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昌侯的眼睛亮了亮,笑道:“好好好如此最好”
对程永轩很满意。
东瑗不禁想,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出身,这样得盛家众人的喜欢。
盛昌侯等人的话题始终围绕着西北时局,东瑗插不上口,就悄悄退了出去,吩咐丫鬟再煮了新茶来,给他们添茶。
中午在元阳阁吃了午饭,盛昌侯和盛修沐下午还要去衙门,就先行一步。
盛修颐送程永轩出去,东瑗见盛夫人有些乏,也跟着盛修颐和程永轩一块退了出来。
看到跟着东瑗的丫鬟紫薇,程永轩表情微顿。
而后,他又看了紫薇两次,好似想看清楚她的模样。
紫薇则把头深深低下去。
东瑗心里就有些不快。
盛修颐也发现了,微微蹙眉。
到了岔路口分手,盛修颐送程永轩去外院,东瑗和紫薇回内院。
盛修颐见东瑗主仆走远,就笑着问程永轩:“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人,今日怎么盯着拙荆的丫鬟瞧。是什么个主意?”
程永轩也是个急智的,笑道:“瞧着挺好看。赏了我可好?”
盛修颐笑得意味深长:“你不是这等人。有难言之隐?”
程永轩的笑容就变得深敛起来:“非难言之隐。只是没有看仔细,不知道可是此人。那个丫鬟,你能不能送给我?”
盛修颐摇头:“像什么人吗?那是拙荆的陪嫁,要问过她的。”
程永轩便不再说此话。
盛修颐明白,他不肯说实情,大约是觉得那个丫鬟有什么问题。他十几岁就和程永轩认识,两人同窗七年,程永轩不是那种见色就挪不动脚的人。
倘若他是那等人,也是看着东瑗露出异样,而不是那个年纪小又显得笨拙的丫鬟。
盛修颐送程永轩出盛昌侯府的大门时,程永轩脚步顿了顿,对盛修颐道:“天和,你我挚交,我对你向来磊落。你说得对,我有件事不肯对你讲,并非不当你是朋友,只是不足以道。那个丫鬟,你问问嫂子的意思,赏了我可好?”
他说到这个程度,盛修颐笑道:“我回去问问。你都开口了,我自然不会舍不得一个丫鬟。”
盛修颐送了程永轩,想了想,又去了趟镇显侯府。
他想把自己西北之行的一部分计划跟薛老侯爷说说。
在薛家外院的书房见了薛老侯爷,说了半下午的话,薛老侯爷留着在外院吃了晚饭,盛修颐才回了盛昌侯府。
去给父母请安后,回了静摄院。
今日还是薛江晚的日子,可她被禁足,盛修颐也乐得不去了。
回来后,盛修颐把程永轩的话告诉了东瑗,问她:“她在你身边可是得力的?倘若你舍得,下次买丫鬟再多给你几个,舍不得就算了…永轩并不是荒唐之人,你的丫鬟给了他,也算是个前程。”
给老爷们做小,比给管事或者小厮做正妻体面,这是整个年代的等级观念。
做了奴才的老婆,还是奴才;做了主子的小老婆,就算半个主子了。
东瑗心里却是不太乐意,可盛修颐跟她讨要,她不能不给。那个程永轩好似有些本事,盛昌侯对他都很看重,他对盛修颐以后的仕途定是有益处。
“成啊,你让他选个日子领了去吧。”东瑗笑了笑,“我现在把她的卖身契寻出来?”
“不忙,你同意了就好,我回头问他,选个日子再说。”盛修颐道,然后眉头蹙了蹙,问东瑗:“你觉得那个丫鬟有什么不同吗?除了她善武艺之外…”
东瑗想了想,摇头道:“你没发现,紫薇不怎么说话吗?她好似有些结巴。”
盛修颐倒真的没有注意这点。
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去了净房洗漱,歇在东瑗这里。
两人躺着,东瑗问盛修颐那个叫程永轩的是个什么身份。
盛修颐道:“他是程将军的孙儿。爹爹也是程将军的门生。后程将军致仕归隐,回了山东老家,程永轩便只身留在盛京。他同我趣味相投,又在爹爹面前说得上话,时常来家里玩。”
想了想,又道,“文靖长公主的大女儿是程永轩的四婶婶,他现在落足在长公主府。”
东瑗微微颔首。
盛修颐转身,面对着她,将她抱到他的被子里。
东瑗脸上微热,柔声道:“天和,我…”
盛修颐知道她想说什么,低声道:“我没有旁的意思…睡吧。”
仅仅是拥她入睡。
次日早起,盛修颐去了外院,罗妈妈和橘红、橘香进来服侍东瑗,看到值夜的丫鬟是秋纹和夭桃,罗妈妈问:“蔷薇不舒服,紫薇呢?”
说着,就把秋纹叫进来问。
东瑗如今只有蔷薇和紫薇两个大丫鬟。
秋纹道:“昨日夜里,紫薇姐姐安排我和夭桃姐姐值夜,说她出去走走。后来关了门也不见她回来。奶奶和世子爷睡下了,我和夭桃姐姐怕吵了奶奶和世子爷,也不敢去寻她。”
东瑗心中微动,什么也没说,让罗妈妈服侍她梳头,又叫了橘红和橘香服侍她洗漱更衣。
罗妈妈就吩咐秋纹去紫薇的屋子看看。
秋纹去了,片刻后又回来,对东瑗道:“奶奶,紫薇姐姐不再房里,被窝也是整整齐齐的,怕是早起出去逛了,可要去寻寻她?”
东瑗起身,笑道:“还怕她逛丢了不成?我要去给夫人请安,你和夭桃跟着我去吧。”
然后吩咐罗妈妈,“妈妈,您把紫薇的卖身契寻出来。”
罗妈妈吃了一惊,诧异问:“出了什么事?”
“等我回来再说。”东瑗看了眼墙上的自鸣钟,怕去盛夫人那里晚了,就带着两个二等丫鬟,急匆匆出了门。
等东瑗回来,罗妈妈已经把紫薇的卖身契寻出来了,只是一上午不见了紫薇的踪迹。
罗妈妈道:“紫薇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奶奶,派个人寻她去吧?”
东瑗好半晌没有吭声。
好奇怪的事。
盛修颐和盛昌侯看人是有眼光的,那个程永轩应该不是个急色之人,可却当着东瑗的面打量她的丫鬟三次。
只能说,紫薇让程永轩很吃惊。
她可能是程永轩认识的人。
而把紫薇给程永轩的事,是东瑗和盛修颐在内室悄悄说的,没有丫鬟在跟前,紫薇根本不知道。
可是她却失踪了。
她似乎是自己跑的。
看到了程永轩,她就跑了。她怕程永轩?怕什么?
紫薇今天才十四岁,进薛家的时候才十一岁,而程永轩已经快三十了,自然不是感情的事。
“妈妈,去搜搜紫薇的屋子,看看她的东西少了什么不曾。”东瑗道。
她已经八成肯定,紫薇逃走了。
果然,罗妈妈带着丫鬟去搜,片刻后回来说,换身的衣裳少了几套,首饰金银一律不见了。
“奶奶,报官吧?”罗妈妈问道
无缘无故逃走了丫鬟,自然是要报官的。
东瑗顿了顿,道:“明日再说。”叫罗妈妈拿盛修颐的中衣出来,东瑗要抓紧时间替他把衣裳做好。
第112节逃婢(2)
罗妈妈带着几个丫鬟去搜紫薇的屋子,早起惊动了蔷薇。她小日子在身上,昨日疼得厉害,今早缓了不少。她问服侍她的丫鬟,紫薇犯了何事,粗使的小丫鬟也说不清楚,蔷薇只得自己起身来见东瑗。
蔷薇进来的时候,东瑗在宴息起居的东次间缝衣,罗妈妈等人依旧在一旁伺候。
看到蔷薇来,橘香就笑:“起来做什么?怕我们委屈了奶奶,照拂得不仔细?”
蔷薇向来服侍得周全,橘香也喜欢同她说笑。
蔷薇也抿唇微笑。
东瑗让她到跟前,问她身子好点没有。
蔷薇已经好了不少,撑得住,就说没事了,帮着服侍东瑗缝衣,趁机就问:“奶奶,紫薇人呢?她怎么不在奶奶跟前伺候?”
东瑗顿了顿。
罗妈妈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看到东瑗没有说话,她亦不开口。
橘红和橘香到现在也不明白紫薇到底怎么了,自然不好说话。
东瑗静了一瞬,道:“蔷薇,紫薇好像逃走了。她是你的干姊妹,我不准备报官的。倘若你爹娘发现了她,让她来见见我。我也不是那恶毒的主子,她服侍我一场,若要走,我给了她卖身契,赏她几两银子也不碍事的。只是她这样无缘无故走了,我连编个说辞法儿都没有。”
蔷薇脸色骤然刷白,错愕问:“她…她怎么走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看到蔷薇这样,罗妈妈几人有些不忍。
橘香起身,拉了她坐到炕上,道:“蔷薇,我们搜了她的屋子,首饰金银都带走了…你是她的干姐姐,你可知道她为何走?奶奶也一头雾水呢…”
蔷薇茫然又担忧的摇头:“我…我一点风声都不知晓啊”
东瑗就把在元阳阁遇到程永轩的事说了出来,问蔷薇:“她是你爹爹捡回来的,可有什么姓程的,亦或者姓程家管事之类的寻过她?”
蔷薇很肯定的摇头:“没有啊。她说她爹娘、哥哥都饿死了,只她一个人活到了盛京。而后在我们家,从未跟外人来往过…”
然后起身,给东瑗跪下:“奶奶,您让世子爷去问问程老爷吧。他看了紫薇几次,大约是认识她的。既这样,他应该知晓紫薇去了哪里。她没有户籍,走到哪里都不能落脚,说不定还会被人牙子逮去旁的地方卖了的。”
说着,声音就哽咽起来。
东瑗倒不担心紫薇出事,她可是有些武艺的,人牙子想捉了她怕是不易。
罗妈妈就和橘香扶起蔷薇。
罗妈妈道:“奶奶也着急。蔷薇,你向来懂事,现在怎么为难起奶奶来?要问程老爷,还要通过世子爷呢…紫薇不见了,盛家的人还以为奶奶待人刻薄呢。我们正愁怎么遮掩,还能巴巴去问世子爷不成?”
蔷薇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道:“奶奶,是我的不是,是我思量不周。”
只是紫薇到底怎么了。
昨日还好好的,她不过是躺了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蔷薇想着,怎么都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
东瑗想了想,道:“我帮你问问世子爷。倘若有线索,就让世子爷派人去寻她。人命要紧,总不能叫她莫名其妙走了,无处安身。”
蔷薇眼泪一瞬间落下来,忙给东瑗磕头:“奶奶,我替紫薇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东瑗笑笑说不用,让橘红和橘香扶起她。
见她脸色雪白的,又吩咐竹桃服侍她去歇了。
蔷薇退下去后,东瑗让橘红去趟外院,看看盛修颐回来没有,在做什么。倘若没事,让他回趟静摄院。
橘红得令去了。
片刻后回来,说世子爷跟几个朋友在外书房说话,等散了就回来。
大约半个时辰,盛修颐急匆匆回来,问东瑗出了何事。
“怎么了?”他见东瑗在缝衣,屋子里静悄悄的,语气里有几分不淡然的起伏。
东瑗把罗妈妈等人都遣了下去,让小丫鬟给盛修颐端了茶,才把紫薇的事徐徐道来:“…昨日见了程老爷,回来就跑了。”
盛修颐脸色顿时落下来,他看眼东瑗,反问道:“不报官吗?”
他对东瑗的用意很了解。
东瑗颔首:“紫薇是蔷薇的干姊妹。蔷薇是我身边第一得力的,我要给她几分体面。再说,紫薇只是跑了,没有害我,亦没有偷府里的东西。她不曾有户籍,出去也寸步难行,报官与不报官是一样的。”
盛修颐蹙了蹙眉,起身道:“我稍后会去问永轩到底出了何事。有了消息就告诉你。”
说罢,起身又走了。
东瑗送他出静摄院。
直到傍晚,东瑗从元阳阁请过安回来,盛修颐也从外面回来了。
他对东瑗道:“此事不要再提。紫薇逃走,你想怎么圆的妥帖就怎么圆。你现在身边只有一个一等丫鬟,明日叫人牙子送些丫鬟进来。我会和娘说的。娘那里,就说紫薇生病,送到你陪嫁的庄子上去了。”
程永轩告诉了盛修颐什么,盛修颐居然不让她再问此事?
东瑗心里想着,有些吃惊,嘴上却痛快应了。
第二天早上,蔷薇再来问紫薇的事,东瑗道:“…程老爷也不知晓,他跟紫薇从前不相识,只是觉得紫薇投了他的眼缘。她既然走了,定是有处去,咱们不管了,你也不用回去告诉你爹娘我昨日的话。”
就是东瑗不追究紫薇逃走的罪了。
蔷薇既感激东瑗的大度,又担心紫薇的处境,一时间犯难起来。
过了几日,一点消息都没有。紫薇既没有回盛府,亦没有回薛府,音讯全无,蔷薇好几次想问东瑗,可想着东瑗不追究私逃之罪,已经是对紫薇的恩典,再问就是得寸进尺了,只得忍住不敢吭声。
东瑗也试探着问过一次盛修颐,到底程永轩怎么说。
盛修颐的说辞不变,让东瑗不要再管了。
还说:“永轩只说她像个故人,没说像谁。既然走了,又不是得力了,你别多想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东瑗再去问他,显得多么没有眼力价。
盛夫人听说紫薇生病送去庄子上,念了几声可怜的孩子,就买了六个小丫鬟进来,给了东瑗四个做粗使的,顶派给盛修颐使唤的红莲和绿篱;又把自己元阳阁里的两个一等丫鬟赏了东瑗。
一个叫碧秋,一个叫寻芳,都是盛夫人身边比较聪慧的。
东瑗笑着收下了,带着碧秋和寻芳回了静摄院,交给罗妈妈。
虽然是盛夫人屋里过来的,罗妈妈对她们也是跟蔷薇一样,把从前紫薇的事分给二人。
碧秋和寻芳原是盛夫人元阳阁的一等丫鬟,在东瑗这里自然还是一等的。加上蔷薇,东瑗应该是四个一等丫鬟,现在还缺一个。
东瑗问罗妈妈,院里的几个二等丫鬟里,谁最稳妥,又说:“我瞧着夭桃、竹桃行事都不错。”
罗妈妈想了又想,才道:“我也觉得她们俩出挑些。不要,就夭桃吧?竹桃嘴上不稳,行事孩子气;夭桃老沉些…”
罗妈眼光,东瑗自然是相信的,就提了二等丫鬟里的夭桃做一等丫鬟。
从前的紫薇虽然不说话,做事却勤勉,罗妈妈和橘香、橘红也感念她的好,突然就这样逃走了,令人唏嘘。特别是重新挑一等丫鬟顶了紫薇的缺,大家都会不时响起她来。
也会在背后议论紫薇到底为何走的。
东瑗只装作不知道,又从粗使丫鬟里挑了两个丫鬟做二等的,一个叫沉烟,一个叫淡柳。
分派好之后,她拿了纸墨,把管事妈妈们、各级丫鬟的名字都写了,给盛夫人送去报备。
她去的时候,盛昌侯正好也在。
东瑗给盛昌侯和盛夫人请安后,把单子递上去,盛夫人看了眼,就笑了笑,问东瑗:“碧秋和寻芳做事可尽心?”
东瑗忙笑道:“两位姐姐都很好。只是从娘这里去我那里,总怕委屈着她们。”
盛夫人笑道:“不碍事,碧秋和寻芳都不是轻佻的。我瞧着这两个孩子好,想着将来留给儿媳妇使唤的…”
东瑗笑着说多谢娘。
盛昌侯在场,东瑗怎么都有些不自在。
盛夫人也不为难她,让她先回去。
东瑗行礼退了出去。
等东瑗一走,盛夫人就忍俊不住,又看了眼那单子,抿唇笑起来。
盛昌侯看在眼里,问她:“笑什么?”
盛夫人忙下意识把东瑗写的那个单子往身后藏,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盛昌侯一眼就能看穿盛夫人的心思,知道那单子有问题,道:“给我瞧瞧。都说字如其人,我看看薛氏的字写得如何。”
盛夫人不好再藏了,只好把单子给了盛昌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