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进去,对着老师略一颔首,直接开口道:“成绩偶有起伏是常事,心态一时不稳也无可厚非,相信老师教了这么多年学一定能理解。下次,下次我保证她恢复年级前十,如果做不到…”

老师仍气愤难耐,语气略冲,“做不到怎样?”

“做不到把我家长请来。”

老师磨着牙说,“双方都要请!”

“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他颔首示意了下,“不过我不会让她掉出前十的,老师你放心。”

小崔在旁边小声提醒,“盛夏家里出了点事,现在人在沈纪年家里住,盛夏在学校有事,也都是沈太太出面的。”

在段一刀错愕的目光里,沈纪年按着她的后颈回了教室,把桌子上自己刚刚演算的卷子拿给她,是她这次联考的数学卷子,“问题不大,就是粗心,把我标红的地方自己再看一遍。”

盛夏“哦”了一声,歪着头笑了。

他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有我呢,别担心。”

盛夏坐下的时候,想起自己改嫁南方的母亲,这大半年,她没回来看过她,只打过几通电话,也和沈姨通过电话,感谢沈姨收留盛夏,然后声泪俱下地表达了自己的难处。听说沈纪年和她处的不错,还很高兴,说两个人青梅竹马挺般配,将来盛夏如果能有幸和阿年走在一起,也是盛夏的福气,沈姨开玩笑似的附和了一句。看得出来,沈姨不是很待见盛夏的母亲,但在盛夏面前,却没多说过一句。

母亲两个字对盛夏来说,没有温暖,只有难堪和寒心。

她微微吐了口气,低着头看卷子,不再想她。

第38章

那天回家的时候,沈姨正在和段一刀通电话。

段一刀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姨应着,“我知道了,谢谢段主任,真是麻烦您了。”

盛夏一边换拖鞋,一边觉得手心冒汗。

不知道待会儿沈姨会怎么和她说,无论是劝说还是责怪,盛夏都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合适的回应。

觉得挺对不起沈姨的。这种愧疚感是没来由的,且有种越发酵越浓烈的趋势。并不强烈,但很折磨人。

盛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沈纪年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安抚说:“先把书包放卧室去。”他望着她,目光依旧沉稳而冷静,让她稍稍安心了些。

盛夏木然地点了下头,沈姨还在和段一刀说着什么,并没有看他们。

她把书包放进卧室,躺在床上发了片刻的呆。

再出去的时候,沈纪年和沈姨都在沙发上坐着,沈纪年双手交握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面色平淡地说:“我会处理好的,妈你不用担心。”

沈姨蹙眉犹豫了会儿,最后点了头,“妈妈相信你一次,你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这件事你不仅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夏夏,如果你真的喜欢她的话。”她扭头看了眼走过来的盛夏,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问:“肚子饿吗?”

盛夏很紧张,指尖在发颤,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还好。”

沈姨点点头,看她一副快要吓哭的样子,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我煲了汤,马上就好了,先去洗洗手。”

预料中的劝说和责骂都没有,沈姨什么也没说。

盛夏惴惴不安了一个晚饭的时间,沈姨依旧像往常那样,叮嘱她多吃菜,并没有其他不同的表现。

离席的时候,沈姨叫住他们,也只是说:“不要太晚睡。”

这样不声不响,盛夏反而更愧疚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门刚关上的时候,沈纪年回身抱了抱她,很轻微的一个拥抱,一触即离,他低声说:“学习为主,其他暂时不要想那么多。我跟我妈保证,不会影响学习,也不会冲动做出不该做的事,她答应了。”

盛夏点点头,思绪有些飘,还是觉得忐忑,略微不安着。

沈纪年轻叹,拉着她去了书桌前,复又解释,“我妈不会因为这个而对你有什么意见的。你应该也对她有了解,她虽然有时候刻板,但并非不开明。”

断断续续说了很多,盛夏才终于平静了点儿。

*

这晚盛夏做噩梦,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了,对着空气发呆。

屋里并不是很暗,看得清墙上挂着的画框,画框里缀着的长生花。

房间的装修是沈姨做的,细微处见心思。

沈姨对她真的很好。

其实盛夏也想过,沈姨为什么愿意带她回来。那时候其实盛家那边也不是没有亲戚,都不算亲近,但接济一下她,应该也是有人愿意的。

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别的什么,盛夏不是很确定。

唯一确定的是,从搬过来到现在,沈姨对她,甚至比对沈纪年还要费心一点,生活中方方面面都会照顾到她。

就连母亲的事,都顾忌她的心情,没有在她面前多说过什么。

*

之后几天,沈姨都一如往常,只是在家的时间明显变得多了。

盛夏不再忐忑,专心学习。

下半学期的考试越来越多了,五校联考,九校联考,二十三校统考…三模,四模…月考,期中考,全真模拟考…

除了各种考,还有数不清的资料和卷子,出去上个厕所,回来桌子已经被白花花的纸片淹没了。教研组的办公室里,成沓的卷子几乎要堆到天花板上。就连各科老师们都在不停做卷子,然后挑出来合适学生们做的发下去,部分发答案,重要的拿出来统一讲。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连学生的情绪好像都越来越热,原本的周末日已经取消,不少学生开始申请住校。埋怨声越来越小,可能是没了力气,也可能是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每个人身后都像是追着一只野兽,只能闷头往前跑着,不敢停下半步。

盛夏和沈纪年在后半学期,也跟着其他同学住校了,沈姨隔一天会过来看他们,给他们送午饭。自从被发现后,盛夏和沈纪年就很少单独待在一起了,待一起也都是正正经经,牵手都不敢。

沈姨倒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

只有一次,盛夏无意听见沈姨对沈叔叔说:我们都工作忙,对孩子的关心太少了,如果孩子有错,也是我们的错,你不要不由分说就发火,他们都是好孩子,你得给他们一点时间,还有信任。

盛夏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沈姨退一步,她恨不得退一万步。

在沈姨眼里,的确是把她当自己孩子的,她无以为报,只能更投入地去学习。

好像因此能证明点儿什么。

或许是证明自己没有不务正业,或许是证明和沈纪年的感情并非是年少无知和冲动,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做点儿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了,六月七八号两天的考试终于到来。

盛夏这天六点半起床,沈姨和沈叔叔都早早起了,一边帮他们检查东西,一边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盛夏原本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其实没有,进考场前,沈纪年握着她的手说加油的时候,她弯着眼睛笑了笑,“你也是。”

一切都很顺利。

从最后一场的英语考场出来的时候,盛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抬起头,外面阳光灿烂的刺眼,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闲心,抬头看看天了。

沈纪年从另外的考场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主动在人前牵她手,歪着头说:“回家了。”

盛夏“哦”了声,并肩在他身边走,夏日的阳光很灼烈,人群躁动,无论考得好不好,大家都很兴奋。

有认识的人路过,冲着沈纪年和盛夏神色暧昧的打招呼,盛夏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索性坦荡地回应。

沈姨和沈叔叔今天都请了假,陪着他们考试,就等在考场外,靠着车站着,隔着老远冲他们招手。

盛夏终于把手从沈纪年手里挣脱出来,走过去低头叫了声,“沈姨,沈叔叔。”

沈姨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捋了捋她汗湿的头发,拿免费发的小扇子给她扇风,笑容温和地说着:“考完就好了,这些天好好休息,就不要再想这些了。”

盛夏“嗯”了声,出神的时候还在想,两个人牵手,也不知道沈姨看见了没有。

回家的时候,沈姨把沈纪年支去超市买东西,进了盛夏的屋子,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来,俨然是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夏夏,阿姨和你说说话。”

盛夏一凛,莫名觉得手心出汗,叫了声,“沈姨。”

“别紧张。”沈姨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最后开口说:“阿姨一直想和你谈谈,但想着你们高考在即,说多了,怕是负担,就一直忍着没说。你和阿年的事,其实我很早就有些察觉,只是没想那么深。”

盛夏舔了下嘴唇,“对不起,沈姨。”

“没什么对不起的,阿姨也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过,你和阿年都是好孩子,拎得清。但阿姨还是要提醒你们几句,如今你们都大了,阿姨也不会过多干涉什么,只是无论你们将来走到哪一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盛夏蓦地眼眶发酸,重重点了下头,“嗯。”

“谢谢沈姨。”

“其实阿姨刚知道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小到大阿年都很让我省心,他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我这个母亲,其实当得太轻松了。”沈姨笑了笑,“我起初知道的时候,更多的是害怕你受伤害,感情的事,大多女孩子更容易受伤一些。阿姨带你回来,是想你能留下些温暖的记忆,如果因此伤害了你,那阿姨会一辈子心下不安的。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咨询过很多人,明白堵不如疏,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阿姨也不会拦着,只是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阿姨也希望你们能好聚好散,不要互相口出恶言,互相伤害,好吗?”

“我明白,沈姨。”

沈姨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彻底轻松下来,笑着说,“那阿姨就放心了。听阿年说,你们想去毕业旅行,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

盛夏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还没有。”

沈姨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想,钱阿姨出,算奖励你们高考一年的努力。”说完抱了抱她,“其实阿姨私心也想过,如果你和阿年最终能走到一起,那真是不错的。阿年是很寡淡的一个人,遇见你之后,变得温暖了。”

“是我运气好。”

第39章

接下来就是各种辅导填报志愿的讲座,还有大大小小的散伙会,班群里聚餐的消息几乎每天都有,分离的紧迫感带着激越和惆怅刺激着大脑。

盛夏和沈纪年只去过一次聚餐,那天全班人都去了,小崔和几个任课老师也在,平日里严肃的不行的老师,这会儿显得一点儿架子也没有,感慨万千地和学生们碰着杯。

大家点了酒,坐在大排档里,塑料棚子和塑料椅子的廉价感,丝毫没能影响大家的心情。

可能压抑的太久,连平日里很乖的学生都有点儿放浪形骸,一群人闹腾得不行,声音震天,笑的哭的闹的,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后来小崔和任课老师提前离席了,说让他们好好玩,一群老学究,不影响他们年轻人玩闹,免得大家拘谨。只是临走的时候忍不住又叮嘱——别喝多了,拍着沈纪年的肩膀说:“你盯着他们点儿。”

沈纪年一向是班里的主心骨,虽然大大小小的事,他很少管,但是有他在,好像就格外让人安心。

小崔和几个老师一走,场面更混乱了。简直群魔乱舞,人间妖境。

陆也和朱莉莉输了酒,当众表演法式热吻。看得人脸红心跳,几个小姑娘直呼没眼看,捂着眼,只是指缝漏着光,偷偷又去瞄陆也,啧啧感叹,太帅了啊!

趁着这氛围,有女孩子趁机表了白,只是对方一脸错愕,她忽然哈哈大笑,说:逗你玩儿呢!男孩显然松了一口气:你把我吓了一跳。女孩儿笑着,只是眼神里带着点儿落寞。

无论如何,也算是一种了结了。

大家忙转了话题,嘻嘻哈哈又闹了起来。

*

每次聚会,小情侣们都是被起哄的绝佳对象,后来不知道怎么扯到沈纪年和盛夏身上,一群人起哄问沈纪年,“班长,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快问快答、默契度大考验怎么样?”

沈纪年倒也没扫兴,点了下头,“问!”

朱莉莉最兴奋,先把盛夏推到隔壁去不让她听,拿着酒瓶子当话筒,双眼放光地问沈纪年,“和夏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接吻。”

“哇哦~第一次接吻的地点是哪里?”

“电玩厅。”

“印象最深的一次接吻在哪里?”

“公园。”

“第一次确认关系在什么时候,哪里?”

“电影院,开学初吧!”

“…奸情竟然发展这么早。你最喜欢夏夏哪儿?”

“都喜欢。”

“哎,别这么敷衍嘛!”

沈纪年偏头,“我很认真。”

朱莉莉噗嗤一声笑了,“好了,我问不下去了。谁来接着问?”

“问夏夏呗,不问班长了,这么深情做什么,搞得我都有点儿嫉妒夏夏了。”李亚楠招呼盛夏,“过来夏夏,班长表现得非常好,就看你会不会拖后腿了!来来来。答不好可要让班长给你定家规了啊!”

盛夏把手里的杯子搁在桌子上,无奈地偏了下头,那动作,倒是和沈纪年一模一样,果然两个人相处久了会同化,她坐下来,抬了抬下巴,“问。”

“和班长发展到哪一步了?”

“…接吻。”

“第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电影院。”

“咦!”竟然不一样?“印象最深的一次接吻在什么地方?”

“公园。”

问到这里,李亚楠就问不下去了,好奇地凑过去,“所以,为什么班长说你们第一次接吻在电玩厅?还有,你们在公园究竟做了什么?”

盛夏歪着头看了一眼沈纪年,他目光也透过来,眸光里带着浅淡的笑意。盛夏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感叹他可真能绷得住,亲了她,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回过头,对李亚楠缓缓说了四个字,“不告诉你。”

其他竖着耳朵的人,齐齐“嗷”了声,太不厚道了。

作为惩罚,盛夏被灌了很多酒,虽然大半都被沈纪年给挡了,但是盛夏酒量太浅,还是醉倒了。

最后是沈纪年背她回去,没多远,也就没坐地铁,权当让她醒醒酒。

夏日的夜晚,蝉鸣声不绝于耳,路旁枝叶浓密的树把路灯挡在叶子后头,昏黄的灯光打下来,带着斑驳的碎影,盛夏趴在沈纪年的背上,看着他的脸明明暗暗的变化着,忽然身子往前探,亲了他一下。

盛夏没说话,倒是沈纪年先绷不住,问她,“嗯?”

“电玩厅的时候,你亲我,是故意的吗?”

沈纪年笑了笑,“我说不是,你信吗?”

“本来信的,现在不信了。”盛夏有些晕,总觉得自己要摔下去,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沈纪年无奈提醒她,“夏夏,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盛夏“哦”了声,又紧了紧胳膊。

沈纪年摇摇头,只好随她去了。

盛夏真的有点儿意识不清,她平时是个很冷静自持的人,醉了之后却很孩子气,到了家门口,死活不进去,“喝醉了,让沈姨和沈叔叔看见,不好。”盛夏咬着字说。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沈纪年攥着她的手,盛夏固执地不挪步子,微微仰着头看他,眼神执拗。

沈纪年俯身,单身捧着她的脸,柔声哄着,“没关系,你长大了,喝点酒不会挨骂的。”

她的18岁生日在高考前半个月过的,因为准备考试太忙,18岁生日匆匆就过了,没有庆祝,只有沈纪年从外面定的蛋糕,被两个人当做午餐给吃了。生日礼物是一条细细的银项链,是沈纪年定制的,上面刻着两个字母——S.S。她一直戴着。

盛夏只摇头,扯着他的胳膊,哀求地看着他。

她那双眼里曾经有很浓的戾气,后来慢慢淡了,再后来变得清冷寡淡,而这会儿,是带着孩子气的哀求,眼珠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模样是难得的乖巧和可爱。

沈纪年心软,于是陪着她蹲在小区门口吹风。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夜风微微荡漾,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路灯昏沉,泛着温柔低沉的感觉。

氛围挺好的,如果没有蚊子的话。

盛夏被咬得满腿包,蹙着眉不停地拍着蚊子,偶尔偏过头来看他,眼神委屈。

看得他好笑又无奈,捏着她的脸,哄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终于点了头,抱着他的脖子,把脑袋窝在他肩窝里,可怜兮兮的。

沈纪年心软地一塌糊涂,动作轻柔地把她抱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我抱你回家,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