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盛夫人和盛修颐也陪着她难过。
“我觉得是个女儿…”东瑗笑着对盛修颐道,“女孩子精贵,你若是忽视了她,她就要闹些事让大人跟着不省心。”
盛修颐听得出她话里的乐观与安慰,不禁挑唇一笑。
虽然东瑗说的轻松,盛修颐心里并没有好受些。
盛夫人也一直惦记着这事,从祖祠回来,又让康妈妈明日一定要去庙里祈福,点两盏长明灯,一月给五十斤香油的大长明灯,替东瑗和孩子做点善事。
康妈妈忙应下。
“我的心啊….”盛夫人跟康妈妈说的,“我不仅仅是心疼阿瑗,也心疼颐哥儿。要是这孩子没了,颐哥儿心里只怕一直有愧….”
“您多想了。”康妈妈柔声安慰着盛夫人,“世子爷也是不知大奶奶有了身子,才会如此的。”
“话虽如此,颐哥儿还是会有愧阿瑗。”盛夫人心疼儿子,“颐哥儿就是这样的脾气。他若是觉得对不住你,他就会百般补偿讨好你;他若是觉得你对不起他,他就是冷心冷面。当初陈氏不就是有负于他?陈氏去的时候,他看都没看一眼。自己儿子这怪脾气,只有我这个做娘的最知道。要是阿瑗这个孩子不保,颐哥儿一辈子也不会安心…我真怕…”
“您多心了,定会保住的。”康妈妈又道。
“什么会保住?”盛昌侯从外院回来,听到康妈妈和盛夫人说话,问道。他也知道今晚薛氏请了大夫,虽然他不怎么关心,见盛夫人一脸忧色,却也知道跟薛氏有关,所以问道。
康妈妈看了眼盛夫人,不知如何回答。
盛夫人摆手让她下去歇了,自己把话告诉盛昌侯。
第245节大赦
盛昌侯听了盛夫人的话,脸色变得阴沉。
盛夫人怕盛昌侯要骂人,忙陪着笑脸安慰他:“…秦太医话中之意,只是动了胎气,用药能保住孩子。阿瑗是个有福气的,侯爷莫要担心。”
“颐哥儿房里的事,还用我们操心?”盛昌侯冷哼一声。
这话,不知是对盛修颐不满,还是对薛东瑗不满。
盛夫人心里何尝不着急?
可是在盛昌侯面前,她一点焦急也不敢露出来,依旧含笑:“侯爷说的是。孩子们都懂得分寸的。这次也是事出意外。他们年轻,总要经历些磨难才好。我已经给祖宗上香,也叫人去庙里点了长明灯,替阿瑗和这个孩子祈福…”
盛昌侯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不耐烦起身:“他们的事,让他们自己操心。天色不早了,歇下吧,明日还要早起…”
盛夫人一直被东瑗的事吓住,都忘记了明日还要进宫去哭丧,不免问盛昌侯:“阿瑗明日不去,要不要跟内务府那边打声招呼?”
“我明日一早派人去说。”盛昌侯不以为意道“郡主动了胎气,这是大事。”
可再大的事,也大不过替太后娘娘哭丧啊。
盛夫人有些犹豫,悄声问盛昌侯:“要不要派个人去镇显侯府说一声。让他们家老夫人跟皇后娘娘提一提,总比侯爷去内务府卖人情要好些…”
她是担心盛昌侯现在面子不足,到了内务府那边要费口舌,惹得盛昌侯生气。
让如日中天的薛家去说。盛家就躲在后头,不用留下把柄。
盛昌侯不快瞟了眼盛夫人:“我们盛家媳妇,让薛家去跟皇后娘娘提,那才是真的丢尽了盛家的脸!咱们府里。这点事也办不成么?”
盛夫人顿时就吓得不敢再多言。
她是替盛昌侯着想。
可盛昌侯太要面子,不肯接受镇显侯的好意,盛夫人也是能猜到的。她不过是试探着一提。既然盛昌侯不同意,她就不能再多说什么。
不仅仅是盛昌侯和盛夫人担心哭丧之事,东瑗和盛修颐也担心。
“太医说静养半个月,下床自然不好。”东瑗跟盛修颐道“哭丧那边如何安排,要不要和爹爹商议?”
盛修颐就替东瑗掖了掖被角:“我会和爹爹说,你莫要下床就是。”
“….我总怕牵连你。将来你若是位高权重。这些事都是把柄。留下不忠不孝的骂名,总归不好。”东瑗幽幽叹气。
盛修颐就哈哈笑起来:“你啊,未免想的太远。我不过是太子少师,哪里就来的位高权重?”
东瑗撇嘴:“将来自然会。未雨绸缪,少留些把柄。总是好的。”
盛修颐又是笑。不过,东瑗的话倒让他想起了也莲和忽兰公主的事。
南止国开国不久。
汗国的开国贵族们,大部分都是曾经草原各大部落的贵族首领。他们虽然暂时服从汗国,却没有真正的英雄可汗能镇得住他们。
开国君主一死,整个汗国就落了套。
忽兰和也莲的父亲,曾经就是个亲王,后来自己蹿了侄儿的汗位,做了可汗。不过,当初先可汗的女儿却没有被杀死。她在仆人的拥护下,带着开国君主的封印跑了。
去年,她才回了汗国,借助她另外一位叔祖父,推翻了也莲公主父亲的汗位。
想起那位先公主,盛修颐隐约见过她。
他把这些事说给东瑗。然后提到了那位协助新可汗登基的先公主,对东瑗道:“那个女子,怎么瞧着有几分当初你身边丫鬟的模样?”
东瑗一愣。
她顿时就想起了逃跑的紫薇。
当年蔷薇不是跟东瑗说过,紫薇就是从西北牧民家里来的。她虽然出身寒苦,却会武艺,认识汉字,这一切让东瑗和蔷薇对她的身份都有怀疑。
难不成她就是当初被也莲公主的父亲赶出来的先公主?
“当年程永轩不是看上了紫薇?”盛修颐越想越不对劲“而后我说过,程永轩本不是那种轻浮性格。他曾经在西北呆过三年,看到紫薇就想着要她,可能是见过南止国的通缉令,想捉了紫薇去请赏。”
盛修颐越发觉得自己分析的很对。
他了解程永轩。
程永轩并不爱好女色,却对权势很看重。
他如果在京都发现了南止国的先公主,把她交给朝廷,大约是对朝廷的一大贡献。
而紫薇很明显是看出了程永轩的用意,怕落入朝廷之手,索性自己跑了。她和也莲、忽兰不同,她从来没有想过依靠天国的兵力复国。她蛰伏三年之久,回去之后就联系了另外一位叔祖父,推翻了也莲父亲的汗国。
这一点而言,化名叫做紫薇的汗国公主,倒是有几分傲骨。
东瑗听着盛修颐说,也是惊讶不已。
她对紫薇身份怀疑,充其量以为她是落魄贵族的女儿,或者是曾经被青楼妓院从西北弄来驯养过,所以她认识些字,也懂几分武艺。
不成想,她居然是汗国的公主。
“这件事,我回头想告诉蔷薇。”东瑗对盛修颐道“这些年,她虽然不说,却总是惦记着紫薇。知道紫薇没事,她和她的家人也放心。”
“我只是隐隐约约见过,不曾瞧得仔细。”盛修颐说道“新的可汗派了使者前来,倘若有了机遇,我打听打听再说。”
东瑗轻轻嗯了一声。
她对紫薇没有太多的感情。可想起她,却想起了曾经的薛家的日子。
盛修颐吹了灯躺下,东瑗毫无睡意,睁着眼睛回想起当初在老夫人的荣德阁的日子。
盛修颐察觉到她并未入睡。以为她还在担心孩子的事,安慰她:“你不用劳心多想,好好歇着才是。劳神太多,反而不好。”
东瑗笑了笑:“我的预感一向很准。虽然不知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可我感觉和她有缘分,肯定能保住,而且是个女孩。我是在想。当初做女儿时候的事…”
盛修颐听她说起女儿,又说自己做女儿时候的事,就接口问她什么事。
“我总能想起五姐。”东瑗感叹道“一家子姊妹,我总是佩服五姐。她为了嫁给五姐夫,连名节都不顾。而我,总是没有勇气多跨出一步。”
这话。盛修颐就不好评价了。
他并不欣赏薛东蓉的行为。
他还是喜欢东瑗这样的,事事谨慎些,盛修颐不用为她担心。薛东蓉那种孤注一掷的性格,并不适合内宅的女子。
至少盛修颐不会想要那样的妻子。
东瑗着实累了,依偎在盛修颐怀里就睡着了。
次日。盛家众人去哭丧,盛昌侯让人去内务府说了东瑗的事,倒也没有遇到有人刁难。
可看的不是盛家的面子,而是东瑗是薛皇后的堂妹。
老夫人等人知道东瑗出事,也纷纷来看望。
秦太医更是每次来就诊。
过了三日,东瑗落红终于止住。又过了七日,秦太医终于肯松口,说孩子保住了,母子平安。
盛家上下和薛家老夫人都松了口气。
东瑗生病这些日子。盛家和薛家都要去哭丧,东瑗的大舅母韩大太太就时常来府里陪着东瑗。
“等明年三月,老太太就上路,兴许到了端阳节,瑗姐儿就能见着外祖母了。”韩大太太跟东瑗说起韩家老太太要上京之事。
韩家宅子已经修葺得差不多,韩大太太给安庆府去了信。那边已经在动身赶路了。
东瑗听着也舒心:“我总念着外祖母…”
韩大太太笑:“老太太更是总念着你呢。”
韩家过年时从安庆府送了些药材和补品,韩大太太给东瑗拿了不少来。
这期间,薛家五夫人也来瞧过一次东瑗。
她大约被家里人说过才来的,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不耐烦。
韩大太太被她气得半死,等五夫人走后,直在背后骂她:“…你们家老夫人事事精明,偏偏着了杨家的道儿,娶了这么个媳妇!当年你那么小,真不该把你丢给杨氏…”
说着,想起曾经有人告诉她,东瑗在杨氏手下吃过很多苦,韩大太太气的哽咽:“我们家三娘自幼得老爷子和老太太喜欢,我们做兄嫂的,也是当她亲生女儿般疼爱。她落得那样下场,家里没人不伤心。留了你一根独苗,当年若不是形势所逼,老爷子和老太太绝对不会丢下来,去了安庆府的。你吃了苦了瑗姐儿,都是韩家的不是…”
提起伤心事,居然在东瑗面前抹眼泪。
这倒不是装的,东瑗的母亲在娘家很会做人,韩大太太嫁入韩家,跟东瑗的母亲最是亲近。
提起亲人被人欺负,难免伤心。
五夫人来看望东瑗,惹得韩大太太哭一场,东瑗还要安慰韩大太太:“你莫要伤心,她不曾对我不好。”
而后,就低声把当初五夫人杨氏派丫鬟给东瑗,被东瑗借老夫人的手收拾掉之事,告诉了韩大太太。
韩大太太听着这话,才破涕为笑。
后来东瑗身子好了,胎位安稳下来,哭丧也结束了。
原本以为可以歇歇的,接着宫里又传来消息,元昌帝驾崩了。
第246节请归(1)
东瑗曾经一次次幻想过元昌帝驾崩之后的幸福生活。
对于元昌帝,她有的只是对他身份的畏惧。
可突然听说他驾崩了,原本以为会很轻松的心情,猛然间有个莫名其妙的闷滞。
他从人世间消失,也带走了他曾经给东瑗的那些噩梦。记忆中那个令人惧怕的君王,也变得面目模糊。
让东瑗能记起的,只是他那双似泼墨般浓郁的眸子。
他的眼眸深邃而多情,若是东瑗没有上一世的经历,大约会在青春年少时为他沉沦。
可尘归尘、土归土,他终于要化作一柸黄土了。
东瑗舒了口气,静摄院中的腊梅尚有余香,她觉得今年的梅花别样妩媚香甜,唇角忍不住翘了翘。
太后尚且停在宫里没有出丧,元昌帝的灵堂也设下了。
嗣皇帝一边筹办元昌帝的葬礼,一边准备践祚九五。
因为新皇登基,国丧不似从前禁止三年民家嫁娶喜乐,而是大赦天下。
新皇的生母薛皇后封了太后。太子妃却因为娘家德行有亏,她的祖父雍宁伯还关在大理寺,所以太子妃只是封了皇贵妃,并没有封后。
皇家手忙脚乱,盛家没有权臣,倒是落得清闲。
盛修颐赐称帝师,依旧教导新皇念书。
到了二月十八,新皇正式登基,改年号为天庆。
普天同庆。
原本只有太后去世,盛府以为定要禁止民间婚娶,所以三月初一盛修沐的婚期,盛昌侯已经准备叫人另选良辰。
可元昌帝驾崩,天庆帝登基,大赦天下,三月初一的婚期不用推后。
盛家又开始红红火火忙着替三爷操办婚事。
东瑗因为前些日子动了胎气,如今还在静养中,盛夫人和二奶奶葛氏亲自操持三爷的婚事,不让东瑗沾手。
东瑗又怀了身子。让二奶奶看到了自己的痛处:薛东瑗进门才两年。已经怀第二胎了。她进门快十四年,才怀过蕙姐儿一人。虽然婆婆没说过,二奶奶心里却是酸痛难当。
好不容易对东瑗的些许好感,又化作乌有。
趁着东瑗病中,三爷的婚事落在二奶奶头上,家里些许对牌又交到她手里。二奶奶就很不客气开始准备抓权。
从前她就是太傻,害怕盛昌侯,协助盛夫人管家时不敢动手脚。所以薛东瑗进门,盛夫人才能那么轻易把二奶奶手里的权利交给薛东瑗。
后来盛夫人甚至不让二奶奶沾家里的事。二奶奶就有些心灰意冷。可薛东瑗再次怀孕,刺激了她,让她看不到别的希望。
这次替三爷办婚事,二奶奶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陪嫁中得力的管事安插在盛家内院的重要位置。
她倒要看看,薛东瑗病好了重新管家,敢不敢把她的人再换下来。
倘若薛氏睁只眼闭只眼。二奶奶才算彻底下定决心和她交好。二奶奶不似薛氏有那么丰厚的陪嫁,她需要在盛家的产业下下点功夫。况且从前她帮着盛夫人管家,可是清正廉洁,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如果薛氏敢把二人都换了,二奶奶就算是看透了:薛氏不过是虚情假意。
二奶奶想着,前些日子因为东瑗怀孕带给她的郁结一扫而空,脸上有了些许明艳的笑,回了喜桂院。
二爷盛修海今日也早回来了,垂头丧气坐在东次间临窗大炕上。闷声不响。
二爷很少这样。他就算不开心,也会在外头花天酒地玩闹,直到心情好转才会回府。
二奶奶不由心里咯噔,轻手轻脚走到二爷身边,低低喊了声二爷,又柔声问:“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二爷回神,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二话,而是问她:“今日的事都办好了?听说大嫂病着。你帮娘管家?”
二奶奶颔首。带了几分得意。
二爷显然没有留意到二小情绪,点点头。懒懒拉过身后的梭子锦大引枕,斜倚在炕上不说话。
“怎么了?”二奶奶再也没有忍住,担忧问道,“二爷怎么今日心情不大好?”
二爷沉默须臾,才道:“我想回徽州老家去!”
二奶奶大惊,连忙站起身来,问道:“好好的,您怎么说起这话来?是不是府里出了何事?”
她还以为是盛家遭了难,二爷要抽身先走。
“没事。”二爷重重叹气,“在京都也过得不痛快。回到徽州,还有大哥在,至少一家人团聚热闹…”
二奶奶更是不解:“二爷,您今日是怎么了?大哥什么时候回了徽州?咱们在徽州老家,不就是只有一个大伯家的堂兄吗?大伯是庶出的,难不成您要自甘堕落,去和大堂兄结交?”
旁的话还好,这话一出口,二爷脸色霎时就变得紫涨,额头青筋暴突。
他猛击炕几,站起身来:“自甘堕落?我是个什么,还瞧不上庶出大伯的儿子!妇人短见,你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二奶奶被二爷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由后退数步,错愕看着暴怒的二爷。
她哪里说错了,惹得二爷这样大怒?
二奶奶捂住胸口,眼泪汪汪看着丈夫,喃喃道:“二爷,您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去和五姑奶奶商量,回头再跟你算账!”二爷看到二奶奶要哭的样子,烦躁站起身,转身就要出去。
和五姑奶奶商量?
商量什么?
二奶奶望着二爷走出去方向那晃动的门帘愣住:莫名其妙说要会徽州老家,又莫名其妙骂了二奶奶,令二奶奶一时心急如焚。她想了想,喊了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丁香:“你去徐姨娘那里打听打听,是不是二爷有了什么事瞒着咱们?”
二爷有两位姨娘,徐姨娘进府不过四年,如今重新得了二爷的喜欢。当年她进府,模样端方,性情温柔大方,是二爷喜好的那口。
二奶奶就一直防着徐姨娘。
后来二爷因为袁家小姐的事被盛昌侯暴打了一顿,在府里静养,徐姨娘就趁着空挡得了势。二爷如今把徐姨娘看得比较重,有些话不跟二奶奶说,会在徐姨娘跟前唠叨。
而二奶奶也不甘落败,所以徐姨娘身边的丫鬟,都是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