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丙中点头,“有街坊,还有些人鬼鬼祟祟的,我说不认识你,他们还不信,在这里盯了小半个月,这几日才总算消停下来。”
医馆找她?难不成是因为梁欢的事?
想到梁欢,她便想去白世英那边看看,也不知道梁欢的娘怎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医馆,铺面关着的里面并没有人,张丙中觉得奇怪,走到后门敲了半天,又爬上围墙喊霍繁篓,里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难道出去了?”他一脸的狐疑,寻常霍繁篓都在这里的,“要不我们等一下?”
顾若离点头,两人在后门的台阶上坐下来,不过坐了一会儿,就看到霍繁篓一瘸一拐的从巷子口走了进来,样子很狼狈。
“霍繁篓。”顾若离皱眉迎了过去,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霍繁篓一愣看着她:“你腿好了?”她点了头,指着他的腿还有衣服上乱糟糟的被勾破的洞,“做贼去了,弄成这样。”
霍繁篓呵呵一笑,指着里头:“走,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医馆,再有几天就能开业了。”
“你别打岔。”顾若离拉着他,“你是不是又爬墙了,去哪里了?”霍繁篓的左腿有伤不能受重,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困在围墙上不能下来,摔了后好几日都是一瘸一拐的走路。
“老习惯,真的没事。”他摆着手,拿药匙开了后门,进去指着摆了一院子的各式各样的柜子,“我请了街坊帮忙,一会儿他们人就过来,帮我们把东西搬进去,再收拾一下就能开业了。”
顾若离看着他,沉了脸问道:“你是不是去清濯庵了?”
“咦!”霍繁篓眉梢高高的挑起来,惊奇的看着她,“你现在越发厉害了,这猜人识人的本事见长啊。”
不是她本事见长,是她太了解霍繁篓的个性了。
“你做了什么?”顾若离盯着她,霍繁篓呵呵一笑,含糊其辞的道,“以牙还牙呗。”
以牙还牙?那就是把崔婧语的腿给打断了?
顾若离沉了脸,想说什么,可霍繁篓做这些都是因为她,她叹了口气,无奈的问道:“她认出你来了?”
霍繁篓撇撇嘴,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报仇这事儿,打闷棍多没意思,要的就是光明正大!”
“你厉害!”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调侃道,“我可是听说了,崔家的两位小姐长的跟天仙似的,你也下得去手。”
霍繁篓翻了个白眼:“丑死了,还貌美如花,你眼睛生疮了吧。”
张丙中就撇了眼顾若离的脸,咕哝道:“也不知道谁眼睛生疮了。”师父美不美他不知道,可是就现在这脸,还真的是和美不挂钩。
“我回去看看。”顾若离没心思,这会儿崔家肯定知道了,崔婧语也一定会大闹一场,她要事先和方朝阳说一声,霍繁篓拉着她,“不会这么快的,那些个丫头吓傻了,至少要到晚上才能进城。”
顾若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指着院中的椅子:“坐下,我看看你的腿。”
“这个行。”霍繁篓嘿嘿笑了起来,大刀阔斧的坐下来,将裤腿撩起来,指着膝盖,“这里疼,逢阴天下雨下雪刮风出太阳都会疼,走路疼,睡觉疼,跳着疼,坐着也疼。”
“可真是难为你了,没有不疼的时候。”张丙中也凑过来,看着膝盖,蹙眉道,“好像肿了。师父,他这应该是小时候受过伤的缘故吧。”
顾若离没回他,捏了捏霍繁篓的腿,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道:“你儿时,在哪里长大的?”
霍繁篓目光微微一闪,随即笑着道:“当然在庆阳啊,跟着老头子住在破庙,等长大了这条腿就开始疼。有什么问题?”
“没有。”顾若离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裤子放下来,回道,“好好养着吧,别再受寒受创,至于疗法,改日问个擅外科的大夫好了,我也没有把握。”
伤的年头太久了,而且,在儿时生长时的伤,并没有养好,很难治。
霍繁篓满不在乎的哦了一声。
“白姑娘找了你两回。”霍繁篓起身去搬一个小桌子,“你没事记得去看看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事。”
顾若离过去按着他:“你别搬了,回头成了残废。”话落四处看了看,“还是请工来做吧,这么多东西收拾起来也不容易。”
霍繁篓咧着嘴笑了起来,勾着顾若离的肩膀:“我们三儿这是心疼我了。”
顾若离白了他一眼,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甩开他的手。
三个人围着医馆里里外外转着好了几圈,计划着每一处的用途,想着将来名声大噪时这里的车水马龙。
“还要请一个大夫和药工以及伙计。”顾若离算着,“阿丙一个人忙不过。”
张丙中点着头:“我是大夫,不能一直做伙计的事。”话落,又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开业,朝阳郡主那边怎么办?”
“我不露脸。”顾若离凝眉道,“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最重要的还是太上皇那边,如果被发现他的病好了,方朝阳恐怕就真的会怀疑她了。
张丙中和霍繁篓都高兴起来。
顾若离失笑,心里却惦记着崔婧语的事:“你们小心一些,我先回去看看,没有事的话,明天再来。”又盯着霍繁篓,“你不要乱跑,崔家又不是小门户,不会让你白欺负。”
“还想报复我?那也得有证据啊。”霍繁篓不以为然,摆手道,“你回吧,我既然敢打断她的腿,就有本事让他们拿我没有办法。”
他在京城毫无根基,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顾若离不走了,奇怪的看着他。
“好奇?”霍繁篓嘻嘻哈哈的笑道,“我告诉你,我这半个月可没白忙活,崔家的事可让我查了七七八八。”他就想去打崔婧语了,可是也知道一棍子下去,崔家肯定会不会放过他,所以他才忍了半个多月,查个把柄捏在手里,好自保。
她露出惊讶的样子,霍繁篓就凑在她耳边道:“崔玉林养了个外室。”
崔延庭养外室?他居然有这样的胆子?顾若离也觉得很惊讶,寻常看他不温不火对方朝阳也是言听计从的样子,竟然…
“先不准告诉你娘。”霍繁篓敲打她,“这是我保命的本钱,你漏出去我可就没有护身符了,到时候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顾若离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崔延庭外室的事情。
霍繁篓不可能拿这种事信口开河,她要不要告诉方朝阳?
以方朝阳的清傲,她想不到她会怎么做。
是以牙还牙,以同样的方式让崔延庭难堪,还是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再次和离。
顾若离不知不觉的上了街,帷帽之外,所见所闻都模糊起来。
她忽然觉得方朝阳很可怜,当初在庆阳时,她那般洒脱毫不犹豫的离开,本以为她另选会比顾清源还要优秀,却不曾想,这一切不过是表面。
至少,顾清源在男女之事上,绝对不会左右逢源。
顾若离抬脚,飞快的回了建安伯府。
姑娘们,劳动节快乐啊。
☆、076 情义
“今儿早啊。”方朝阳站在后院的荷花池里,家里的小厮正在起藕,淤泥被打捞上来堆在旁边,一节节的藕染着泥滚动着,她指着藕对顾若离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杜嬷嬷做的糯米糖藕了。”
她很爱吃吗?时间太久她不记得了,不过她爱吃甜食的习惯一直都没有变。
“杜嬷嬷呢。我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每次我跟着你出门,她都会拿着帷帽戴着我头上。”顾若离笑看着方朝阳,“她回家荣养去了吗?我问李妈妈,她说她不知道这个人。”
方朝阳面色微变,视线落向远方,语气里有难掩的失落:“嗯,荣养去了。”
是因为想念杜嬷嬷,所以她才会失落吗?
顾若离小心翼翼的换了话题。
“你许久没有进宫了,太上皇他…身体还好吗?”
“没死。”方朝阳支着面颊,望着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满目疮痍的荷塘,淡淡的道,“约莫是不甘心吧,强撑一口气。”
顾若离一愣,飞快的扫了眼方朝阳的面色,发现她虽这么说,但脸上并没有高兴的样子,不由追问道:“圣上会不会…着急?”因为着急,而等不及将太上皇杀了。
方朝阳呵呵笑了起来,睨了她一眼:“要是舍得杀,早在赵远山将他带回来的路上就杀了,何必留到现在。”她嘴角勾着嘲讽的笑,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圣上什么都好,就是顾念太多了。”
因为不想背上弑兄篡位的罪名,所以宁愿杀了不相干的顾府?顾若离心头冷笑,望着方朝阳道:“有赵将军的消息吗。”
“不知道。”方朝阳收回目光端了茶盅,慢慢的喝着,“不过,也挺不了多久了。”
就算赵勋将兵符交出去,解散了虎贲营解,弃了河套,圣上也不敢留他。
对于圣上来说,赵勋的威胁很可能比一个还活着的太上皇更大。
母女两人都没再说话,看着荷塘里的满身淤泥滚动的人,方朝阳悠悠的道:“这世间,就是个泥潭,自你出身便置身其中,想上岸,只会泥足深陷…”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很不像方朝阳这样的人说出来的,顾若离觉得她今天很奇怪。
“有什么事说吧。”方朝阳放了茶盅,“陪着一个你讨厌的人说这么久不着边际的话,也是难为你了。”
顾若离低着头拨弄着手里的茶盅,低声道:“我朋友今天去清濯庵将四妹的腿打断了。”
方朝阳微微一怔,随即眉梢高高的扬起来,嘴角的笑容渐渐扩散,晕上了眉梢,好似含苞待放的牡丹,一点一点舒张了花瓣,那一瞬,所有的光彩都聚在她的脸上…
“所以你赶回来告诉我?”方朝阳轻轻一笑,看着自己的女儿,“怕你承担不了后果,寻求庇护?”
顾若离没解释,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和方朝阳相比,她的能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我知道了。”方朝阳似乎高兴起来,眸色都亮了几分,爽快的道,“你既求到我了,这事儿我替你担着了。”
顾若离微楞看向她,她也正望着她,眼中那一瞬而逝的愉悦,突然扎在了她的心头…她想到了当初在庆阳时,她蹒跚学路摔在了地上,方朝阳提着她的衣领拉她起来,凝着眉斥道:“不会走时,就仔细学着,一旦你迈了步子,就必须要有不让自己摔跤的能力,要不然就趴着躺着,别站起来。”
她记住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顾若离点头,崔延庭养外室的事,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还是让她自己去察觉吧,若是从她这个女儿嘴里说出来,更让她难堪。
顾若离辞了回了内院,院子里很安静,三夫人在院子里绣花,二夫人带着崔甫回了娘家,静悄悄的,只有后院时不时发出的吆喝声。
路过崔婧容院子时,她顿了顿还是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小丫头,笑眯眯的看着她,行礼道:“三小姐好,我们小姐在房里看书呢,奴婢引您进去。”
“好。”顾若离进去,崔婧容已经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她,高兴的道,“她们说你出去了我还不信,你的腿真的没事了吗。”
顾若离点头:“全好了。”
“我瞧瞧。”崔婧容不放心,拉着她坐在炕上仔细的检查,顾若离失笑,“我可是大夫,虽不擅外科,可好坏还是能分辨的。”
崔婧容确定她没有事才长长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真是吓死了,生怕你留了外样。”
“让你受惊了。”顾若离看着她的脸,依旧是苍白的,只是比起前段时间,似乎多了些血色,“你的药快吃完了吧?”
崔婧容点头:“还剩六副就吃完了。其后我不用再吃药了是不是,淡口要怎么淡,盐也不要吃吗。”
“那倒不至于。”顾若离回道,“忌辛辣,以果蔬为主,不过鸡蛋和肉类还是要吃的。”
崔婧容一一记着。
顾若离目光一转,落在她摆在炕边的书,是本《心经》,翻的有些旧了,看样子是经常看的。
“我没事就翻了看看。”崔婧容将书夹上书签收了起来,顾若离一愣歪着头去看她,疑惑的道,“你哭了?”
崔婧容的皮肤很白,所以眼睛肿了一些就非常的显眼。
“没有。崔婧容摆着手,“是昨晚没有睡好。”她没说完,娇兰就插着嘴道,“三小姐不是,是二夫人她…”
崔婧容急着站起来喝道:“娇兰。”
娇兰闭上嘴,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崔婧容被转过去,背影孤零零的…
“怎么了?”顾若离扶着崔婧容坐下来,柔声问道,“是二夫人回你外家,没有带你去吗。”
崔婧容飞快的擦了眼泪,摇着头道:“没有,只是好几天没有看到我娘了,有些想她!”
“原来是这样。”顾若离并不相信,可不想再追问,崔婧容一切痛苦的根源都在她的病上,等她的病好了,这些应该都不会存在了吧,“等二婶回来你去看她便是,住在一个院子,不过百十步的距离,你不用为难自己。”
崔婧容点点头,勉强朝顾若离笑着:“我也这么想的,等娘回来我就去看她还有郎哥儿。”
顾若离在心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小姐。”娇兰脚步匆匆的跑了回来,目光望顾若离身上飘,急着道,“四小姐从清濯庵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顾若离眉梢微扬,等会儿估计就会闹起来。
崔婧容眼睛一亮高兴的道:“真的啊。”随即又想到了崔婧语去清濯庵的原因,有些尴尬的和顾若离解释,“她自小娇养,长的又好看,家里也好外头也罢都宠着她,所以她的性子就有些…”
对喜欢的人卖乖,能梨花带雨弱不禁风,可对着讨厌的人却是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崔婧容深有体会。
“不是。”娇兰还没说到重点,“四小姐是被抬回来的,她闹着说要…要见三小姐,还说是三小姐找人打断她的腿的。”
“怎么会这样。”崔婧容一惊,转头看着顾若离,焦急的道,“你快去和他们解释一下,别让家里人误会了。”
误会什么,这件事虽是霍繁篓自作主张的,可是他的出发点却是为了她。
和她指使的也没什么分别。
“是我朋友打的。”顾若离站了起来,朝崔婧容淡淡的笑了笑,“我去看看,大姐好好休息。”话落往外走。
崔婧容惊怔,一时呆呆的看着顾若离没了反应。
顾若离一出门,院子外头正走动的丫头们都停下来,瑟缩的看着她,目光躲闪。
为了报复,把别人腿打断,这样的手段太狠辣了。
顾若离不看她们,径直去了正院。
院子里站了一溜儿的丫头婆子,二夫人身边的,三夫人身边的,崔婧文房里的,以及正院里服侍的,见到一个个的都转过脸来,神情莫测。
芍药红着眼睛立在门口,一副要把顾若离生吞的样子。
“三小姐回来了。”秋香迎过来,扶着顾若离背着一院子的丫头,低声飞快的道,“伯爷,二夫人,三夫人以及三老爷还有大少爷,大小姐表少爷都在里面,一会儿您进去不要说话,有郡主替您做主,您什么都不用怕。”
有郡主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顾若离抿唇笑笑,颔首道:“知道了。”便由秋香挽着上了台阶,暖阁的帘子半撩着,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她。
她进门,谁也没看,略蹲了蹲和各人行了礼。
崔延庭蹙着眉,脸色有些冷,目光里没了前几日见到她时的亲和,方朝阳坐在他对面,两人隔着炕几,一个神色冷厉,一个漫不经心。
三夫人和崔延福坐在右边,下首是崔岩和崔甫以及杨清辉,对面则是二夫人并着崔婧文,一人一边将哭的悲痛欲绝的崔婧文护在中间。
崔婧文的腿两边绑着木条,缠着绷带架在杌子上,看样子应该肿了起来,不知骨头伤到什么程度。
“顾若离。”崔婧语一看见她,整个人就跟着了火似的,抄了手边的茶盅就朝她丢了过来,顾若离敏捷的退了两步,那茶盅碎在她脚边。
崔婧语气的发抖,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找人暗算我,我告诉你,今天若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崔。”
要是她的腿没有断,或许这会儿很有已经扑上来了。
顾若离恍若未闻,立着没动,看也没看她。
打都打了,她要骂就骂两句好了,至于道歉,她做不到。
“三丫头。”二夫人沉声道,“一家的姐妹,你这样做太过分了。莫说语儿是你的妹妹,就算是陌生人,你也不能说打断谁的腿,就打了,小小年纪怎么心肠这般狠毒。”
这是顾若离第一次听二夫人说这么长的话。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二夫人,她立在崔婧语身边,看着她眼底忙是憎恶。
二夫人对她们母女忍耐的很辛苦吧?顾若离收了目光继续垂着眼帘。
“和他废话什么。”崔岩道,“这样狠毒的人,今天敢打断语儿的腿,明儿指不定就能做出别的事情来,我们岂不是要日日提醒吊胆,生怕哪一日醒来,连命都没有了。”
崔岩话说着一顿,又对崔延庭道“父亲,我知道您难做,可是此事性质太恶劣了,我们决不能姑息。”
崔延庭手放在腿上,攥成了拳头,显然也气的不轻。
三夫人看了眼顾若离,皱着眉想说什么,可被三老爷扯了扯衣袖压了下去。
“大家都不要激动。”杨清辉柔声道,“听三表妹怎么解释吧,这事儿也许有什么误会呢。”
他的话一落,崔婧语眼眸猩红的盯着他,一脸的失望:“表哥,你居然护着这个恶毒的丑八怪?”又道,“听她解释,解释什么,难不成我说的你都不信。”
杨清辉扯了扯嘴角,解释道:“语儿,有时候即便你亲身所经历的事,也有难辨真假的时候。这件事三表妹怎么想的,内情是什么,不问清我们谁也不能武断下结论。”
崔婧语摇着头,不敢置信:“你居然因为她不相信我。你们居然相信一个丑八怪,都疯了吗,疯了吗。”
杨清辉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忽然,一直沉默的方朝阳开了口,目光云淡风轻的在每个人脸上划过,最后落在自己的茶盅上,她放下来朝顾若离招招手。
顾若离乖巧的走过去,方朝阳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芝麻大的事儿,咋咋呼呼的,吵的我头疼。行了,事情我知道了,都散了吧。”
散了吧?!就这么散了?
轻描淡写的。
顾若离低头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纤细,清凉,却异常有力。
她低头笑了笑,忽然体会到崔婧语说的那句:“母亲跋扈,女儿古怪。”的含义。
似乎确实如此,是她们欺负了崔家人吧。
三夫人站了起来,呵呵笑着和稀泥:“是啊,散了吧,我房里还有事。”话落,扯着崔延福和众人笑笑,“散了,散了。”
夫妻两人快速的出了暖阁。
房间里安静下来,除了杨清辉,其他的人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从容坐着的那对母女。
这世上,大约没有这样的人了。
打了就打了,我认了。可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父亲!”崔岩大怒,几乎是爆喝的样子,“您还要再忍吗,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崔延庭拳头微颤,似乎做出了极大的隐忍,他抿着唇余光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女,崔婧文翻了年就十六了,可是连亲事都没有着落,崔岩亦是,十五的人一事无成,最小的女儿却被养的刁钻泼辣,早没了以前的娇俏可爱。
这个家,都怎么了。
他猛然抬头看向方朝阳。
方朝阳满不在乎的任他看着。
崔延庭抿着唇。
“爹!”崔婧语大哭起来,“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以前娘在的时候,你对我们多宠爱,现在呢…连我们生死你都置之不理了吗。”
崔婧文眉头一拧,喝道:“语儿,休要胡说。”她脸色也很难看,却知道,方朝阳只要不开口,这件事她们谁说都不算。
不管怎么样,崔婧语腿被顾若离的人打断是事实,方朝阳势必要给一个交代的。
“胡说不胡说,是人都长了耳朵,长了心的。”二夫人轻笑一声,觑着方朝阳,对崔延庭道,“大哥是一家之主,该有的魄力还是不可少的。”
大家都等着崔延庭发话,等着他跳起来,一巴掌打在方朝阳脸上,丢给她一封休书。
即便不能,给方朝阳难堪也可以。
这么多年,她仗着身份目中无人,现在若是落了她的脸,真的是大快人心。
顾若离亦看着方朝阳,她静静坐着,一副你们不服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她突然就想到崔延庭在外面养外室的事。
“娘!”顾若离声音不高不低,道,“我也去住清濯庵吧,给四妹妹祈福,直到她腿伤好了我再回来,行不行。”
娘啊?方朝阳一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随即笑了起来,摇头道:“清濯庵多无趣,娘带你回家住些日子,你大舅母还没见过你呢。”话落,她牵着顾若离的手站起来,和崔延庭挑衅的道,“就按你当初的规矩办吧,我也罚着娇娇面壁思过去,让她也长长记性。”
话落,母女两人一起往外走。
那背影,恨的崔婧语牙根发痒。
二夫人目光一凝,挺直的腰渐渐软了,扶着椅子的背坐了下来。
崔婧文沉了脸,扶着崔婧语的肩膀,紧紧攥着,果然啊,方朝阳搬出了依仗…
她这一招釜底抽薪,让她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亏是母女,都是这般的仗势欺人。
“朝阳。”崔延庭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蹭的一下站起来,追了几步,方才脸上所有的不忿一瞬间消失了,和颜悦色的道,“我送你回去,正好我也有事和侯爷谈。”
方朝阳回头看着他,唇角微勾,道:“语儿的腿还得请各大夫瞧瞧才是,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了。”话落,头也不回的带着顾若离走了。
崔延庭脸刷的沉了下来,他转头看着崔婧语,一句话不说,可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爹。”崔岩站了起来,十五岁的少年已经和父亲比肩,“你怎么能这样,你还有没有一点立场。”
崔延庭反手就给他一巴掌,怒目而视:“蠢货!”拂袖而去。
房间里剩下的四个人,或坐或站,皆没了声音。
“真要去沐恩侯府?”顾若离转眸看着方朝阳,她记忆中她和娘家的兄嫂的关系并不亲近,若是闹一闹就要回家,就把阵地让出来,这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
方朝阳松开她的手,睨着她,眼角露出让人看不明白的笑意,不等她回答,崔延庭已经追了过来:“朝阳,你等我一下。”
顾若离愕然,回头看着跑的气喘吁吁的崔延庭。
“娇娇你回去歇着吧,我和你娘说几句话。”崔延庭哄着顾若离,“乖,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吃金陵阁,你还没去过对不对。”
顾若离朝方朝阳看去,后者没说话,她就乖巧的立在一边,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崔延庭直皱眉,却什么都不好说,只好忽略顾若离的的存在,尴尬的和方朝阳道:“事情不怪娇娇我知道,她这么多日没出门,哪里有机会指使别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