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老爸!你等我一会儿啊,我马上就来了!”胜男说完,挂电话,拦下一辆出租车,落荒而逃。
(下)
胜男刚一上车,又接到梁少游的电话:“我可怜的乖女儿,谁欺负你了?”
胜男气喘嘘嘘:“姐夫。。。。。无聊的臭小子!”
“他还在么?”梁少游继续问。
“不在了,被我踹飞了。”胜男嘴一撅:“我要阉了他姐夫!”
梁少游哈哈大笑:“好啊,要阉他姐夫啊?好呀,要你姐夫给你提供刀和锤子么?“
“阉他!刀子就够了,为什么还要锤子!“胜男不知道梁少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先把他砸晕啊,不然他让你阉么!“梁少游笑说。
两人正说着,忽然,胜男听到轰隆一声响。电话里突然就噪杂到不行。
“梁先生,听说沈清斌要和贵公司解约,是不是呀?”
“梁先生是因为沈先生要解约因此遭受重大损失而抑郁成疾的么?”
“请问这次游天琳大约会损失多少人民币呀?”
“请问游天琳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会因此而垮掉么?”
。。。。。。
“嘟嘟嘟嘟嘟——”胜男这边,电话突然就成了忙音。
第六章
医院那边,梁少游的病房可就热闹成了记者招待会。
梁少游正扶着床尾站着,刚放下电话,便看见一堆记者涌进来,默默数了数,十个。病房一下子就满了。
梁少游勾起唇角,浅笑。
梁少游的文化公司游天琳虽然规模不小,他长得也实在不赖,但他却并不是什么偶像明星,狗仔队不会无聊到来拍他生一个小病的照片,既然他们来了,自然是有人安排来的。
“诸位,”梁少游懒散地打一个哈欠,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你们看,我刚做完手术,是不是先请回呀,有什么事,等我出院后再说好吗?”
说完之后,梁少游蔫蔫地坐回到床上,刚要躺下,便见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的棕色西装男人手提一篮各色康乃馨鲜花缓缓入内。
“梁总,好久不见。”
这个男人一句话,便浑厚而凝重,且气势十足,记者们停止了唧唧喳喳,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的国字脸上。
。。。。。。
“天星的老总陈牧?”
一个记者扑了上去。
“陈先生,天星和游天琳近几年一直是旗鼓相当的,您和梁先生是竞争对手,为什么还要来探望您的死敌呢?”
“陈先生,天星是想和游天琳合作么?”
。。。。。。
半小时之后,胜男赶到病房门口时,记者们早已走散,一个极其浓重浑厚而极具压迫性的嗓音清晰而铿锵:“梁少游,你可真是花样百出,手段无穷呢,原来你除了会用美人计还会用苦肉计呢,哈哈。”
美人计?
胜男听得一头雾水,忽然就想起美琳那头飘逸的长发和雾一样的大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谁是美人?胜男想到了美琳,一个何其美丽的人。
难道——美琳不仅仅是死于意外的车祸?!
胜男大胆猜测着,刚要再听,忽然脚下一疼。
胜男抬头,迎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深不可测地迅速将那脸怒气收敛得滴水不漏,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笑容,笑得胜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好意思。“
胜男看一眼被踩出一块阴影的白帆布鞋,摇头:“没事。“
说完之后,进门,见梁少游正站在窗口处,不知在望窗外的什么,那个光头也在,手里捏着一个大约是合同的薄册子。
“你这样耍陈牧,对你自己没好处。“梁少游望着窗外的法国梧桐说。
沈清斌摸摸自己的光头:“大不了下部作品签给他。“
“假小子?”沈清斌发现了胜男。
“哎,沈哥好,姐夫,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胜男望着梁少游的背影。
梁少游转过头来:“没事了。”
沈清斌将合同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再看一眼胜男的短发,一脸叹息:“假小子,留长发吧。”说完之后,告辞。
梁少游似乎真的有些累,满眼的倦意,胜男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想起刚才那个中年人的话,忍不住问起来:“姐夫,刚才来的那个男人是谁啊?他说的美人计是什么?”
梁少游一听,似乎更累了,扶着床坐下,点起一支香烟。
“病房不让抽烟!”胜男想夺下,梁少游却轻轻拿住胜男的手。
很大的一只手,白,骨节大,指甲剪得很短,手掌暖融融的。美琳的手指也很长,却和她的这种中性化的手指截然不同。
胜男望着梁少游一副艺术家手,一愣,迅速抽出来。
梁少游深吸一口,烟雾从鼻间长长滴冒出,像是烟雾弹散开了似的。
“姐夫,我刚才的问题,能回答我么?”胜男稍微抬起头问。
梁少游也不答,再狠吸一口。
胜男就这样,站在床的旁边,不眨眼地望着姐夫。
直到梁少游一支烟吸完。
“好吧,我问你,姐夫,我姐姐是怎么死的!”胜男再也忍不住了。
“男男,是我间接害死你姐姐的。”梁少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走调。
胜男一听,也没激动,只是望着梁少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姐夫,你开玩笑的,是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单身,你没有忘记我姐姐,是么?”
梁少游再点起一支香烟:“我一直没忘记她,可是,这件事我有推脱不了的责任。”
胜男忽然想起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大胆的猜测从脑间冒出:“难道是你让我姐姐去勾引他的!”
梁少游摇头:“当然不是。”
“那个沈清斌要和你解约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事,是么!”
胜男一把抄起梁少游背后的枕头,冲着梁少游的脑袋狠狠砸了一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湿了大片。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么!”胜男大声问。
“我也想知道。”梁少游看一眼胜男,再吸一口烟。
“我恨你!”
胜男狠狠踢一脚凳子,冲出病房,冲出医院,站在站点等公交的时候,一张脸不知已挂了多少层泪幌子。
“胜男,看姐夫给你带的什么?你最喜欢吃的牛肉干和果跳跳糖!”胜男眼前闪过自己小时候那个青春飞扬的姐夫帅气无敌的笑容。
“胜男,你如果考上XX大,姐夫给你奖学金。”
“胜男,专业一定要自己选,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胜男,我支持你来京。”
。。。。。。
胜男想起一次次电话通话。
“男男,姐的婚纱漂亮么?“
胜男想起美琳结婚当天时的满脸的红霞。
一直以来,胜男一直以为,只有美琳这样的女孩子才配的上自己的姐夫,美琳却这样没了,走得匆忙。
胜男只觉得胸口压抑得像是肝脏裂掉了,又像是岔气了,总之,疼得她眼泪止不住了。
这一天,公交不知怎么就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胜男先是捂着嘴,后来干脆捂脸蹲下,最后,压抑着哭声,呜咽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胜男哭得鼻涕眼泪连成一大片,懒得理这人,继续埋头掉眼泪。
“起来,别在这里哭。”那一阵让人寒意四起的声音又传来。
“管你什么事!国家有法律不让在公共场合哭么!”胜男嗖地站起来,说完之后,捂着脸继续哭。
“我是警察。你怎么了!”那人继续问。
“你是警察就是去抓坏人的,我又没偷又没抢,你要不要抓我啊!”胜男说着,只见一张纸巾递过来,一把拽过,胡乱擦一把脸,“谢谢。”
那人的话依旧简洁到像被甩干机甩过似的:“谁欺负你了?要报案么?”
胜男忍住眼泪,瞧一眼这个男人,差不多和姐夫一样高,却更清瘦些,白净脸,细长的丹凤眼,上穿白衬衣,下穿一条工装裤,原来是个没穿警服的警察。
胜男想起梁少游的那句话:“男男,是我害死你姐姐的。”
“警察先生!我。。。。。。”
胜男想说请帮忙调查我姐的死因,可是,当年的事实证明,那只是意外车祸。
“我。。。。。。”
胜男突然想起梁少游的身体状况,竟一时噎住了。
“说,我带你回去做笔录。“那个警察说。
“这个。。。。。。。我可以过几天再报案不?“胜男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竟止住了。
年轻的警察狠狠剜了胜男一眼:“你到底报不报?你以为没有时效么?”
胜男是学医的,并不懂法律:“这个。。。。。。就等几天,不会耽误吧?”
警察一张冰山脸越来越冷:“为什么!”
“因为,我怕牵扯到一个人,他正在生病。。。。。。。他和这个案子有关,但肯定不是他做的。。。。。。”胜男再抹一把鼻子,朝医院的方向望去。
“无聊。”
那警察不屑地道,说完,继续问:“什么案子?”
胜男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抓抓后脑勺:“车祸。。。七年前的车祸。。。。。。”
那个警察一听,狠狠瞪了胜男一眼,停顿了片刻,问道:“有证据么?”
“没,没有,”胜男想起美琳,鼻子突然又一酸。
“日期你还记得么?”那警察问。
“2003年4月28日。”胜男说的时候,心又揪了一下。
那警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碳素笔,揭开笔帽,迅速在自己的手上写下这个号码。
“你的手机号。”警察头也不抬地望着自己的手,继续问。
“138,,,,,,,,。”胜男迟疑了片刻,小声说。
“你可以走了,大街上哭,难看死了。”那警察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第七章
胜男肿着一张被泪泡厚了好几层的脸,继续等公交。
被一帮人挤上公交的那一刹那,她才想起,许久没有掉眼泪了。
哭多了,终于记得,原来,眼泪流多了会让人脱力。可正如那个纨绔子弟所说,她是金刚妹,她不怕脱力,她一路公交,跌跌撞撞地回到琳琅苑自己的暂居处——美琳和梁少游昔日的爱巢,迅速打开大衣柜,把自己少数的几件夏天乃至冬天的衣服统统打包,收拾进一个箱子里,提起来就往歪冲,冲到门口时,脚步却止住了。
穿着板鞋的脚下,似乎有千斤重,胜男想抬脚,却大脑一片空白,出不去了。
我能去哪里。
胜男见过自己住处附近一家不大的旅店,用横幅上书:“特价房138元,送两餐。”也就是说,去小酒店住一晚上,至少也得130多块。工作尚且没有着落,毕业后只发了一个月的工资1500块,维持了近一个半月,的开销已被自己省花却花了大半。。。。。。
胜男心下一沉,她想脱离开梁少游,方才发现,她无处可归。
要去北京的五环外甚至六环去住么?要承担房租、水电、煤气钱甚至网费么?胜男打开自己的钱包,数了数,加上姐夫给的,一共只剩下六百多块。
胜男问过自己的同学,即便去通州租最便宜的一间平房,大约也得五百块,胜男想着想着,手一松,旅行箱失去重心,歪倒在她腿上,她苦笑一声,慢慢扶起旅行箱,默默地将冬天的衣服、夏天的衣服一件件回到原处,撅嘴咬牙:“梁少游,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
三个月后。
真的。。。。。。要穿成这样么?
胜男用一双男孩子般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手中质地并不细致的白衣黑裙。一边摸索着,脖间便汗涔涔的了。
短袖衬衣是纯白色,普通布料,胸前系了个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白蝴蝶结,这倒无所谓,关键是——裙是黑色绸质,她再单纯,也知道是性感的颜色和质地,而且,将裙子在腰腿间比划了一下,裙子太短,足足露出大半个大腿!
胜男深呼吸一口,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琳琅苑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时候的场景。
不知不觉已是秋天了。路过嘈杂的菜市场时,路过一个巴掌大的店面,胜男不经意一望,广告牌上上书“绮梦美发厅”。说是美发,没有看见店里有一件美发的器械,却见两个抹得小脸又红又白的女孩子坐在店门口的沙发上,翘着穿着黑丝袜的腿,裙子,也没比自己的短多少。。。。。。。
胜男苦笑,顺手将黑裙塞进员工用的带锁铁箱里。
许久未穿裙子了,从父亲去世的第二天开始,一直到现在。
胜男盯着更衣室长镜中的自己:一头蓬松短发,一双干净的大眼睛是双眼皮,眼皮的纹路像是刀割的伤痕一般,脸上因最近吃多了泡面,新增了几粒色斑,脖颈颀长,白T恤,七分牛仔裤,一双白袜白帆布鞋在早上不知是挤公交还是换地铁的时候被踩了几块黑脚印,脚印的纹路灰突突的,像是晴天里莫名冒出的团团乌云。
“哎呦?这是新来的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尖细鞋跟声伴着尖细高亢的女声交织而来:“长得不错嘛,老严也真是,不就是宠物店么,到底是卖狗还是卖美女啊?”
胜男抬起头,从这个穿橘红T恤和正装短裙高跟鞋的女人眼中看到了不容置辩的敌意,虽然她带着厚厚的眼镜。
胜男急忙转过身,冲着这尖声女努力微笑:“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