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都突出来了,也看不出会阴部有没有损伤了,更无法判断生前有没有遭受过性侵。”大宝说。
“对啊,全身赤裸,手脚捆扎,让我们普通人不仅会联想到性侵害,还会联想到SM。”韩亮耸了耸肩膀。
“真不知道你天天都在想什么。”陈诗羽摇了摇头。
“不,SM和约束伤有区别的。”我说,“SM只是满足性虐者的性幻想,而获得性快感,所以,无论是S还是M,一个不会往死里捆,一个不会拼命挣扎。”
“你看,他懂的也不少。”韩亮指了指我。
“所以,这种损伤强烈提示凶手对死者有捆绑约束和威逼的过程。”我没搭理韩亮,继续说道。
“这是什么伤?威逼伤吗?”大宝用手指摸索着死者胸口数十处弧形的痕迹,说道。
“这是什么?看弧度,像是男式皮鞋的鞋跟。”我沉吟着说道。
“踹的呀?”大宝问。
我点点头,用手术刀联合打开了死者的胸腹部皮肤。
“没有皮下出血。”我逐层分离尸体的胸部皮下组织和肌肉,只能看到有凹陷,但是并没有颜色变化。
一直分离到肋骨的前面,暴露出白森森的肋骨,我发现死者的双侧多根肋骨骨折。
“左侧4、5、6肋骨多处骨折,右侧3、4、5、6肋骨多处骨折,骨折断端呈粉碎性,且肋骨骨折不位于一条线。”我说。
双侧多根肋骨骨折,如果骨折线位于一条线上,那么还需要考虑是不是胸廓受到大接触面外力作用导致胸廓整体变形所致的肋骨骨折。不过,这名死者的肋骨骨折线没有规律性,每一处骨折都能在胸廓皮肤上找到那种弧形的印痕,则可以说明这些肋骨骨折是胸廓直接受到局部外力导致的。
我沿着死者的肋软骨和肋骨的交界处,用手术刀切开肋软骨,取下胸骨后,从胸腔内侧观察骨折的内侧面。因为尸体腐败,胸部肌肉以及肋间肌颜色都加深了,此时观察骨折断端的出血,会受到影响。
“骨折对应的胸膜处,没有出血的痕迹。”我说。
“什么意思?”陈诗羽见我一脸凝重,于是问道。
“没有生活反应,是死后伤。”大宝解释道。
因为对手表的调查以及各项DNA检验都需要时间,所以我们尸体检验完之后,就回宾馆休息,等待各项调查、检验结果出炉。
尸体经过解剖后,除了发现的那些约束伤、死后伤以及颈部的一处致命伤以外,就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情况了。通过对尸体颈部的局部细致解剖,我们也明确了死者确实是颈动脉破裂导致的急性大失血而死亡。这一刀因为是切割伤,所以也无法判断凶器的具体形态。只能说是一个锋利的锐器。
这起案件从法医的角度,似乎没有什么嚼头了,但是就和那起自产自销的案件一样,回到宾馆的我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总觉得似乎有些什么不对。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我们接到电话,可以去县局进行情况汇总了。
一如既往,整个专案组会议室里,都是满脸倦色的人。高局长手中拿着调查和检验的报告,所以就一个人大包大揽地把情况都通报了一下。
在青乡警方的配合之下,侦查员提取了董青青父母的DNA,通过连夜的检验,明确了我们搜查的住处,正是董青青的住处。根据我们尸检的时候提取的尸体肋软骨的DNA检验,也明确了死者正是董青青本人。
明确了被害人,才是专案工作迈出的第一个重要步骤。
另外,洋宫县公安局的侦查人员根据韩亮提出的思路,对那块百达翡丽手表进行了调查。调查工作进展得也很顺利,很快就明确了这块手表是从龙番市某高档商场的百达翡丽专柜售出的,购买人是龙番市的一家投资公司的老板,于起汉。
既然如此,高局长就指令去龙番市调查手表的侦查小组直接留在了龙番,对于起汉进行了简单的外围调查。经过调查,明确了这位四十五岁、身材矮小的企业家平时行事低调,为人和善,并没有什么前科劣迹。于起汉的生意做得很大,在投资圈内小有名气。侦查人员摸了摸他的家底,保守估计有十多个亿的资产。
为了保险起见,侦查小组还对于起汉近期的活动情况进行了调查。案件发生的8月24日前后三天,于起汉都没有离开龙番。这一周几乎每个时间点,侦查人员都找到了他在龙番没有离开的佐证。
于起汉的嫌疑逐渐降低,直到晚上第二批DNA检验结果出炉,于起汉的嫌疑基本排除了。
“我们的DNA实验室经过认真、细致的提取后,果真在行李箱的拉杆把手上、滚轮上、拉链上,都提取到了一名男性的DNA。既然三处都检出同一人的DNA,显然,这个DNA的主人具备重大作案嫌疑。”高局长有些兴奋地说道,“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抓手(4),这个案子的破获是早晚的事情。”
“那于起汉的DNA是什么情况?”我问。
高局长说:“我们不想也没有理由去直接惊动于起汉,因为我们在那块手表上,也同样提取到了一名男性的DNA,不出意外,那就是于起汉的DNA。只不过,这块手表的DNA和行李箱的DNA是不一样的。”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专案组排除于起汉嫌疑的原因。没有作案时间,又没有证据支持,确实不能因为一只很有可能是被盗窃的手表,而认定他有作案嫌疑。而且,以于起汉的身家,不太可能因为一只手表而去冒险杀人。更何况程子砚截取的视频里,嫌疑人身高一米八,这和身材矮小的于起汉也是不相吻合的。
“现在没有任何依据说明本案的作案动机和手表有关,考虑到秦科长之前的分析,我们还是要把方向锁定在有预谋地抢劫杀害卖淫女。”高局长说,“我们的侦查小组也对被害人董青青的情况进行了调查。虽然她不太和身边的人打交道,但还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同行’的。这些人都反映,董青青有一个手机,但经常更换手机号码,只作为联系生意的工具,也不使用网络支付,都是现金交易。而且,董青青虽然胆小懦弱,但确实手脚不干净,有小偷小摸的陋习。我们对董青青这个身份的银行账户进行了调查,发现她在三家银行都开设了户头,总存款十万左右。”
“那为什么她还在保险柜里放五万啊?不存一起?”大宝说。
我脑袋里突然一闪,转头问林涛:“对董青青家里的搜查,没有找到银行卡吧?”
林涛摇摇头。
“那就说明银行卡她是随身带的。”我又转头问高局长,“这几天有人使用董青青的银行卡去银行取钱或尝试取钱吗?”
高局长也摇了摇头。
“那约束伤怎么解释?”我说,“抢杀卖淫女,确实有可能对其进行捆绑约束,但目的就是问出银行卡密码。董青青所有随身物品包括衣服都被凶手带走了,那银行卡也应该被带走了。为什么凶手约束她之后,没有问出银行卡密码?这架势,怕是她不会舍命保财吧?刚才不是说她胆小懦弱吗?”
“万一她真的是舍命保财呢?”高局长说。
“还有一点,我昨晚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我说,“死者胸部有数十处死后损伤,导致了多根肋骨骨折。我根据损伤判断,这是有人在董青青死后,用鞋跟反复踩踏她的胸部所致的损伤。用命案现场行为分析的理论看,这些损伤是泄愤伤。”
“可是,我们的外围调查认定她平时不太和人打交道,也没有明确的社会矛盾关系,哪里来的深仇大恨呢?”高局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所以,我的直觉,还是要把目光收回到这只手表上。”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于起汉他……”高局长说。
“会不会是雇凶啊?”陈诗羽说,“这些有钱人,自己嫖娼却被人偷了东西,有气又不能发出来,会不会雇凶来为自己泄愤?”
“这个我们没考虑到。”高局长说。
我摇摇头,说:“如果是雇凶,那直接找杀手去杀了她得了,为什么还要约束?”
“为了要回手表?”陈诗羽猜测道。
“可是凶手最终也没能取回手表,甚至都没有去过董青青的家。就算是董青青誓死没有交代,那为什么凶手在杀人后还要泄愤?”我说,“雇主可能会在雇凶的时候提出要对被害人进行虐待,但绝对不会提出让他虐待尸体,对吧?”
“是你说要把目光收回到手表的,现在你又说不是于起汉雇凶,那难道真是他自己会分身术,来洋宫杀人?”林涛帮陈诗羽反驳我。
“有很多事情,我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但如果把结果公布,就会发现并不复杂。”我说,“既然我们想不明白,那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于起汉呢?”
“真的要打草惊蛇吗?”高局长有些犹豫。
“三十六计里,还有打草惊蛇呢。”我微微一笑,“咱们手上有于起汉的手表,还怕诈不出点什么?”
高局长盯着我想了一会,拍了拍桌子,说:“去办手续,依法传唤于起汉。”
4
洋宫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询问室内。
“今天是九月一日开学日,我要送我家孩子去上学的。”文质彬彬的于起汉推了推眼镜,看似平静地说道,“你们这把我叫过来,也不说明原因,是不是合法呢?”
于起汉穿着一身整齐的西装,坐在询问桌的一端,他的身边坐着同样西装革履的律师。
“也不嫌热。”大宝看着于起汉二人穿得多,甚至感觉自己都热了起来。
“我们当然有手续,一会儿会给您的律师,于总。”高局长亲自上阵。
“说吧,什么事。”于起汉略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
“哦,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高局长从抽屉里拿出那一只放置在物证袋内的百达翡丽,从桌面上推到了于起汉的面前,说,“就是,您丢的手表,我们给您找回来了。”
于起汉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手表,可是在看到手表的模样以后,像是触电了一样,把手抽了回来:“我不明白,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们觉得您肯定知道这只手表是在谁的手上。只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很有可能和这只手表有关。”高局长探出了身子,神秘兮兮地说,“所以,说老实话,我们也在调查你。”
“这位警官,你们这么莫名其妙地说话,我的委托人有权不回答你们任何问题。”律师插话道,“我建议你们最好开门见山,把话说明白。”
“我觉得,你的委托人未必想把话说明白。”高局长耸了耸肩膀,对于起汉说,“于总,这间询问室里只有三个人,如果你愿意请您的律师回避,我倒是很乐意和你单独聊聊心里话。”
这句话算是给于起汉一个大大的台阶,他转头看看律师,说:“要不然,你去车里等我?”
律师略感惊讶,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材料,推门走了出去。
“高局长,我做了错事,可以处罚。这种事情,就是罚款对吧?我可以付双倍的罚款。但是你们公安机关也有义务保护我的隐私。”于起汉说,“而且,这件事情中,我是受害者。你不能把什么事情都算在我的头上。”
“是她吗?”高局长把一张董青青的证件照推到了于起汉的面前。
于起汉用手推着眼镜,皱眉看了看,说:“应该,是吧。高局长,说老实话,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为什么不报警?毕竟是那么贵重的物品。”高局长立即转移了话题。
“这种事情,怎么报警?”于起汉摇了摇头,说,“一块手表和一点现金而已,比起一个投资人的声誉,这不算钱。”
“哦?还有现金?”高局长问。
于起汉说:“是啊,这块手表,加之我当时放在包里的五万元现金,都被偷了。”
“哦,怪不得放保险柜,这是赃物。”在询问室监控另一端的大宝恍然大悟。
“你发现被偷了,就算了?”高局长问。
“不然还能怎么办?”于起汉反问道,“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吧,也算是让我知道洋宫这个地方,投资环境真的很差。如果不是你们叫我来,我是不准备再来这个鬼地方的了。”
“那你上次来,是为了什么呢?”高局长果断抓住了线头,问道。
“工作上的事情。”于起汉想了想,说,“三个月前的事情了,一家橡胶厂出现了资金周转的困难,想融资,我是来实地考察的。”
一听见“橡胶厂”三个字,高局长和我们都立即兴奋了起来。
“光华橡胶厂?”视频中的高局长坐直了身子。
“啊?不不不,不是。”于起汉说,“叫什么江洋橡胶制品厂。”
“负责人,是不是一个一米八高的男人?”高局长瞪大了眼睛。
“是啊。储军,一个小伙子,人还不错,就是喜欢歪门邪道。”于起汉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那天真是喝多了,不然也不会被他拉下水。”
“你把详细经过说来听听。”高局长说。
“也没什么详细经过。”于起汉说,“当时我来看了他的厂子,觉得还不错。晚上就在一起喝酒,我喝多了点,储总就说他们洋宫有好玩的,还特别安全。哎,我当时也是酒精上头了,听他说有多安全多安全,说得天花乱坠的,就默许了。然后他就把我带到了一个叫五星的非五星级宾馆。然后,这女的就来了。等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盗了。”
“然后呢?”高局长问。
“没然后了,自认倒霉吧。”于起汉说,“哦,我只是觉得洋宫县的投资环境太差了,所以放弃了对他们的投资。”
“被偷这事儿,你告诉储军了吗?”高局长问。
“当然,我最先找他的,可没想到,他也找不到那女的。”于起汉说,“开始还说得天花乱坠的,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忽悠。他说要报警,我说算了。就这样。”
“后来你没投资,这家厂子怎么样了?”高局长问。
“倒闭了,没了我的融资,他肯定是死路一条的。不过没办法,经济大潮中,弱肉强食,这是自然规律……”一说到经济问题,于起汉有些滔滔不绝。
高局长挥手打断了他,说:“因为只是你个人的口供,所以我们没法对你嫖娼的违法行为进行处罚,希望你以后引以为戒,不要心存侥幸。另外,谢谢你为警方提供的线索。请吧。”
“我感觉案件要破了。”我盯着视频,说道。
“我也知道,你看这帮人都走完了。”大宝说。
我回头一看,包括陈诗羽在内的其他侦查员都已经不知踪影,估计是获取了重大的信息而去工作了。很显然,如果是这个储军作案,那么熟知卖淫女行为轨迹、熟知宾馆行事风格、泄愤动机、约束却又不急于获取财物等几个问题就全部解决了。而且,对橡胶制品非常熟悉的储军,也有可能会利用橡胶厂的异味来掩盖尸臭。
再加之我们从行李箱上提取到的嫌疑DNA,我们也并不怕没有甄别犯罪分子的抓手。所以,对我们来说,现在静静地等待着结果就可以了。
原本我认为高局长会指令技术人员对储军的DNA进行密取,比对之后再动手,没想到事情比想象中要简单。林涛在对抛尸现场进行勘查的时候,从橡胶废料上,提取到一枚新鲜的残缺鞋印。
虽然这枚鞋印并没有多少比对认定的价值,但是作为一个初筛的依据,还是绰绰有余的。在明确了储军最近几天一直在穿的运动鞋的鞋底花纹和现场遗留的鞋底花纹的种类一致后,高局长立即签署了对储军拘传的命令。
抽血进行DNA检验是检验效率最快的一种方式,最快三四个小时就可以出结果。所以,在这一天的下午,对储军的拘传就变成了刑事拘留。因为,DNA认定同一。
在铁的证据面前,储军没有经过多少抵抗就缴械投降了。
三个月前,储军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于起汉来到了洋宫县,对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橡胶厂进行了调研和考察,似乎已经有了融资的意向。为了让于起汉下定融资的决定,储军决定在饭局之后再加一味猛药。
储军曾经听说过五星宾馆有一种“安全”的性交易方式,并且曾经无意中得到过一名卖淫女的联系方式。于是,洋宫县被储军美化成了“省城的后花园”,这让酒醉的于起汉终究没有抵抗住诱惑。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储军认为的好事,变成了坏事。在听于起汉说他的手表和一点现金被卖淫女盗窃走之后,储军就像是当头受到了一记闷棍。他尝试了很多种办法去寻找这个卖淫女,可是她的手机号换了,宾馆也称并不知道这些卖淫女的联系方式。所以,他想靠自己一己之力去“破案”的想法破灭了。
既然失物无法找回,融资的事情发展也就可想而知了。于起汉放弃了对储军厂子的投资,储军的厂子也毫无意外地破产倒闭。
想着自己奋斗十余年而建立起的功业,眼看曙光再现,却被一个可恶的婊子给毁了,储军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没有重新创业,意图东山再起,而是利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处处寻访,想要找到这名卖淫女的下落。洋宫县毕竟只是个几十万人口的小城,所以寻找一个外地来的年轻卖淫女并不是一件大海捞针的事情。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董青青的联系方式。因为没有经验,他的第一个电话,竟是辱骂和恐吓。
虽然董青青在第一时间就挂断了电话,并再次更换了手机号码,但是胆小懦弱的董青青应该还是心有余悸。她将盗取的现金从银行取出,和手表一起放在家里,就是做好了“丢车保帅”的准备。
既然已经有寻找到董青青的门路,所以再次找到她的新的联系方式并不是难事。只是这一次,储军已经不准备只逞口头之快了,他做好了杀人泄愤的准备。
伪装成嫖客的储军,策划好了假装招嫖、实则杀人的计谋。在董青青来到他的房间的时候,他知道楼道里的监控已经关闭了。他将董青青捆绑后,准备进行虐待。而胆小懦弱的董青青却第一时间提出自己愿意把失物归还,并给予赔偿。可是,对于已经失去了厂子的储军来说,那些失物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提此事还好,董青青既然主动提到了这件事情,就让储军气不打一处来。他一不做二不休,上前挥刀杀死了董青青,并对她的尸体进行了虐待。
出完了气的储军,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为了延缓发案的时间,他将董青青所有的衣物和随身物品都装在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将尸体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行李箱里。虽然之前就预谋了杀人,但是他没有想到现场居然会留下那么多血液,所以他花费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把宾馆的卫生间给打扫干净。
在他看来,这是一次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在将尸体带出宾馆后,储军松了一口气,他沿着大路走着,东张西望,想寻找一个最为稳妥的抛尸地点。不知不觉,他就来到了光华橡胶制品厂的门前。这是他的竞争对手,也是将他逼上绝路的始作俑者。
一是可以利用橡胶气味掩盖尸臭,延缓案发时间;二是他对这家厂子的内部监控和安保情况较为了解;三是可以给自己往日的竞争对手制造一些麻烦。这里,是最好不过的抛尸地点了。
储军在光华橡胶厂门前来去多次,确认了无人看守之时,果断进入了厂里,完成了抛尸。
一步错,步步错。
储军和董青青的人生,就这样滑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储军认为的天衣无缝,其实是漏洞百出啊。”大宝满足地靠在SUV的后座之上,咬着自己的指甲。
“从最开始,就是储军的问题,因为他没有把董青青当成一个人,而是当成了一个能够帮助自己事业起死回生的工具。”陈诗羽幽幽地说道,“如果工具帮他实现了目的,他并不会感谢工具。但如果当这个工具坏了他的事情,工具就要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他就要致她于死地。”
“确实,这个案子不同于其他杀害卖淫女的案件。”林涛认同地说道。
“把这个女人当成工具的,不止是储军,还有酒店老板。”程子砚补充道。
“董青青偷盗在先,总不能说一点责任也没有吧?”韩亮说。
“可是她罪不至死啊。”陈诗羽说,“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的生命在储军眼里一文不值。储军的内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卑微生命的蔑视,所以他不觉得杀死一个卖淫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老秦很早就说过,生命没有高低贵贱。”林涛说,“很多人缺乏死亡教育,才不会珍惜自己的生命,不会珍惜别人的生命。”
“在储军的眼里,董青青的生命就是低贱的,她不过是个可生可死的低贱女人。”陈诗羽说,“很多男人的眼里,这种女人就是低贱的吧?”
“不管男人怎么看,女人自身的自律才是最重要的。据说现在很多女大学生都去做所谓的援交,心甘情愿地被人当做工具使用。”韩亮说,“殊不知这个行业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即便是自身利益被人侵犯,也不敢走法律程序。一旦失足,就会生活在阴影之中,无法生活在阳光之下。相比于这一点,挣的那点钱真的啥也不算了。”
“是啊,这和男人、女人没什么关系。”林涛打起了圆场。
“不管怎么说,逝者安息吧。这个案子,动机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在公布答案之前,我们是很难推测到的。”我的心里充满了破案的成就感,但与此同时,也有着很大的担忧,“开快点,师父说,自产自销的案件DNA复查结果出来了。结果好像,不太好。”
第一勘查小组办公室内,师父在我的座位上正襟危坐,而我端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师父的身边。
“既然你们确定了年轻男性死者就是自产自销的始作俑者,那么,我就以他为中心来说。”师父说,“两名老年死者,是这名年轻男性的父母,DNA亲子鉴定认定了亲缘关系。”
这个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大家也都没有提起精神。
“不过。”师父话锋一转,说,“女性死者死后分娩出的胎儿,是这名年轻男性的孩子。”
“什么?”我差点跳了起来,说,“这女的,不是这男的姐姐吗?这是乱伦吗?”
师父白了我一眼,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我话还没说完!这名女性和这一家三口没有亲缘关系。”
“啊?”我吃了一惊,说,“难道这家里的姐姐不是姐姐,而是从小抱过来的‘童养媳’?”
“确实,我们之前在考虑实验室污染的时候,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师父说,“后来,我们把所有的检材物证又重新梳理了一遍,所有的检材为防止污染,又重新检验了一遍,得出的结论还是这样。”
“那现在看,是什么情况?”我急着问道。
“我们从现场提取了很多检材,能反映出这个屋子里居住的四个人都是有亲缘关系的。”师父说。
我被绕得有些晕。
师父于是解释道:“简单说,我们从现场的日常物品中,提取到了父母、儿子、女儿的DNA。而现场的四具尸体,却只有父母、儿子,一个不知名的女性,以及胎儿。”
“哦,是姐姐不见了,多了一个女朋友,对不对?”林涛总结道。
“您这年纪大了,怎么就这么喜欢绕呢,直接说不就好了,吓死我了。”我笑着对师父说。
“现在年轻女性死者的身份已经明确了,应该是外地来龙东县打工的女子,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汤辽辽认识的。而汤辽辽的姐姐汤喆,不知所终。”师父说。
“难道我们自产自销的结论有问题?”林涛有些担心,打开了电脑,翻看着现场照片。
我也不自觉地打开电脑,打开了尸检时候的照片。
年轻女性尸体已经高度腐败、面目全非,不可能通过样貌来明确年龄。但是有一张拍摄她口腔内部情况的照片,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她各个磨牙咬合面的形态的。其实尸检的时候只要仔细一些,就可以从她的磨牙咬合面磨耗程度判断她不过只有二十岁。而死者汤辽辽的姐姐汤喆,应该是有三十好几了。这两个年龄对应的牙齿磨耗度是有很大区别的。
只是在尸检的时候,我们先入为主没有对四名死者的身份产生怀疑,自然也就不会去观察她的年龄有多大了。看来,即便是随时提醒着自己,也一样不能避免“先入为主”这个坏东西。
我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可惜。其实完全可以在DNA检验结果出来之前,就通过法医知识来发现疑点了。
“陈总,我直到现在,还是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一起自产自销的案件。”林涛把自己的电脑屏幕转过来朝向师父,说,“无论是从现场的封闭程度,还是从现场血迹的走向来看,只有可能是这个汤辽辽作案,才会是现场的状态,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可能。”
“法医结论也支持自产自销。”我说,“从各个死者的损伤,尤其是汤辽辽自缢的情况来看,也没有其他人在现场的可能性了。包括他的姐姐汤喆。”
“你们的结论,我都看了,确实没有问题。”师父说,“我支持你们。”
“可是,这个案子终究留下了一个尾巴。”我说,“既然事发的时候汤喆不在场,那她在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了她都不回家?就连家中的这么多尸体都是被一个小偷发现的?”
“在女友洗澡的时候,不仅对家里进行了翻动,还对自己的父母下手。”林涛沉吟着,“最后甚至杀死女友并自杀?这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翻动?”受到了林涛的提示,我突然想起,这起自产自销的案件中,家里确实被翻动了。只不过现场所有证据都指向是内部人作案,所以也只能推测这是自己人对自己家中的翻动,而并不能提示案件的作案动机。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我说,“会不会是父母把值钱的东西给姐姐带走了,弟弟翻找未果之后,和父母发生争执,然后杀人呢?”
“目前看,这是最好的解释。”师父说,“不过,这种推测也是有问题的。你们别忘了,侦查部门调查得知,这一家人重男轻女,甚至让姐姐一直在家里伺候弟弟到现在也没有结婚。”
“那就是姐姐不服这种重男轻女,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偷走了?”我说。
大家默默地点点头。
师父说:“不管怎么样,这个汤喆,我们是必须找到的。听说她很少出门,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中伺候弟弟。那么,她一定跑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