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歪着头冲他笑,眉眼里带了点儿孩子气。
他低头,亲了下她额头。
已经不早了,再晚回去沈纪年该赶不上末班公交了。
盛夏拽着沈纪年的袖子,跟着他一直往前走。绕过嘉林广场的喷泉和舞女雕像,穿过小公园,穿过一群轮滑的小少年,最后穿过马路…
到了公交车站了,盛夏忽然觉得心口像是空了一样,她错后一步站在他身后,声音小小的,“能不能…再陪我待会儿啊!”
突然感觉很舍不得。
夜幕四合,霓虹渐次闪烁。
车水马龙,喧嚣尘世,夏日的余温还在,空气是黏稠的热浪,混着汽车尾气喷洒出来的热气,叫人烦闷。
很寻常的一个夜晚,因为她一个眼神,一个委屈的问话,忽然变得不是那么寻常了。
沈纪年身子转过去,正对着她,微微弯腰捧她的脸,“怎么了,嗯?”
只是突如其来的矫情而已,盛夏摇摇头,扯了一个笑,强忍着意图拽着他无理取闹不让走的冲动,松开了他的手,“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儿匆忙,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不过很晚了,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真的赶不上末班车了。
121路公交到站了,盛夏推了他一把,“你快走吧!再见。”
沈纪年没动。
很多人涌了上去,熙熙攘攘的人群转瞬间消失干净了,盛夏“哎”了声,“要关门啦!”
他依旧没动,只是低了头,笑道:“不走了,今晚陪你。”
*
在酒店开好房间的时候,盛夏还有点儿懵。
真不走了吗?
沈纪年已经在和室友通电话了,说自己晚上不回去了。
盛夏听见那边很大的“哟哟哟”的声音,似乎几个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调侃他,“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神。”“你颠覆了我对你的想象。”“那些说你性冷淡的妹子们,一定是瞎了眼。”…
沈纪年全当没听到,揉了下眉心,说完就挂了电话。
电梯门开了,盛夏跟着他走了出去,掏出手机给室友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去了。
小群里消息飞速地蹦出来。
-操?
-!!!!!!!
-妈耶!
-你竟然真的不回来了?
-没想到你们关系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天哪,你家小哥哥看起来多正经的人。
-你们这些讨厌的小情侣╯^╰
-做好安全措施啊少女!
-X生活可有点儿早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脑补了一下,一脸鼻血!
-你怎么这么猥琐,脑补你个头啊!
…
消息一条一条往上刷,快得盛夏来不及看,她长嘘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打电话,不然应该和他一样,被一群人调侃。
沈纪年刷了门禁卡,盛夏跟着走了进去。他把卡插进取电槽里,灯唰地一下全亮了。
反手关房门的时候,他歪头看了她一眼,“杵门口干什么?”
哦。盛夏终于回了神,他今晚真的不走了。
是一间大床房。
房间不大,进门右手边就是浴室,屋子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落地台灯就摆满了,床头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
盛夏拿过来遥控器,把空调调到20°,沈纪年把书包扔在旁边桌子上,踢了鞋子,换了一次性的拖鞋,然后把手表摘了扔在床头柜上,扭过头来看她,“我先洗?”
盛夏洗澡一向慢,两个人出去毕业旅行的时候,也是住一间房,她都是让他先洗。
“嗯。”盛夏点点头,坐在床尾的位置开电视看。
他进了浴室,玻璃半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得见身影。
遥控器时灵时不灵,需要很用力地去按。盛夏偶尔扭头看他一眼,浴室里影影绰绰,哗哗的流水声很清晰地钻进耳朵里。雾气慢慢凝结,身影显得模糊了。
不知道为什么,盛夏觉得自己有点儿心浮气躁。
换到最后一个台的时候,她把遥控器给扔了,电视里在播送新闻,男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混着浴室里的水声,营造出一种诡异的气氛来。
玻璃门被推开的时候,盛夏扭过头看了一眼,他腰上只裹了条浴巾,拿毛巾在擦头发,感受到她目光,往这边看了一眼,“过来洗澡。”
盛夏起身走了过去,先拿梳子把头发梳开了,她头发长长了,已经到了肩膀。
沈纪年隔着镜子看她。
她问他,“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拿手按了按她头顶,笑道:“好像长高了一点。”
盛夏拿手比了一下,歪着头也笑了,“好像是高了点儿。”说完进了浴室。
他衣服脱了在浴室没拿出来,“哎”了声,推门进去拿。
浴室的门是没有锁的。
盛夏动作很快,已经在脱上衣,衣服褪到一半,扭过头疑惑看他,热气还没散干净,玻璃墙上水珠还在凝结,缓慢地往下流淌。
玻璃门没了支撑,啪嗒一下,弹回去关上了。
狭窄的空间,好像因为挤了两个人更狭窄了。
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罩下来。
盛夏觉得这气氛很好,如果不是她拉衣服拉到一半的话。
她把手放了下来,转过身对着他。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心浮气躁了。有点儿想吻他,或者比吻更亲近一点儿。
沈纪年的身子已经倾了过来,两手架在她身后的墙壁上,低头看她。眸色渐深,翻滚着某种情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很性感。
盛夏扬起了头,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肌肤相碰的时候,盛夏浑身都在轻微地战栗。她踮着脚,主动吻了上去。所有浮躁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从沈纪年的方向,可以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水雾,带着几分迷离和温软。
她攀上他的肩背,吻得却小心翼翼。
他蓦地弯了下唇,上前一步把她抵在墙上,一手垫在她脑后,一手把她腰拉了过来,扣紧在怀里,低头深深压了下去。
…
擦枪走火了吗?
差一点。
盛夏把被子往上头拽了拽,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她的脸很红。
洗完澡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消。
沈纪年离她大概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开着一盏小灯靠坐在床头看书。
纸张很久才翻动一次,想来他也没心思看。
盛夏背对着他躺着,明明谁也不挨谁,可莫名就觉得他给她一种压迫感。还很强烈。
她裹得太严实了,有点儿热,动作很轻地扒开被子透气。
空调被他调到了24°,盛夏想调回来,这会儿却不太敢出去。
沈纪年还是发觉了她那点小动作,把她扳过来,被子拉到胸口的位置,低垂着眼看她,“还在害羞?”
盛夏从他眼睛里看到点儿笑意,整个人越发羞恼,大概骨子里那股反叛精神在作祟,她往他那边挪了挪,固执地表示,“我没有。”
他终于笑出声来,搁了书,关了灯,身子下滑钻进被子。侧身把她搂进怀里。
“睡吧,我什么也不做。”
盛夏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点儿快。
耳朵又听见他说:“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盛夏觉得…“其实你也可以不那么…克制。”
黑暗中,沈纪年揉了揉她头发,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声音说,“你还小。”
盛夏:“…”那语气跟七老八十似的。
睡着前盛夏还在想,沈纪年七老八十了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会很严厉,对着孙子辈的小萝卜头们肃着一张脸,不准这个,也不准那个…
盛夏想得很乐,晚上还梦见了他,梦见自己怀孕了,沈纪年陪她去产检,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她很紧张地问他,“生出来是女孩儿怎么办?”他说,“那就不要你了。”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被自己雷的里焦外嫩,还觉得有点儿好笑。
沈纪年坐在床边穿上衣,系扣子的时候,背上突然沉了一下,盛夏过来趴在他背上,凑在他耳朵边儿上问,“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他偏头碰了碰她的脸,“怎么突然问这个?”
盛夏小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怀孕了,你说要是生女孩儿就不要我了。”
沈纪年失笑,回身抱住她,把她放倒在床上,捏了捏她的脸,“你这脸皮越来越厚了,嗯?”
盛夏别过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昨晚过得太惊心动魄,她还不能受惊吓做点儿噩梦了?嗯…姑且算噩梦吧!沈纪年都不要她了,多可怕。
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就听见他又说:“是你的,我都喜欢。”嗓音沉沉,像是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看,也不只她脸皮厚。
第44章
盛夏回学校的时候,刚刚好赶上第一节课,董晴凑过来眨着眼睛问她,“昨晚过得愉快吗?”
“哦,挺好。”盛夏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咬着酸奶吸管喝了一大口,点头道。
这副坦荡荡的模样,倒是让几个人无从调侃了。转而问她和沈纪年的事,盛夏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上课铃响了几个人才散。
盛夏给沈纪年发了短信,“我到学校了。”
他回:“知道了。”
三个字,盛夏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仿佛能想象得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有神情,忍不住嘴角扬了又扬。
…大概是疯魔了。
“上课!”男老师浑厚的声音终于把她飘散的思维拉了回来。
大学时间其实很松散,相对来说,老师占用学生的时间变少,更多是需要自己私下里去用功。
盛夏多数时间泡在图书馆里,大概高三亦步亦趋地跟着沈纪年太久了,如今学习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且学习思路和沈纪年如出一辙。
她是个优秀的徒弟。
盛夏有时候会打趣叫他师傅,他会按着她的脑袋,叫她:“乖徒儿!”
*
其实见沈纪年的时间真的不多,盛夏是个没什么娱乐的人,不去找他,就在图书馆泡着,或者忙部门的事。
董晴和男朋友异地恋,每天都要打一两个小时的电话腻歪,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男朋友在边儿上比她这个异地恋的还冷淡。
其实并不冷淡,盛夏觉得。
但这也没法去解释,就随他们理解了。
除了室友,盛夏接触最多的是部门的人。
校报编辑部的责编是一个高个子女生,戴一副镜片厚厚的无框眼镜,叫韩蕾蕾,比盛夏要高四届,七年临床专业大五学生,是医学系的师姐,为人严格,做事细致,对手底下的人要求很高。她是副部长,兼任责编。领导范儿很足。
盛夏作为校报小记者,每个月的任务就是例行供稿给新媒体和校报,由她审稿,或者由她分配任务给自己。
盛夏九月份写了一篇很短的社评过去,刊登在校报夹缝的那一栏。
十月份的稿子她还没写,但有一个任务需要她接。
韩蕾蕾约她在二区的咖啡厅见面。
盛夏过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在了,面前摆着两台电脑,一边在连视频会议,一边在修改文件。
她说话语速很快,耳朵上连着麦,声音不大却清晰,“这个方案我不同意,每年都有无数的策划,多少活动只是摆出来的样子货,我不希望我们的活动也沦为没有生命的摆设品,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策划打回去重新做。另外对新媒体那边的培训要抓紧时间,分成两个组,PS和Pr的分开,单双日培训,每天不超过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都不愿参加的,劝退吧!我们部门不养闲人。”
盛夏走过去的时候,韩蕾蕾已经抬了头,推着眼镜看了她一眼,严肃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意,“盛夏师妹是吗?请坐!”
盛夏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咖啡,还是果汁?”
“美式就好。”
韩蕾蕾招来服务生,要了两杯美式。
然后对着视频快速交代了两句,切断了视频会议,顺便把文件也关了,合上了电脑,然后抬头看盛夏,笑道:“不好意思,最近事情有点多。”
学校的咖啡厅,向来是议事谈论的绝佳地,这会儿人很多,有点儿吵。
盛夏摇摇头,“没关系,师姐辛苦了。”
“还好,”韩蕾蕾是个不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开门见山地说:“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有任务交给你,你刚进部门,可能很多事情还不熟悉,我会找个师姐或者师兄带你。法学院的辩论赛一向关注度很高,所以每次我们都会派人过去采访,在枫林校区那边,你过去一趟,做个报道,怎么样?”
盛夏听见法学院的时候心头一跳,说:“好啊!什么时候?”
“周五晚上,稿子要尽快出来,这次稿子你写,主要是让你们练练手,照片可以多拍一点,然后后期再挑选。”
盛夏点头。
韩蕾蕾从包里拿出一沓报纸来,很厚的一沓,分别翻开给她看,“这几张是往期的校报,你可以看一下之前师兄师姐的着眼点和思路,还有几份是Z市日报和青年报的,我们学校有那边的通讯员,优秀的稿子可以推到那边去,有稿费拿。”
盛夏依旧点头,翻开看了一眼,上面有很详细的批注和标记。
“不好意思,我习惯随手做批注,如果觉得看着费劲可以对照着去资料室拿相应的。”
盛夏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你现在可以随便看几份,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韩蕾蕾把电脑重新打开了,“我处理几份文件,你好了叫我。另外,上一期的通讯员已经全部去实习了,这期日报和青年报总共在我们学校招五个通讯员,我想你去报名。”
“我吗?”
“对,上次看了你的社评,写的不错。”
盛夏没有谦虚什么,应了声,“好。”
“车费报销,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谢谢师姐。”
“不客气,以后共同努力。”师姐笑了笑,那张脸倒也不是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