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菁哑然,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胡说,你小小年纪能知道些什么?”

安怡也笑:“谢满棠是宗室子弟吧?”

吴菁不由皱了眉头:“那又如何?”

安怡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着咱们这一片地儿可能要不安生了。”

只凭着这些蛛丝马迹就能看出这些来,到底是首辅之家出来的姑娘,见识始终不同。想必是历练少了,日子过得太过单纯才会被有心人算计成这样子的罢。吴菁不赞同也不反对,只道:“时辰还早,你中的软麻散还未祛除干净,再歇会儿罢。”

安怡依言躺回去,睁大眼睛看着车厢外晃动的那盏气死风灯,小声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回家吗?”

吴菁替她掖掖被褥:“嗯,这马车是临时找来的,不是太好,将就着些吧,等明日到了集镇再重雇一辆好的。”

安怡翻了个身,睡不着,便又道:“师父,我的弹弓被姓谢的妖人拿走了。”

(又加更咯,安怡的来历基本清楚了,看我蹦得这样欢,你们忍心不来点鼓励吗?)

正文 第45章 给我拿下

吴菁本已闭目养神,闻言又睁开了眼睛,只见暖暖的灯光下,安怡的小脸带着些婴儿肥,透着些粉色,眼睛又黑又亮,嘴唇微微嘟着,声音里微带委屈撒娇,正是十分少见的少女憨态。说来,安怡从未对自己如此信赖依恋过呢,吴菁心情很好地笑了:“他还你了,你师兄替你拿着的,明日早上打尖时让他给你就是。”

陈知善和陈喜也吃了不少苦头,又因夜深,柳七很体贴地另给他们雇了一辆车,此时二人就跟在后头,却是不好去打扰。安怡放心下来,揪着被子轻声道:“师父,我一直觉得遇着您是徒儿的大福气。”

虽是大实话,却也有特意的讨好接近之意,吴菁此人看似对任何人都十分温和平善,实际上相处得久了近了,却真正是个难以亲近之人。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安怡平日也着意与她保持距离,不敢太过亲近,就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马脚。但经过刚才之事,她真正对吴菁生出了亲近之心,便也想要吴菁能对她更亲近慈爱一些才能心安。为她的孤独,也为这难得的师徒情分,还为了前途徒弟追着师父想要学习和师父主动想把看家本领教给徒弟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吴菁道:“不,福气是自己给的。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这话是不假的。你若自私自利,心狠手辣,遇事不顾我们,只顾自己,你便不会有这份福气。”

安怡沉默片刻才认真道:“徒儿受教了。”吴菁现在对她这样好是因为她之前做得好,那么她能再活一回也是因为她平时总与人为善的缘故么?既然与人为善是对的,何故那个女人和他,还有家里的那些人要那样对她?又或是人性本恶,并非凡是被害之人都有错,而是害人之人大错。

安怡陷入这个复杂的问题里不可自拔,怕给吴菁看出端倪,便蜷在被窝里闭目装睡,苦思冥想。吴菁见她眼珠子在眼皮下乱动,知晓她并未睡着,却也不管,随她自己想明白。

又行片刻,忽听车外嘈杂声四起,仿若有许多马蹄声由远及近,又有许多人在厉声喝问,火把将车窗外照得一片雪亮,马车停了下来。

不等吴菁出声喝问,车夫已惊慌失措地道:“客人,不好啦,外头全是官兵,不许过去了。”

安怡和吴菁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恐慌和不安。虽然屡犯边境,但并未破关,抚宁这一片还是很安宁的,最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更不曾听说有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被通缉,所以官兵深夜出行,拦截过往马车,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多半,和谢满棠等人有些关联。不然没法儿解释为何这样的凑巧。

不管是安怡和吴菁,都情不自禁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担忧里就又多了几分心虚若谢满棠绑架了她们,遇到官兵就只有欢喜的;可谢满棠不但放了她们,还替她们雇了马车,那她们就很有同伙的嫌疑了。

“谁在里面?”马车帘子被凶蛮地挑开,一枝熊熊燃烧的火把“呼”地一下塞将进来,明亮的火光晃得安怡和吴菁都眯了眼睛,待适应过来,就见一颗毛茸茸的大头挤在车门前,上头两只小灯笼似的牛眼闪着凶光。

“啊~”安怡害怕地往吴菁身后藏了藏,吴菁配合地搂住她的肩头小声哄道:“不怕,不怕,官爷们办差呢,马上就好了啊。”

大头面无表情地在师徒二人身上逡巡了一遍,一歪下巴,恶狠狠地道:“下来!”

吴菁为难道:“官爷,孩子病着呢,能不能通融一下……”

大头把牛眼一瞪,恶声恶气地道:“还没病死吧?快下来盘查!不然是要叫拆了你这破车,拖下来才成?”

吴菁扶着安怡下车,只见道旁阻塞着约莫有七八十名官兵,人人骑马高举火把,刀剑出鞘,眼神凶狠冷辣,并非是寻常官兵,倒与周金刚那等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颇为类似。就猜这些人来历有些蹊跷,须得十分小心应对,不然很可能枉送了性命。便趁人不备,悄悄塞了块碎银给那大头,小声道:“求官爷通融通融,孩子着实病得厉害。”

银子不多不少,刚好合适,多了反而容易引起贪欲和麻烦,少了则不能打动人,乃是吴菁多年行走江湖得来的经验。大头掂掂银子,又见他们马车破旧,服饰普通,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凶悍的神色就收了几分,粗声粗气地道:“往道旁待着!”

有人上来推搡吴菁和安怡,吴菁冷声道:“别碰我们,我们自己回走!”言罢带着安怡等人主动站到道旁。

“师父。”陈知善和陈喜也被人推搡着上来,满是委屈地道:“我们又没犯事儿,这么凶……”

吴菁温言宽慰道:“忍忍吧。”

“师父,你看他们!”陈知善见大头领着几个士兵将马车翻了个底朝天,又将他们的随身行李拿出来提着包袱皮往地上倒,扔了一地的衣服鞋袜书籍,又忍不住火大,扬声讽刺道:“这是贼还是兵啊?我们好不好地走路,干什么莫名其妙抓人?为的什么总要说一声吧?”

大头转过头来,轻蔑地冷笑道:“为什么?有奸细混入关内,咱们这是奉命搜查捉拿奸细!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安怡狠狠掐了陈知善一把,小声道:“别乱嚷嚷!”自古兵匪一家,若是把这些兵匪惹得急了,转过来为难他们要搜身可怎么办?就算是被他们把包袱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也好过她贴身藏着的那四百两银子被抢啊。

陈喜也小声道:“公子,破财免灾。”

吴菁轻声警告道:“这样无用的意气就不要撒了,不然接着他们就该说我们是奸细了。”

分明是官兵不讲道理作恶,怎地所有人却都说自己不对?陈知善愤愤不平地闭了嘴,强忍着怒火独自生闷气。

那边官兵搜查并将安怡等人行李中值钱之物搜刮完毕后,走过来开始盘查人:“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怎地深更半夜在道上乱走?莫不是在作奸犯科?”

“军爷说笑了,我等乃是良民。”吴菁缓缓将自己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去抚宁给周家老夫人看病归家,途中安怡生了急病,所以才连夜赶路,想早些回到昌黎的情况一一说来,只中间尽数掩去与谢满棠等人有关的内容,反正谢满棠既然能将她师徒几人从周家顺利带出并拿走他们的行李,那就说明他已把善后事宜尽数做妥。

陈知善和陈喜之前也是得过叮嘱的,自不会画蛇添足乱说话,安怡也配合地装着病弱模样,又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车夫在一旁佐证,证明她上车时就是昏迷不醒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畅真实。

大头人看着极凶,实际上却没那么可恶,他觉着这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且看上去都是斯斯文文的,怎么都不像是要找的人,便一挥手,粗声粗气地道:“走!”

几人俱是暗暗松了口气,一同默契地上前飞快捡拾包袱行李等物,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才好。却见一个精瘦的细条脸打马自队伍后头上来,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地喝问道:“兀那女子,你是何方人氏?”

见此人发问,本已收队准备离开的官兵便又重新围拢过来。这种时候,去而复返可不是什么好事。吴菁心里“咯噔”一下,仍然硬着头皮答道:“回军爷的话,小妇人乃是京城人氏。”

“你因何来此?”细条脸的目光定格在陈知善手里那本《子午流注说难》上,淡淡道:“你们谁是大夫?”

大头凑上来贴在细条脸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细条脸冷嗤道:“你觉得没问题?你凭什么觉得没问题?京城人氏,师徒几个都会医,深更半夜行于道上,怎么看踪迹都太可疑,给我拿下搜身!”

谢满棠等人就是京城人氏,又有那么多人受了伤,怎么算都该是跑不掉的,偏他们就能逃得无影无踪,沿途医馆大夫都查问过,并不见其踪迹。那么操着京城口音,师徒几人都是大夫的吴菁等人当然就很可疑了,即便不是同伙帮凶也是知情不报!

正文 第46章 信口开河

安怡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几个官兵,紧张地攥紧了衣襟。对方已经起疑,若是再查出她随身带着这么多银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不是舍财就可免去的灾难,一旦涉及肯定就是杀身之祸。

吴菁亦不愿坐以待毙,冷着脸厉声道:“要搜可以,但不许男人碰我和我徒儿,去找女人来搜!我吴菁在飞龙关这一带也算是薄有虚名,日常多的是救急扶困,从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断不能叫人平白羞辱了去。”

她平日虽然温和平静,此刻发了脾气却颇有威仪,气势凌厉,居然叫逼近过来的几个兵卒都有些发憷,犹豫着不愿上前做第一个动手之人。

安怡趁机抱住吴菁哭道:“师父,师父,前些日子您才救了那英勇杀敌险些丧生的周金刚周把总,今日他们却要把你这个有名的神医当成什么奸细了!这世上哪有这样黑白颠倒的事情?他们这是都不会生病受伤呢!”又为自己哭:“爹啊,爹啊,枉你身为七品县丞,却要叫女儿受这无妄之辱,女儿若是死了,你一定要为女儿报仇啊……”

她是想碰碰运气,若这群人真是军中来的,听见周金刚这事儿就该防着自己也有求人救命的那一日;若是官中的,她爹安保良虽然没本事,但他的女儿也不该是奸细,要是有人刚好认识这两个人,那就更好了,只要没仇,多少都会打个让手。

果然周围的人不说个个儿都知道吴菁和周金刚,却也有部分知道的,又听说安怡是县丞之女,便都犹豫着去看细条脸。

擒贼先擒王,吴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那细条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官居何职?又是哪位大人手下?”

细条脸的脸色反倒越发难看,傲气地冷笑道:“甭管我是谁都和你没关系!我奉了军令在此,便是天王老子在此我也要搜!尔等推三阻四,莫非是心头有鬼?”又骂身边军士:“你们不搜,是想包庇她们么?谁不尽力,以同伙论处!”

既然说是军令,那就不是地方官府,而是由黄家统率的边军。吴菁和安怡一对眼神,知道只靠寻常手段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想商量对策也没得机会,只能靠默契和即兴表演,走到哪步算哪步。安怡微一定神,扬声道:“谁敢动我?我们可是黄小将军的好友!你们今日动了我们,就索性把我们弄死,不然将来我们一定要叫他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谁敢乱碰我们就砍了他的手!”

她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黄家在飞龙关这一片就是土皇帝呀,谁敢不给黄家人面子?即便是永平知府见了黄老将军也是点头哈腰称孙子的,更不要说是这些无名小卒了。

果然这听她喊出这一声,又往前靠过来的众军士就都又停下来犹豫地看向细条脸,更有人带了几分好奇上下打量她。有戏!安怡暗喜,正要再接再厉胡扯两句,就见细条脸轻蔑讥讽地道:“你是哪个黄小将军的好友?”

黄家最有名的小将军,当然是黄老将军的老来子,天生神力,过目不忘的神童,那位被太后亲口封为“金童”的黄小将军,黄家哪个小将军能比得过他?安怡一抬下巴,傲然道:“有几个黄小将军?我说的自然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位黄小将军。你别和我说你不认识他,也别说什么我们是假冒的,依我看,你要么就是眼里没有黄家,要么就是想把我们给逼死弄死,来个死无对证,好往黄小将军甚至于黄家身上泼脏水。是不是?”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面色精彩纷呈。细条脸气得面色铁青,忍了又忍,磨着牙道:“好狂妄的丫头!你倒是和我说说,那黄小将军是什么样儿的?若是说不出来,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旁的不说,你那舌头牙齿一定要拔了!”

陈知善吓得一抖,死死攥住安怡的袖子道:“快别乱说了,让我替你同他赔礼,他总不会和个小姑娘过不去的。”他和安怡自小就在一处,她认识些什么人难道他还不知道么?这明摆着就是骗人唬人,少不得立刻就要给人拆穿的。

吴菁却是不语,任由安怡去说。

安怡轻轻拨开陈知善的手,仰头看着细条脸清脆地道:“黄小将军可是个低调和善人,我本答应他不会乱说出去,但今日危在旦夕,我也只有违背誓言了。他平日最喜着青衫,金钩鹿皮靴,又爱听人吹牛,常常化名石昭,前些日子才往昌黎去了一趟,还在我师父的医馆里住过些日子……我无意针对军爷,也不是暗里藏奸怕搜出什么来,只是我师父和我都是女儿身,实有不便之处,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要真是放心不下,另请女子来替我二人搜身。”

“你最好不要骗我。”细条脸虽面色不变,眼里的厉色却渐渐淡了,沉吟片刻后,招过一个人来轻声说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之后,再无人提起搜身之事。

好险!安怡此时才觉得汗湿衣衫,石昭果然就是黄昭,得益于过去的生活中听来的八卦传闻,她准确地判断出了石昭的身份,然后在这关键时刻拉了自己一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是属于她的命,她一定不会在没有完成夙愿之前就轻易死去的。

一阵冷风自山野里吹来,把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吹得紧紧贴在安怡身上,激得她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陈知善犹豫了又犹豫,轻轻解了外衫,背着吴菁低眉垂眼、悄无声息地递过去。

安怡摆摆手,直接问细条脸要她自己的衣服,这叫虱子多了不愁咬,不差这一点。

细条脸被她的胆大气得笑了,可也越发相信她的确是认识黄昭的。他不说话,安怡就当他默许,大大方方地取了自己的包袱,寻了件衣服穿上。

过不多久,又听马蹄声响,来的却是六七个人,当先一匹白马,飞速朝着安怡等人横冲直闯过来。

(下午5点照旧加更)

正文 第47章 不识抬举

陈知善惊呼一声,与陈喜二人还未来得及将安怡和吴菁二人拉开,那马已到面前,人立而起,前蹄重重一顿,堪堪停在四人面前。马上一个青衣少年,唇角眼睛俱带笑意,调皮地弯腰对上安怡的脸道:“安姑娘这是后悔了,千里迢迢来寻我的么?”

没想到他也在,看来谢满棠等人做的事真的非同小可,被人追杀堵截也就罢了,竟连黄家人都亲自出手了,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安怡压下这些念头,堆起一个狗腿的笑脸,轻声道:“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迫不得已,借公子名头一使,还望公子切莫计较。”

“不计较,公子就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公子身份的?我记得我一直都是和你说,我叫石昭。”石昭(现在应该叫黄昭)照旧笑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直直对上安怡,硬生生叫安怡从里头看出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再平易近人,再年轻贪玩,他身上流的始终是黄家的血,家族烙印早已深入骨髓,不可随意糊弄。上一刻对你笑,下一刻就可以让你死,翻脸无情正是权贵子弟的特权。安怡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和语气显得轻松些:“公子若真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就不该显摆呀。我之所以能猜出来,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你之前口气太大,能力太强。打虎伤虎,虎口夺食却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那王虎连气都不敢吭一声儿,我爹好歹也是个七品县丞,你却敢给我那般许诺,许我一门富贵,足见你非常人。二是我运气好,病急乱投医,随意一蒙居然蒙对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黄昭见安怡目光坦荡,不见丝毫心虚,忍不住一歪头,粗声道:“妈蛋!”果然是显摆惹出来的祸,要是这事儿传回老头子耳朵里,他总要脱层皮。正想威胁安怡两句,安怡已经万分感激地对着他盈盈一拜:“公子真是福星,早前帮了我家大忙,现在又帮了我们师徒几个,真叫人感激不尽。”

他说了要帮她么?这丫头之前一副对他百般嫌弃的嘴脸,这会儿用得上了就如此谄媚狗腿,黄昭冷冷一笑,道:“既然感激不尽,那就该思量如何报恩才是。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想得如何了?”

安怡低眉垂眼地拔着手指,声音很小却很坚决:“我不与人为奴为婢,否则就是要逼死父母亲人。公子之恩,只能等我跟师父学好本领以后再寻机相报了。”

“不识抬举!”等她跟吴菁学好本领以后再给他报恩,这不是咒他生病或受伤么?黄昭冷笑一声,扬手一甩鞭子,破空声一响,安怡吓得往下一蹲,闭眼缩颈,却不见疼痛袭来,再睁眼,黄昭已经打马越过她去了,低声同那细条脸说了几句话,细条脸连着看了他们师徒好几眼。片刻后,就有人来撵安怡他们:“快走,快走!”

安怡飞快地拉着吴菁爬上马车,招呼车夫赶快走。马车经过黄昭身旁,安怡朝他行了一礼,黄昭坐在马上巍然不动,冷淡地看着她,道:“既然要名声要脸面,日后就别出来乱晃,你可没那么好的运气,次次都撞上我。”

安怡不答,只朝他微微一笑,眼睛和牙齿在火光下微微闪光,肌肤在火光下闪着珍珠般的朦胧微光。她觉得黄昭的表现虽然和之前在昌黎稍许不同,但人始终是个好人。

马车远去,细条脸有些探究地轻声问道:“五公子……?”

黄昭把目光从马车上那个单薄却挺拔的小身影上收回来,淡淡地道:“那吴菁是个有名的大夫,一手金针神技出神入化,我家中也曾想重金聘她入府。那姑娘么,她爹是昌黎的县丞,整一个糊涂蛋!连儿女老娘都养不活。”

当时吴菁才来这里不过年余,经人引荐,三针就治好了他爹多年的腿痛之疾,他家里就想重金聘吴菁入府专为他们一家子看病,但吴菁很坚决地回绝了,他记得大哥大嫂很不高兴,却也没拿这女大夫如何,反而有礼有节地把人送走,中间想必是有些原因的。安怡么,不过是他无趣的生活中遇到的一个有趣之人而已,她不识抬举,那便罢了。

“做正事要紧,再往前头去罢。”黄昭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拨马往前走,却又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安怡讨好的笑容,便板着脸低声吩咐身边随行之人道:“让前头关卡不要为难她们。”

于是就有人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安怡他们的马车,专程护送她们回昌黎。

远处,柳七潜伏于黑暗中看完了这出戏,转头笑道:“这小丫头真叫人意外,她怎地又与这黄昭熟识了?”

谢满棠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走吧。”

柳七哼哼唧唧地道:“幸亏她们没出事,不然我可真是会做噩梦,觉得良心过不去。”

“良心?”谢满棠见他没完没了的,索性冷笑道:“若是她们遇险,你难道还要冲出去救她们不成?”

当然不能,其实他们来此潜伏观望的主要目的还是谨防她们犯在黄家手里,再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有关他们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兹事体大,涉及的人事太广,他们不能由着事态发展而不管,之前放她们走就已经是放到最宽松。柳七有些尴尬地道:“我若冲出去才是害了她们,又不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他们可是本地人,有家小的。一追究起来可不是都要死个干净了么。”

“那不就结了?虚情假意的话少说。”谢满棠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就你能,就你心肠最狠,就你嘴巴最毒,就你最真实。”柳七气结,却不得不赶紧追上去,不服地道:“那我倒是要问你,若她们违背诺言,供出咱们,你是要亲手灭口吗?”

“事情办砸了,大家伙都逃不掉干系,你有这心情,不如好生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办吧。”谢满棠疾步往前奔走,犹如一只体型优美的猎豹,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加更到,翻滚求推荐,求留言,求收藏)

正文 第48章 有女长成(上)

三年后。

傍晚时分,昌黎县城外徐徐走来两骑,当先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材玲珑挺拔、皮肤微黑、明眸皓齿的美貌少女,后面一匹栗色马上坐着个三十来岁、面色黝黑、身材强壮的仆妇,二人马上分别挂了些野鸡野兔之属,又有一只装满了蘑菇木耳等山珍的竹篓。

边城不比京中规矩森严,多有女眷骑马出门的,众人见了也不觉奇怪。守门的老卒见了二人,更是热情的笑着给那绿衣少女行了个礼,问道:“安大姑娘这是去山里行猎还是给人瞧病来?”

绿衣少女正是安怡,微笑着答道:“山里有猎户家中老人生了重病,难得挪动,我去看看,正好带些野味回来。”随手将马上挂着的一只兔子扔给老卒,笑道:“自家亲手打的,不值什么,送给几位大叔下酒。”

老卒忙不迭地接了,眉花眼笑地道:“还是姑娘大方。”

旁边一个中年兵卒笑着吹捧道:“可不是,大方又心善,谁能总给穷苦人瞧病还不收钱呢?不怪人家都称活菩萨,到底是县丞老爷的爱女,名门大族出来的女儿,家教好。”

“几位大叔谬赞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安怡腼腆害羞地笑了笑,和仆妇一道拉着马进了城门。

见她主仆走远,老卒转头同那中年兵卒道:“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前几年这安大姑娘顽劣得不得了,我还记得那年她血淋淋、人事不省地给吴姑姑扶回城去。谁会想得到几年过去,她竟会长成这样,不但学了一手好医术,还不端官家小姐的架子,不嫌脏累总给穷人免费瞧病?”

中年兵卒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虽说是给穷人免费瞧,但也是做了药铺生意的。不说远的永平、抚宁、迁安、乐亭这几处的长生药铺,就是吴姑姑那个药铺她也似是参了股的,不然安县丞哪能那么快就把欠的债还完,还用起了仆从?”

“这是生了个好闺女啊,不怪还不肯替她寻婆家。”老卒与他头碰头嘀嘀咕咕一阵,都会心笑了:“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左右也与你我无碍,时不时还能沾她的光吃肉喝酒,家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要钱,知足吧。”

街上,安怡打发仆妇兰嫂:“兰嫂,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去,和家里人说我回来了,我还要往医馆去一趟。”

“是。”兰嫂不放心地叮嘱:“大姑娘,日前小公子说要买风车的,您可千万记得买了再回家,不然小公子又要哭闹。”

“知道了。”安怡笑看着兰嫂打马离去。兰嫂本是一大户人家豢养的女武师,专门负责贴身护卫女眷,只因主家犯事,连仆带主全家抄没发卖,安怡当时恰好跟了吴菁去永平府办事,听说她有两下子,又见其本分老实,便将其买下带在身边,日常用度从优,只当是丫头保姆护卫一起使了。

兰嫂是个本分实在的,见安怡待人好,也就死心塌地跟了她,不但精心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在她外出看病时贴身护卫,闲时还教她骑马和拳脚功夫,以便强身健体。安怡本就已将那弹弓之术练得纯熟,性子也强悍,又得兰嫂指点,不说武力值有多高,寻常一两个男人是轻易近不得她的身了。

她的学医致富之路也算是走得比较顺当。从抚宁回来后,她就将从谢满棠那里得来的四百两银子拆一半交给安老太还债、改善家里的生活并留存应急,另一半入股和陈知善、吴菁一起依托医馆开了个仁心药铺。果然如她所料,有吴菁的名气在那里搁着,药价略便宜些,药的成色再往上走,生意一日便赛过一日,不但生生抵垮了仁惠堂,附近几个县的疑难杂症病人和稍许条件好些的病人都往这里跑。

待回本又有了储蓄后,她又和吴菁、陈知善商量,是否往其他几个邻近的县城开药铺。吴菁不太感兴趣,婉拒了,陈知善家大业大的,又出于某些不好细说的心思因由,也婉拒了。安怡就不客气地请陈知善帮忙找了个能干可信的掌柜,又托了周金刚的关系,先在抚宁开起了第一家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长生药铺。等到生意稳定,资金回笼后又利用日常陪同吴菁给人看病时建立起来的人脉,逐次在迁安、乐亭开了分店,今年年初,永平府的关系打通之后,她又在永平开了第三家分店。

于是安县丞一家子顺利脱贫,安老太还存了余钱使人回京城老家买了些地和两个小庄子,日常生活所需的米油禽肉蛋类皆从自家庄子产出,又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经济问题一解决,家里的矛盾就小了很多,安县丞不再欠债,有钱吹捧上峰和结交收买同僚下属,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也就有闲心有余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薛氏有钱有闲调养身体,心情愉快,老毛病自然而然好了,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安老太呼奴使婢,有钱在手,人也跟着尊严和气了许多;大名叫做安愉的小毛毛茁壮成长,给一家人带来了许多欢乐;吉利还是未得一男半女,又见安怡气势越来越盛,在家中地位举足轻重,少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以求避其锋芒;安怡更是把自己要走的一条路盘算得清清楚楚。

她日常跟着吴菁学医行医,谦恭而刻苦,单独行医之时遇着穷病之人便不收钱,晓得哪家穷困还肯抽空上门探望,从不惧脏累,偶尔还赠送药物。久而久之便博得了个心善大义的美名,一众人等把她七分本领传出了九分,只差一分尚且不如吴菁,却远远盖过了更早入门的陈知善。

见她和陈知善已能独挡一面,吴菁就把医馆里的寻常事务都交给了二人,自己则专注于著书立说,非是二人处理不了的危重疑难之疾,又或是实在推脱不掉的要紧人家,吴菁是不轻易出手了。

再论起安保良的两个狐朋狗友,周金刚得了安怡提醒后,硬生生在青龙山中探出了那条道,并于其年冬利用此道在奇袭之役中建了大功,一跃成为正五品武德将军,听说还有继续往上升的可能,风头正盛。刘秀才刘有润那年听了安怡之言前往京城投奔刘嵩,得刘嵩举荐入蔡太师门下,又得名师指点,次年入场考试,顺顺当当中了举,又次年,顺利做了进士,点为工部主事,前途一片光明。

有他二人照料,安保良的日子就又好过了几分。

日子挺好过了,要说有什么不和谐的,就是吉利和薛氏妻妾二人日常间的争风吃醋,以及安老太和薛氏婆媳间的那点小心眼和彼此压制。但这些都是不影响大局的小问题,安怡并不放在心上。她只关心接下来该怎么把这条道路继续走好走远,离那些人和事再近一些。

从那年她被绑离京,再被卖入野草里丢了性命,至今已是五年有余,京中早已物是人非,谁还记得她呢?但她总是要回去的,总会有那一天,她要把药铺开到京城里去,让自己的名声传到那些人的耳中,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呢?何况是这些爱惜身体性命到了极致的贵人们?他们会需要她的。安怡站在医馆前仰头看着天边的彩霞微微一笑,抖擞了精神。

正文 第49章 有女长成(中)

陈知善见安怡马上挂着野兔野鸡,知道她又去了山里,不由不快地皱了眉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让我去就成,你一个姑娘家总往山里跑,就是不怕苦累也当小心野兽。”看她年岁渐大,这两年来却还有事无事总往外跑,原本雪白的皮肤也晒得黑了,偏她半点不在意,倒叫他替她着急。

安怡笑吟吟地露出靥边两个小梨涡:“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有兰嫂陪着我的,何况许久不曾使弹弓,也想换换口味,就跑了这一趟。”

她虽笑得甜,眉眼里流露出的却是不在意。陈知善不由暗叹了一声,随着年龄增长,安怡所学越多就越是独立坚毅,主意越来越大,决定的事情很少有劝得回来的,对他的态度也不再似小时那般亲热不拘小节,而是多了几分疏离。她笑得越甜,表现得越是规矩守礼,拒绝起他的好意和关心来就越坚决。

偏他就想离她近几分……陈知善有些黯然神伤,决定不再劝她,转而道:“师父刚闲下来,谭嫂正念叨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菜好,你快送进去,我送你回家。”

安怡笑道:“我又不是不识路,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要你送?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言罢从马上解下野鸡、野兔各一只,道:“这是给你们家的。”

陈知善示意陈喜接过,并不依言先行归家,反而立在门前静等安怡给吴菁送野味。他已年满十九,长得瘦高个儿,清秀斯文,一表人才,却还不曾娶妻,县城里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站在医馆门口少不得引了许多目光,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从他面前走过,同他打招呼。他却恍然不觉,一心只等着安怡,倒是陈喜默默数着,等到安怡出来,陈喜正好数到了六。

安怡耳尖,正好听见那个“六”,便问道:“数什么呢?”

陈喜道:“在数究竟会有多少位姑娘来同我们公子打招呼呢。”

安怡就笑了:“那你们且站着数,明早好同我讲究竟有多少个。”

陈知善急忙拍了陈喜一下,有些羞恼地道:“别听他瞎说。都是病人呢。”言罢快步跟上安怡,把些病例和方子拿来与她讨论,果然安怡不曾赶他回去,由着他跟了一路。

到了安家门前,陈知善本想借口去给安老太请安,好在安家混晚饭吃,以便刷刷好感度,却叫安怡截在门口抢先道:“师兄快回去处理野物,也让伯父伯母尝尝,我就不留师兄了。”

陈知善苦笑着目送安怡进了门,回头瞪向陈喜:“说吧,你要讨个什么惩罚?谁叫你乱说话的?”

他虽表情严厉,性子却惯常是好的,陈喜并不惧他,与他边走边轻声道:“公子,小的要与您提个醒儿。今日早间,您在药铺里时,又有城南魏家借着来看诊,向吴姑姑打听安大姑娘的亲事了。”

“安大姑娘的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怎地问到了师父头上?”陈知善闻言,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说不出的心烦。

不是第一次有人打听安怡的亲事了,但城南魏家不一样。近年来,随着魏家大爷投在黄老将军麾下做了幕僚并深得赏识,魏家又有好几个子弟去了黄家军中任职。官不大,却风光有实权,导致新来的县令也轻易不敢得罪这家人,故而这一家子人在这昌黎县城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似安怡这种出身京城百年大族,父亲为两榜进士,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的小官女儿,算是新兴起来的魏家媳妇的理想人选,何况安怡青春貌美,美名在外,医术精湛,善于经营,实是魏家这种小土豪最好做亲的对象了。所以他家既然来打听消息,那就是真正起了心。

反观自己,土生土长的昌黎人,家中是做生意的,有些土地,并无做官或是读书有成的亲友,严格说来和官家做亲是门不当户不对。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家里还算有钱,长相和医术勉强过得去,可是这些勉强过得去的条件,对于如今的安怡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陈知善沮丧极了,师父是一样的教,他自小便苦学医术,却抵不过安怡入门三年所得之多,光看这一年来寻他看病的人远远不如寻安怡的多,再看安怡的名声已经传到抚宁,而他还只是个昌黎人知道的小大夫就可知道。

他也曾有过不服之心,不愿喜欢的女子瞧不起自己,故而加倍努力,却始终不如安怡。吴菁曾旁敲侧击地宽慰过他,说这是个人天赋问题,就似有人天生个子就比别人高,矮子怎么吃怎么挣也长不上去,不是他的问题。可是,安怡不但有天赋还有他远远不如的恒心和毅力吴菁那一屋子的书,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就给她全部抄完并背得滚瓜烂熟,运用自如,这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陈知善苦涩地想,他是只剩下一颗真心了。

陈喜见他神色倏忽万变,差不多猜着他在想些什么,便又道:“虽说师父做不得主,但也好当半个爹使,有吴姑姑在安县丞跟前美言,那好事不得多几分成算?”

陈知善烦躁地道:“安县丞志向高远,只怕不会轻易将女儿许人,不然早两年就该为安怡打算了。”

既知安家人志向高远,怎还这样死心眼地强撑着迟迟不肯成亲?偏又不肯开口,这是要便宜其他人呢。也难怪自家夫人交代他须得点醒公子,成与不成都好叫公子早些醒悟,休要误了终身大事。陈喜暗叹了口气,索性激他一激:“就算咱们昌黎县没有合适的人家,抚宁、迁安、乐亭这些地方的好人家难道又少了?如今安姑娘美名在外,谁不知道她?是了,安家是京城人氏,只怕要从京城寻呢,京城的高门大户,英雄才子可遍地都是。”

这话犹如一记闷棒,打得陈知善六神无主,心如刀割,闷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

正文 第50章 有女长成(下)

陈喜见陈知善脸色太过难看,心里有些害怕,忙道:“公子要去哪里?让小的跟着。”

陈知善不耐烦,托辞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方子,该和安姑娘商讨一下用法。”言罢转身又朝着安家行去,途中见有小贩卖风车,想起安愉之前就闹着要买风车,正好顺理成章地送过去,便拿钱买了风车,又另买了几样安老太爱吃的糕点,准备上门去讨安小弟和安老太的欢心。

此时安家正是一片热闹,安老太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厨娘宰杀清洗安怡带回来的野味,薛氏在指点新买来的小丫头干活。安愉则拉着安怡的袖子哭鼻子:“你说过给我买的,早先爹爹说给我买,我都没答应,就等着你……你骗人,呜呜……姐姐骗人。”

安怡收到全家人指责的目光,不由满头大汗,少不得抱起粉团一样的安愉哄道:“姐姐忙忘了,这就带你出去买啊。”

安愉破涕为笑,牵了安怡的手要跟她出门,可巧的陈知善就进门了,笑眯眯地把风车往安愉面前一递,再将手臂张开,安愉立即投入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喊:“哥哥。”

整个安家都响起和陈知善打招呼的声音,安老太接过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你这孩子真是的,又不是外人,常日见着的,来了也就来了,还带什么糕点。”却又夸赞:“不错,这桂花茯苓糕正是我爱的那个味。”见安怡站在那里笑,便一声狮子吼:“还不赶紧去给你师兄倒茶?”

安怡笑笑,接了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放在陈知善面前,道:“师兄怎么又来了?”

陈知善正要把那借口说出来,安老太已经骂了起来:“你会不会说话?懂不懂待客之道?什么叫又来了?真是越大越蠢了。”转头对着陈知善换了张笑脸:“知善啊,你留下来吃晚饭。”

陈知善小心地看了眼安怡,见她一如既往地淡笑着,说不出不欢迎,也说不出有多热情。不由暗想长此以往,总有一日要同陈喜说的那般,她得变成别家的人,便把心一横,笑着应了安老太。到底是多年的情分,他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安家人真的瞧不起她,她心里没有他半分呢?毕竟姑娘大了,名不正言不顺,是该避着些嫌的。

陈知善不是第一次留在安家吃晚饭,但安怡本能地觉得他今天看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去而复返也很可疑,就给兰嫂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兰嫂走过来道:“大姑娘,曲姑娘使人来请您去她那里一趟。”

曲姑娘叫曲媛媛,是新任县令的女儿,年纪与安怡差不多,随父母来昌黎赴任时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是安怡一手医治好的,从那之后,两个年纪相仿,又住得近的姑娘就成了好朋友。曲媛媛身体娇弱,家规森严,不比安怡能成日在外头跑,所以一无聊就来逮人,好听安怡讲外头的人和事。

安家人见惯不怪,并不管安怡。安怡和陈知善告了声罪,提了只野兔往外头去。半道遇着安保良归家,安保良少不得问道:“这时候了,你还要去哪里?”

“寻曲媛媛。”安怡的脚步已经迈出去了,想想又折回来,小声道:“爹,我前些时候和您说的那件事……”

还未说完,安保良已经断然拒绝:“不成!我就是在这破地儿待一辈子也是不会答应的。要我去求他们,除非日头从西边升起来!”又盯了一眼安怡,道:“我可告诉你,不许你借我的名义给他们写信示好!不然别怪我家法伺候!”说完一甩袖子,往前去了。

安怡叹了口气。这两年家里日子好过了,靠着她平日打听来的消息,知道朝中局势已然有了变动,再无人死死盯着安家这一系,她就试图说服安老太和安保良写信给京中本家,利用京中本家的力量走走门路,以便早些回去。但那母子俩都出奇的一致,坚决不肯向本家低头,甚至于甘愿老死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