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悦随着荷官一出门,南宁立刻就凑到我身边。
他手心向上,捧着那三颗骰子送到我面前,问:“这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我挑眉反问:“你猜?”
南宁的眉微微地皱起来:“一般说…这筛子中若灌偏着了铅,就会更容易掷出某个点数,可是我刚刚试了很多次,次次点数都不一样,可见这筛子没问题。”
我微笑。
南宁困惑地看着我,忽然间恍然了:“莫非,你和那男人本来就是旧识,他刻意弄错了来帮你?”
我继续微笑,依旧反问:“你猜?”
我就是吃错了药,也不会疯傻到告诉他我保命保生意的秘诀。我听不出来,但我手下也有能听出来的荷官与我说过,听骰子…听的不过是筛子的六个面挖了不同的点数,因而敲击在蛊壁上的声音会有微小不同。就为这事儿,我很早前就特意自己拿着工具做了十来个骰子,里面一层没面该几个坑几个坑,外面一层用薄薄的宣纸糊住,又黏了薄一些的木板,重新画了不一样的点数,而后上上清漆。声音会略沉闷,却只会被人误会成是骰子上的点数挖得比较浅。可事实上,若听着是六,实际上却是一。
这次赌,说实话,我赌的就是那男人的耳朵确实够灵。他若真的听见的是大,那么结果就一定会是小。
…另外么,还有更坏的一重防备就是…我进屋时,在与晟日寒暄间,在男人坐着的椅子角悄悄放了同样的骰子一颗。我不怕他用自己骰子来作弊,因为各家的都不一样…但若他赢了,我却可以反咬一口,用那颗骰子诬他出千。
对于不和我讲道义的人,我也从来都是花招百出的,何尝又需要与他讲什么诚信?
只是这些,都是不好,我也不愿和南宁说的。
幸好南宁也不再猜了,把骰子随手往旁边一扔,就着他的站姿极有气势地微微弯腰,带着些压迫感看着还坐着的我,低沉了声音问:“我猜么…顾夫人还是会答应我说的赌局吧,嗯?我能给夫人绝对无忧的生活,真的,夫人难道不信?”
我依旧微笑。
事实上,他的话,我压根不信。且不说没有人能给谁绝对无忧的生活,单说南宁给我的感觉,就并不靠谱,更像是一个骗子。这个人忽然在这个小城里面冒出来,顶着一张好面相,又自称家财丰厚,怎么会突然看上我这么一个懒散的人?
他却也不多说,颇带了几分赌气地直起了身子,扭身就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来:“你等着瞧,你赌骰子确实能赢,但是对于那个什么程悦,我是必赢的!”
我摊手,耸肩。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骰子之类的事情纯属胡扯,请表计较。话说,评论咩?留言咩?亲们不会是不喜欢鱼鱼了吧…o(>_<)o …
这悲催的赌局(十)
南宁跟着我回家,第一件事就要求见程悦。
我自然表示同意,对待答应下的赌局,我从不退缩逃避。
前厅里静得不像话。
程悦垂手而立,目光盯着自己的鞋尖。
南宁手中一纸折扇忽然“哗”地一声张开,他看着折扇上绘的盛开着的牡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程悦,你的妻主…顾夫人,对你好么?”
程悦回答:“好。”
南宁又问:“程悦,你说…如果我让她娶我做夫,好不好?”
程悦不说话。
南宁微笑,柔声再言:“你有自己的孩子,但不是她的。她现在对你再好,也不一定长久…我是为你着想,若我们成亲,我做主给你一万两白银,你带着孩子离开她另住,你可同意?”
程悦微微一怔,苦笑着抬起头,看着南宁,说:“妻主同我说过…”
南宁打断他的话,急促地添了一句:“你也知道,女人情动时说的话,当时即便是真的,过后也未必还真,你要想清楚,也不用担心她,只管与我实说你是否愿意就好。”
程悦依旧苦笑:“南宁公子,妻主同我说,我不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话,不管你许给我什么好处,只要我拒绝,她一定按照你说的十倍给我。所以…抱歉。”
南宁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
我坐在雕花檀木椅上,点头。我确实托管家代我传了张纸条来与程悦说这件事,以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南宁手中的扇子一合,直指着我,脸气得涨红,手气得发颤:“你居然如此!”
摊手,挑眉,微笑,我无辜地眨眼,看着这今日忽然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男人愤愤离去。
其实我并不是不好奇程悦内心藏着的,真正的选择和答案。我也想过顺其自然不打招呼,也想过借着南宁看一看在程悦心里究竟对我信了几分,又对我依赖有多少。
可是…我喜欢程悦。
就算这喜欢来的其实没什么道理,但也足够让我不止一次地想要和程悦共度这一生了,也足够让我觉得,无论程悦此时心底的答案究竟是什么,我都不想放弃这个人。
如此,我就绝不可能让南宁去用这样的话,试探程悦的心,因为一旦试过,这裂痕恐怕就再也难以弥补。
他若答应了,这一万两银子,就会成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永远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哪怕我们依旧在一起,我只怕是永远都会记得,他对我的重视,不如他对一万两银子的喜爱。他多半也会永远记得,他曾经为了一万两银子答应过会离开我…那样,他永远无法走出自己的胆怯和自卑,我也永远无法摆脱我的胡思乱想。
他若不答应…实话实说,我几乎不敢相信现在的他会拒绝那一万两的银子。只怕就算真的拒绝,也是因为他足够多疑,担心有诈而不敢随便在我面前答应南宁的话…
说到底,我觉得我喜欢他,但他对我…或许顶多只是不排斥。
“程悦…”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程悦抬头看着我,很是真诚地说:“妻主,恭喜你今天赢了那场赌局,还有刚刚的…这一场。”
我抚额。之前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唉…这木头似的丝毫不解人心的男人显然不知道,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庆祝恭喜。我并不开心,这悲催的赌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今天的作者有话说有一件事要说。首先,对喵喵童鞋郑重道歉——希望亲爱的你还在追文可以看得见。今天去挨章翻旧章节评论才发现一直漏掉了你的评论没有回复,现在已经补上。此外还有香气童鞋、小醴童鞋等等亲们的个别评论,也都补上了回复。真的很抱歉!之前章节评论页面有点抽打不开,我都是从后台评论那里直接回复的,结果今天才发现那里面也抽了,评论不全…如果还有漏掉谁的评论,请千万淡定,我以后会尽量注意不漏,每条都回的。PS:第一更。第二更依旧在晚上八点半。
这糖衣的炮弹(一)
我在书房盘点账目,算盘珠子拨到手指疼的时候,我听见管家在门外轻声问:“东家,天晚了,早些歇下吧!”
含糊应声,我合上账册,吹熄了烛灯,推门而出,看见管家正候在门外。她一张脸笑得像是一个满是褶的大包子,两只小眼闪闪发光,很是猥琐地对我说:“东家,新来的那位公子,已经洗干净了,正在您房里候着。”
“…”我沉默着和管家对视了片刻,转身,进书房,重新点燃烛灯,翻开账册,做下,拿过算盘,拨弄起来。
“噼里啪啦…”这是算盘在响。
“唉…真是…”这是门外管家在小声抱怨。
抱怨了一会儿,声音渐渐就没了,想是她已经走远。
而我手下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一点肿胀酸涩,我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一点模糊朦胧…我忽然感觉我有一点想哭。
只有那么一点,我才不会承认其实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
距离那荒唐的,毫无紧张感但是让我颇觉压抑,并且惹来了不少后续麻烦的赌局,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我被管家前所未有的固执和一个陌生的,瘦弱的男人吓得不敢回房睡觉休息。
夜深了,我困,而且饿,而且心烦意乱。
除了房里我根本不想见的男人之外,我还在担忧如何向我的“后台”解释我的顺利,以及究竟该怎么才能成功从这一团乱的局面中脱身。这次的事儿不难解决,然而晟日的挑衅来得古怪,背后还不知道究竟有谁撑腰,而我原本自以为的靠山显然比海市蜃楼的影子还不可靠…我恐怕得另作打算。
哦…是了,还有南宁。
那么漂亮的,又不乏光彩的一个男人,像是中了邪一样,一日一日的往我这边跑,简直让人难以想象他会是之前人们口中所说的,娇气高傲难以接近的京城来的小公子。
南宁每日里花枝招展,时不时晃得我头晕目眩脸红心跳,可与此同时…程悦却一如既往地平淡,平和,平静。
他依旧在教程连学字,与程连说话,哄程连睡觉…父子俩的日子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还要亲密些——因为程悦这两天几乎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以前都是他陪我一起吃饭…现在,却是南宁坐在我对面,那个从晟日老板那儿赢来的男人——我至今都没记住他的名字——站在一边伺候。
我感觉…说不出的失落,还有莫名其妙的委屈。
正委屈,书房的门被轻声敲响。
我盯着账簿,随口道:“进来。”
进来的却是正在心里念叨的程悦。他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一碗清粥,两碟小菜。
我几乎惊喜,待他布置好了,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吃。
程悦微笑地侧头看着我吃菜喝粥,温声问我:“妻主这些日子心烦?”
“嗯。”我含着粥,眼巴巴地看着他,点头。
“心烦的话…”程悦犹豫了下说:“就早些回房歇息吧?那位公子也是很温柔贴心的,让他陪妻主说说话,解解忧愁,说不准就好了呢?”
…这口粥,忽然就有点咽不下去了。
亏我还以为他是关心我才来送夜宵的…可现在我觉得…这哪里是清粥小菜?分明是糖衣炮弹!作者有话要说:o(╯□╰)o我说既然大家没看见更新…就说明我八点半的存稿箱出了问题…可怎么就没一个敲我Q提醒我的呢?
这糖衣的炮弹(二)
我听见鸟叫声,睁眼,发现身子麻了大半。
趴在桌子上睡觉,确实不是什么健康的好习惯。可昨夜看账本看得实在支撑不住,也只能这般休息。可惜几日后我就准备离开,否则倒真应该在书房添张软榻的。
琢磨一阵,摸摸账册,我把它拿起塞进怀里。
而后我慢慢起身,一瘸一拐地活动了一阵,酸麻的地方都觉得稍微灵活了点儿,才又从门口的水盆里撩了些凉水扑在脸上,终于觉得好过了一些,便推门走出书房。
管家正在书房外原地打转,不时四处张望,此时看见我,面上居然有些罕见的慌张焦急,开口说的却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要说的依旧是那个男人。
此时听见她说,我才想起那男人的名字叫做井越。
管家说,我连着两日晚上不回房,井越觉得是对他不满才这样,于是昨晚在我卧室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我:“…”
我确实是对他不满。准确说我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不大满意。程悦勉强,南宁将就…那个一脸苍白清秀柔软目中泪光盈盈的井越?!还是饶了我吧。
可是我不能这么说。
万一真跪死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程悦还不定是个什么反应。
昨晚我的反应,说不准已经把程悦唬到了。
他那句话出口的一瞬,我脑补了一下如果把他按倒揍他屁屁的可行性,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只好挥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夜宵既然送到了,我也吃了,那么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在我眼前晃悠添乱。他真心的也好,假意的也罢,我当时只觉得完全没有精神应对。
可今早再想想,却又后悔当时没有把话和他说明白。
要真是打了骂了…哪怕哭一场疼一阵,我觉得说不准他和我之间的关系也就能明朗起来。可现在这样…若在我以前的世界,哪个女人若把身子都给了男人,是个人都能明白那女人多半是真心喜欢对方的——某些特殊工作者除外。然而现在这个社会…男女关系大多混乱。男人是爬了墙有了不轨,只要没抓到现行就没人有证据,只看他的胆子是大是小怎么想…而女人…女人更加不怕,搞出来孩子才更要高兴呢。
我是下了决心,想要和程悦在一起的。我之前也觉得程悦应该明白,可事实上,看来他是一点都不明白。
抿唇,沉思了片刻,我终于下定决心。
“我要出去一趟,没有时间。管家,你去让井越起来,送到程悦那里去托他先照顾着…另外程连最近学字,上次程悦说起少了字帖,你也找人买好了送去。好好安置,中午你们自便,南宁若来问,你就答我晚上才回来。”
“得嘞!”管家又开始笑得像一颗包子了,她说:“您就瞧好吧!”
好?
哼…我才不信能有什么好。
这个世界,连程悦来主动送次夜宵这种甜头,都属于糖衣炮弹别有用心了,还能指望这管家做什么好事儿么?多半…她那脑子,又转歪了吧。
小剧场:管家的新点心
有一阵子,顾雁吃腻了单调的饭菜,胃口不好。
管家努力督促厨房里的厨子研发新点心,各种点子层出不穷。
管家每次有了新点子,必定笑得像是一个起满了褶子的包子,端来给顾雁。
顾雁嘀嘀咕咕,一面小声念叨管家的脸笑若菊花,一面意兴阑珊草草尝几口。
…
后来。
“东家,您尝尝这菊花包。”管家说:“这是包子,内里是豆沙拌着菊花瓣,上面的褶如盛开的万寿菊,又点了…”
顾雁插嘴:“停停停…为什么要把豆包做成这样?你怎么想的?”
管家:“您不是老嘀咕什么又像菊花,又像包子的…难道不是想吃这个?”
顾雁:“…”
…
后来的后来。
顾雁的管家在许多年后开了家面点铺,铺子里有一种包得满是褶子像菊花一样的豆包,叫做“管家包”。
生意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3╰)╮
这糖衣的炮弹(三)
尖锐清亮的声音,是南宁的,他问:“程悦,你还带着别的女人给你生的儿子,她能不在乎吗?她能对你们父子都好吗?”
平和淡定的声音,自然是程悦的:“能的。你看这屋里的摆设布置,都是她让管家安置的,笔墨纸砚,都是她去挑来给阿连学字用的…就是身上的衣物,她也特意派了人来量了尺寸,时时更换着,从不用我开口去求什么的。”
南宁在屋子里打着转儿,脚步声烦躁凌乱,许久忽然又开口:“好吧,我承认,她对你是真的很好,连带着对孩子都好。你看,吃的用的,比她自己的只好不差,可你难道都不为她也想一想的么?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么?”
程悦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想过,就是想过,才没办法答应你。不管是否配得上,她现在还要我,我就不能离开。”
南宁又说:“我不明白,我上次和你说的一万两白银,不是在哄你,我拿的出来,而且绝对不会对你吝啬…可顾雁呢?她对你再好,答应你的十倍银子,如今可有给你半两?你真的觉得她能一辈子只有你一个?是,她现在也许是只喜欢你一个,可是以后等不喜欢你了就不会怪你么?现在你离开,带着银子走,不是对你对程连都好么?”
“也许。“程悦答。
“好吧,就算是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可我不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用银子买不到的。一万两白银已经不少,我敢保证,再没有人愿意出比我更高的价钱,而且我不要别的,只是要你带着孩子另外去住,离她远点儿而已。可是,我是个实在人,也是真心想同你谈事情,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么我也可以出十倍,十万两,够不够?如果还不够,你开口说个价。”
程悦的声音比往常要低沉一些,却依旧平静:“十两银子。如果只是我和程连,十两银子就够了。二两银子,足够我们父子过上半年,余下八两,也足够做个不惹是非的小生意。上万两银子?呵,我是不敢开口要的,也是要不起,守不住的。其实,我没觉得她喜欢我,倚仗的也不是这个。她若要娶你,若要为了娶你而逐我,我反倒…求之不得。”
有一瞬间,所有声音凝滞。
程悦加重了一点声音,再次强调:“真的,求之不得。”
有一个杯子被摔破了。
南宁几乎被气得发抖——声音都抖了起来:“你!你简直是能把人噎死!你记住你今天说的,你别后悔…我都替她委屈!十、十两银子,她…她要是知道,都得被你气死!”
…
南宁和程悦在屋内说话,声音不小,一直传到屋外。
井越抱着程连在屋外一声也不敢出,只呆呆地看着我。
是了,我的确说过,我晚上才会回来。
可事实上,说的和做的不一定一样。与赌馆荷官商量了些事情,去了趟银铺,又在外面吃过午饭,我就从后门悄悄溜了回来。然后,一如既往地想来听听墙角静静心。
可没想到,竟撞到井越和程连守在外面——幸好这两人胆子都小,倒让我听了这样一出好戏?
气死总是不至于的,不过是…
唉,程连你这样睁着一双大眼看着我,两行眼泪大颗大颗无声地从眼睛里往外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嘛…
我闭闭眼,抑制了自己抱住程连和他一样大哭一场的欲望,转身,离开。
看吧,我不哭,我是一个赌馆老板,我腰缠万贯十分有钱,我必须装深沉,装坚强,装得无所不能——因为,我必须如此,才能生存。
小剧场:南宁的噩梦
有一个人在卖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