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突然看出她的不对来,颤着声问道:“你的右手呢?”
雪芷惨然一笑:“你看出来了?”
她轻拉右边衫袖,露出来一直刻意遮挡着的右手,不知为何,本该长着能弹出绝妙琴音的右手,居然在手腕处齐齐断去,像是生生被人砍了一般,看得清秋连连变色,连站在远处时刻关注着这边情形的侍卫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她慢慢开始有些不适,腹中酸水直冒,但强忍了下去,传言说她伤了手,却不料右手已齐齐切断。
“你这是…”清秋怜悯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雪芷一脸平静地拉好衣袖:“造化弄人,这也是我的报应。”
“因为我用它做了一件对不起平哥哥的事。”她的脸颊突然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中出现一抹狂热,看着自己无力下垂的手,厌恶地道:“平哥哥不肯原谅我,我只好把它废掉。”
清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个爱琴的人,双手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她居然能狠得下心将自己的手废掉,怎么可以这样狠绝!
“想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吗?”
清秋立刻摇了摇头,她没有这等好奇心。
可雪芷并非不管她是否愿意,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用这只手,亲自将平哥哥在越都城中的部署密信递了出去,你那位世子好手段,竟顺着这条线摸了个底掉,直至外城各地所有暗点被挑…我本来以为自己定死无疑,谁知没有死成,只是手了只手而已。”
于是京中传出雪芷大家无意受伤,再也不能弹琴的消息。
宁思平没有让她死,那封密信是有心人送到雪芷手边,让她以为,只有这样,宗主大人才会死心地安守在天府里,而不是成日想着去南芜。即使不是她送出去,也会有别人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事发后她被人下了毒,宁思平狂怒之余仍是救下她的命,只是她斩手之举却让毒发得更快,以至于大罗神仙也难以挽回,她的生命一日日地枯萎,直至如今将死。
后来她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是不杀她,而是不屑杀,在宁思平的眼中,她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有一个用处——随他回北芜,举办一场看似羡煞人的婚礼,嫁给天府主人,做天府名义上的主母。
清秋无法想象此时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人,如何在不久的将来会死去,她困难地咽下口唾沫,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是说你身上…”
“也是毒,不过我没有世子那么好命…”雪芷突然转了话题,看着她的肚子道:“若是当初你同平哥哥成亲,我好算是这孩子的姨娘呢。”
雪芷此时说起往事,显得有几分滑稽。是啊,如果世上没有宁思平,只有高弘平,清秋顺顺利利地嫁入高家做个少奶奶,生孩子真要问雪芷叫一声姨娘,大家快快活活地过着看似平凡却又滋味十足的日子…这未尝不是件幸事,清秋有些悲凉地想着。
“一直以来,我都恨你,若不是你,平哥哥一定会喜爱我,不会像现在一样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如今我才明白,即使没有你,他一样不会眼中有我。想那几年是我陪在他身边,曾经我以为经历过那么多事,即使他心里有你,也最终也会被我的努力冲淡,哪知他越是见不到你,越是想你。眼下我也要走了,走到一个他再也见不到的地方,或许这样他才会偶尔也会想想我,你说对不对?”
对或不对都不再是她的事,清秋并不觉得雪芷有什么错,她并没有恨过她,当初即使没有雪芷,宁思平还是会离开,她还是要被人指点,从此孤地过活,她的年华照样要蹉跎下去,没有什么改变,至于他们是如何重逢,又如何风雨相守,她不感兴趣。
她有一丝恍惚,甚至没有注意到雪芷的身子摇摇欲坠,等她回过神来,雪芷已软软地滑下座椅,在最后一刻一道人影闪进来,那是宫海,他一把捞住雪芷的身子:“夫人!”
万事皆顺如意
雪芷的毒本没有这么快发作,只是她已无生念,黑色的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湿透了面纱,靠在宫海怀中似乎已无气息。这惊动了在后面密谈的两个男人,当宁思平赶到时,只见到宫海怀抱着雪芷,而清秋所在的位置围着一堆人,严严实实地捎住她,不知出了何事。
他轻飘飘地跃至厅内,一伸手便拔开挡在清秋面前的侍卫,边道:“秋秋,你没事吧?”
清秋没事,只是脸色有点发白,雪芷刚开始往下滑之时,身后的侍卫已全部站到她面前,挡住血腥的一幕,她什么也没看到。宫海忍不住叫道:“宗主,夫人快不行了。”
卫铭越过他将清秋揽入怀里,示意自己的人全部退下,道:“宁宗主,若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先出去了。”
说罢带着清秋也退了出去。
宁思平缓缓转身,看着横卧着的雪芷,眼神复杂。今日同意带她前来,便是看出雪芷命不久矣,没想到这么快。
宫海催促道:“宗主…”
他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许久以来,他都刻意同这个女人保持距离,当然,她的心思她的情意他全都明白,在她离开人世之前抱她一下,似乎并不太难。
雪芷已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神在见到他时猛的一亮,但他只记挂着清秋的安危,让她的眼神为之一黯。他的怀抱总是冰冷的,与她少年时想象的不太一样,她曾无数次怀疑是否只有清秋才能点燃他的热情,因为最初她便是迷惑在他温暖的笑容里。
天府的人走了,清秋知道雪芷已经离开人世,她唯一感到难过的,是无法想象活生生的人会永远不在,就像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明知道将要过去,可她终是不能无动于衷。
卫铭生怕亲眼见到雪芷的惨死会让清秋不舒服,不住地说些逗趣的事,包括初到边关时闹出的笑话,最后才解释天府的人为何会来。原来皇上在密旨中嘱咐他不得擅自与天府相斗,只要天府与北芜皇室之间的争斗不结束,那么就能拖得北芜无法快速强大起来,对南芜最是有利。从表面上看来,确实是天府惨败,其实不然,天府不过是由明转暗而已。北芜的皇帝要面子,见不得天府堂而皇之的存在,虽然他继位之初倚仗的也是天府,如今无非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窝囊,天府与皇家千丝万缕地联系又岂能是说断便断。
宁思平是聪明人,所以他让了一步,腾出更多的时候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整顿天府内部,肃杀一切反对他的人,直到接到消息,卫铭在云州城停留时间过长,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今日两方私下达成某种协议,至于是什么,他没说,清秋也不想知道,这不是她该理会的。
宁思平临走前曾单独与清秋说了一会儿话,卫铭对此耿耿于怀,一心想知道谈话内容:“好了,清秋,我主动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告诉我,刚刚他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宁宗主问我想不想跟他走。”她故意挑了这么一句告诉他。
卫铭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挑眉道:“下次我会考虑无视皇命,先杀了他再说,省得他老是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
“我是东西嘛?”
“你是我孩儿的娘,我的夫人,那个人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永远也没机会跟他走。”
她当然不会走,其实宁思平说得并不多,对着她微微凸出的肚子他还能说什么呢,明摆着的事,她不可能跟他走,是他当初的放手造成了如今的局面,怪得了谁呢?他微咳着,明明身子颤抖地厉害,眼睛依旧明亮地似一团火:“真的不愿跟我走?”
清秋只是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眼光,隐隐替雪芷觉得不值,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弄得生不如死,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越都城里永远少不了新鲜事,夏日惊雷,几场暴雨也值得在街头茶馆里被人品了又品,更别提宫中才颁下的旨意。贤平郡王世子日前又立了大功,皇上龙心大悦大肆封赏。赏什么?自然是贵无可贵,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赐给卫世子新婚妻子的封赏,按理说那位幸运的女子见驾之时颇得皇上眼缘,当场封为正式的世子妃,其未出世的孩子可世袭爵位。
世子妃!即便当初康家小姐成功嫁给卫铭,如果没有皇室封赏,也不能顶上世子妃之名,除非是与王府联姻的那家,也是有爵位的王府,才可嫁过来便是世子妃。
卫铭的婚事一直备受瞩目,如今一朝回来便不复单身,连孩子也即将出世,一时间多少少女芳心破碎,泪湿了手帕。
面对这些恩赐,清秋如同做梦一般,只怕下一刻便会醒来。
那日她刚进越都城,便奉召入宫随卫铭面圣。她正满心地不自在,虽然二人在云州城成了亲,到底会不会被认可还是另一回事,一路上想着郡王妃会以何种挑剔的眼神看她,突然之间一切问题不再是问题,她居然一下子变成了世子妃,从此不用再担心卫铭被逼着另娶一房正妻,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只看卫铭气定神闲的模样,她便知这事与他大有关系,极有可能是他早向皇上求来了这一切,他知她心中所有担忧之事,不声不响便将一切办好,她只知叩头谢恩,却不知该真正谢谁。
宫廷礼节多且繁琐,清秋习惯了随时吃点什么,宫中半日饿得她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皇帝放人,才要冲回马车上补充体力,却被一女官拦下,说是明华宫有请。
后来清秋才知是明华宫指的是做了宫妃的康家小姐,她眼下是丽贵人,随着她的贵妃姑母住在明华宫,当是闻听卫铭入宫,想见见昔入心中的男子。
卫铭当然不肯去,借口爱妻身体不适,一口回绝掉,清秋满脑子都是吃食,上车吃了些东西垫底之后,困意上涌,从宫门到郡王府短短路程,她已睡得人事不知,连卫铭如何将她抱回房也不记得。
郡王夫妇自然早接到了消息,他们心中再不满意也无法说个“不”字,圣谕岂可违抗。郡王妃只得叹儿生外向,皇上这么做定是早与卫铭商量过。好歹她是皇上亲封的世子妃。可在中门候到过了午时还不见二人回来,结果到了最后,他们一家子等着新妇进门拜见公婆,虽然她有身孕,还是得叩拜卫家的列祖列宗,对二人未禀父母便在外成亲之事多有不满,可若不是卫铭先斩后奏,又岂会顺利成亲。此时说什么也晚了,谁让卫铭的主意拿得定,即便是郡王也拿他无法,郡王妃对清秋再不满意,但看在她怀着孩子的分上,还是免去了她许多俗礼,连卫铭说要不回郡王府,与清秋还去世子府那边住着,她也点头应允,但条件是待宫里为清秋正式赐封之前,一应规矩她必须得学会,还有一场盛宴她需得参加,让京中贵妇都接受她。
这已比清秋来时路上预见的情形好太多太多,至于赐封、盛宴,那些想来难不倒她,能拖就拖,反正现在没有人敢逼她。
卫管家为此激动的老泪纵横,他此时便在世子府做管家,早知今日世子爷与清秋今日回京,更听说二人在外已私自成亲,生怕清秋会过不了郡王府那关,没想到一下子就成了世子妃。等世子与清秋从郡王府回来,眼见着世子爷极疼清秋,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口中的样子,连连以袖拭泪,大感欣慰,清秋等同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居然成了世子妃,家中老妻若是知道,怕也会流泪不止。
炎热夏季慢慢过去,天气一天天的凉爽起来,清秋的身子越来越笨重,她那些多年未曾联系过的远近亲戚全都找上门来,忙着与新鲜出炉的世子妃攀关系套近乎,却全被卫铭以清秋身子不适推掉,只允许苏妙进府探访。
对那些寻上门的亲戚,清秋并没有所谓的怨恨,当初是她自己没做出孤女状求亲告友,若是她没有进郡王府,早晚会寻一门能庇护她的远房亲戚,等着人家接济罢了。只是也并不想同他们亲近,她懒得起那种心思。
苏妙已正式与孔良年成亲,本来丞相大人是不太满意自己的得意弟子娶个寡妇,凭孔良年的条件,足以再配个千金小姐,但孔良年执意要娶,也就随他了。孔良年与苏妙成亲后,待画眉如亲生女儿,虽然没能去得成北芜,但孔良年并不太重功名利录,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清秋虽然因身子重逃过了赐封的一场大礼,但郡王妃却没放过她,常常去世子府□清秋的言行,只觉清秋从头到脚均不符合贵妇的标准,要一一纠正过来。她送来的衣服广袖长裙,全是金紫赤霞,可清秋穿不了啊,她的肚子一日日变大,新衣都做不及,况且那些贵妇人的装束太不适合她,
郡王妃头痛不已,回到郡王府后头一件事就是让红玉按摩头部,喃喃自语半日:“成日就是吃吃吃,难道她不怕走不动?”
红玉赔笑道:“世子妃能吃是好事,将来生得孩子也健壮些。”
“我那会儿也没这么吃,铭儿照样健壮得很,我是怕她胖得没法见人,到时候摆满月酒,看她如何见宾客!”
荣宠便得双生
清秋哪里会想得这么远,她正享用各种想得出来的美食,有瑞芳在,不愁没有人陪她在膳房里折腾,偶尔况灵玉过来央她弹几首曲子,每次都说她胖了,揽镜自照,她好像肚子太大了,身上一捏一把肉,也有心想要节制一些,但饿的时候哪顾得了这许多。
“天下无物不堪吃,唯在火候、善均五味而已。你需得记住做菜要掌握火候,善于调味,这样做出来的菜才会好吃。否则给你生鱼熊掌鹿尾猩唇,若烧得焦黑无状,任谁也不会动筷子。”
“是,我记下了。秋老…秋姨,昨日我做的雪花糕可好吃?”
“我们瑞芳很能干,这么小就能自己做点心了,而且还很好吃,王府那位小小姐别提多喜欢了。只是瑞芳,你真要一直学下去吗?越都城的小姐们可都不屑弄这些,来来,秋姨让人拿来些女红针线,学这些才是正经,空闲的时候下几次厨房便成,你可别学得像我一般,做个厨娘让人瞧不起。”清秋用柔和的声音淳淳诱导着瑞芳,想让她别太沉迷于做菜,毕竟她还太小,多玩多认字才对。
“秋姨,做厨娘为何会让人瞧不起,又有饭吃又有钱拿,再说我本就不是什么小姐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之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最主要的是瑞芳的爹爹也来越都了,在卫铭资助下做起了生意,看情形明年便会将瑞麟兄妹接回家,继续当少爷小姐呢。
瑞芳老气横秋地道:“秋姨,我今年已经九岁了!”
清秋正笑得开心,突然“哎哟”一声,在外面听着的郡王妃心一紧,差点跟着叫出声,瑞芳道:“是不是小娃娃在肚子里又不安分了?”
里面传来倒水的声音,瑞芳又道:“定是你同我讲半天话渴了,娃娃要你喝水呢。”
“他那么小,懂什么?瑞芳,你小小年纪便这么贴心,我若生个女孩子便好了,定要让她像你一般懂事。”
“可是郡王妃总说会是男孩,将来是要承袭爵位,光宗耀祖。”
清秋的声音有些不快:“我偏偏想要是个女孩。”
郡王妃听得上火,忍了又忍才没冲进去。
承袭爵位?清秋可没敢这么想,郡王妃至今未真正接纳她,又不可能永远不见,往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刚回京那会儿,郡王妃忍着气的模样她可记得一清二楚,不过看在她大着肚子的分上暂时没有发作便是了。
所以听了瑞芳的话只是叹了口气,又敲敲酸困的腰背,真没想到女人有了身孕竟是如此难受。
她又重复了句:“孩子在我肚子里,一定听我的是女孩!”
“嗯哼”一声在门外响起,清秋听出来郡王妃不悦的声音,猛地一惊,从软榻上跳了下来,差点摔倒,急急行下礼去:“见过王妃。”
“你身子重,就别行礼了,坐吧。”她一挥手,瑞芳连忙退下去,小丫头特会看人脸色,知道郡王妃一来就没自己的立足之地。
“清秋不敢。”
“你不敢?那为何我怎么又听你在说想要个女孩?莫要再说那些丧气话,就算不为我们,也要为你自己考虑一下!”郡王妃忍不住抱怨:“真不知铭儿为何非要你不可…”
真不知铭儿为何非要你不可!以此句开头,接下来会是长篇大论的礼训之道,全是告诫她如何做好本分,当好一个世子妃。清秋低头不语,这样的情形每隔几日便要上演一回,郡王妃时不时会过府来探望她,说是关怀,倒不如说是折磨。不过常常被“恰好”出现在的卫铭给打断,只要卫铭一出现,郡王妃便进行不下去。按说她已是皇上钦命的世子妃,无需受这份气,可她都咬着牙忍了,希望这一回郡王妃能快些结束。
郡王妃没有注意到清秋不对劲的脸色,开始她例行的程序,先是问问这几日有何举动,吃了什么,然后一一指摘,怎么说才算得体,如何做才算出众,力求清秋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对得起世子妃这个尊贵的名分。,
她说得太投入,以至于红玉瞧出清秋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次暗示都没有发现。
“…你一定要记住,人前万不可随意表露出内心的真实意愿,即使是再愤怒,也需理智得维持风度,譬如失宠…”
清秋已不记得如何从生孩子讲到了这个,愣愣地接了句:“失宠?”
郡王妃犹记得之前的生男生女之争,淡淡地道:“若你总想着生个女儿,那自然会有失宠这一日,无法为夫君生下儿子承继香火,就得贤惠些,迎娶几门妾室进府,自然有人会想要为铭儿多生几个儿子!”
清秋听了不光心痛,全身都痛起来,寒冬腊月里居然痛出一身汗来。她说想要女孩子,多半是故意与郡王妃对着来,谁知道她会生男还是生女,也许她一直强调要生个女孩子,其实是在心里害怕,怕一旦真的生了女孩子,那么,不可避免要面对多几个“妹妹”的局面。
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极冷的天,她独自上路,为了就是逃离世子府,远远地走开,难道此生还会再重来一次那样的事吗?
“你是不是…不舒服?”郡王妃终于发现她的脸色不对。
清秋已经痛到反应迟钝,不由“啊”了一声,红玉冲上去扶住清秋发软的身子,叫道:“王妃,世子妃好像要生了!”
“不是好像,一定是要生了,快,快叫人准备!”
郡王妃再顾不得自己刚说过的人前万不可失态,跳起来扶住清秋另一边,口中不住叫人,一时间整座世子府乱了起来。
范娘子领着四名产婆赶到鉴天阁,这是老早就被召进府里,专门为了这一天养到现在,匆匆身郡王妃行了个礼,郡王妃挥着手道:“快去,别管我。”
清秋已被扶进了东阁,那里早收拾停当,清秋近日已搬进去住,便是为了将那间房充作产房。为这些卫铭颇不情愿,他只有每晚跟过去睡。待四个产婆进房后,门被紧紧关上,所有的人都得在外面等着,只有打下手的丫鬟能进出。
得信赶回来的卫铭甚至还带了名宫中的御医,郡王也迅速赶来,张口就问:“生了没有?”
“刚有动静,我…”她看了眼卫铭,有些心虚,只怕有个好歹那她的罪过就大了。
卫铭一眼看出母亲眼神中的闪烁,顾不得计较许多,他不能进产房,只得在东阁门外徘徊,鉴天阁里没有人再说话,只听得里面清秋隐隐的呼痛声,阵阵揪心。装了地龙的屋子暖意融融,卫铭出了一额汗,直想进去陪在清秋身边。
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时辰,突然一阵婴儿细微的啼哭声响起,卫铭冲到东阁的门前,却不得而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两个丫鬟走出来,不忙着道喜,先在东阁门左边挂上一张小巧的木弓,众人一看均明白了,这是生了个男孩,道喜的讨赏的全涌向三位主子,郡王笑着让人散红包:“早准备好了,来,人人有份,拿去吧。”
郡王妃口中喃喃有词,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扶着红玉正要坐回去,却见那两个报喜的丫鬟又往东阁门的右边挂上一方淡粉色的手帕,这分明是说家中添了个女孩!
一左一右,一木弓一手帕,郡王妃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想再看仔细,卫铭急道:“快说,这到底是生男还是生女?”
里面的门开了,两个婆子各抱一个娃娃跟着范娘子走出来,范娘子磕头报喜:“给郡王与王妃、世子爷道喜,母子平安,世子妃生了一男一女,是个龙凤胎!”
一男一女!这可是大大的惊喜,卫铭平素再从容再淡定,此时也喜得有些失常,他想抱抱孩子,却不知该怎么抱,别说一下子抱两个了。郡王妃把他推过一边,熟练地抱过一个,郡王也有样学样抱起另外一个,两人越看越爱,郡王觉得男孙像自己,郡王妃觉得孙女与自己眉眼相像,卫铭想去看看清秋,却得等仆妇们清理完产房才能进去,只知清秋这会儿累得不行,其他并无不妥,长长地舒了口气。
清秋强挣着不睡,等卫铭能进来陪她的时候,先问一句:“真的不会把他们抱走吗?”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居然一下子生了两个,怪不得这几个月那么能吃,还以为要生个贪吃鬼出来。刚刚她只看了几眼就被抱出去给大家看,此刻心慌慌怕郡王妃突然变脸将孩子抱走再也不给她。
卫铭哪会不知她在担心什么,柔声安慰:“早已给他们备好房间,你忘了?父王极喜爱这两个孩子,母亲也一样,这会儿都在那里看着,孩子都很好。”
他说着又笑起来:“原先只备下一个乳母,可没想到一次就儿女双全,天色已晚,明儿一早再让人找一个来。”
清秋稍稍安心:“也好。”
卫铭无限柔情地看着她,但觉此生都看不够:“清秋,辛苦你了”
清秋皱了皱鼻子:“是挺累的,没想到他们哭起来挺丑的,不过这样也好,将来只会越长越漂亮。”
没说几句,她困意上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中含糊不清地道:“不管了,也算是值了,这样至少不会失宠,记得一会儿把孩子抱过来,我要看他们。”
“什么失宠?你得先好好歇会儿,睡醒了再说。”
“那些,都不再重要,总之…我要先睡一觉…”
她沉沉睡去,卫铭不放心地陪在床边,想到头回见她的情形,不禁微笑起来,好像那次她便是在睡觉。
宫中派来御医替两个新生的小贵人仔细检查一遍,回宫复命,郡王与郡王妃决定暂时搬到世子府住一段时间,日日从郡王府赶过来太耽误时间,实在是想随时能看到孙子孙女,二人已说到了满月宴请之事,郡王妃仍未放弃要将清秋打造成配得上卫铭的世子妃,甚至迫不及待地叫红玉青书拟出宾客名单,郡王已经忘记了答应二夫人晚上会去陪她,搂着酒壶拽着卫管家喝起来…
这一切,清秋全然不知,她的手被卫铭握在手中,即使在梦中也觉得无比幸福。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