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作响,‘昏迷不醒’的翯岫竟然一震,而后猛然睁开了眼,抬起头,朝桦不觉倒抽一口冷气,但见原容光焕发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满是血污,一双凸出眼中满是憎恶,令人心惊。
风姚一边仍是笑,一边暗忖无华这标准示笑容果然好用,话中带讽:“翯姑娘不继续睡了?”
翯岫瞧着那颗黑色药丸宛如一条正在吐信的毒蛇,挣动着四肢,自是无效,却仍是倔强道:“你害我凤族之后定有报应。”
风姚闻言却是扑哧一笑,转眸道:“凤族之后?报应?”摇头似笑叹,似讥讽,“若说凤族之后你们却是不配,若说报应,呵,你们天羽国亡,正是天道自有定数,”
翯岫瞪着她,高贵的神族后裔身份素来是她的骄傲,这话竟一时听不明白。
“昔年凤族公主夕遥血流三斗换来…的却只是一场背叛…”
轻灵的声响在昏暗的牢房间,诉说着百年前一场背叛,因那场说清道不明的恩怨,那场开始的轰轰烈烈,却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方有今日天下之势。
一片寂静。
前车之鉴尤未远,奈何今朝。
翯岫想说什么,却是浑身一激灵抖了抖,反是朝桦冷静下来看了眼风姚手中之药,风姚会意,道:“凤族之事久已,我今日只为救人,不为杀人。”
朝桦点了点头。
倍受打击,茫茫然的翯岫仿佛明白过来一般,摇着头不敢置信道:“朝桦哥哥?”
“明珠,让一切重新开始吧。”朝桦拿过那颗药丸步步走近,一只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脸,“凤凰欲火重生,不论天羽是否凤族之后,明珠,你皆可做一只最美的凤凰…”话语到后来近乎呢喃,却是以嘴相辅将那颗药丸硬是喂了下去。
瞧了眼真正昏迷过去的人,风姚笑道:“如此那蚀心蛊便算解了一半。”睨了眼卫黎修,“那凤明珠终究是与我凤族有所渊源,陛下不如随其自生自灭。”
卫黎修却只摆摆手,不知从何处冒出个人来替翯岫解了锁,朝桦急忙打横抱起翯岫不再逗留去了。
待其走远,卫黎修才冷笑道:“百里追杀,若是他们能活着离开穆都,朕便由他自生自灭。”
风姚只能苦笑。
卫黎修软了声道:“无华,她是否可无虞了?”
警惕起来,“这要与我一同回去后仔细医治方晓。”可是大实话。
“呵。”卫黎修勾起唇角,俊美却不乏威严,风姚却觉得那一笑仿佛无尽悲伤。
他轻声道:“你替我转告无华。”
‘我’?风姚挑眉。
“第一回,她愿托庇我母后为的是复仇,我背信为了穆国大业。第二回,她为了国仇家恨挥袖断前缘,我不愿不甘终是放手,或者如她所言…终究,还是因有更重之物要我握紧,这穆国江山…”卫黎修握紧了拳,似是有什么再也克制不住,要澎湃而出,却终忍下,续道,“这第三回,我难道不知她的机谋,只是…”那双凤目掩不住的温柔。“以本伤人,她做了这许多年,我如何舍得她在为我伤了自己?”
“终是我背信在前,负义与后,她…”卫黎修转身似不能让人瞧真切他说这话的神色一般,“我只望她从此喜乐。”
“请你告诉她,头两回放手卫黎修皆为了其他,唯有这一回,卫黎修…只是为了她。”
是为了她,才愿放手…
风姚只觉心中巨荡,一步步走出阴森昏暗的水牢,外头空气格外新鲜,好容易不再窒息般的艰难,却见一人立月下,顿觉头皮发麻,心道自己运气未免太差,正欲悄悄溜走,却闻那人开口:“他愿放手了?”
风姚一愣,暗道你还能更神点不?
转过身,鞨逸风在月华下难辨神色,但绝无半点得意之色,他顿了许久,只道一句:“她愿留。我郛宫只有一位王后,她要走,天涯海角我愿同行。”
流水一去休叹息,白云无际莫追寻。
“就这么走了?”
风姚瞅眼洛无华,淡青色衣上无半点花色,黑发飘扬,几日昏迷,一场大病又消瘦了不少,此刻衣裾逶迤于地,更显出弱不胜衣,一眼望去到有几分出尘之态。
弯腰,踏上小舟,洛无华笑道:“不如此却又如何?”
“你…不与他说个清楚?”风姚跺脚。
“他?”无华挑眉,“说些什么呢?”
“若你愿意,他说不定会为你抛却那所谓的天下江山。”虽则对那家伙没好感,到的确想不到他愿为无华做到如此地步,风姚挑眉,“莫非,你并不爱他?”
洛无华只淡淡一笑:“若我不爱他如何值得他为我做这些,若我爱他,却又如能要他为我做这些?”
风姚只是摇头。
小舟幽幽,水波粼粼破雾而去,舟上的船夫摇得格外卖力,一顶斗笠压得极低只隐隐可见一双猫眸闪烁。
半月后。
“你便这么让她走了。”某人磨牙,不知道在边关辛苦了月余是为了什么。
“不然又如何?”淡金的眸转过流光溢彩。
吴昊冷声:“你倒大方起来!”不知当初死不放手的是谁!
“吴昊。”鞨逸风却是淡淡笑了:“我既爱她如何能见她一日日如残花枯萎,我既爱她如何能不放她轻松自在?”
“她倒自在了。”吴昊没好气,“你呢?”
自己?
鞨逸风笑得有几分狡點,风姚惆怅自怨下未曾再邀洛尊平同行,后者急得什么似的,自己暗中给了点帮助立时便随后跟去了,嗯,凤族避世多年他这外人没人带着怕也不容易,不过无妨,自己定会全力相助的…
自然,是暗中。
(正文完)
后记
平芜尽处是春山 春山更在离情外…
意萧然到此正文完结 恩 当然还有答应大家的华丽丽的番外…(偶会慢慢码的 被pai飞…)
不知全文完后大家有否觉出 其实偶家无华之所以活得痛苦不是因为仇恨 而是因为她当年那一计连环使她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 她觉得自己不再有资格去幸福因为她的命本是别人换下的…
所以最后倪诩的话比起复仇的成功来说 更是无华真正能放下包袱的救赎…
洛无华 卫黎修 鞨逸风 倪诩 洛凝暇 哪怕是 阮霏雨 洛睿翔 他们都是有情的 可是
他们却又总有这样或者那样未必比情重 却不得不放在情之前的事…
话说写着本前偶说要写一个和燕昔完全不同的女主 呵呵 不过大家肯定还是更喜欢燕昔哈 欧自己也是…
不过偶家无华和偶家燕燕原本不同也就无谓比较了
希望大家喜欢这本书哈… 鞠躬退下
-------正文完-----
【番外】
归来
风清云淡,抬头万里长空蔚蓝入眼,说不出的适意,远处传来阵阵浪涛击石之声,鼻尖全是海水的清新之气。
涟裳深吸了口气,仍不住拿眼去瞧任国事如何繁重,两年来每三月必至此之人。
一身褐色长袍,乌黑墨缎般的长发散着,淡金的眸望着海天交接的那一处,柔软地仿佛在凝视着自己的恋人。
涟裳困惑,“陛下既然放不开,当初何必故作大方?”
“你呢?”鞨逸风不曾移目,唇微微勾起,“那日何以来告诉孤风姚将携她离去?”
涟裳咬着唇,脑中却掠过一双猫眸。
“你不愿倪诩随她而去,却又不愿背叛对她的忠心,所以你密告与我,唔?”
“我知道陛下是不会伤害公主的。”涟裳低头苦笑,只是未料到他竟连公子也不阻…
鞨逸风淡淡一笑,一个丫鬟自信之下尚且为她着想,何况自己?
“这两年她去世外避一避未必不好。”好似喟叹一半,却又溢着浓浓眷恋,夹着丝丝心疼,“她…已经累的太久了。”
涟裳闻言亦是黯然,这几年,郛国,自不必提,天羽族人在翯岫生死不明后再不敢有逆心,鞨逸风一边安抚,一边打压,文取才不拘一格,武有智将吴昊培育无数新秀,正是繁荣更胜以往。
穆王卫黎修温文之下却是铁血手段先后纳重臣,侯爵,名将族女为妃,制衡手段用的越发得心应手,穆国国力日胜。
屺国,屺恺回国后一改往日行事,拿下屺豫掌控军权,签了停战之约,接着毫不留情的以卖国叛逆之名灭屺豫满门,之后大肆清理了屺国朝廷,虽难免消弱屺国之势,但屺国国土辽阔,百年基业,当真是百足之虫,底子摆在那儿,这两年励精图治原本腐朽的朝廷日见清明。
三国鼎立,风姚两年前的占星之语确是应证。此时无人欲打破这平衡,故而一副四海升平的景象,只是其中难免也历了不少风波,才有如今太平之势。
涟裳看着万人之上,却孤寂无边的人,不由想起曾经也常见公主远眺天空不知名的一点,那抹背影寂寥凄冷却有几分相似。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潋滟如同少女绯红的脸颊。
“罢了,看来今日是无望了。”鞨逸风叹了口气,低低道:“走吧。”自从打探得晓从凤族隐居之处入世必先于每月十五顺流经此处方可,他便月月前来算上这个月已然是第十个了。
她走时寒风冷冽,如今已然夏日严严。
又深叹一声方提步一点点往回走,那步子既小且缓,竟若不舍一般…
来时切切,去时不舍,只是国事压在那回去迟了只怕五昊跳脚,鞨逸风想着无奈笑笑。快马加鞭一路行来,青山绿水,不知不觉于岔口转错了弯,觉时却已是恬山之下。顾不得涟裳跟丢了自己会如何,无暇去想吴昊远坐王城数着日子等自己回去的样子,跳下马任它自由自在的欢快跑去小溪旁食草饮水,鞨逸风抬头仰望绿油油山林间拂尘寺若隐若现。
深吸口气,一步步踏上石阶,被翠绿笼着的石墙一点点跃入眼眶。
翻身入内,沿着小径缓步,清风掠过,送来阵阵幽香,萦绕鼻尖。
已是夏季,梨花早已过了花期,海棠也已难觅芳踪,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他却觉得丝丝凄凉,本以为无论离的多远,他总能寻见她的,就像…过去许多次。
他们幼年萍水相逢,时隔多年仍能再次相会,上天给的缘分,不是么?
只是…
任洛尊平去过一回,两年来仍无法再寻出凤族所在,所得的讯息只有那么一点,自己每一季日夜赶程皆是无果而回,勾唇却是苦笑。
清风拂过,柔柔的,好似抚慰,鞨逸风不觉缓缓阖上眼,似乎时光静静回溯到那一日…
“公子,救命!”
不对,她当时未曾这么…喊?
唔!?
睁开眼,几个蒙面盗匪样的大汉正对一弱质女流虎视眈眈,这一幕…真熟悉。
“公子!”雪肤染尘,衣衫破损,那女子一身凌乱显然是逃了段路,方到此求援,若然往日鞨逸风必定连斜眼也懒得一觑,可此情此景却是动了恻隐。
轻挥衣袖,三两下,那些大汉便全数不敌,倒在地上,‘呜呜’做声。
“多谢公子相救。”那女子惊魂未定,堪堪上前谢过,甚是娇柔堪怜。
“我不愿此地染血,你们走吧。”很低的声,却带着出奇的柔意。
那些盗匪相扶着立起,却是原地不动直直看着鞨逸风似要判断他这话的真假,那女子见状如同受惊小鹿一般躲到鞨逸风身后。
挑了挑眉,鞨逸风正感不悦,徒然间一道杀气掠过,唇微微勾起,真是不自量力。
下一刻,预料中的杀招没有到来,却只闻‘哐当’一声,那女子竟然委顿于地,纤纤细腕上一抹显目的红痕,地上掉落的匕首泛着幽绿色泽。
鞨逸风缓缓转过身,淡金的眸却是瞧也不瞧地上的女刺客一眼,只直直锁视着一抹淡淡的青色。
软软的秀发随风扬着,一身苏青的衣裙,乍一看竟与两年前无甚不同,待近了细瞧方觉出眉宇间更多了一分神采。
拍拍素手,几块碎石落地,显然之前那女子手中的匕首便是为她击落。
她能使内力了…
鞨逸风眼也不眨地怔怔望着一步步走近的人,那是不是,是不是,毒…都已解了?
望着淡金眸中闪烁着怔仲的神色,她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仿若定身咒语因此解开,鞨逸风缓步上前,微微俯首,鼻尖触到她的额发,良久,张开双臂将她拥住
“回来,就好。”
有千言欲诉,有万语欲问,只是话到了嘴边居然只这么一句。
像不像那一日,刀光剑影,满地鲜血,全不入淡金的眸,只映入那一汪深潭,微风拂过,寂静无声中便互道了千言万语。
【前篇——缘字何解,却误儿女】
错相逢
天上悬着泛着银辉的玉盘,洒下清冷月华,树影斑驳,适意的晚风吹过,适才宴席肉香酒气加重的晕眩似乎退了几分。
年约不过二十的少年轻吁了口气,舒展开了浓眉,心下苦笑,似乎不论离家多远始终逃不脱战神之弟的‘光环’。
兄长少年建奇功名震四方,幼年也曾以有如此兄为傲,也曾以浴血沙场的长兄为榜样,也曾经觉得出生世代威名的洛家还比不上有这么一个大哥来的幸运…
可是…
深灰的眸黯淡下去,不知何时起这一切却不再那么美好。
他一日日长大,十四岁那年便也想效仿当年的兄长从军,可几位堂叔伯都一致反对,说他年纪尚小,其实他明白兄长已然领军沙场凶险,又迟迟未曾娶亲,自古来将军难免阵上亡,他们自然希望他好好留在安全之处,有个万一洛家也不至绝后。
十八岁终能上得战场,也曾履立功勋,可那些小小的战功与兄长已然建起的战神威名相比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抬头眺望,满月正是月华最耀目之时,只是月明星黯,四周那些也尽自己所能绽放着光辉的星辰却不再为人所见…
胸中一口气闷着,吐不出,咽不下,步履也逐渐浮了几分,忽而一阵筝乐传来,悠然恬静中带着几许出尘,似湛绿的泉水泊泊击石,又似清晨初长的嫩叶悄悄滴露,让人陶醉,令人神往。
不知不觉间全为那天籁之音所引,待回过神全不知身在何处,唯见眼前立着一堵墙,提步上前,小心翼翼从希细缝处像里张望,模模糊糊隐隐见一倩丽背影伏案抚筝,却是瞧不清晰,俯身正欲瞧个真切,却无意踩断了枯枝,踢滚了碎尸,惊动了墙里的人。筝音哑然而止,衣裙摩梭,翠环叮咚,朦胧间那抹不真切的影子仿若就要隐于黑暗中。
“小姐留步,我无意冒犯。”急急出声,少年慌忙退了几步,对着那堵墙抱拳道:“在下洛睿翔暂居阮府,今夜幸闻小姐妙曲忘情至此,我…”年少率真一时间不知怎说放好,听得墙内又起响声以为她又要提足离去,焦急下连连保证,“能在外听小姐妙曲已是三生有幸,我绝不打扰小姐,更不会偷窥冒犯,请小姐安心。”
一阵寂静,静的洛睿翔仿佛可以清晰的听见自己怦怦心跳,,一下一下。
墙内人踌躇良久,从来半步不出闺门的安静性子头一回遇上这‘奇特’之事,洛睿翔这寄居府内的贵客如何不知?
出身如此显赫的士族,那么一位兄长,多日来又闲闻得些侍女面红耳赤的谈论他的英俊潇洒,以为合该是春风得意,桀骜不逊,目下无尘的富贵弟子,却原来是这般谦和有礼,只是本该少年得意之人为何声却带忧?
那抹忧如此熟悉,似有丝丝孤寂相绕…
莫非…他亦是孤独之人么?
洛睿翔忐忑不安,却不敢违约窥视,只伸长耳朵细细听,许久,那筝音再度徐徐扬起,清悦脱俗,知此乃其应允之意,不由喜上眉梢。
那一夜,一人墙内轻抚,一人墙外倾听,玉盘高悬,夜风徐徐,两个寂寞的人在那一刻皆为得遇知音而由衷喜悦,却不知这世间有时相遇不如不遇,相识不如不识,相知…莫如不知…
只因有时缘非良缘,相逢原是劫难。
踌躇间
“呵。”
瞧着眼前单手支着下颚顾子发呆的背影,一身绿衣的少女转了转眸,上前一步猛地蒙上了怔楞者的眼,粗着嗓子道:“猜猜我是谁?”
纤纤玉指在一旁几案上轻轻划下‘苻儿’二字,惹得绿衣少女轻笑:“沁竹姐好聪明。”灵动的眸转过圈,“怎么又在想那人?”笑看白皙的脸一点点染上艳色,啊呀,真没想到淡漠娴静的沁竹姐竟也会有怦然心动之时。
阮沁竹带着抹娇羞踌躇一会儿终究于案几上划下:‘邀约月下’。
“到底是忍不住了,我还真道他与沁竹姐一个性子呢。”年方十四的丁苻笑问:“那沁竹姐可是答应了?”
出乎意料的两道弯弯细眉微微蹙起,阮沁竹提着手几次想‘说’些什么却是犹豫不定。
“沁竹姐不是说那人可为知音么?”丁苻皱眉见她好似逃避一般执起白瓷壶为自己沏茶,不解道:“如此,何须犹疑?”
何须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