事?”水晴柔抬起头看向我,脸上的神色倨傲而激愤,“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背叛呢?我以前和你说过,我嫁给辰恒,不在意他纳侧妃,更不在意他将来有三宫六院,只要他心里想的念的还是我,我便可有那样的胸襟。”

“可是你呢,我的好妹妹,”她冷冷地说,“你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蛊,让他在大婚之日突然离府,只是为了去看你一眼;那一夜他带着你孤男寡女在外流连了整整一宿,天明才回府而你对着我这个姐姐竟然是一句解释都没有!还有这双鞋……我对男女之事看得开,我只是对男女之情看不开,为什么你也叫晴儿?爹娘所有的爱都被你独占了,而我的夫君偏偏也对你情根深中,我甚至不知道他夜深人静梦呓‘晴儿’二字之时,想的究竟是哪一个晴儿!”

她因激动而胸口微微起伏,脸色苍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自认为单纯无伤的一段过往对她而言竟是这样的折磨,我淡淡地说:

“辰恒若是心里一日有我,即便是慕珏把我带走了,你又能改变些什么?我曾以为你是聪明的女子,知道真爱一个人,那样的等待有如脉脉流水,恒久绵长。他最终会知道留在身边的人才是最爱他的人,我和他的那些过往,看在他人的眼里或许如那双金缕鞋一般珍贵华美,然而在我眼里,这双鞋,只是一个记念罢了。所以,我是收下了,可是我不会穿,不打算穿…..”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解释这么多,这也许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这么多的话。你不是我的姐姐,我的姐姐不会这样伤害我,你明知道我若出事了继尧会有多伤心,我的爹娘会有多伤心,你还是这样做了……水晴柔,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最后一句话,我是说得那样的用力,脸上还是一片漠然,水晴柔的身子颤了颤,还是倔强倨傲地扬起下巴,说:

“夏晴深,我们彼此彼此。”她站起来,挺直了身子,仍是气度高华雍容大方地离开。

“你说,如果有一天辰恒知道你对我所做过的一切,不知道你的等待和算计会不会变成一个滑稽的悲剧呢?”我盯着她的背影,嘴角牵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她的身子猛然僵直,颤了一颤,然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