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竹桃和夭桃心里直跳。
竹桃城府浅些,径直问:“可是罗妈妈说了什么?”
夭桃就看了她一眼。她也想知道,却不会这么直白的问。
秋纹抿唇不语,笑着摇头。
“好妹妹,姐姐过几日给你和罗妈妈各做两双鞋。”竹桃不甘心,揽着秋纹的肩头,低声笑道,“你有什么风声,定要早早说出来,让我和夭桃姐姐都欢喜,我们自然记你的情。”
秋纹忙笑着道是。
说着话儿,外面粗使的丫鬟们喊薛姨娘来了。
竹桃看了眼自鸣钟,不解道:“没到请安的时候啊。”
夭桃看了她一眼,冲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秋纹就抢先一步,去替薛江晚打起帘子。
只见薛江晚穿着银红色缂丝折枝梅花褙子,宫绿色百褶福裙,头上戴着金托点翠嵌红宝石玉兰花簪,身量娇小俏丽。只是脸上没有往常的笑容,还带着浅浅的泪痕。
秋纹是罗妈女儿,虽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却也有些见识。见薛江晚这样,又想去罗妈妈和嫂子们说世子爷昨日是薛姨娘的日子,却去了外书房的事,当即明白薛江晚为何这般了,就高声冲里面喊:“奶奶,薛姨娘请安来了。”
里面的笑声顿时轻了。
薛江晚进了东次间,跟着她的丫鬟莺儿就留在了外间。
“你们姨娘怎么哭了?”竹桃低声问莺儿。
莺儿看着东次间的毡帘静了下来,又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才敢低声道:“跟范姨娘打了起来。若不是邵姨娘和陶姨娘劝着,只怕打得不可开交。我们姨娘的戒指还划伤了陶姨娘的脸…”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了。
竹桃几个却明白,薛江晚恶人先告状来了。
莺儿无奈的摇摇头。她原是盛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无缘无故拨给薛江晚使唤,她心中对薛江晚不是很满意。所以竹桃她们问什么,莺儿也懒得替薛江晚遮掩。
果然,东次间须臾就传来薛江晚的哭声。
第108节打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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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节打架(2)
薛江晚今日来的比请安的时辰要早,东瑗等人就微微吃惊。结果她一进门,不顾满屋子的丫鬟和罗妈妈,噗通就给东瑗跪下,呜呜哭起来,把众人都愣住。
东瑗眉头不由自主蹙了下。
“薛姨娘怎么了?”她让蔷薇去扶薛江晚,柔声问她,“快起来,地上凉,薛姨娘又是单薄的身子。”
蔷薇和橘红去搀扶她。
薛江晚推开了她二人的手,跪在东瑗的炕前,声泪俱下:“姐姐,您送我去庵里住吧。我在这里,迟迟早早亦无活路的。”
东瑗想到她大约是要说昨晚的事。
“说胡话。”东瑗道,“薛姨娘是我陪嫁的滕妾,我在一日,薛姨娘怎么就无活路?世子爷和我说了姨娘什么不曾?”
“姐姐和世子爷自然是好的。”薛江晚抽噎道,“只是这府里小人横行,我又是个老实的,不说替姐姐增光,还惹了一身晦气,让姐姐跟着受牵连。姐姐,我是无颜面在再府里了…”
小人…
晦气…
无颜面…
大约是跟姨娘们闹了别扭,又要怪盛修颐昨夜没有给她体面的。
“姨娘起来说话。”东瑗声音提高了半截,“不管受了什么委屈,起来好好说。姨娘跪着,又哭得这样,我也不清不楚,怎么替姨娘做主?”
薛江晚看了眼东瑗。泪眼婆娑中,见东瑗神色没有半分不虞与敷衍,她才由蔷薇搀扶着,起了身。
紫薇搬了锦杌给她坐。
东瑗的目光柔和里带了几分疏远与冷淡,问薛江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薛江晚又抽噎着,道:“今日早起,我屋里的丫鬟去小厨房拎热水洗脸,明明是我的丫鬟先去,却被范姨娘身边的芸香抢了先。我亦什么话没说。午饭我想吃个鸡蛋羹,让厨房做了,叫雀儿去端。回到院里正好范姨娘出门,她居然绊了雀儿一脚,一碗鸡蛋羹全撒了。我自然质问她为何,她却撒泼…”
东瑗没有言语,示意薛江晚继续说下去。
“昨日世子爷去我屋里,坐着吃了盏茶就说外院有事,让我先歇了。”薛江晚泪意又涌上来,“可怜我巴巴等了一夜,生怕世子爷回来,我睡下了没人服侍。今早上又要早起…”
好似早起是件很委屈、很了不得的事。
罗妈妈等人撇撇嘴,就算小门小户人家,夜里不管什么事耽误了,早起也是必须的吧?这薛姨娘还巴巴说给奶奶听,好似她多么不容易似的。
东瑗心里也好笑。
“范氏知晓我昨夜未睡,说了一箩筐的风凉话。”薛江晚眼泪簌簌滑过,“奶奶,您定要替我做主。”
东瑗听着,就蹙了蹙眉。打架打输了跑来告状,顺便诉说昨夜的委屈?
她笑了笑:“姨娘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姨娘先去洗把脸,我把范姨娘叫来,问明白了自然给姨娘做主的。”
薛姨娘复又跪下,哭道:“姐姐不信我的话?”
“我相信的。”东瑗笑道,“只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要公断,自然也要听听范姨娘怎么说,你先去吧。”
说着,喊了外间服侍的几个小丫鬟进来,带薛江晚去净房。
薛江晚只得咬牙起身,跟着小丫鬟下去了。
东瑗让蔷薇去姨娘们的院子,把几个姨娘都找来。不管是当事者,还是旁观者,都要问问。这样才不会被薛江晚一个人误导。要是做出错误的判断,做出了不正当的处罚,会影响东瑗在后院的威信。
蔷薇道是,去了姨娘们的院子。
罗妈妈和橘红、橘香把炕上的针线布料都收拾好。
今日衣裳是不能再做了,怕这事要闹上一整天。
片刻,蔷薇就领了范氏、陶氏和邵氏三人进来。
三人屈膝给东瑗请安。
东瑗让丫鬟搬了锦杌给她们坐了,眼睛就瞟见了陶姨娘左边眼角到脸颊半指长的一条浅浅的伤痕,血迹堪堪干涸,抹了一种药膏,气味很浓很刺鼻。
东瑗终于明白薛江晚为何来得这么早了。她想要抢先一步,让东瑗先入为主偏袒她。
“陶姨娘,你的脸怎么了?”东瑗声音清冷下去,沉声问道。
陶姨娘忙给东瑗跪下,低声道:“奶奶,我…我…”
她跟薛江晚不同,一直喊东瑗叫奶奶,不是姐姐。
她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约是不想替薛江晚遮掩,又不知道东瑗对薛江晚的感情,是不是会力排众议偏袒薛江晚,所以支吾半天,就是不开口。
这个女人比薛江晚和范姨娘都谨慎小心。
东瑗想着,就把严厉的目光转向范姨娘。
范姨娘倒不见慌乱。她款款起身,给东瑗跪下:“奶奶,陶姐姐脸上的伤,是薛姐姐的戒指划伤的。”
陶姨娘连忙表态:“就是划了下,歇几日就愈合了,不碍事的奶奶。薛姐姐也不是故意的。”
薛江晚是滕妾,地位在贵妾之上,所以姨娘们都叫她姐姐。
初来乍道,又不是像东瑗这样做主母的,而是平级的妾室,虽高那么一点,却端着架子让众人尊敬她,定会招来记恨的吧?
东瑗可以猜到薛江晚在姨娘们跟前很讨人嫌。
“薛姨娘怎么划伤了陶姨娘的?”东瑗态度冷淡而严肃,问着范姨娘。
范姨娘道:“是薛姐姐要来打我,被陶姐姐拦了。她气不过,就划伤了陶姐姐。”
范姨娘的意思是,薛江晚跟她打架落了下风,故意划伤陶姨娘出气的。
陶姨娘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发恨:“这个范氏,她和薛江晚不快起争执,非要把我牵扯进去做什么。”
范姨娘的话,陶姨娘若反驳,好似在偏袒薛姨娘;若不反驳,又好似在承认薛江晚是故意而为,薛江晚肯定要挨训的。
不管怎么做,都是两头不落好。
陶姨娘第一次觉得这个范氏很险恶。
“薛姨娘为何非要打你?”东瑗又问。
范姨娘直着腰板,恭声道:“早起的时候,邵姐姐见我脸色不好,问是何故。我说昨夜被噩梦惊着了,后半晌未睡,脸色自然就差了。
哪里知道薛姐姐听了,一股脑儿冲出来问我是何意,还指着鼻子说我。我被她唬得愣住,回头问了丫鬟才知道薛姐姐也一夜未睡。
奶奶,您可以问芸香,我昨夜寅时被噩梦惊着后,的确是未曾阖眼,并不是含沙射影说薛姐姐的。”
“邵姨娘,范姨娘说的可是实情?”东瑗问一旁的邵氏。
家里的这四位姨娘,只有邵紫檀表面上瞧着是个忠厚老实的。对面这等对峙,她有些慌乱,忙道:“回奶奶的话,是…是我先问范姨娘怎么瞧着脸色不好,范姨娘才说一夜未睡…奶奶,我也不知晓薛姐姐未睡,并不是有意的…”
她是怕范姨娘像拖陶氏下水那样,把她也拖下水。她忙不迭表态,她并不是有意嘲讽薛江晚,才问范氏为何脸色不好的。
敦厚人心里也明白得很。
这可真似一面镜子般,一场争吵,就把几位姨娘照得原形毕露。
范氏心里不爽薛江晚,可是更加恨陶氏。她在说薛江晚的同时,不忘给陶氏下绊子,让陶氏无缘无故牵扯进来不说,还两头得罪人。这个范氏,既泼辣又心算深沉。
陶氏一直行事妥当大方,不给范氏机会。
薛江晚来了,就打破了姨娘们之间的平衡,让范姨娘有枪可以使。
而邵紫檀,一向瞧着敦厚老实,实则心里敞亮,并不是个愚笨之人。所以这两年,她没有成为范氏刁难陶氏的枪,并不是偶然。
“薛姨娘说你绊了她的丫鬟,又是怎么回事?”东瑗继续问范氏。
范氏忙道:“奶奶,可冤枉死了一院子丫鬟婆子可以作证,薛姐姐的那个丫鬟笨手笨脚,自己把碗打了,正好我在跟前,她就赖我。
薛姐姐不分青红皂白,便来质问我。婆子们帮我作证,说确实薛姐姐的丫鬟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碗,薛姐姐落了没理,又不肯认错,反而要打我。”
东瑗听着,脸色沉了下去。
范姨娘昂头,继续道:“奶奶,从前陶姐姐住咱们院子里的正屋时,咱们几个和睦着呢。如今却这里不平,那里愤然,我也不知道何故,奶奶替我们做主。”
听着范氏的话,旁人还好,只有陶氏的脸刷得一下子就通红。
范氏这话,不是在说陶姨娘挪了屋子住,心里不平衡,所以挑拨,暗地里捣鬼吗?要不然,怎么说着“这里不平,那里愤然”的话。薛江晚来了,邵姨娘和范姨娘的地位不变,只有陶姨娘降了地位,从最尊贵的姨娘变成了第二位。
倘若有不平不满,也是陶姨娘
自然是陶姨娘捣鬼,要不然,怎么不和睦?
陶氏气得想哭,却又不敢。
范氏明着可没有指名道姓说她,她若是哭起来,反而是她心里有鬼。
陶氏的脸涨得紫红,嗫嚅着不敢吭声。
东瑗就看了眼伶牙俐齿的范姨娘,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既有了争执,倘若说薛姨娘有五分不是,范姨娘也有五分。”
范氏没有反驳,低声道是。
东瑗又让蔷薇去把薛江晚叫进来。
第109节范姨娘的心思(1)
东瑗让蔷薇把薛江晚叫进来,又让范姨娘跟薛江晚当面对质。
薛江晚情绪起伏很大,很恼怒,范姨娘则冷静的反驳。不管是气势还是道理上,薛江晚被输给了范姨娘。
东瑗咳了咳,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冷冷道:“你二人好端端把小事闹大,在后院起了争执,皆是要罚的。两位姨娘各禁足半月,扣一个月的月例,另外抄五十遍女诫,半个月后亲自送来。你们去吧。”
范姨娘对这个处置结果没有意外,恭敬磕头道是,起身就走了。
而薛江晚脸通红,错愕望着东瑗:“姐姐,您替我做主…”
“薛姨娘”东瑗的声音猛然一提,压住了薛江晚的话。
这件事的始末,一旁的陶氏和邵紫檀听得一清二楚,是薛江晚有错在先。她是东瑗的滕妾,关乎东瑗的体面,所以对她的处罚没有加重,东瑗已经在极力抬举她了。
她却一点也不领情。
“薛姨娘可是不服?倘若这样,扣薛姨娘两个月的月例,禁足一个月,如何?”东瑗冷冷说道。
薛江晚怔住,片刻才低了头,声音里带着切牙的不情愿:“姐姐,我服。”
“那你先去吧。”东瑗声音依旧严厉。
薛江晚道是。
刚刚要起身,就听到外间的丫鬟说世子爷回来了。
薛江晚脸上浮动着希冀。
东瑗下炕,起身给盛修颐行礼。
盛修颐在外院习武,一身的汗。他要出门去会同僚,所以回静摄院更衣。看到满屋子的人,却不见孩子们,只有姨娘,他有些吃惊。
却没有看薛江晚一眼,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滑过,看了眼薛东瑗,就落在了陶姨娘脸上。
陶姨娘脸上抹得药膏味道很重,这么久都不曾散去,让人想忽视都难。
东瑗一开始就明白了陶姨娘的用意。
她真想告诉薛江晚,学学人家陶姨娘,耍手段高明一点,体面一点,让东瑗不至于这么难做。
盛修颐让她们起身,问东瑗:“怎么了?”
是问陶姨娘怎么受伤了。
他没有直接问陶姨娘,而是问东瑗,尊敬东瑗这个主母的地位与权威。在内院,谁拥有话语权,谁就尊贵。盛修颐懂得这些,所以他想知道陶姨娘怎么了,也不会越过东瑗去问妾室。
东瑗却道:“姨娘们给我请安呢。”
然后喊红莲和绿篱服侍盛修颐更衣。
盛修颐看了她一瞬,才去了净房。
东瑗就赶紧把薛江晚打发走。
等薛江晚走了,东瑗才对蔷薇道:“你去开箱笼,拿盒咱们带过来的药膏给陶姨娘用。”
转颐又对陶姨娘道,“陶姨娘,今日之事你受了委屈。”
又吩咐紫薇去拿了自己的妆奁来。
东瑗挑了一支如意云头绿玛瑙金簪,和蔷薇拿出来的药膏,一并给了陶姨娘,道:“这簪子是赏你的。姨娘们有了争执,该劝和、不劝争,你做得很好。”
一副赏罚分明的姿态。
陶姨娘把如意云头绿玛瑙金簪和掐丝珐琅描盒装着的药膏拿在手里,心中却快速闪过些许异样,她屈膝给东瑗道谢。
东瑗让她起身,道:“陶姨娘,我这里有些许药物,倘若你哪里不好,来讨是一样的。你脸上抹得那种药膏,味道太重,治得了伤口,也熏得人难受,总归不好。”
陶姨娘心中猛然一跳,她忙应是。
东瑗让她和邵紫檀都回去,她们二人才屈膝给东瑗行礼,退了出去。
盛修颐从净房出来的时候,东次间只剩下东瑗。
他问:“她们闹什么?”
东瑗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说。
盛修颐表情有些冷,听到东瑗说赏了陶姨娘金簪和药膏,盛修颐就道:“从前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她收着、管着,她哪里就缺了药膏?”
他也看得出陶姨娘是故意用药膏来引起他的注意。
东瑗没有接口。
盛修颐已经起身,道:“从前以为她是个宽和懂事的…”
说着,话就顿住了。想起陶氏是屋里的老人,还是他的次子盛乐钰的生母,终究给她留了几分体面,没有在东瑗面前说陶氏的不是。
可仍是觉得有些失望。
哪个男人不希望后宅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