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刀太钝……
“你……”澹台凰一下子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明明就是作秀,让她心软原谅,所以不可能真的扎死自己,结果这不要脸的居然能说出刀太钝这样诡异的理由,“我说,你说话从来都不顾及合理性吗?我看那刀倒是挺锋利的!”
“爷肌肉太硬,轻易无法刺穿!”贱人又懒懒的回答,笑得春光明媚,眉间朱砂也似在一瞬之间点亮,美艳不可方物。
澹台凰白了他一眼,已经懒得辩驳了。却沉声警告:“你下次如果再用这种苦肉计,我就亲自给你开膛破肚!看看那刀到底是真钝还是假钝!”
说这话,自然是因为不想他再这般自伤。
但是太子爷听了这话,颇为不豫的笑看向她,握住她的手,凉凉开口:“太子妃,你忽然这么说,是不是因为在外头有人了?爷死了,你好改嫁?”
澹台凰嘴角一抽,无语的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我在外面有鬼了!”
还有人!光一个他就够让人受不了了,还有人!
她这般一说,他似乎终于放心,又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再次握着她的手,十分认真的开口嘱咐道:“太子妃,你在外头,什么都可以偷,就是不能偷人知道么?”
“偷你妹!”澹台凰毫不留情呼了他一巴掌!个贱人!
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因为太愤怒,又没注意到贱人的银色头冠,于是反而戳痛了自己的手!咬牙憋屈的瞪着他,贱人总算还没有丧心病狂,不管她,将她的手抓过去,很是温柔的吹吹,又接着犯贱道:“太子妃,这说明家暴是不对的,容易遭报应!”
“君!惊!澜!”澹台凰开始磨牙,开始想把他从船上扔下去!
看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他终于不再犯贱,却开始撒娇耍无赖,很是惨淡的哼唧:“太子妃,好痛……”
她也算是了解他的了,若是真的很痛,他决计不会说出来,定然是一声不吭的忍着,若是鬼叫鬼叫的,反而是没什么大碍,故意叫她揪心。
但是了解不代表就能完全不顾及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问:“哪里痛?还要上药吗?东篱手上有止血愈合的药,但是没有止疼的药!”
“太子妃给吹吹就不疼了!”太子爷十分傲娇的说完,又似乎害羞的道,“如果沿着腹部吹吹,再往下,再往下一些吹吹,应该不但不疼,还非常舒服!”
然后,澹台凰的脸黑了!
她不知道是贱人故意的,还是她自己太不纯洁,所以想歪了!虎着一张脸看了他很久,他终于轻笑了声:“好了,别生气了!炎玉是下人们放进去的,爷根本不知道,那些个下人也都处置了!你若还是不能消气,那剑还在那里,捅爷几刀,何时消气,何时收手如何?反正剑很钝,多捅几刀也不会死!”
澹台凰一时间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但心底那点小别扭到底是散了,冷声警告道:“怎么样都好,总之以后不准用苦肉计,否则我就……我就……”
“如何?”看她似乎为难,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他便含笑一问。
这一问,她马上找到了答案,笑容满面的开口:“我就偷人!”
于是,太子爷的脸色瞬间有点发沉,觉得自己刚才那番嘱咐,根本就是在给她提建议!伸手一扯,将她锁在双臂之间,困在榻上,凝视着她的凤眸,凉凉道:“太子妃,爷想做到你没心思偷人!”
澹台凰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身上有伤,你行么?”
“行不行,试过就知道!”他说着,便俯首,欲扯开她的衣衫。
可也就在这会儿,“砰!”的一声,整个船身都晃荡了一下!他薄唇微扯,似乎有凉意,拢了衣衫起身,含笑道:“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什么来了?
澹台凰也跟着起身,见他扯过外衫,飞速穿上,随后握着她的手,一起出了船舱。
苍昊前来禀报:“爷,是海盗!但是属下认为,那不是海盗!”
这话说的很矛盾,但是君惊澜和澹台凰都能听懂,是海盗又不是海盗,那么就该是打着海盗幌子的另一群人物了!澹台凰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认为是谁派来的人?”
他不甚在意的笑笑,因为方才切腹的行为,导致面色极为苍白,略微有些疲惫的道:“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爷要他们有来无回!”
以他们的身份,想对他们不利,然后嫁祸给其他人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来的是谁的人,都是有可能的。
澹台凰点头,开口建议道:“如果你不舒服,就躺下休息,我去应对就好!”
他闻言,没做声。只是笑着牵着她出去。
而这般反应澹台凰早已料到,这货有时候的确是犯贱的很,但只要有一口气在,也不会让她独自应敌,更不会躲在她身后。跟不放心她的能力没有关系,跟男人的自尊很有关系……
出门船舱,站在甲板上。
他迎风而立,风华绝世,浩淼人间,无人可及。澹台凰站在他身边,容色冷然,如惊天之凤,赤焰高燃。
对面的船上,站着几个海盗打扮模样的人,他们粗声开口:“这片海域,是我们的统辖范围,识相的,就留下所有的银钱,马上滚回去!不识相的,就不要怪我们的刀不长眼!”
他话音一落,周围很快出现数十条大船,将他们包围起来。
但,澹台凰和君惊澜都在他这话中听出了一个讯息,对方前来的目的不在杀人,而在干他们回去!若是他们不回去,对方才会动手!
翸鄀大陆究竟有什么,以至于有人不希望他们出现,并且插手?
这般想法一出,澹台凰的容色严肃了不少,那边她熟识的人很多,谁出事都不是她希望的,原本就一定要去,现下更是非去不可了!
敌方人马这般一叫,却没有听到这边人的回答,于是他冷笑了一声,十分不耐道:“老子再说一遍,识相的就……”
君惊澜袖袍一甩,隔着几十米海水的海盗头子,就这么被一道五指般的虚化内力,打到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直直的将他的牙都打落了几颗,一口血水从嘴里吐了出来!
旋而,太子爷懒洋洋的环胸,往船沿上一靠,慢悠悠的道:“你的主子没有告诉过你,爷不喜欢有人在爷面前如此嚣张?”
这话一出,那原本准备发怒的海盗头子,眸中闪过一道惊惧的光芒!
他们明明装得很像,至少他自己不认为自己露出了破绽,那么是怎么被看出来幕后有人的?这……
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终而冷声道:“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们不是真正的海盗,那你们也应该能猜到,我们的目的不是取你们的性命!阁下若是现下就回去,这一巴掌,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这话一出,君惊澜又是笑,三分温和,七分冷冽。
悠然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爷的路,不是那么好挡的!”
他话音一落,对方茫然不知所以然,随后,他如玉长指伸出,抬起,然后,十分悠闲的……打了一个响指!
这下莫说是对方了,就连澹台凰也很有点不明其意!君惊澜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
淡蓝色的海域中,忽然有黑色的点飞过,密密麻麻,很多。但仔细一看之后,便知道那不是黑点,而是潜水很深的人!
他们以光速散开,像是某种浮游生物一样,一个一个,慢慢的攀附上了敌军的船只!
敌军登时大惊,以为他们是要上船,赶紧高声道:“快!快防御!不能让他们上来!”
说着,便飞快的将手中的长戟往水下捅!但,待到他们捅下去之后,他们终于明白一切已经晚了!因为那些黑点开始急速后退,随后——
几声巨响,他们的船受力而晃动!巨大的爆炸轰鸣之声,叫所有人胆寒,脚下震动,船几乎要翻了去!是火药!
但是火药怎么可能在水底点燃?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可,事实摆在眼前,的确就是在水里点燃了,还轰炸了他们的船只!
他们的船,没有被炸毁,却开始飞速下沉!这让他们心中更加疑惑,明明有能力炸毁,为什么不炸?
在他们心中十分困惑之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懒洋洋的看着他们,闲闲笑了声,算是解答着他们的疑惑:“看在你们的目的,只是挡路的份上,爷留你们一命!至于这船沉了,你们有没有本事游回去,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游回去?
这会儿别说是敌军了,就连澹台凰的表情都很有点同情,这么遥远,他们要是游到翸鄀大陆,得两天,不脱力死了才怪!要是游到煌墷大陆再坐船回翸鄀,也得三个时辰,同样不知道能不能有命活!
君惊澜这貌似是放了他们一命,也似乎是没放,总之是给了他们所有人,为自己的生命做最后一搏的机会。随后,轻轻一挥手,开口道:“出发吧!”
这下,敌人没法追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澹台凰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火药在水里爆炸……”
简直不可思议!即便在现代,也只有鱼雷而已,火药在水中爆炸,根本就是不合理的。尤其,那些潜伏在水下的人,根本没在船上,也没办法到外面来,那就说明他们没有办法在氧气中点火,那就只能是因为身上一直带着火种,可,一直在水里带着火种,这怎么可能呢!?
见她疑惑,太子爷偏头看她,好整以暇的笑道:“亲爷一口,爷就告诉你!”
澹台凰没有亲,只是默默的挥舞了一下自己的袖子,给他看了一眼他自己亲笔写下的检讨书。
太子爷嘴角一抽,无奈一叹,只得老老实实的开口,解答她的疑惑:“五年前开始,爷就在想办法,在水中取火!而约莫在……遇见你的前一个月,爷研究出来一种粉末,与黄磷混合,可以在水中点燃,于是便让能工巧匠,想法子使炸药在水中也不被损毁,然后用琉璃盏携带含有粉末的水入海,在需要点火的时候,将黄磷抛进去……”
粉末?
澹台凰挑眉,随即瞳孔瞪大,瞬间扭过头,几乎有点崇拜又疑惑的看着君惊澜!开口问:“这两种东西刚开始混合的时候,是不是会冒白烟,然后才会燃烧?有时候处理不好,甚至会爆炸?”
“你怎么知道?”听她这样一问,他反而有些诧异。
这下,澹台凰几乎是完全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了,水在火中燃烧,却不是自燃的白磷,因为白磷不好控制!而人力可控,并且能与黄磷混合后燃烧,那粉末一定是氯化钾!在现代提炼这种东西不难,但是在古代研究根本难如登天,他居然能弄出来!从来都只知道他善于上攻伐谋,政场战场无所不精,今日才知道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化学天才!
见她眸中崇拜之色越发明显,他缓声轻笑:“至于么?”
“很至于!”澹台凰点头,点头完毕忽然面色一变,皱眉道,“但是你研究这个做什么?难道……五年之前,你就准备……?”
将北冥的国土,扩展到翸鄀大陆?
话没问完,他便已然点头,坦然承认。他是一个政客,自然也是一个野心家,尤其他的能力可以支撑起自己的野心,想要翸鄀大陆,没什么不对。他的心思,她想知道,他亦不会隐瞒。
于是,澹台凰不说话了,只是笑。他的任何决定,她都会支持。
这一出海盗事件之后,苍昊便去查翸鄀大陆的消息了。接下来的几天,倒算是平静,没有再出任何人来捣乱,刺杀,或是想让他们回去。
澹台凰的想法是因为他们人品爆发,所以安然无虞。事实的真相是这一出海上爆炸,看似小事一桩,实则已经动荡了两块大陆!大家也都在想办法研究这件事情,也是顾忌君惊澜手下掌握着这样的破坏性力量,让他们不敢贸然动手。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很平静!
在他们登上翸鄀海岸,大楚国境的这一天,终于收到了来自苍昊的传书:今日楚国早朝之时,楚皇以楚玉璃在漠北数月不归,不遵王命为由,废其太子之位,责令闭门思过,并以重兵软禁!
☆、【073】尊严,我来为你拾起!
收到这消息的时候,澹台凰是有点震惊的,因为潜意识里楚玉璃跟这妖孽都应该是同等人物,不可能如同木偶一般让人轻易摆布。废除太子之位,楚玉璃若是并不在意,坦然接受是很有可能的,但被软禁,这一点似乎……
君惊澜偏头看她,闲闲笑道:“这里离楚国都城,约莫一个时辰,我们快马赶到之时,当是楚国散朝之刻,到了王城,就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了!”
“嗯!”澹台凰点头,这会儿苍昊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前来,君惊澜上前,在她脸上轻轻的摸了几下,又在自己的脸上小小的修饰了一番,二人这般容易引起过多关注的容貌,才这般被遮盖了起来。
澹台凰看得新奇,开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跟韦凤学的吧?”
他闻言,轻笑摇头,却也不置可否。韦凤是跟他学的,这一项是他亲自培养,培养的时候,自然是同时培养了不少人,但韦凤极有天分,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他现下也没有必要强调谁是师父,谁是徒弟的问题。
见他不答,澹台凰也没有过多追问,一把扯住缰绳,翻身上马。
偏头看向君惊澜,见他也翻身上马,姿态洒脱,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流,即便容貌做了修饰,看起来极为普通,却还是令人忍不住为他心醉心折。
“走吧!驾——”澹台凰心满意足的赞叹完,笑着招呼,便策马而去。
君惊澜笑笑,也慢慢的跟了上去。
这一路疾风如电,澹台凰的赶路很快,两人一直到了皇城的门口,这才停了下来。两匹马并肩而立,看向楚国的都城。上书两个大字,是前世澹台凰一点都不陌生的城市——邯郸!
但是此邯郸非彼邯郸,虽然也很有古城的庄严肃穆吗,但终究是不同。他们一路赶来,身上都只出了点薄汗,微风拂面,气候得宜,这里倒是和福建的气候差不多,四季如春。
百姓穿衣的风貌,和煌墷大陆并无什么不同。唯一差别是,翸鄀大陆的衣物,大多大气华美,飘逸风流。而此处男子们的物,大多类似晋魏名士之风,世族身份的彰显,古朴矜傲。
澹台凰自己的身上,也穿了这样一身,做了男装打扮。
在楚国皇城的门口这么半天的扫视,澹台凰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看风貌,而是有些话,到了喉咙边上,她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和君惊澜开口。
明睿如他,即便她不做这么半天的迟疑停留,他也知道,她心中是有话想说的。
等了半天,没见她开口,他狭长魅眸微挑,懒洋洋的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如此这般,一点都不遮掩的让澹台凰知道,他已经知道她有话想说,甚至能猜到那话的内容。这样的侧面告知,让澹台凰的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
可,若是不说,她心里只会更加愧疚!偏头看他,轻声开口道:“我此番是为了来求药,也是为了来提醒楚玉璃!但,现下局势如此,或者关于楚玉璃的消息是真的……我绝不希望自己卷入楚国的内政,也没打算插手他国之事,但若是危急到楚玉璃的性命,我会出手相救!”
出手相救,以他们现下的身份,潜入进来不被发现就已经很难,若还出手救人,要冒着怎样的风险,彼此都是聪明人,自然也都明白。
而她所忧虑的,并非这样的危险是否能令人坦然承受,也并非是不是会连累君惊澜的问题,而是明知如果插手,会危急自己的性命,却还是要插手,对楚玉璃的这一份在意,君惊澜也许并不喜欢。
他魅眸含笑,扫向她,容貌虽然被遮盖,但澹台凰却还是能透过那双眼,看见他冷艳无双,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淡淡沉默一会儿,方才开口笑道:“若是我不准,你也一样会这样做,那又何必告知我?”
这话,笑意融融,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在里头。而现下要掩藏身份,自然也不能自称“爷”的,只能自称我。
澹台凰一时语塞,是的,无论如何,作为朋友,她没办法对楚玉璃见死不救,尤其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朋友。她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冷凝,半晌之后,才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旋而开口道:“我是要你明白,想帮他,是出于朋友之谊。楚玉璃与我相交,多番相助,除初见他设局,之后便未再做出任何不利于我的事,君子之交,莫过于此。虽然我无论如何不会见死不救,但提前告诉你,是因为在乎你的感受。”
她很直白的剖析自己和楚玉璃的关系,也并不避讳的让君惊澜知道,她和楚玉璃以朋友身份相处之时,彼此心中都是很舒服的。所以才能谈到“君子之交”这个词,毫无遮掩,毫不避讳,坦荡荡,反而没有什么需要再怀疑。
而最后,也表明了她的态度。无论如何会救,却并不希望他为此不开心,所以提前说明,希望得到理解。
他闲闲点头,眸中带笑,似乎叹息道:“横竖你心中人很多,我早已习惯!”
“呃……”澹台凰扭头看他,一时间不知他的话,是真的不满意,还是有点旁的什么。
“开玩笑!”懒洋洋的吐出了三个字,眸中带着狡黠笑意,显然是对能捉弄到她很是开心,“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楚七七联姻,你不曾疑我,炎玉胡言,你亦不曾疑我。你帮楚玉璃,我自然也不会疑你,这是信任!”
只是,还是有点淡淡的……不爽。
听他这么一说,澹台凰自然是放心了,扫了一眼城门口,笑道:“那我们进去吧!”
“嗯!”太子爷笑意融融的答了一声,与她一同下马入城。
门口的守卫们没见过他们,张口就问:“站住!你们是哪里人?”
君惊澜含笑道:“我们是南齐人,在下与兄弟前来,是奉了母亲大人之命,前来接已然出嫁的妹妹回家省亲,还请行个方便!”
这时候的君惊澜,和往常澹台凰认识的他是完全不同的。平日他嚣张而睥睨,似乎永远站在九天之上,却从未曾见过他仿若世家公子一般,翩翩有礼,看起来颇能蛊惑人心的与人交流。
他这般贵公子的做派,很快的让门口的守卫放下戒心。南齐和大楚,历代以来,都是姻亲之国,这姻亲不仅仅是在皇族之间,在世家大族,贵族门阀之间,也是有的。而君惊澜现下的表现,也的确像是一名贵公子,若是他妹妹在皇城里面嫁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家,得罪了他,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守卫很快的分析好了利弊,这下子不但不再问,反而竟然十分恭谦地道:“公子请!”
这般的态度转变,让澹台凰咂舌!然而进入了皇城之后,听了君惊澜的解释和分析,她才算是明白过来。心中对君惊澜也充满了敬佩,连这个都能想到。
楚国王城,亦十分繁华,四周小贩,商人,络绎不绝。两边街道之上,也是高耸的棋馆、酒楼、客栈,乃是一座颇为繁华的城市。
只是今日,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不对。
虽然只是平头百姓,但是他们也都隐约听到过一些传闻和风声,所有人都忍不住过一会儿便看向皇宫门口的方向,颇为担心,政权的更替,往往意味着军队调动,甚至战争!这是每个王城中人都知道的事情!
苍昊将马牵走,澹台凰便和君惊澜徒步在路上前行,虽他一身气度风华不能掩,但易容后的平凡容貌,加上刻意的低调,混入人群之中,人们也都是看了一眼,便各自收回了目光。
日上中天,早朝终于该是散了。
皇宫的大门口,没有走出来大臣,却率先缓缓步出了军队,澹台凰眉心一皱,难道真的是楚玉璃被下令软禁?
正在她疑惑之间,军队从两边罗列,人人面上不见半点恭谦,甚至还有些嘲意。看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保护,而像是……押送!
紧接着,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从皇宫大院走了出来。
澹台凰呼吸一滞,她一生都不会忘记,他从皇宫门口出来之时,那般模样!依旧是那个如琼的公子,依旧是那张水墨般的容颜,浅淡的朗眸噙着淡淡的笑意,可……
他头顶的发,披散着。
不像是早上便未梳头,而像是被人取走了发冠。如墨青丝,淡淡飘飞,不见半分狼狈,也不见半点洒脱。
就像是……一个死人。
一个唇角含笑,浅淡眸中却找不到丝毫温度的死人。除了浅笑,没有表情,没有喜怒,甚至没有气息。
如果不是他在走,澹台凰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君惊澜见她表情怔忪,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传言非虚,楚皇做的很难看,竟然当朝取了他的太子玉冠。这对一国太子,尤其对于强者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夺取,更是羞辱。楚皇料定了金銮殿上,楚玉璃不会反抗,才会有如此作为!只是今日之后,楚玉璃恐怕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诚然,作为情敌,他极为不喜欢楚玉璃,甚至不止一次心理阴暗的希望自己的情敌能发生点意外,全部死掉。但从来他将楚玉璃视为对手,也极为欣赏对方的谋断之术,如今如自己齐名的人被羞辱,他也同样面上无光。
只怕楚玉璃,是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能狠心至此吧?夺走了他的健康,夺走他的权势,甚至连尊严也要一并夺走!若是他料到,决计不会……
也是,谁会想到呢?
而那四面的百姓,有的是拥护他的,有的不过是瞧热闹的。但更多的,则是有心人派来的人,在人群里头交头接耳,甚至于时而不时的讥笑出声,刻意讥讽的。
澹台凰扭头看向君惊澜,开口问道:“寻常废太子,都是这样吗?”
即便楚玉璃的确是犯了错,没有及时回国,需要软禁,但也绝对不至于如此羞辱吧?
“除非太子的罪业是谋反,否则……”不会如此!
澹台凰听罢,凤眸之中迸出戾气!除了今日楚皇的刻意羞辱,加上之前梦子汐对自己说的话,如今,不过是对于楚皇来说,楚玉璃身为挡箭牌的价值已经没有了,所以便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
但,即便兔死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楚皇也该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楚玉璃也是他儿子,他为何要这般羞辱?
见她眸中戾气越发的深重,君惊澜有些不是滋味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澹台凰奇怪的偏过头,便见他淡淡看着她。
她当即会意,轻声开口安抚:“在那里的是楚玉璃,所以我气愤。若是你,我现下就闯进宫宰了楚皇!”
她这般一说,他才终于心情好了。
整个街道,此刻都只有小声交谈的声音。曾经在他们心里冠盖京华,如神一般的太子,如今已然从高高的神坛跌落,像是明月沉入沧海,明珠落入尘土。
不该是这样的!
楚玉璃缓步经过,他并未太在意路人的眼光,却忽然动作不甚连贯的抬起手,遮挡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烈日。
澹台凰知道,他动作如此艰难,并不是因为他受了太大的打击,而是他肩骨的伤,并没有好全。
忽然一阵冷风至,他掩唇,迎风咳嗽了数声,艳红的血,如往常一般落入掌心。太子身子弱,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这会儿看着,也的确是令人忧心。
然而他身边的侍卫,却不耐烦的开口:“快点走!磨蹭什么,我等还要回宫复命!”
态度十分不客气,不像是对曾经的一国太子,不像是对王族皇子,就像是对待一个落魄的犯人。
澹台凰四下扫了一眼,没由来的为楚玉璃心凉。他像是一个孤独浪人,在尘世间浮游,所有人冷眼看着他从高处跌落到泥潭,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为楚国付出过什么,没有人记得倘若不是有他在,即墨离不会放弃东晋而与楚国合作,也没有人记得他曾经为百姓做过多少事。
他们就这样冷眼看着,即便心有不忿的,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辩驳身边之人那些贬低性言论的话都没有。
澹台凰不知道楚国人都是怎么了,但是没来由的为楚玉璃觉得悲哀。也许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坦然接受太子之位,心甘情愿的给自己的兄长做挡箭牌起,他就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回报。
可最终,他所有呕心沥血的付出,和不争夺不怨恨的宽厚,换来的是世人的冷眼和对尊严的践踏!
有这一瞬间,她想把楚玉璃扯着离开这里!告诉他:“楚国容不下你,你到漠北去给我做官!凭你的本事,哪里开拓不出一片新天地?”
可,楚玉璃需要吗?他不需要!
他也许需要的只是……
她眼神四下一扫,看见了不远处一个小摊,上头都是廉价的饰物。她放开君惊澜的手,示意对方等她一会儿,随后飞速过去,买了木簪。
随后运气内力,扬手对着路中央的楚玉璃一抛。
四下之人以为是暗器,赶紧要挡!却已经被楚玉璃接住,一支木簪,淡淡的,带着一股木材的淡香。他抬头,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见了一双眼,容貌已经被修饰,但是那双眼却能叫他一眼便辨认出来。
是她。
是她。只一眼,他沉寂如死水一样的目光,亮了起来,像是坚冰碎雪,都在瞬间融化。
她笑,用口型道:“尊严,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们自己拾起来!”
他霎时明白,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木簪。
很便宜,不过两个铜板。
很贵重,那是她为他拾起的,无价的尊严!
他浅浅笑了一声,像是晕开的水墨画卷,华光美溢,一如初见。白皙修长的手伸出,挽起一半墨发。轻轻将木簪插入发中。
一支廉价的木簪,到了他的头上,瞬息之间,便冉冉生辉。
长发挽起,死一样的沉寂敛下。他如琼般的风华,使人心折。无人再因为他的形状而笑他狼狈,无人再因为他不生不忌,不死不伤的容色而讥笑他故作无谓。
一只木簪,挽起的,不仅仅是发。还有尊严!
士兵们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出那发簪是谁扔出来的。最终也索性不看了,不过是支援一只木簪,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便也不再计较。
众人回过神来,继续押送。
楚玉璃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嘴角的笑意,到底与先前不同了。
这一刻,他觉得,爱上一个人,其实不管能不能得到,都是一件幸福的事。甘也好,苦也罢,不论是得是失,不问是劫是缘。只要想起,心中就是快活的。
而只要她出现,再暗的天,也能在一瞬间被点亮……
澹台凰到底身份特殊,再担心他,此刻也不能贸然出去。敛下眸光,感觉到对面的客栈高楼之上,有一束眸光扫在她身上,那眸光带着一丝放浪不羁,和点点玩味,以及欣喜。
澹台凰即便不上去看,也知道是谁。长街之上,早已没了楚玉璃的身影,她走向君惊澜,却不难看出他此刻并不高兴,十有*是为着木簪的事情不开心。
她轻笑一声,走到他跟前,从袖子里面掏出另一支木簪,是方才一起买的:“这个给你!”
太子爷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着那木簪,便懒懒笑着收下,当即也不跟她计较了。那种时候都还记得考虑他的心情,他若再计较,反而显得他太无风度了。
旋而微微抬起头,狭长魅眸微微眯起,看向对面的客栈高楼。
看不到什么人,他却知道,那里应该是有一位故人。
随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相似一笑,便大步入了客栈,上楼而去。小二哥一看见他们,赶紧来拦:“两位客官,二楼已经被人包下了,你们还是……”
话说了一般,楼上传来一道风流纨绔的声线,含笑道:“故人前来,本王不曾亲迎。失礼了,请进!”