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分明不是说这话的时候,薛江晚看了眼表情冷峻的盛修颐,心里一阵苦涩。

姨娘们走后,东瑗让乳娘抱着已经睡熟的盛乐诚,用锦被裹得严实,带着丫鬟们,跟盛修颐去元阳阁给盛夫人请安。

到了元阳阁,二房和三房的婶婶们已经带了各自的儿媳妇到了。

因为六爷刚刚得了庶长子,三婶笑容特别的甜腻,而二婶笑容就勉强了很多。

最强颜欢笑的,还是六爷的嫡妻六奶奶。

哪个女人想被妾室抢在前头生了儿子的?

因为男人和家里的老人都会疼爱长子。将来疼习惯了,立家主的时候,可能立贤不立嫡,以后嫡子和嫡妻都很尴尬。

倘若庶长子很争气,嫡子又不得父亲喜欢,嫡妻的地位都可能不稳。

三婶如此开心,六奶奶忧心忡忡是情理之中的。

东瑗想着,和盛修颐纷纷给众人行礼。

请安后,盛修颐去了外院。

渐渐的,薛家女眷们纷纷来了。

老夫人这次没有来,世子夫人荣氏带着三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二夫人是寡居,不能出门的。五夫人却是东瑗的嫡母,她没有来,让盛夫人有些吃惊,就问世子夫人:“五夫人怎么不赏脸来坐坐?”

世子夫人笑道:“亲家夫人放心,五弟妹的礼我带来了,少不了您的”

惹得众人笑起来。

第151节满月(2)粉红420+

 五夫人没有来,也许并不是上次东瑗对杨妈妈那番说辞让她羞愧反省,而可能是老夫人知晓了她大闹盛府的事,不准她来。

盛家三爷盛修沐不满二十岁,就御赐了沐恩伯,对京都世家而言,他成了香饽饽。

比起同龄尚未取得爵位的高门子弟,盛修沐的身份、地位更有魅力,让世家蜂拥而至。

放眼整个盛京众多簪缨望族,二十岁承爵的有几户。可比起整个家世,没人比得过盛修沐。

因为他有个官拜三公之一的父亲盛昌侯!

五夫人不会甘心放弃的。

她一开始想让东瑗去跟盛夫人提,不过是想让盛京给足薛东琳面子,让盛家主动上门求娶。

当这个要求太高难以实现的时候,她可能会改变策略。

薛家世子夫人说笑着,又跟盛夫人解释:“….五弟妹受了风寒,昨日就没有起身。叫人把她的贺礼送到我那里,让我带来。还千万叮嘱我,定要个跟亲家夫人告罪。”

“哪里话,身子要紧!”盛夫人忙道,而后又道,“诚哥儿满月,我也走不开,明日我再瞧瞧五夫人去。”

薛家世子夫人荣氏笑:“不用,不用!您家里这样忙,不用单独瞧她,我回去把您的心意带到,也是一样的。”

盛夫人虽慈善,却不是愚笨的。

半个月前五夫人气势冲冲闯到东瑗院子里的事,她犹记于心。此刻又是这番说辞,大约是被老夫人禁足在家了吧?

既是这样,自然不好去看的,盛夫人顺势喊了康妈妈:“备些药材,你派个婆子给五夫人送去。说我的话,我这里走不开,等她康复了我再去瞧她。”

康妈妈道是。

说着话儿,乳娘就把睡熟的盛乐诚抱了进来,给世子夫人和盛家二房、三房等人都瞧了一回。

众人纷纷夸赞。

世子夫人领先拿出贺礼。是一对重八分的金长命锁;又拿出老夫人的贺礼。是一个璎珞项圈,下面坠了个金锁。系了鲜红的穗子,十分好看。又拿出五夫人的贺礼,是一对一两六分重的银镯子。

盛家的婶婶们见薛家世子夫人拿了贺礼出来。亦纷纷奉上。

都是些脚环、手镯、项圈、长命锁等常见的满月贺礼。

只有盛家二房的七奶奶送了一对银手镯外。另外单独给诚哥儿做的两双扎了老虎头的小鞋。

东瑗拿在手里,瞧了又瞧,不过巴掌大小,精致有趣。很是喜欢。她连连称赞:“七弟妹手真巧。”

七奶奶就羞赧微笑。她身量娇小,模样甜美,只是太过于单薄,瘦的似弱柳般,一阵风都能吹散了。

“做的不好,大嫂勿见笑。”七奶奶柔声笑道。

盛夫人也接过来瞧,笑道:“哪里不好?这花样子扎的好极了。”然后对二婶笑道,“老七媳妇一手好针线,比外面的师傅们都强些。过几日让我们芸姐儿和蕙姐儿跟着老七媳妇学做针线吧?”

二婶因为三房生了孙子的事正不痛快,听到盛夫人如此说,打起精神笑道:“她也是弄些巧宗儿顽罢了。既然大嫂信得过她,让芸姐儿和蕙姐儿有空去我们那里顽吧。”

盛夫人又看七奶奶。

七奶奶忙笑道:“我只会扎些花样子。我怕教不好…”

“没事,学会这手花样子,也是本事啊!”盛夫人笑,“这手花样子,就把针线局的师傅们都比下去了呢。”

七奶奶只得道是。

二奶奶葛氏今日很安静立在盛夫人身后,直到此刻才上前,笑道:“我们蕙姐儿就有劳七弟妹了。”

七奶奶又是一阵脸红。

薛家世子夫人荣氏也拿过来瞧,跟三夫人和四夫人都赞了一回。

赞的七奶奶羞红了面颊.

 正说笑着,外院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大奶奶,舅姥姥给诚哥儿送满月礼来了…”

舅姥姥,应该是指东瑗的大舅母韩大太太。

盛夫人忙起身,笑道:“是想替诚哥儿积福,不敢大肆操办的,就没有给舅母下帖子。不成想,竟来了!”

说着,就要亲自迎出去。心里未免不疑惑。

韩大太太去年冬月进京,也时常到盛家走动,为人虽热情,可很懂分寸。这样不请自来,多少有些强势的,不太像韩大太太的作风。盛夫人暗暗揣度,不会是出了事吧?

东瑗心里也疑惑,跟着盛夫人做了车子,一直迎到了垂花门。

须臾,便有婆子拉着两辆青帏小油车。

东瑗微愣,还有谁跟了来不成?

盛夫人也不解,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笑容温和等着。

车子停在垂花门前的丹墀上,先头的车子车帘撩起,下来一个穿着葱绿色衣裙的女子,像身边服侍的。她下了马车,才转身搀扶一个穿宝蓝色妆花褙子的四旬妇人下了马车。

她们身后的青帏小油车上,也下来一个穿着银红色缂丝牡丹呈祥纹褙子的妇人。

并不是东瑗的大舅母韩大太太。

穿银红色缂丝牡丹呈祥纹褙子的妇人,东瑗记得,是她嫡母杨氏的二嫂,建衡伯府的二夫人任氏。

前面这位,隐约是建衡伯府世子夫人方氏。

两位夫人皆是雍容盛装,各自带了身边服侍的人。

盛家跟杨家虽不深交,却也是认识的。

盛夫人没有多想,上前迎了她们妯娌,笑道:“您二位降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东瑗也含笑着,跟杨家两位夫人行礼。

杨大夫人笑道:“亲家夫人,给您请安了!家里瞎忙,才听闻今日是您府上三少爷满月的日子。我们妯娌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

倘若没有薛家五夫人闹那件事,东瑗还真好奇杨家这两位夫人要做什么。

此刻,她心里隐约明白,不由暗暗冒火,又有些担心。

盛夫人却被杨大夫人说了很尴尬,笑道:“…是我疏忽了,该死该死!孩子满月,原就是不打算操办的,所以不曾告知亲戚四邻,两位舅奶奶勿怪。请里头请。”

“是我们冒失了。亲家夫人这话,我们下次可不敢登门了。”杨大夫人呵呵笑道。

盛夫人也笑。

杨二夫人就上前携了东瑗的手,对盛夫人道:“我们家瑗姐儿到了您府上,比从前还要漂亮。亲家夫人会疼人呢。”

好似东瑗是五夫人杨氏的亲生女儿一样。

东瑗心里一阵恶寒,却不好表现出来,依旧噙着笑。

盛夫人则忙谦虚,看了眼热情备至的杨二夫人,也称赞她:“您比从前越发精神了。”

杨二夫人就抿唇笑。

一行人又坐车,到了元阳阁。

薛家女眷和盛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以为是韩大太太过来了。

等进门发现是杨家两位夫人时,有惊讶的,有不认识的,有疑惑的,只是薛家世子夫人荣氏脸色微微一沉,片刻后才恢复了先前的温婉可亲。

东瑗想,五夫人想把薛东琳嫁给沐恩伯的事,大伯母是知道的,祖母肯定也是知道的。

大伯母倘若不知,不会在杨家两位夫人进门时露出这等神态。

盛家二房、三房的两位婶婶是不认识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的,盛夫人介绍了一遍。

又叫乳娘抱了诚哥儿来给两位舅姥姥瞧。

杨大夫人瞧着很是喜欢,让丫鬟拿出一个璎珞项圈,项圈下坠了金锁,锁上镶嵌一块雪色玉牌,雕刻着福寿花纹。

这样的一个项圈,比薛家老夫人送的还要讲究。

乳娘替诚哥儿收下,交给一旁的小丫鬟拿着,抱着诚哥儿给杨大夫人磕了头。

然后起身,又抱着诚哥儿给杨二夫人瞧。

杨二夫人拿出一对长命锁,下面坠了蝙蝠闹春络子,十分鲜娘依旧接了,抱着诚哥儿给杨二夫人行礼。

收完了杨家两位夫人的礼,乳娘依旧把孩子抱了下去。

康妈妈安排人给薛家五夫人送了补药过去,此刻回来,轻声禀告盛夫人:“夫人,前头宴席摆好了,戏等着开锣呢。”

盛夫人笑呵呵起身,请众人移步临波楼听戏。

东瑗落后一步,让乳娘和众人照顾好盛乐诚,才跟在众人身后,去了临波楼。

盛家处处修建了池子,临波楼就是架在盛昌侯东南最大一处池子上。

四面环水,临波楼对面一桥之隔,搭了高高戏台,做成莲花模样,垂了绿色幔帐。远远瞧着,宛如一朵红莲盛绽,绿幔似荷叶蹁跹缭绕。

池子里种了菱角、荷叶,此刻正是莲叶才露尖尖角的时节,菱角已经蔓藤铺满了碧油油的水面。

一阵微风,清香满怀。

世子夫人和薛家、盛家二房、三房的女眷都来过临波楼,虽感叹用心巧妙,却不及杨家二位夫人初次相见时觉得惊奇。

杨大夫人和二夫人都称赞:“居然这样用心思,建了这么精致的水中楼阁。”其实心里感叹,盛昌侯府真真富足。

盛京这样的地段,他们家居然建了如此多的水池。

旁人家盖房子都不能够呢!

这院子是当年先皇准备开建皇家园林的,无奈御史一次次弹劾,说建皇家园林劳民伤财,乃是朝廷暮气之兆。

先皇被那些御史缠得没了法子,就把这初建的院子赏给盛昌侯做府邸。

这面积和地段,自然备受众人的羡慕!

第152节满月(3)

第152节满月(3)

进了临波楼,众人分了主次坐下。

东瑗的大伯母和盛夫人自然居首席,三伯母和四伯母居次,杨家两位夫人坐在薛家女眷下首,才轮到盛家二房、三房两位太太及四奶奶、五奶奶、六奶奶和七奶奶。

东瑗和二奶奶葛氏没有座位,她们俩立在一旁服侍。

对面戏台上已经开锣,班主用大红托盘托了戏单到这边阁楼,等着夫人们点戏。

盛夫人推让薛家众人先点,世子夫人和薛家三夫人、四夫人又推让杨家两位夫人先点。

杨家两位夫人自然推盛二太太和三太太先点。

最后轮了一圈,还是薛家世子夫人荣氏先点了一出《拜月亭》,盛夫人就跟着点了出《谢瑶环》,薛家三夫人和四夫人分别点了《苏六娘》、《荆钗记》,杨家大夫人和二夫人才点了出《琵琶行》和《秋风辞》。

下面几位奶奶也点了。

盛夫人赏了那班主。

班主接了赏,拿着戏单又回了那边莲形戏台。不过片刻,便是锦旗漫卷、彩带飘舞,生旦净末丑粉磨登场。

水袖轻抛,声喉婉转,依依呀呀唱着悲欢离合。

而阁楼这边,东瑗和二奶奶葛氏帮着摆了筷箸,丫鬟们陆陆续续端了琼浆美醪、美食佳肴进来。

东瑗站在盛夫人和世子夫人身后,帮着布菜。

趁着盛夫人不注意,世子夫人轻轻捏了捏东瑗的手,低声道:“瑗姐儿,看到杨家那两位了吗?不请自来,必有不善”

东瑗心头微动,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颔首,让世子夫人知道她心里有数,又绕到了盛夫人那边。

盛夫人始终笑盈盈的,给众人劝酒。

酒过三巡,杨家大夫人笑呵呵道:“亲家夫人,放眼盛京城,都没有您这么大的福气我只比您小几岁,至今还有一个女儿未出阁,去年才添了一个孙女。可您的大孙子,都能上场考状元了”

众人听得耳里,纷纷暗中留心。

注意力不由自主集中到杨大夫人那句“至今还有一个女儿未出阁”这句话上。因为盛家的三爷盛修沐是如今京都最有身价的年轻一辈,既有爵位,又是个四品御前行走,为人不纨绔不荒唐,谁家有女不想攀上这门亲事?

只是主动上门说这件事的,稍微有点体面的人家还是做不出来。

毕竟抬头嫁女儿,哪有求着把女儿嫁出去的道理?

杨大夫人一开口,虽没有主动说要把女儿嫁给盛修沐,众人却下意识这样以为。盛夫人也不例外。

于是她对杨大夫人就格外小心,生怕中了对方的言语计谋,答应了不该答应的话。

她心里微微有些不虞。倘若杨大夫人真的这等场合说起儿女亲事来,怎么好拒绝呢?

可沐哥儿的亲事,自有侯爷做主的。

她说不上话,也不太想管。

京都各家朝中势力太复杂,她又不是薛家老太君,能做镇显侯爷的小张良。她对朝中各方势力不太清楚,唯一知道曾经萧太傅对他们家不利,薛老侯爷态度不明而已。

其他的,她记不住。

她本就是这样淡薄的性格。

杨大夫人的话,让阁楼里微微静了静。

盛夫人停顿了片刻才接话:“什么好福气,左不过是孩子们大些罢了。说起福气,还是您家的老祖母有福气…我婆婆便没有这样的福,走得早,看不到四代同堂…”

说罢,语气有些伤感。

这样的话,杨大夫人就不好再把话题引到盛修沐身上了。

说罢,众人都在想怎么接口安慰她,盛夫人自己已笑道:“瞧我,大喜的日子说这等晦气话”

东瑗笑着给她斟酒:“娘,您再吃一杯暖暖身子。”

盛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

东瑗放了酒盏,依旧笑道:“娘,您的确是好福气。郝哥儿都快十二了,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过几年大了,娶了孙儿媳妇,您不就是可以抱重孙了吗?”

薛家世子夫人忙接口:“是这话呢亲家夫人,您可有好看的孩子?”

这话绕到了盛乐郝身上。

可终究还是在说儿女亲事,盛夫人很怕杨大夫人一个拐弯,话题又扯到三爷盛修沐身上,心里对东瑗提起这话就有些不满。

可微微一思量,盛夫人顿时明白了东瑗的用意,心中又是暗喜,笑着对薛家世子夫人道:“我们家里,孩子们说亲这等大事,都是爷们拿主意,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主?我看好了不中用的。就像当初几个孩子,都是侯爷定的。”

盛夫人“不想管女儿亲事”这话,终于自然不着痕迹说了出来。

倘若杨大夫人再提,也太不识趣了。

盛夫人心里赞东瑗急智,也感激薛家世子夫人的问话能凑到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