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公子!”跟车的甄贵大吼一声,扑过去挡在车前,被那茶杯把额头砸了个包。却也不生气,不叫疼,憨憨地转头看着莫天安讨好地笑:“多亏公子没伤着。”又要和谢满棠理论:“公爷,君子动口不动手……”
谢满棠勾起唇角:“女人才只会动口。”
莫天安笑得灿烂:“其实你有些羡慕我吧?”
谢满棠轻蔑而沉默地俯瞰着他。手下败将,也敢来挑衅?
莫天安翘起三根指头:“一,你羡慕我比你有美人缘;二,你羡慕我有车坐享清福,你却只能骑马晒太阳吃苦头;三,我有忠仆替我挡刀,你没有。你长得这样的讨人厌,肯定没人真的喜欢你。”虽然前番宫中之争他落了下风,但此次他却是大大地赢了一把。
正文 第208章 你欺负我
谢满棠笑得一口森森白牙:“我当然是羡慕你的,能像女人一样的养在深闺还能如此开怀踏实,实在不容易。”言罢一夹马腹,不屑一顾地目视前方往前走。
莫天安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转头看向甄贵。甄贵一拍脑袋,取出一张请柬,抖着全身肥肉朝着谢满棠追过去:“公爷请留步,公爷请留步,我们公子开了家医馆,请公爷到时一定赏脸去喝酒!”
赵春等人牢牢跟在谢满棠身后,就连大气也不敢出。纵然谢满棠的马走得不急不缓,人也不声不响,但他紧紧绷着的下颌显露出他此刻很愤怒,散发出的气息也很吓人。所以在甄贵恬不知耻的追上来送请柬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替甄贵捏了一把汗。
出乎意料的,谢满棠停了下来,转头吩咐赵春:“接着。”
赵春虽然没想通,却还是表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当即接了请柬,冲着甄贵颇具威胁性地阴森森一笑。甄贵抹了一把冷汗,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请柬被拿走,再转头看向莫天安,表示疑问。
莫天安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谢满棠,想要知道谢满棠到底会如何应对。
谢满棠吩咐赵春:“好生看看,莫五公子可写错了人名地名时辰?”得到肯定后,淡淡道:“把这个送去给安大夫,就说,我在她家大门前收到的,问她,既然要请我,何故不在刚才亲口与我说?”
这是要干嘛?赵春还是没想通,却跑得飞快。谢满棠转过头去看着莫天安,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虽然隔得远,莫天安还是看清楚了他的口型:“你什么都得不到,不信走着瞧。”志在必得的表情,甚至于还隐藏着一丝得意和愉悦。
志在必得倒也没什么,真正让莫天安厌憎和不悦的是那一丝得意与愉悦。如果谢满棠不是得到了某种承诺,他怎会如此得意并愉悦?应该是勃然大怒,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才对。与天斗,其乐无穷,与谢满棠斗,更是其乐无穷。莫天安缓缓坐直身子,目视着谢满棠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安宅。”
到了安宅门前,恰好遇着完成任务的赵春从里面出来,赵春笑得很不怀好意:“莫五公子这是来求医的?您又犯老毛病了吗?”
莫天安和煦一笑,针锋相对:“本公子极好,你们大人又是得了什么病呢?”
赵春笑道:“承蒙公子关心,我们大人不似公子,身子骨自来硬朗。”
莫天安总不好和个侍卫计较什么,甄贵立即跳了出来:“赵侍卫,你这样不好吧?棠国公可知道你这样无礼?”
赵春不示弱:“甄贵,你还真贵啊,我有品级在身,你却只是个家奴,怎么也该尊称我一声才是。这可是当着五公子的面呢,你也这样无礼?”
崔如卿堆着笑挤进来,不停作揖说好话,赵春生恐谢满棠等不及他会发飙,抓住机会就撤退。莫天安勉强笑着,慢悠悠地往里走,见安怡站在正院门前等他,手里还拿着他送给谢满棠的请柬,心中暗骂谢满棠无品,面上若无其事地朝安怡笑:“小安,你今天的打扮倒新鲜。”
安怡皮笑肉不笑的:“当然新鲜,您是过来送请柬的?”说着将那张请柬当成扇子了。以莫天安今日的表现来瞧,不用问,她与他合作的事情也定是他有意透露给谢满棠知道的。目的不言而喻,就与当初谢满棠和她说莫天安折磨死无辜丫头的因果是一样的,就是见不得对方好。谢满棠具体是什么心思她不知道,但莫天安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一件激怒谢满棠的工具,对这样的人,没必要太客气。
莫天安见装不过去,只好哈哈一笑:“你是股东,也就是半个主人,我哪会来给你送请柬,那不是生分了么?我是来邀请你去瞧店铺的。”
安怡折身往里走:“没什么好瞧的,这事儿已经泡汤了。”
“什么?”莫天安怔了怔,追上去嗔道:“小安你真调皮!见我好欺负,就总欺负我。”
安怡一阵肉麻,回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能欺负得起莫五公子的人在这京中只怕屈指可数吧?我算哪根葱?不过一个无权无势,七品小县令的女儿罢了。公子高兴了,便记得我是小安大夫,不高兴了,就可以转手把我卖了,凭的不过是一时兴趣。既然如此,还说什么股东?快别笑死人了,这样的店子开起来迟早也是要倒闭的,还是趁早别浪费金钱精力了。”
莫天安盯着安怡看了片刻,渐渐收了笑容,蹙起眉头道:“小安,你这就不对了。难道你还想隐瞒别人一辈子?只要医馆一开张,你铁定得站在里面的,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会晓得这件事。你既然如此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就不该吃这碗饭,更不该答应我。”你既如此在乎那个人,就该嫁给他永不出门,永不与其他人有瓜葛。但这话莫天安不敢说出来,他怕说出来,就连这样简单的关系也不能维持了。
安怡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莫天安垂了眼,将手里拿着的七巧玲珑玉球颠了几颠,有些讽刺地笑道:“兴许我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但最终也不过是因为身体羸弱,无权无势,没有前途,比不过他更讨人喜欢。所以小安你只看到他不高兴,就看不到我伤心。”
他茕茕而立,肤色白皙到半透明,神情落寞自嘲,月白色的碧水纹宽袍被风吹得翩然如花,好像下一秒他就要乘风而去。安怡暗赞了一声好,口里却是半点不留情:“莫五公子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莫天安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但他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很快就重振精神,嬉皮笑脸地道:“被你看穿啦?小安你可真是目光犀利。好看么?你喜欢吗?”
这样的不要脸,安怡还能说什么?懒洋洋地把请柬往案上一扔,道:“坐吧,上茶。”
(关于男女主之间,很快就要明了啦,别急哈)
正文 第209章 渐行渐远
莫天安赶紧跑到安怡身边坐了,笑眯眯地道:“小安快别生气了,我和姓谢的妖怪是有点过节,但却与你无关。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成日不干正事儿,总来盯着你干嘛?这医馆的事儿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他非得拦着不让你开,是个什么心思呀?挑拨离间的,哪是正常男人该做的事?”
安怡淡淡道:“说长道短并不适合公子。”
莫天安叹息一声,轻声道:“那么小安你是要反悔了?”
安怡道:“关键在于公子。”
莫天安收了其他神色,镇定地道:“你说。”
“咱们挣钱挣名声,不要掺合别的人和事。如此可好?”
“行,下不为例。我给你赔礼。”莫天安并不废话,起身向安怡潇洒一礼,微笑道:“如此,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去瞧医馆了?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
又不是真的不想干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当然要继续的。安怡笑颜如花:“敢不从命?”
“请。”莫天安笑得极勉强,安怡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接近她,并邀约她开这个医馆了,可她只是点到为止,就连生气也不过是装的。按说,这样冷静成熟的合作伙伴真是不错了,但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因为她不在乎,她只看是否于她真的有利。
医馆位于最热闹的正阳大街上,两层楼的门脸,外头是药铺,中间是个草木繁茂、曲水清幽的小花园,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里头才是医馆,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安怡来回仔细看了一遍,很是满意。作为从小在京中长大、手里也算是有点私产的人,她自是深知这样的铺子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有钱有势还必须得有运气,所以莫天安真是下了血本了。
莫天安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心情不由大好,微笑着道:“小安,你挑一间喜欢的屋子做诊室。”
安怡不客气地指了一间窗外满是绿竹的当阳屋子:“就那间吧。”
莫天安笑道:“你我果然心有灵犀,我也觉着这间好。来,瞧瞧里头的陈设你可还喜欢?”
屋里全是红木家具,就连屋角那个香炉也是前朝的古物,帐幔用具无一不精,虽然奢华,却极其实用。正是她梦想中的诊室,安怡只看一眼就爱上了,却觉着不合适:“太破费了。可惜不像诊室,反倒像是精舍。若是寻常百姓来求医,只怕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不好。”
莫天安朝她挤眼睛:“不如此,如何能显示出小安你的珍贵难得之处?就这样了。”
安怡只管摇头:“不成,还是换了的好。”
甄贵在一旁堆着笑想劝,莫天安轻轻摇头:“既然如此,就听小安的,让人来换了。”言罢引着安怡往前走:“我聘了几位坐堂大夫,医技人品都是极不错的,你可要先认认?”
安怡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既然日后要一处共事,当然是先熟识一下的好。”
左厢房里坐着几个人,或是在对弈,或是在看书,或是在研药,听见脚步声,就都抬起头看了过来,然后堆满笑容:“东家来了。”唯有独自坐在角落里看书的白皙瘦削青年迅速低下头,不自禁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安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皱起眉头看向莫天安。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惊喜,把陈知善找到并请到这里来做坐堂大夫。也就是说,他已经不声不响地把陈知善的麻烦全部解决干净了,而她从知道陈知善惹了麻烦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光景。崔如卿奔跑这么久,也不过刚有点眉目,他却已经完全解决了,就算是为了与谢满棠作对才刻意讨好她,他下的这功夫也够大的,叫人不能不领情。
莫天安朝她微笑:“许久不见,不想与你师兄叙叙旧么?”
角落里的陈知善垂着头,死死盯着手里的书本,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尊雕像。他不想与她叙旧,态度很明显,安怡不是不失望,更多是感叹,这情分大概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她帮了他,这样也好,不然他的不堪给她瞧见得越多,他只怕就越转不过这个弯来。
安怡轻轻摇头,转身往外,佯作不曾瞧见陈知善。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他若愿意,总会来找她,若不愿意,又何必把他逼走?看他狼狈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莫天安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眼恨不得将头埋进书里去的陈知善,恍然明白过来。安怡这是心疼她的师兄,不忍心伤了陈知善的自尊心,更不忍心逼陈知善太甚。但对于他来说,陈知善会如何想,会如何难受,与他并无关系,他只要确定,此举确实是讨好了安怡,并让安怡喜欢即可。于是快步追了出去,故意道:“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安怡朝着药铺子走去,笑道:“我当然是欢喜的。我师兄他是个老实纯善之人,医术也是极不错的。多谢你了。”无论他动机如何,终究她是得了利。只要她能得利,又何必去管他怎么想?
莫天安与她并肩而行:“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安怡笑言:“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的。”
莫天安默了片刻,坦然一笑:“那行,你好生研制药方,让我多挣点钱,就算是感谢我了。”
“我已经有主意了,第一个月,咱们先推出两种药……”
陈知善躲在窗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渐行渐远、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去年那个阴冷的冬日,就如同一道深不可见的鸿沟,把他和安怡隔在两边,她越走越远,他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总也迈不过这道深沟,跟不上她的步伐。他沦落为不敢回家乡,不敢出门,更不敢行医救人,成日只敢躲在老乡的小杂货铺子里苟且偷生的废人一个,她却青云直上,成为有名的女神医。莫天安找到他时,他以为对方真的是听说了他的名气,需要他来坐堂行诊,他很高兴能堂堂正正地在京城行医,更感激对方帮他摆脱了麻烦。
他以为有了这样的好机会,假以时日他大概也能追上安怡一二,不至于在见到她时太过狼狈不堪。可惜,今日见了她,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狼狈因了她,莫天安才肯拉他一把,枉他还以为对方真是看重他的学识才能,雄心勃勃地想要露一手给对方看。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让人难堪。
陈知善靠在冰凉的墙上,觉得自己的心和墙一样的冷冰。有一条声音在催促他,离开吧,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另一条声音却又在不停地提醒他,离开这里,他就再也见不到安怡,再也没有机会追赶上她的脚步。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陈兄弟,听说你和东家很熟?”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其他人也在等着陈知善回话,眼睛里闪着的光芒不一而足。
陈知善赶紧否认:“我只见过东家一面。”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近来遭受的一切已经把他打磨成了一个敏感又自卑的青年,看到众人的表情,他已经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无非就是新一轮的排挤。
果然那老大夫笑着和其他人说道:“由此可见,陈兄弟的医术是比我等高明许多了。”
这话里的讽刺陈知善当然听得明白,他无名无能,人又年轻,若与东家不熟,如何能进这医馆来?热血上头,他想告诉这些人,他的医术也不差的,凭什么就瞧不起他。但话到口边,他又忍了下去,凭实力说话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些人的面前,叫他们心服口服,叫安怡再不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他要叫她的眼里不再只能看到谢满棠、黄昭、莫天安之流,他要叫她知道,他并不差的。陈知善假装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冷嘲热讽,握紧拳头低头走了开去,走到门边忍不住往前瞧去,那个魂牵梦萦,恨过爱过多少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下意识的,他拔足追了出去,追到门边,正好看见安怡和莫天安站在街边,莫天安无限殷勤地替她打起车帘子送她上车,低声说了句什么笑话,逗得她笑着叹气:“你可真不要脸。”
莫天安笑得越发轻狂得意。
风将二人的华贵衣衫吹起,卷如浮云,又有暗香随风袭来,当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一般。再看看自己,二钱银子一件的寻常青色细布衫子,街边随处可买的白底黑布鞋,骨瘦如柴,又土又村,无权无势,宛如丧家之犬。陈知善不由自惭形秽,悲从中来。
陈喜悄悄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公子,咱们回去吧。”
陈知善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突如其来地想,如果当年他没有从雪地里把安怡救起来,或者没有帮她说情让她成了师父的爱徒,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兴许,她现在已经安心地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子吧?
看着热闹的京城街头,再看看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被人嘲笑讥讽的自己,陈知善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丝悔意。
正文 第210章 滚
(今天三更,第二更在12点,求推荐票以及订阅以及月票还有留言,多谢)
谢满棠坐在书案前运笔如飞,书房里寂静一片,就连呼吸声也近乎听不见。
安怡静坐在一旁细数案几上的茉莉究竟有几朵,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谢满棠也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准备撤退:“时辰不早,大人且忙,我先告退了。”
谢满棠好像没听见一样。
安怡笑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久不见的柳七歪靠在廊柱下,朝她邪魅一笑:“过来,有好东西给你。”
安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紧走几步靠过去:“回来啦?如何?可见着我师父和爹娘他们了?”柳七这次是去昌黎办差的,她可是托他给家里和吴菁他们带了不少东西。
柳七撇撇嘴:“我怎么觉得你之所以对我这样热情,就是因为我帮你带了东西呢?”
安怡大笑:“我怎么会如此没良心?走,我请你吃好吃的,给你接风洗尘!”
柳七朝屋里的某人呶嘴,压低声音道:“还没交差呢,就这样跟你走了,他不得把我给撕了。你先回去,我稍后来找你,你师父和家里给你带的东西我已经使人先送回去了。”
安怡朝他挥挥手,转身要走。忽听屋里一声脆响,二人顿时唬了一跳,齐齐回头去瞧,只见谢满棠若无其事地坐在案前继续写字,甘辛则苦着脸蹲在地上捡碎瓷。
“你怎么得罪他了?”柳七朝安怡挤眼睛,表示某人又端上了。真的生气就别让人进来,让人进来了又不理,假装自己很忙,好吧,人家等不得要走了,他又不高兴了。
安怡一笑,小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点小事情。”她可是记得柳七也是及不待见莫天安的,才不说给他听呢。
“就是点小事情?”屋里的谢满棠终于停下笔,冷笑道:“你好生说与他听听,这是小事情?我看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到现在还没悔悟。既如此,你又何必来?”
不怕你开口,就怕你不开口。安怡回头看着谢满棠,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的笑。谢满棠怔了怔,不自在地垂下眼去抓笔,一不小心抓着了笔尖,弄得一手墨汁。才见他皱起眉头,甘辛就赶紧赔罪:“公爷,都是小的不是,竟把笔放在这里,害得您污了手。请您惩罚小的吧!”眼泪汪汪。
谢满棠继续皱眉:“滚。”口气颇有些愉悦。
甘辛苦着脸蹲下去,以手抱头,从里往外滚。
“噗……”柳七没忍住,大笑起来,不等谢满棠发作,连连摆手求饶:“我肚子疼,内急,稍后再来,您且忙着……”一溜烟地往前头去了,甘辛也赶紧溜之大吉。
偌大的院子里突然间只剩下站在廊下的安怡和坐在屋里的谢满棠,安怡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走的好,但也不好再腆着脸进去,便只站在廊下看着谢满棠。
谢满棠板着脸恨恨地看了她片刻,不耐烦地道:“没看见我忙着吗?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你倒端着不说话?是不是要等我来请你?”
也不知道是谁端着呢。安怡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知道您忙,所以我从清早一直等到现在。”
谢满棠挑衅地斜睨着她:“你的意思,是我让你等久了?”
安怡仰头望天:“怎么会,我是觉得等的时间太短了,怎么我才一眨眼,天就黑了?”
谢满棠抿着嘴恨恨地瞪着安怡,安怡一直保持望天的姿势,片刻后,只听见笔被扔进笔筒里的一声响,谢满棠淡淡地道:“进来说话。”
安怡忙揉着已是酸了的脖子,讨好地笑着走进去:“您不生气了?”
谢满棠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不可能。”
安怡有些泄气,很快就又打起精神:“我瞒着你和莫天安合作是我不对,但我有充足的理由。”
“愿闻其详。”谢满棠拿了拆信刀低头拆信,飞快地看过或是将其揉烂扔掉,或是将其直接凑到灯上烧掉,重要的就将其叠放到一旁,准备等着稍后回复或批示。
“其实,我最先是想在大人的庇护下开办这个医馆,但后来发现不适合。”安怡见谢满棠的两道锋利的浓眉又挑了起来,忙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真诚地道:“纵然我是大人从昌黎带出来并举荐给太后的,但我以为,有些事情我与大人离得太近始终不好。”又加了一句:“这事儿我问过太后娘娘的意思,她允许我这样做。”
安怡觉得,以谢满棠的聪明,不用她说得太多,他就能明白。他所想要的,无非是她的态度。于是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躲不让地正视着谢满棠的眼睛,再次重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如若我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只管来收去。”
收去什么?当然是她的性命以及她之前从他这里得到的一切。
谢满棠凌厉地凝视着她:“你不想做乡君了?”
安怡的心里不合时宜地涌出了几分甜蜜,一个不错的身份,大概是他觉得所能给她的最好的保障和帮助,也是最珍贵的回报。可是,她还没到安然享受的时候,若是大仇不能报,她死不瞑目。她斟字酌句地道:“谁不想好上加好呢?但行医才是我的基础,当初我求师父教我学医,曾答应过她,要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不叫这身医术白白浪费。”
谢满棠垂了眼。
安怡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要做乡君就不能开办这个医馆,就必须得什么都听他的,那她宁可不做。但她不知道谢满棠会是个什么反应,从他以前的行径来看,他很可能会把她轰出去,然后无情地收回所有的资源。
夜色把窗纸浸染成墨,灯芯爆了一下,谢满棠抬眼看向安怡,黑沉沉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情绪:“你回去吧。”
这算是谈判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安怡忐忑不安地想要再解释一二:“我……”
谢满棠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若还想再说话,是否能保证说的都是实话?我正好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正文 第211章 好好吃
(第二更,打滚求鼓励)
能吗?很明显,她不能。那么不堪的过去,那么丑陋可怕的过去,她不愿与人分享,不愿有个人每次一见到她,就用同情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因为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站直了,站稳了。安怡直视着谢满棠轻声道:“能对别人说的,我一定不会对您有所隐瞒。”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逼我说不能说的,逼了我也不会说。谢满棠有些心寒的一笑,觉得自己很可笑。时至今日,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影子,从昌黎到京城的路上故意挑拨折腾她那个据说有婚约的对象,再到雪夜里把她扔到马背上恐吓她,自己在一旁疯子一样地追着生怕她摔下来,一直到事无巨细地替她安排打点好宫中的一切,舍不得她被人欺负折腾,不惜与蔡老二翻脸打人,再到想方设法地不让她变成永昌侯的义女高他一辈,甚至于想给她弄个体面的封号身份,千方百计地帮着安保良疏通关系,为的不就是未雨绸缪么?
未雨绸缪,是为了有那么一天,她能有机会与他并肩而行,而不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就此错过,遗憾一生。可惜,只换来了这样一句话。他在她心中,也不过是和别人一样的。谢满棠不知该怪安怡有眼无珠不识宝,还是该怪自己自作多情看走了眼。
安怡见谢满棠的表情倏忽变幻,实在怕他走火入魔,少不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您该不会是累坏了,旧病又复发了吧?”
谢满棠胸中一直燃烧着的那团邪火顿时被点燃,然后迅速找到了喷火口:“你才有病!你有大毛病!你要不要我好心请人来替你看看?省得你迟早病入膏肓病死了!”
安怡唬了一跳,迅速往后躲了躲,抓着门框很认真的小声道:“我还死不得。我若死了,要是大人旧病复发可怎么办?大人这样谪仙般的人才若被疾病毁了那该有多可惜?”想到谢满棠前几日硬逼着她喝下的那不明之物,讨好卖乖地想转移视线:“我不是已经吃了大人给的毒药了吗?难道不是毒发了?还请大人赐下解药来吧。”
死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精通药理,难道不知道那东西不过就是泄愤用的豆面?这是仗着他的纵容故意来气他的吧?谢满棠气得差点没吐血,猛地站起身来,拉着安怡的胳膊就往外走。他走得飞快,安怡被他拖得半边身子往前倾,气喘吁吁地一直小跑着才算能跟上他的脚步,他却又要作怪,常常趁她不注意了就拉着她的胳膊往前一带,往往叫她不得不扶着他的胳膊才能保持平衡。
“我错了,我错了。”安怡根本没注意到每次她紧紧抓住谢满棠的胳膊时,妖怪就全身僵硬,脚下踉跄,眼神茫然,她只顾害怕地看着黑漆漆的园子,抱怨为什么偌大的国公府里头竟然没有下人走动。一定是妖怪太吓人,所过之处阴风惨雨,无人敢靠近方圆半里之内。
谢满棠充耳不闻,一直拖着安怡往前走,穿过曲折的水上廊桥,高大狰狞的假山如同一只吐着寒气的怪兽迎面扑来,安怡左右四顾,觉得这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谁知谢满棠仍然不停,将她拖着往假山上走。
记得当初祖父也曾在假山上设有机关密室,他不会想把她给关到里面去吧,丧失理智的妖怪都是变态不可理喻的。安怡伸手去摸镯子,手指才刚碰到镯子,就被谢满棠火速一巴掌在手上,疼得她泪花子都涌了出来。她也不叫唤,也不哭泣,狠狠飞起一脚朝谢满棠的裆部踢去。
谢满棠灵巧地松手、侧身让开,抱住安怡的腿往前一拉,安怡失去平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摔倒在怪石林立的假山上,明知这一跤摔下去很可能就此送命,却仍然倔强地咬着唇不出声,扬手朝谢满棠洒了一包药粉出去。
谢满棠早有防备,屏声静气,掩住口鼻等要害的地方,换位躲开,在安怡的身体即将摔倒在地之时,抬腿一勾一送,轻轻松松就把安怡送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响,安怡在水里扑腾着,浮沉间喝了一口脏水,破口大骂起来:“谢满棠,你这个没人喜欢的妖怪王八蛋!你以为你很威风啊?告诉你,大家那是怕你,不是真的喜欢敬畏你!其实心里个个儿都讨厌极了你!”
谢满棠慢条斯理地一边脱靴子,一边仔细观察在湖水里浮沉的安怡,觉得她实在野性难驯,刚才若不是他躲避及时,对她早有防备,只怕这会儿在湖里浮沉的人就是他吧?女子精通水性的极少,何况是安怡这样的,最多就是赤脚在山溪里头捉过几条小鱼,他要一次就收了她这野性狂性。
安怡浮沉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一点声息都没了。
谢满棠有些着慌,仍然假装沉稳地道:“你可知错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唯有不知名的夜鸟在树冠里发出一声怪叫,水面上偶尔冒出“咕嘟”一声响。莫名的恐慌将谢满棠的心脏揉成一团,他不及细想,纵身跳入湖中,慌乱地去抓在水里上下浮沉的人:“安怡,安怡!”
入手一片冰凉,安怡如同死了一样,无声无息,不动不弹,散开的长发犹如水藻一样,随着水波缠上了谢满棠的手和头脸。谢满棠害怕地将安怡的头抱在胸前,用力拍打她的脸:“安怡!安怡!”
有一弯上弦月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惨淡的月光照在安怡素白的脸上,显得她的两条长眉触目惊心,长长的睫毛上滴下的水犹如泪水,本就没有涂胭脂的嘴唇显得越发惨淡。她的颈部还有脉动,呼吸却没了,谢满棠犹豫着,此时园中并无他人,若他把她带上岸,兴许就会错过最佳时机,不如先给她渡口气吧……谢满棠低下头,战栗着轻轻覆上安怡冰凉的唇瓣。
入口一阵甘凉芬芳,好好吃,接着就是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他立即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等他松手,安怡已经盘腿紧紧夹住了他的腰,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猛力往水里压。
她的鼻息喷到他的脸上,头的对面满是丰软温香蹭来蹭去,还有心脏隔衣猛烈跳动,以及腰上绞着的两条修长有力的腿,以及手臂环着的纤细小腰……所有的血液全部疯狂地涌向一个地方,谢满棠顿时全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傻乎乎地任由安怡发飙发蛮,然后觉得两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鼻端顺着往下淌,口齿之间一片腥甜好梦幻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安怡本以为会是一场硬战,结果对方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全然任由她摆布。不由有些惊疑地抓着谢满棠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往上细看,毕竟她并不想就此把他给弄死了,然后害死了安老太和薛氏以及小安愉,更不想莫名其妙就把自己给弄成个通缉犯,然后横尸街头。
谢满棠的眼睛在惨淡的月光下亮得人,鼻端飘着两条红线,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这是,溺水将要亡故,所以七窍开始流血了?还是因为他中了她洒下的药,这就要翘脚了?不对啊,她明明没下那么狠毒霸道的药。安怡下意识地松开他的头,往后让了一让,不小心挂着了一件东西,听到妖怪表情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不知所措地劈头盖脸了谢满棠一下。刚松开手,身子就往水里一沉,吓得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原来这死丫头还是不会凫水,应当只会简单的自救,所以她还是不得不求着他。谢满棠瞬间骄傲爆满,忘了尴尬,也不上去,也不动弹,就在湖水里泡着不动。反正她刚才那么凶悍,战斗力那样强,足可见得是没有大碍的,也是夏日的天气,冷不死人。他就当是泡冷水澡强身健体了,非得叫这狡诈阴险,心狠手辣的死丫头开口求他不可。
他不动不说话,安怡也不动不说话,就垂着头,死死盯着水里细碎的月影。她的确是不会凫水的,但她知道怎么自救。类似的急救方法,吴菁那满屋子的医书写得太多,其中就有一条,不会水的人若是不小心跌落水中,切记不要惊慌,只管头后仰,口向上努力呼吸,全身放松,千万不能将手上举或挣扎。
刚落水之时她是又惊又怒,但挣扎两下她就找到了要领,并且想看看,他究竟能心狠到什么地步,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幸亏,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她,想到刚才覆在她唇上那两瓣火热的嘴唇,还有他呼在她颈边的气息,以及那件不小心碰上后引得他痛苦闷哼的物品,安怡全身都滚烫起来,恨不得用力踹姓谢的妖怪两脚,踹他个断子绝孙,再离他远远儿的,从此都不要再见到他。
正文 第212章 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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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夜风吹来,安怡全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鼻腔一痒,忍不住响亮地打了个喷嚏。谢满棠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他倒要看看这硬骨头的丫头能撑到什么时候,需知,耗得越久,吃亏的越是她。反正他是不怕给人瞧了摸了去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能走到如今,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必须低头。安怡的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送我上去。”
谢满棠不为所动,好像根本没听见。
安怡忍气吞声:“我们和好吧。”
谢满棠这回终于有反应了,转头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想和好就和好了?你刚才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吗?这会儿用得着我了,就想和好?这天底下,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好事了?你再说两桩给我听听?”
安怡恨得咬牙:“我是自卫。”
“哈!我是没人喜欢的王八蛋,每个人心里都恨极了我。你是这样说的吧?”谢满棠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不露痕迹地将安怡近距离地上下看了一遍,天气热,她穿得少,被水一浸,真相毕露。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看不出这丫头是这样的人,外面穿得素淡,里头却是最妖艳的颜色,就连这样惨淡的月光也掩盖不住。身材实在是好极了,简直呼之欲出……鼻端又有两股热流喷涌而出,谢满棠狼狈地迅速转过去,用力捏住鼻子,再不敢回头作怪。
“你!”安怡眼眶一酸,只觉得无限委屈愤恨,松开谢满棠的胳膊试探着朝岸边凫,手才刚松开就失去平衡,忙着又赶紧抓住了,只恨不得将谢满棠生吞了才解气。
一只有力滚烫的手横过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搂住,谢满棠板着脸,不肯看她,目视前方往前游。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充满了安怡的心胸,她觉得又羞耻又忿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害怕,少不得矫情地推推腰间那只手臂,谢满棠头也不回地黑着脸低声斥道:“再乱动就把你扔在这里喂鱼!”
安怡不敢再吭气,委屈地由着他带着她往岸边游。到了岸边,谢满棠先让她扶住岸边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他自己爬上去才拉她上岸。他挑的地方好,是一整块平坦的巨石,石头上日间被太阳晒起的热气尚未褪去,坐在上面热乎乎暖洋洋的,安怡侧卧在石头上,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