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可不是云雾派附近么?不过,她如今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回云雾派,所以只是淡淡道:“我来过此处。”

“哦。”蓝陵点了点,就不再多说了。

他看得出来,陌天歌不是多话的人,而他自己,又颇有傲气,哪怕这是位筑基后期的师姐,他也不屑于做些讨好之事。

陌天歌乐得如此,两人便一门心思地赶路。

他们如今位于昆吾东南。玄清门偏又在昆吾西境,这一路赶回去,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一些同门之人,两人变成三人,三人又变四五人,最后同行之人达到八人。

人数如此之多,其中又有喜爱说话之人,就开始一路叽叽喳喳了。

陌天歌二十多年没回去,却不知门派发生了那么多闲事,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比如说,震阳师祖和凌虚师祖要给他们门下的得意弟子白师叔和姜师叔定亲,结果白师叔知道之后嫌姜师叔刁蛮,不肯答应,这话传出去让姜师叔听到了,闹了个天翻地覆。

他们说的白师叔和姜师叔,应该是白雁飞和凌虚道君门下的姜师妹才是。那位姜师妹,陌天歌昔日也曾听说,她是凌虚师伯的血缘后辈,从小受尽宠爱,故而刁蛮任性,在流云峰如同小霸王一般,就算在别的峰,也没人敢说她。

便有人问道:“这姜师叔年纪还小啊。我们玄清门不重男女之欲,就算双修,一般也是结丹之后才考虑的吧?为什么现在就要替他们定下亲事?”

说起此事的是个老头儿,这老头虽然年纪颇大,须发都花白了,却很是喜欢说话,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些天都是他在给别人说些闲事,此时笑眯眯道:“这位师弟,你可别忘了凌虚师祖年纪有多大了,他可是坐化在即呢!”

陌天歌听得此话。暗暗点了点头。没错,这位凌虚师祖寿数已经快到了,所以才着急给钟爱的后辈找靠山吧?可惜那姜师妹太刁蛮了些,恐怕辜负了他的心思。

“哦,原来是这样。”先前那人了悟,“凌虚师祖看着还很精神,居然快坐化了。”

那老头儿拈着胡须,眯眼道:“凌虚师祖好歹是个元婴修士,只要一天没坐化,那修为可是实打实的。可惜的是,凌虚师祖一坐化,我们玄清门的元婴修士又变成五个人了。”

旁人插嘴道:“这有什么?我们现在好几位师叔师伯已经结丹后期,很快可以冲击元婴了吧?”说着掰着指头一个个数,“流云峰的丹宁师伯,灵隐峰的圆隐师叔,清泉峰的守静师叔,还有甘露峰的灵犀师叔。这几位师叔可都是结丹后期了啊!”

“哈哈!”老头儿仰头一笑,“你们啊,这是多久以前的消息了?告诉你们,丹宁师伯跟守静师叔都结丹圆满了,近期就要结婴呢!”

“啊!”听到他这话,同行的数人都往这老头儿看过来,就连不屑于搭话的蓝陵和一直悄悄听着的陌天歌都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修士结婴可是门派大事啊,别说是中小门派,他们这样的大派,一旦有修士可以准备结婴,都会加强戒备,开启护山大阵,处于半封山状态,以防有人捣乱。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关注,这老头的八卦之心满足了:“你们都不知道?”

有性急的就催道:“我们这些人,不是在外游历数年,就是平日忙得团团转,都不清楚呢!严师兄,快与我们说说。”

这老头志得意满:“好,就与你们说说。现在我们玄清门的情况,凌虚师祖的寿元据说只有十来年时间了。所以才急着把姜师叔嫁给一位像白师叔这样有靠山又有前途的年轻后辈,这样一来,他即使坐化,也不担心姜师叔惹出什么事来。”

“严师兄,说重点!”有人急不可待地催促。虽然姜师叔的事听起来也挺有趣的,可跟门派有人结婴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年轻人性子真急。”老头儿瞪了那人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一位元婴修士坐化,那对门派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尤其玄因师祖结婴之后,大大提升了我玄清门的实力,这个时候,咱们各位师祖当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凌虚师祖坐化。可是坐化这种事怎么能阻止得了呢,长生丹又不是这么好得的…”

这老头儿还真是罗嗦,陌天歌听得很想抓住他的领子使劲摇,把那些废话全摇掉。

有这个想法的肯定不止她一人,可这老头一点也不受威胁,到底是同门,大家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没办法,只好由他继续聒噪下去。

好半天,东扯来西扯去,终于说到了实际的内容:“…既然这样,没法子,凌虚师祖撑不了几年了,那只好让有希望结婴的结丹师叔师伯们加紧修炼。除了丹宁师伯,守静师叔、圆隐师叔、灵犀师叔可是近五十年来才晋阶后期的呢!这就是因为元婴师祖的支持了…”

随后又废话了数百字,才到重点:“圆隐师叔和灵犀师叔,晋阶后期还不太久,眼看结婴还要等一阵子。丹宁师伯在后期停留了一百年,大约两年前终于结丹圆满了,而守静师叔嘛,却是不久前刚刚结丹圆满的。守静师叔已经闭关三十五年了,自从三十五年前妖兽之乱中受伤回来,就一直闭门不出。嘿,要说守静师叔的天分真是不可小视,咱们这几个人里,恐怕也有人灵根比他还好的,可咱们还在筑基挣扎呢,人家不但结丹了,而且还很快要结婴了…”

“严师兄!”有人忍不住了,“守静师叔的事咱们都知道,不用一直说吧?”

其他七个人都是一样的表情,严师兄只好住了嘴:“那行,反正你们知道守静师叔和丹宁师伯都结丹圆满,可以结婴了,就完了。”

“…”七个人同时无语。

在七人的瞪视之中,这姓严的老头儿委屈地叫道:“你们要简洁的嘛,就是这一句话!”

“…”

沉默了一会儿,另有人问:“丹宁师伯和守静师叔,能结婴成功吗?”

“这个问题谁知道。”严师兄连忙搭上话,“结婴啊!可不像筑基,只要不是资质差得厉害,一直有筑基丹吃,总是会成功的。结婴这种,只能看天意,跟资质反而关系不大了。”

这倒是,筑基是修仙的第一个门槛,虽然大部分修士终身都停留在炼气期,可对他们这些宗门弟子来说,只要认真一些,运气好一些,筑基的可能性还是颇大的。可结婴这种事,有太多的实例说明,天意不可捉摸。

225、景物依旧

提到结婴之事,几个筑基修士打开了话匣子。一路闲谈着往太康山飞回,就连一开始害怕门派出事的心思也淡了。实是这一路走来,除了遇到的同归的同门,并无异状,如果玄清门出事,整个昆吾想必也不会这般安定。

陌天歌一路上听了许多消息,现在至少知道了师父无恙,而且她那位守静师兄还很快要冲击元婴了。

想到这些,她迳自沉默,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就快结丹了,可他却要结婴,这距离,始终是这样远…

但是,她绝不会为此而急于求成。这么多年,师父的教导她牢牢在心里,她如今算是天纵之资,不必担心寿元将尽而晋阶不成,像玄因师叔那般,即使天资极高,也要稳妥地一步步走下去便好。

惆怅只是在心中一掠而过,她很快便把持住了。比起成仙大道。略微的心思萌动着实不算什么。何况,那样的相识,自己心中总有疙瘩,既如此,何必去强求原本就不完美的东西。

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在一月之后到达太康山。

脚下巍巍雄峰,山峦如聚,云海如锦,灵气弥漫,仙气缭绕。

高达数千丈的主峰,周围围绕着略矮一些的六座山峰,如同莲花盛开。数之不尽的屋瓦檐角掩映在山林间,身穿白衣蓝袍的弟子们来来去去。

离开二十多年,终于回来了。

陌天歌怀念地看着脚下这一切。从昆吾东境,跨跃数万里,这让她想起当年还未筑基的时候,从云雾派到玄清门,足足走了两个月。那人看着冷淡,却很体贴,知道她修为太弱,受不了日夜兼程,所以…

“诸位师兄师姐。”却是巡逻的修士来了,向众人抬手见礼,“一路辛苦了,请先各回洞府休息吧。”

他们之中,那姓严的老头儿很是八卦,此时连忙拉住领队的筑基修士。问道:“这位师兄,敢问师门召集我们回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那领队修士摇头道:“此事自有各峰师祖与你们细说,我却不好多嘴。抱歉,各位请先回吧。”

对方拒绝得这么明显,这老头儿也没法,只得随着众人进了护山大阵,各回各峰。

陌天歌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半防御状态的护山大阵,再低头看看仿佛与二十多年前没有任何差别的太康山,一边往清泉峰降下,一边心中暗想,这般慎重其事,倒像是确那严老头所说的,有人要冲击结婴了。

可是,便是师门有修士结婴,也不会把筑基全部召回来,当年玄因师叔结婴的时候,也无非就是戒备森严一些罢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陌天歌摇了摇头,把这些浮想丢到脑后。反正她已经回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她那位老不修的师父,就是清泉峰师祖,就算别人不知道的内幕,她也会知道。

胡想间,人已落了下来。她抬头看看,周围景物建筑无一变化,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修士,都不认得她了。

想当年她被师父折腾,在蒙学堂混了数月,又经常去主峰讲道,整个门派的炼气弟子,大半都认得她。尤其她接管上清宫事务之后,清泉峰上上下下,无不恭称一声“陌师祖”或者“陌师叔”。

可是现在,她走在这清泉峰上,来往的弟子,都只是好奇而疏离地打量着她,看到她走过,也只是站到一旁让路,并低着头以示对筑基前辈的敬意。只有少数的几个,年纪较大的炼气修士惊讶地唤出一声“陌师祖”,却惹来年轻的修士们惊异的目光。

陌天歌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清泉峰的天。二十二年了,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些新入门的、还会在清泉峰上忙忙碌碌的年轻弟子们,都不认得她。而那些认得她的弟子们,若不是已经在漫长的二十二年里晋阶筑基了。大概也感觉到了岁月无痕,一心苦修去了吧?

对于高阶修士来说,短短的二十二年,却是炼气修士最好的时光。

“这位…师姐?”正要跨进上清宫,却被守门的弟子拦住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中充满疑惑,“这位师姐,这里是靖和师祖的洞府,若无召唤,不得入内。”

她一愣,忍不住笑,原来不止是炼气修士,就连这些筑基修士,都不认得她。

这一笑,却让这守门的弟子不快起来,板了脸色道:“师姐,师祖脾气不好,还请你速速离开。”

她摆摆手,正要开口,却听旁边有人惊疑地叫道:“陌师叔?!”

转过头,却是经常伺候在靖和道君身旁,颇得喜爱的明夏。

陌天歌微微一笑:“明夏。好久不见。”

明夏却被她这样和气的招呼吓了一跳。昔日在上清宫,曾因这些侍女恃师祖而骄,又有琴棋书画四人算计她,陌天歌对她们十六人一惯不假辞色,若是恼了责骂亦是有的。便是后来这些人都乖了,她也只是懒得理会,很少会给她们笑脸。

二十二年不见,明夏突然看到她的笑脸,声音还这么轻柔和悦,着实是…这人是假的吧?

却不知陌天歌在外这么久,经得多见得多。眼界开阔了,自然也就不将往日这点小恩怨放在眼里。而且,她长久未归,如今看到玄清门一草一木,俱是欢喜,何况看到往日旧人?

“怎么,认不出来了吗?”

明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才肯定了,脸上浮起笑容:“陌师叔,你可终于回来了,师祖才念着,你怎么二十多年也不传个讯回来。”

陌天歌微微笑,还没答话,就见守门的弟子甚是惊讶地看着她:“陌…陌师叔?”

“可不是,”明夏对这人说道,“这位便是我们师祖的关门弟子陌师叔。陌师叔有二十多年没回来了,你居然把她拦在外面?”

此人抓了抓头,虽然不好意思,却没有惶恐失措,而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陌师叔见谅,我未曾见过,没认出来,请师叔莫要责怪。”

这弟子言语得体,何况陌天歌并未生气,当然没有与他计较,微笑道:“没什么,现在我可以进去了么?”

此人连忙点头,让到一边去。

陌天歌掸了掸衣袖,举步慢慢走进久违二十多年的上清宫。

“你这丫头,终于舍得回来了!”她那位活宝师父仍然半躺在自己的龙椅上,脸皮没耷拉下来,眼角也没生出皱纹,还是那么英俊雍容,高贵懒散。此时懒洋洋地翻着一本书,眼皮子都没撩一下,“看看,守门的都不认得你了!”

这熟悉的一幕。让陌天歌不禁翘起嘴角,她拂起袖摆,轻轻跪了下去:“弟子二十多年未归,害师父担忧,还请师父责罚。”

“咳咳!”靖和道君一口把嘴里还没嚼碎的李子连核一块吞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明夏连忙跑上前端茶:“师祖!”

过了好一会儿,靖和道君才顺过了气。把茶递还明夏,坐起来怒视陌天歌:“死丫头,想噎死你师父我啊?!”

她仍是笑,表示无辜地睁大了眼:“徒儿可什么也没做,还很规矩地给师父请安呢!”

“你…”靖和道君被李子噎过后,又被这句话再噎了一遍,只好怒瞪着她。

但只瞪了两眼,脸上的表情就换成了欢喜:“哎呀,不错嘛,不但晋阶了,境界还很稳,嗯,这二十年你没白走。过来,给师父我看看。”愉快地向她招手。

陌天歌起身走近。

靖和道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灵气探入她的经脉。过了一会儿——

“好,这样才对。”快速地在她体内检测了一遍,放开手,捡了个李子丢给她,“还是你听话,师父赏给你的。”

陌天歌接过这看起来只有一些淡薄灵气的李子,哭笑不得:“师父,身为您的爱徒,我离开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回来,您怎么一句话都不问啊?”

靖和道君自己又捞了个李子啃着,颇是不以为然:“爱徒?我有这种东西吗?”很嫌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你能跑能跳,不但晋阶了还心情愉快的样子,需要问什么吗?”

“问问我这二十年过得怎么样,经过什么事…身为师父,不应该为徒弟分析分析吗?”这叫什么师父啊?二十年没回,她好不容易游历归来,就给她一颗李子做奖励?还一句话都不问,当年她挂名在玄因师叔门下的时候都没这样呢!更不用说二叔了,但凡她遇到什么事,二叔都会给她分析内情,告诉她该吸取什么教训,下次要怎么处理。

靖和道君听了她这话却翻白眼:“你师父我是什么人?摸摸你的经脉就知道你好得很!至于你经历了什么,那是要你自己去体悟的,说给你听有什么用?你又不是小孩!”

陌天歌一怔,却是愉快地笑了。没错,到底不一样了,她现在不是炼气期需要人扶着走的小修士,师父也不是二叔或者玄因师叔,他有他的关心方式,有他的教导方法,何需强求一致?

“那好吧。”陌天歌搬了张椅子坐到他面前,“师父既然没话说,徒儿可有很多事情要问呢!”

226、别人的徒弟

“唉,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呢?”靖和道君望着她摇头感叹。“想我秦靖和一世英明,那什么什么什么…”

“师父!”陌天歌瞪着他,“我不就是想问点事,用得着这样吗?”

“唉,不孝顺啊,居然这样对师父说话…”

“师父!”不说他还唉个没完了!

靖和道君瞄了她一眼,见她满脸恼怒,才嘻嘻笑道:“天歌啊,师父我觉得这样子比较像你,你看你突然又跪又请求责罚的,师父心里就毛毛的…”

“…”

陌天歌什么话都说出来了。这叫什么师父?意思就是说,她要不凶,这个师父就觉得骨头轻了,浑身不舒服?

“好了!”她板着脸,“师父,我问你,我不在的时候,一切还好吧?真机呢,可筑基了没有?”

“哦,挺好的,都挺好的。你的小洞府我啥都没让人动。真机早就在你走后第四年筑基了,现在好得很。”

听说真机已经筑基了,陌天歌稍稍放了心。当年她虽私底下留了一些筑基丹给他,可真机到底灵根差些,能不能筑基真不好说。二十二年过去,真机如今算来也有四十多岁了,要是现在还没筑基,那可就麻烦了——有些修士,并非步入老年才无法筑基,往往是长期筑基失败,引发心境不稳,才渐渐离筑基越来越远。

“师父,那这些年你都有教导他吧?”

“啊?教导他?我哪有那个心思!”靖和道君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中的书。

陌天歌拧起了眉:“难道你让真机自生自灭?!!!”

看到她要发怒的表情,靖和道君呵呵讨好地笑,软声说:“徒儿啊,你别生气,师父我虽然没有管那个笨小子,可是找人来管他了,你放心吧!”

“找人?”

“对啊,你的师兄们闲着没事,我就找了一个替你看孩子。”

“…”这倒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当年不就把她丢给玄因师叔好久,后来还是因为别的事情,没办法才认了她这个弟子。

叹了口气,陌天歌道:“师父,既然你没什么好问的,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行行。”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休息,有事我会让她们去叫你的。”

“哦,对了,真机在哪位师兄那里?我先去领他回来吧。”

“这个…”靖和道君看着她,小心地说,“真机现在都四十岁了,可不是当年的孩子,你还领?给他留点男人的面子嘛!”

“他年纪再大也是我的侄儿。”陌天歌道。更何况,以岁数论,她确实可以当真机的母亲了。想到这里,她有些怀疑地扫过去一眼:“师父,说实话,你对真机干什么了?”

“真没有!”靖和道君理直气壮,摆出正经的面孔,“等会儿我让人喊他回来总行了吧?我保证你过一会儿就能见到他。”

陌天歌看着自己师父好一会儿,终于点头:“好吧,我希望师父你没说假话。”

“嘿嘿,怎么会呢?你快去休息!看你累的。”

疑似关心的语气,陌天歌被劝服了:“知道了。”

转头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对了…”

靖和道君吓了一跳:“啊?”

“师父。你要不要吓成这样?”

“没有啊,哪有吓。”靖和道君摸鼻子,目光游移,“都说把真机叫回来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想问,这次发出门派传讯符,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

听到这个问题,靖和道君一下镇定了:“这个啊,大事确实是大事,不过不是坏事。事情比较复杂,晚点再跟你说,你先去休息。”这一次,他的表情很坚持。

陌天歌想了想,师父虽然不着调,正事上却从来不会耽误,既然如此,就由他去好了。

“好吧,师父,我信你一次,你可别让我失望。”

“知道了!”靖和道君不耐烦地赶人,“刚回来就这么缠人,快回去休息!”

这个样子,要说没鬼她还真不太相信。心中暗暗叹口气,陌天歌举步往自己的明心居走去。

待她走后,靖和道君连忙叫道:“明夏!”

“在!”明夏匆匆跑来。

“快去那个臭小子那里,把真机弄回来!”

……

陌天歌自然不知道靖和道君说了些什么,她走进自己的小洞府,发现一切都没改变。

屋前水潭,屋后药田。一排五间小屋。小厅里仍然只摆着几张桌椅,一套茶具,桌上丢着两本书,是她以往经常看的。炼丹室里,摆着她最开始学习炼丹的十五块灵石买来的粗劣炼丹炉。炼器室,她根本不曾用过,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休息室里,真机的床铺还在,却没有了常用之物。最后是她的修炼室,仍然维持着以前的模样,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她不在的日子里,时时有人打扫。她当然不认为是那些侍女们好心,是师父吩咐的,或者是真机自己做的吧?

想到此处,她微微勾起了嘴角,捡起书架上的一本兽皮书,随意地翻弄起来。在这里,到底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

“姑姑,姑姑!”有些陌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陌天歌转过身,却见修炼室门口。跑来一个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目清秀讨喜,一笑起来,便有两个小酒窝。

“姑姑!”看到她,他欢喜不已,陌天歌还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跳起来,结果却只是快步跑到她身边,“你终于回来了!”

眼前的叶真机,已是筑基修士,面貌仍然年轻。气质也依然温良,可给人的感觉,却成熟了很多。

她看了许久,最后只是一句话:“真机,你长大了。”

叶真机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姑姑,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我当然长大了。对了,为什么你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有没有事情?我担心死了,可是师祖老说我瞎担心…”

陌天歌在蒲团坐下,看着他自动自发地在自己面前坐好,叽叽呱呱地问着别后的事情,便觉得心暖暖的,如在冬日的煦阳之下。

“姑姑,你怎么不说啊?”叶真机问完了一堆的话,终于发现了她的沉默。

陌天歌始终微笑着,此时才答道:“姑姑看你说得很高兴,就让你先说个痛快。”

“姑姑!”叶真机垮下脸,“你怎么跟师父一样!”

“师父?”陌天歌微微蹙起眉。

叶真机忽略了她这其实是一句问话,再度迫不及待地追问:“姑姑,你还没说这二十二年过得怎么样呢!”

“我…”她笑了笑,想了一会儿才答道,“确实遇到了一些事情,不过也得了一些机缘,最后有惊无险。没有联系你们,是因为我被困在一个地方很久,不过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危险。”轻描淡写地说罢,她问,“你说的师父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是谁教导你的?”

“是师父啊!”叶真机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的问题,“姑姑你走了以后,我花了好几年才筑基。看我一筑基,师祖就不耐烦了,然后就把我送到师父那里去了。”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师祖的作为很不满意,然后又笑道。“还好,师父虽然看起来很凶,其实挺好的,这些年师父虽然很忙,却一直很照顾我…”

陌天歌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你说的师父是谁?”

“还能是谁,我不就一个师父吗?”叶真机一脸不解。

陌天歌慢慢拧起眉头,沉默不语。

“姑姑?”叶真机小心地唤。

“没事。”她慢慢露出一个笑。有事也不关真机的事,是她被那个老不修算计了。真是奇了怪了,她事事躲避不想与那位师兄扯上关系,为什么那个便宜师父就是想算计她?现在好了,当徒弟养大的侄儿,就这样成了别人的徒弟。师父师父,叫起来多亲热,一点也不像原来那样…

发现自己在想什么,陌天歌愣了愣,然后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现在这是什么心态?吃醋吗?因为自己二十多年不回来,所以真机有了一个可能跟她一样重要的人,所以觉得不爽快?还是因为——那个人是他?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妙,似乎一回来,一些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就不由自主地漫延上来。她不由地抬头看了看四周,明明早已没有了一丝痕迹。

“真机,”她慢慢地问,“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你师父待你怎样?”

看她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叶真机才放松了,想了想,也慢慢答道:“那年姑姑你送我到叶家,我就在叶家留了半年回来,有小火在我身边,一路上也没出什么事。回来之后,我顺利通过了考验,得到了筑基丹。得到师祖同意,我就闭关筑基了,可是没有成功。”

看到他摊了摊手,陌天歌不解:“我不是给过你东西,让你筑基的时候拿出来吗?”

“姑姑你说的是那瓶丹药?”叶真机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我…第一次太兴奋了,给忘了。”

“…”看他这样子,陌天歌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什么忘了不好,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叶真机道:“我没筑过基,一时太兴奋…”说到这里他也不住地笑,“后来筑基失败,我才发现姑姑还偷偷留给我筑基丹。可大家都知道我筑基失败了,又不好重新闭关,而且,刚刚失败就再次闭关也不好,我就又等了三年…这次终于成功了。”

“嗯,总算没笨得彻底。”

“姑姑!”

看他赧然的神情,陌天歌忍不住笑出来:“好了好了,继续说。”

叶真机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筑基之后,就碰到了很多修炼上的问题,都去问师祖。一开始师祖还很详细地指点我,后来问多了师祖不耐烦了,就说,我师父都结丹后期了,身边也没个弟子服侍,我身为他的弟子,怎么可以这么闲呢?然后就把我丢给师父了。”

“…那,你师父如何待你?”

“师父挺好的。”说起师父二字,叶真机的表情不再像二十多年前那么不屑,而是带着崇敬,“师父这个人,不大爱说话,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不知道的人,总觉得师父又冷漠又高傲,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刚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挺怕他的,可是后来就觉得师父很好,他那么忙,教我修炼却很耐心,从来不会不耐烦。师祖说是让我去服侍师父,可是师父连端茶递水都没让我干…”

叶真机滔滔不绝说了很久,一直说到最后,陌天歌都没说一句话。

“姑姑?你不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